武田仲仿佛有些意外,下一秒神情轉為迷惘,想要確定似的加重語氣問︰「她是你的嫂嫂?」
「是的。」與他對比,米雅的神情反而顯得泰然自若︰「武田君應該認識沈丞文這個人吧,他是我夫君的哥哥。」
武田仲聞听此話,始而愕然,繼而恍然,他沉默許久,思忖多時,才開口道︰「可我的能力僅止于能帶雅子去見見她。」
淺野是日本駐中國的最高長官,若是帶著米雅毫不避諱的去見他的寵姬,必是不可以的。武田仲帶著米雅上樓,從百合子的衣櫥里拿了套衣裳給她,站在房門外對她道︰「時間倉促,你先換上百合子的衣服,我下午正好去辦事,今日將軍也不在西城,也許可以讓你們見個面。」
武田給她的一件普通留袖和服,淺粉色是百合子最喜歡的顏色,右肩上繡著一叢萱草和兩只圍著鮮花翻飛的白蝶,清淡雅致。
她與百合子的身材本就差別不大,換上白襪和木屐,剛好合適,在梳妝台上拿了桃木梳,簡單的梳了個髻,打開.房門,慢慢的走了下來。
武田仲早已換好了衣服在門口等她,只見她的手搭在樓梯的扶手之上,慢慢的走了下來,渾身上下沒有任何首飾,宛如謫仙一般的人兒,端的是那完美的側面,已經讓他瞧得有些痴了。等到米雅走到他的眼前,他才緩過神來,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道︰「穿和服的雅子實在是太美麗了。」
米雅莞爾,輕輕的答謝。
出門坐上了車子,兩人一時無話。西城的日本辦事處設在半山腰上,風景優美曲徑通幽處,轉過一個小山頭兩扇鐵藝的大門緩緩的開啟。著黃色軍服的士兵對武田仲已經很熟悉了,很快的放行,西洋式建築的正樓逐漸顯現在眼前。下了車子,武田仲引著米雅從正樓的左邊繞道往樓後走去,穿過一條小道,又過了一道半月形的窄門。一個設計精致的花園呈現在眼前,這里面多種碧綠的冬青和蒼翠的松柏,隆冬之中自顯盎然生機,院子的右角處做了一個枯山水的景觀,讓她不由的想起了京都的龍安寺。
「雅子,這邊。」她的腳步漸緩,已經落後武田仲一大截子,他像是有點怕被人發現,低聲的招呼她。
米雅回過神來,緊走了兩步跟上,腳下的木屐摩擦地面發出細碎的聲響,她的腳步飛快,地上的泥水卻沒有濺到白襪上半分。不一會兒兩人就進入了花園深處那個深挑檐的建築內部,日式的格子拉門被推開,武田仲示意她先進去自己站在門口說︰「我還要到前面去辦事,雅子你先在這里等一下,不要到處亂走,過一會兒就可以見到你的嫂嫂。」
「謝謝。」米雅對他感激的一笑,門就被他緩緩的關上了。
鋪著榻榻米的地面是她再熟悉不過的,這只是一個隔間,室內的布置簡單精致,朝南的那一面珠簾的背後放著一把古箏,旁邊燃著一個青銅的檀香爐,最上面鏤空雕刻著豐碩的荷葉,有繚繞的青煙不斷的從里面溢出,燻得滿室馨香。
由于屋內無人,米雅只得跪坐在榻榻米上等著紫鳶。
其實她才見過紫鳶沒有幾日,可是不知為何,想起她來,卻總記得那個悲絕的背影,她的容貌和表情反而猶如被過量的清水稀釋過了的墨汁,越來越淡,模糊不清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終于有了響動,終究只閃過兩個黑影便又消失了。米雅覺得奇怪,想站起身來去看個究竟,可只剛剛直起身子,門就被慢慢的打開,一個身著白色和服的女子走了進來,動作嫻熟,姿態緩慢而優雅。
「沒想到武田先生帶來的朋友是你。」秦紫鳶走到她面前坐下,淡淡的笑。
「紫鳶……」
「武田先生難道沒有告訴你,我現在已經是純子小姐了嗎?」秦紫鳶嬉笑一聲,又伸手從矮櫃抽出一包煙,細細長長的卷煙點燃後夾在手中,狠狠的抽了一口,煙卷的盡頭處忽然就亮了一下,尾部留下了一道紅唇的艷影。
她坐的很近,身上有淡淡的玫瑰香滲了出來,米雅靜靜的看著她沒有出聲。
「你來有什麼事?」紫鳶又抽了幾口香煙問道。
「丞文昨日來過少帥府。」她靜靜的說。
那一瞬間,紫鳶的眼楮里閃過很多種神情,有驚訝有狂喜有不可置信但更多的卻是無言的落寞。她再開口,眉宇間便鎖定了一抹郁結之氣,可還是忍不住問︰「他找你做什麼?」
「其實他不是找我,而是想要見我哥哥。」米雅實話實說︰「只是哥哥不在,他頗為失望的走了。」她說到這里停了一下又問︰「紫鳶,你跟我說實話,你同丞文是為什麼會從家中突然北上來到這里的?」
紫鳶猛然抬頭,眼中的恨意一閃而逝,欲言又止,最後咬了咬下唇,咬著牙吐出了「呂明月」三個字。
米雅的臉上並沒有顯出太多的驚訝,她眨了眨眼楮,才點點頭說︰「果然。」
這一下倒輪到秦紫鳶吃驚︰「你猜到了?」
「也沒有。」米雅搖搖頭說︰「只是覺得這個名字跟這一切聯系在一起不足為奇罷了。」她停了一下嘆息著對眼前的女人道︰「紫鳶,是我不好。」
「什麼意思?」
秦紫鳶對于她的話不甚明了。
「也許是因為我與你走的太近,如果不是如此,明月又怎麼會為難你?」米雅想到那一日她在婉盈的房里與明月她們二人的沖撞,淡淡的說。
紫鳶哼笑一聲︰「不,不是為你。沒有你,她心里也狠狠的記著我一筆呢。」
那是一個未出世的孩子。秦紫鳶默默的想,然而這個原因,她始終無法對著米雅說出口。
心事各懷的兩個人都閉了嘴,室內又是一陣沉默,最後米雅下了決心似的忽然開口道︰「紫鳶,你想過要從這里月兌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