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伊耀將臨水的窗子都打開了。甄榮安圈禁他的地方找的好啊,前面是重兵把守,後面緊鄰著一條深不見底的金水河。此時,凜冽的北風正呼嘯而過沖進屋子里,打面而來,歐陽伊耀的頭發被吹的微微有些凌亂,可他仍只是靜靜的矗立在窗前心思深沉,巍然不動、俊逸非凡。
「歐陽少帥,甄大人有請。」劉廷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音調不高,還帶著十二分的試探和不確定,歐陽伊耀有知道他心中有愧,親自來找他。
歐陽伊耀轉身,唇邊噙著冷笑,墨黑的雙眸只看著劉廷之的眼,一句話也不說。
即便是在官場上混久了的劉廷之,也只覺得眼前的一雙眼楮深邃如淵,叫他不敢直視,心里抖了抖,膝蓋也不由的酸軟起來,又對著他作了一個揖道︰「求少帥,別讓再下官為難,下官……下官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不敢。」歐陽伊耀的臉上早已沒了慍怒之色,神情淡淡的道︰「劉大人這麼說,真是折煞我這個階下囚了。」
這「階下囚」三個字他說的更是雲淡風輕,反復只是在講一個不相干的人,可是這三字听到劉廷之的耳中,卻煞是刺耳,他的身子晃了一下,想到甄榮安之前交代他的事,咬了咬牙,撩了袍子即刻跪下,聲音不無顫抖的道︰「少帥,承蒙少帥看得起在下,在下才能夠坐到今天這個位置,少帥對我的支持和信任,廷之沒齒難忘,可是甄大人也曾經對我有救命之恩,此次雖然劉某幫助甄大人拖延少帥回到西城的時間,但是在下對天發誓,絕對不會對少帥有任何不利,也不會幫別人為難少帥。甄大人只是想在新皇登基大典上,請少帥露面,昭告天下的人,少帥絕不會對皇上對朝廷心懷不忠,僅此而已啊,少帥。」
劉廷之叩首之後,再抬起頭來,歐陽伊耀的臉陰沉的像是夏天的雷暴雨之前的天空。
半晌,歐陽伊耀才眯起眼楮看他,許久,然後才慢慢的道︰「說完了嗎,劉大人。」
劉廷之怔了怔,身上的冷汗直流︰「是,是,說完了,少帥還有什麼要問的,要知道的盡管開口,廷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走吧。」歐陽伊耀對他這樣的殷勤顯得興趣缺缺,他語氣平板,開始移步朝著門口走去。
一直跪在地上的劉廷之直到看著他跨出了門檻才驚醒過來一般,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手忙腳亂的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小跑步狼狽的跟了出去。
甄榮安就在正廳等著他,連日的忙碌,他的臉色略顯蒼白,眉宇間有些許愁容,看到歐陽伊耀走出來,立刻迎上去,客氣的展顏笑道︰「歐陽少帥。」
爾後,目光從歐陽伊耀的臉上,再掃到後面劉廷之的眼里,眉間微微的一蹙,然後又立刻收了回來。
歐陽伊耀眼皮都懶得抬起來一下,他心里清楚,劉廷之和甄榮安這兩人明顯早就商量好的,一唱一和,並不為稀奇。
「甄大人。」入席之後,歐陽伊耀才開口,他的聲音听不出喜怒。
甄榮安的眼珠子在細小如絲線的兩條縫兒里轉了個圈兒,又笑著說︰「這兩天真是委屈歐陽少帥了。」又思忖了片刻,居然站起身走到歐陽伊耀的面前,一揖到地。
歐陽伊耀也不攔他,徑自將這個大禮受完才端起茶盞,細細的品著里面的香茗,等到回味之後,此慢悠悠的道︰「甄大人身份尊貴,這可怎麼使得。」
「哎,使得使得。」甄榮安滿臉堆笑,粗短的手指在雞翅木的案幾上寫寫畫畫︰「如今新皇登基在即,各路人馬都蠢蠢欲動,甄某人是覺得,要是少帥坐鎮再此,那些狗賊就一定不敢造次,此番考慮沒有提前知會少帥,有不到之處,還請少帥海涵。」
歐陽伊耀冷笑著搖頭︰「不敢,不敢。甄大人這是防著別人,還是防著我呢,歐陽自己有眼楮,有腦子,看的可是一清二楚。」
一句話暗潮洶涌,一旁端坐的劉廷之也不由的抬手用袖子拭了拭額角的冷汗。
「那是,那是。」甄榮安波瀾不驚,似乎對歐陽伊耀這種軟硬不吃的態度早已預料到了︰「總之,少帥就在劉大人府上這里小住幾日,等到登基大典一過,甄某就親自送少帥回去。到時候少帥便可通電全國,發誓效忠皇上萬歲,此事便就圓滿了。」
歐陽伊耀眉峰一挑——哦,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
通電全國,誓死效忠。
甄榮安的如意算盤打的真是劈啪作響。
只見他在甄榮安熱切的注視中翹起唇角冷聲問︰「如果我不答應呢?」
此話一出,甄榮安那張西瓜般圓的臉孔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來︰「那,就別怪甄某人不客氣了。」他說著從袖中伸出兩個極短的圓滾滾的胳膊,雙手交叉向上道︰「甄某人是朝廷命官,皇太後親授的顧命大臣,如果連這點小事也不能為皇上辦到,還談什麼為我朝大好江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事情到了這一步,甄某人也向少帥你露個低,這一役,我甄榮安必將為了江山社稷拼盡全力,遇神殺神,遇佛弒佛。」
「好。」歐陽伊耀放下茶盞,拊掌而笑︰「甄大人這席話,真是讓在下大開眼界。」
「哦?怎麼說。」
甄榮安仔細的辨析歐陽伊耀的神色,可是仍未能從他的臉上察覺到任何蛛絲馬跡。
歐陽伊耀一開始只是輕笑,听他這麼問,臉上的笑容越發的變得舒展,笑聲由低沉轉入響亮,隨即一發不可收拾,笑的在場的二人都心中發毛。
「歐陽少帥笑什麼?」等他漸漸停下來的時候,甄榮安才繃著一張臉,問道。
只見歐陽伊耀抬手握拳,放在唇邊,清了清嗓子道︰「我一笑甄大人如此費盡心思,就是為了讓歐陽做一件本就以為已經同甄大人你達成協議的事;二笑,自己竟然看錯了人,這樣的檔口,我將別人當盟友,別人卻還防備著我。原來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與虎謀皮。甄大人你恩威並施,如今我倒是懂了三分了。」
這話一出,甄榮安的臉上竟然浮現了一絲尷尬的神情,他不能夠判斷歐陽伊耀所說的是否是心中的話,于是同劉廷之對視了一眼又道︰「少帥此言差矣。這怎麼會是‘與虎謀皮’呢?甄某是真心的想同少帥合作。只是……」甄榮安說到這里,胖胖的手比了比胸前又說︰「這人心隔著肚皮,此事事關重大,若不是關聯著皇上和江山社稷,我是萬萬不會為難少帥的。如今既然少帥了解了甄某人的用心,我想以少帥的胸襟,一定不會怪罪我吧?」
歐陽伊耀詭秘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
這個女人真美啊。
面色如月般的皎潔,明眸婉轉像是林間最清澈的溪水在最明媚的陽光下閃耀的波光,她的脖頸很長,有著優美的下頜線條,身姿窈窕,氣質動人,出塵月兌俗。她是這樣一朵嬌艷的花,可以開在溫暖的室內,也可以在風雪中傲然挺立,那種遺世獨立、煙視媚行的姿態,一切的一切都讓他覺得目眩神迷。
「武田君,你在想什麼?」米雅直直的看著他的眼楮,里面蘊含了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她不是不懂,她只是不想懂,于是只好故作迷惑的問。
「我在想……」武田仲看著他幽幽的說︰「雅子你可真美,簡直是上天的杰作。」
米雅並未被他這句話嚇到,也沒有表現出女人家該有的嬌羞的神情,她只是輕笑,神色淡然的道︰「武田君過獎了,美或丑,皮囊罷了。」
「只有擁有美貌的人才有資格輕視美吧。」武田仲勾著唇角道︰「雅子已經擁有了一切,所以才能說的這麼輕松,不是嗎?」
米雅不回答,只是看著他笑,然後轉過眼去,看著壁爐里熊熊燃燒的爐火有些痴痴的道︰「春天就快來了。」
「是嗎?雅子,那麼,春天來臨的時候,雅子想要去哪里呢?」武田仲的聲音充滿了魅惑,他一點也不心急,循循善誘。
「武田君呢?」米雅轉頭看向他︰「春天來臨的時候,武田君要去哪里?」
「當然是巴黎。」武田仲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還沒有見過巴黎的春天。」米雅的左手拂過精致的咖啡杯的邊緣,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只要雅子肯采納我的建議。見到巴黎的春天又有什麼難。」武田仲笑著說。
米雅的眼神從他的身上水樣的掠過,如湖中的波光一瀲照在正武田的心門上︰「武田君,我是嫁過人的人,你可知道。」
「當然。」武田仲道︰「可我,並不在乎這些。」
米雅垂下頭去事情正在按照她所計劃的那樣進行,此時她的心底升起了兩股情緒,與此同時她的心中,一個叫做希望,另一個叫做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