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文學社舉辦朗誦活動,記得莫安奈朗誦了這麼一段話︰我一直向往月亮,我向往的月宮,住著我傾慕的光芒,但當我靠近月亮時,它告訴我一個秘密,它說其實它是太陽;我笑了,我也告訴它一個秘密︰其實我怕高。我不適合太陽,更不適合月亮。原來太陽月亮都無所謂,總有那麼一個位置是放在那里的,無法動搖。原來那個位置是留給自己的,然後去享受靠近自己心靈的感覺,一步步的……
堇抽搐地冷笑了一下,徹底明白了安奈與可凡的不同,安奈是那麼自私,他以自我為中心,他根本是為自己而活的,因為他沒有真正在乎的人,所以體會不到什麼是愛。
因為可凡,那條放學時的小道,真希望它永遠也走不完,可惜這所謂的走不完的小道,原來也就那麼長。如果有可凡,堇不會懼怕跑步,她會跑得很起勁,因為可凡就在終點等著她,可惜這所謂的跑不完的操場,原來小到還沒來得及跑就結束了。
時間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它硬生生把堇所有的擁有都奪走,讓堇手中只剩下空氣和冰冷的溫度。朝陽曾經美得像堇和可凡一樣。他們也曾天真爛漫,他們也曾勇敢地以為能走到遠方。可如今,堇卻只能說一句我們曾相愛,想到就心酸,道一聲世事無常,人事變遷是尋常。
再也不會有校門口的老地方,堇也再沒有等候的理由。她不知道還能牽著誰的手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慢慢走。心中除了遺憾就還是遺憾。哀傷是唯一可以揮霍的奢飾品,而青春,卻早已兵荒馬亂。
堇不明白,她和可凡就這麼潦草地離散了嗎,這樣的散場,算得上什麼?她明明那麼愛,那麼用心地愛,現在該怎麼辦,才能讓愛不那麼早早夭折。為什麼生命不給人成長的機會就輕言放棄。堇因為曾經擁有,所以更期盼天長地久。
無心上晚自習的她發現教室也是空蕩蕩,坐著零落的幾個人,閑散地做著各自的事情。她不禁有些沉悶之感,說不上為什麼,是啊,頭好沉,不如去吹吹風吧,或許會好一點。
教學樓的頂樓有一個天台,很少會有人去,堇因不想有人打擾而上了頂樓的天台。
因為心里難過所以去冷清的地方吹風嗎?堇的理由真是牽強到了極點,可是不置可否的是,這哀景令哀情更哀了。
「哇!這里的風好涼爽啊!」
堇不禁大喊,然後就發出了疑惑︰「這麼好的地方都沒有人發現啊,真是遺憾……」
「我難道不是人嗎?」一個冰冷的聲音讓堇大吃一驚。
「對……對不起……」堇看到了斜倚在欄桿上的安奈,她的臉騰地一下漲得通紅,想到在話劇表演對他的無禮行為,她尷尬地笑了笑,向後退了幾步,想要逃離,即使現在這種場景很狼狽。
「我很惹人討厭嗎?」他的眼神突然暗淡無光,漆黑的夜里無奈得讓人心疼。
「沒……沒有啊……怎麼會?」堇趕忙解釋。
「那為什麼從開學到現在你對每個人都很好唯獨對我……就算我主動找你你也很少有什麼回應,我也試圖讓你注意到我的存在……」
「什麼?」堇以為自己听錯了,對安奈表現的漠不關心是不假,但實在是迫于無奈,可……他們怎麼都以為對方對自己不屑一顧呢。
不過或許他們本就是不可能有交集的兩條平行線,堇有些悲哀地想,然後調侃似地笑了笑,便也不再多做辯解,今天是來吹風的,為什麼要走?索性走了過去。
她站在安奈的身邊,兩個人靠得很近很近,在這樣一個靜謐的夜里,一切都是那樣自然,真切。
「這星空真美啊!我好久都沒有認真地看過星空了,真的!也許只有站在高處才能體會到這個城市跳動的脈搏吧。知道麼?我一直相信每一個城市都是有生命的,那些閃爍的霓虹燈,車水馬龍的街巷便是最好的見證。漫天的星斗是虛幻的,迷離的,有些淒美,因為只能遠遠地看卻永遠也得不到,雖然人們知道,卻還是喜歡去看,因為就只是看著就很美好……」堇這樣淡淡地說著,竟有些沉醉了。
「這城市的確很繁華,很美好,但我呆在這里,一點也不開心……」安奈幽幽地說,頭低垂下去,頭發遮蓋住那雙漆黑的眼眸。
「為什麼?」堇不解地問。
「因為……我始終覺得這座城市不屬于我,什麼都是陌生的,除了……」
「除了什麼?」堇問。
安奈轉而又說︰「心如果沒有棲息的地方在哪里不都是流浪嗎?真可笑,為什麼我覺得我的心正在某處流浪呢?」
「你怎麼會這樣想?」堇一時還無法反應過來。
「我的心里真的好空虛,不管我怎麼努力,很多區域好像還是一片空白,怎麼填補還是有缺失的,我感覺那缺失的恰恰就是對于我而言至關重要的東西,所以有時候很恨自己,竟然像一個無知的軀殼一樣生活,我也嘗試著去和很多女孩子在一起,多情地生活,我以為我只是寂寞。可是我錯了,因為我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幸福!」
忽然間,安奈變得很激動,他一下子撲到了堇的懷中,像個孩子似地撲上去,然後抱緊了她,頭沉沉地埋入她的懷中,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堇有些促不及防,甚至有些害怕︰「你……你干什麼?」「噓,抱緊我好嗎?一下就好。」這一下讓堇怔住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眼前這個無助的男孩。
「我……我真的很痛苦,白天還好,晚上我會很怕冷,我再也掩飾不住這種空虛,為什麼我的什麼什麼全是空白?我迷失了自我,甚至看不到前方有任何光……」
空虛,空虛……
安奈提起的這個字眼很熟悉,很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堇對什麼人說過……
那是在可凡告訴她他要離開去美國時堇的一句話︰如果你忘記了我,罰你心靈永遠空虛……
堇的腦袋嗡嗡作響,上帝同她開了個最大的玩笑,派一個人到她身邊時時刻刻提醒她可凡的樣子,可凡的每一句話,她與可凡的種種過往。這一切究竟為什麼?難道我的悲傷還不夠多嗎?我早就扎進對他的懷念之中無法自拔了!誰能救救我?堇越想就越痛苦。
這時候,她感到自己的襯衫有一點點濕,是安奈頭正靠著的地方,他在哭嗎?可是,我終究不是你的什麼人啊,我又能做些什麼呢?堇也陷入深沉的淒涼之中,她也掉下了晶瑩的淚珠。
在這樣一個特別的夜晚,兩個人,兩個孤獨無助的靈魂用自己僅存的一絲溫度來為彼此取暖,不是夜感傷,也不是人感傷,而是情的感傷,深刻而痛楚。
「和我在一起好不好?」安奈突然輕輕地說。
「啊!」堇叫了一聲,下意識地推開了安奈。
「怎麼了?是因為麥嘉柯嗎?」安奈平靜地問,但臉上有難掩的失望與悲傷。
「不是!」堇不知是什麼力量讓她這麼干脆地回答︰「他只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我把他當哥哥。」
「那為什麼不可以?」安奈釋懷地笑,像個孩子。
「你為什麼突然要我和你在一起?」堇反問安奈,這也是她很想知道的。
「感覺是種很奇妙的東西,你也知道,我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交情,但我對你就是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和你在一起的感覺很不一樣,會覺得很滿足很充實,感覺像是找對了位置。而且……我不想看到你傷心難過的樣子,想要照顧你。」
堇清楚地感覺自己的心在顫抖,這是可凡離開以來她的心第一次觸動。
可凡,我該怎麼辦?我不可以背叛你啊,你是我唯一的愛啊。可是我一個人過得真的好辛苦。堇掙扎又掙扎,感覺心快要被撕成兩半。
「不可以嗎?」
「不可以,不可以啊!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因為,我沒有勇氣去抓住一個人啊!」
或許這是堇這輩子找的最大的借口了,因為她實在不知道怎樣拒絕眼前這個無辜的男生。
我不可以欺騙他的感情,我不配擁有這份真摯的感情,我的心里充斥的滿滿的都是可凡,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時間過的的確很快,但我仍不能忘記可凡,安奈怎麼可以成為可凡的替代品?這對他不公平!堇暗自狠狠警告自己。
「但是……我們可以做朋友啊,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麼?」
「不要再**女朋友了,不要沉淪,要積極地生活下去,好嗎?如果心情不好就上這頂樓來吹吹風。」
安奈笑了一下,點了點頭,他認真地,一字一頓地說︰「你記住,我會等你,等你有勇氣時再說愛。」
很久很久以後,堇告訴大家︰
其實,在那個時候,我想對他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要因為世界虛偽了,你也就虛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