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反骨鐘老
在混亂的年代，草莽綠林漢子是最忠心的人，有過道德淪喪違背人綱的人才是最有良知的。
就護州而言，最沒有廉恥的就是當時的官員，特別是整天喊著「惟有讀書高」的文臣是最無恥的。
就護州而言，往往視為最忠實的部下或者最值得信賴的合作伙伴都是反骨！
官員最喜歡干的是什麼事情？
就是窩里斗。
窩里斗之後呢？就喜歡看熱鬧，看著別的在生與死，絕望與希冀之間的沼澤之中掙扎得精疲力竭，可憐兮兮的模樣。
看著陷入生與死、絕望與希冀的沼澤掙扎之後的結果是死亡之後，一些官員就會立刻出面，用一副正大光明，道貌岸然的嘴臉，干一些見不得人的落井下石的事。
韓賀的死，宣告了護州韓家掌管護州五代對護州的絕對掌控結束。
但不是宣告韓家對護州的影響絕對地結束，因為韓家的人還居住在護州，韓家還有人在，韓賀還有一個獲得過爵位，目前享受著爵位待遇的兒子還活著。
第一個露出反骨骯髒的嘴臉，干落井下石的人不是對韓家恨之入骨的武帝，也不是視韓家為第一政敵的林媚，而是一心巴結韓賀，不惜想將自己孫女嫁給韓利，而且成為兒女親家，在護州可以說是軍政二號人物，內政一號人物的鐘道仲，鐘老大人！
鐘老大人干了一些什麼事情呢？
在得知韓賀死了之後，武帝假惺惺地立刻派遣了心月復使臣，手持喪節，披麻戴孝地跑到關內城北理亭給韓賀敬禮，祭拜。使臣代表的武帝本人，也就是說一個皇帝給一個目前而言是一個平頭百姓的韓賀祭拜。
林媚在听說韓賀死了，在沒有得知武帝派人前去的憑吊的消息就派了自己的兒子前去憑吊。
雖然他一直將韓賀當成自己此生政壇之上第一死敵，但是現在韓賀死了，一切爭斗和種種可能性都煙消雲散，隨風而去。一切以死者為重。而且林媚覺得他應該去憑吊，因為韓賀的功勛以及對新朝護州邊關抵御匈奴作出的杰出貢獻。人，不應該盲目地自私，也不能因為盲目的自私以及與自己對立的關系而卻抹殺一個人實實在在的人生價值！
就這一點而言，林媚身上找不到一絲一毫的佞臣的樣子，反而是一個真真切切的讀書人！
司徒董光祿在听到韓賀死訊之後，整個人都呆住了，對司空趙原、太尉丁叔說，「國失棟梁（韓賀一死，我大新朝就失去了一位棟梁之才啊），擎天傾倒（擎天柱既然這麼傾倒了），護之安定豈存乎（護州的安定現在豈能還能存在）？」
董光祿對韓賀的死的評價是正確的，合乎「實事求是」的基本原則的。
于是董光祿以及其他二位閣老上公也是立刻派人前去憑吊了。
一些與韓家較好的官員以及名門望族也是立刻在全國各地奔赴到護州，前來憑吊韓賀。
韓賀的長子韓利由于九水寨的事情，被武帝賜封了「子爵」爵位，封底就在太白城。韓家連罪之後，韓賀爵位官職被罷黜，韓利的爵位也被罷黜，但是武帝為了激勵天下幼子而破例只是罷黜韓利的爵位，依舊讓韓利享受原來子爵的俸祿！
所以在韓賀遷到關內城北理亭居住的時候，並沒有帶上韓利，而是讓韓利前往太白城的封底上去居住。
韓賀極少讓韓利回家的，只是在去年韓賀四十大壽的時候韓利看望過一次韓賀，伺候就一直沒有到關內城北理亭過。
不是韓利不想。
韓利來到太白城封地，多少個夜晚，望著懸掛在天際的那一輪交接的明月，感受身邊空無一人的空曠與寂寞，感覺到了對父親家人濃烈惆悵的思念！
現在韓賀死了，身為韓賀長子的韓利，理應是韓家家族的繼承人，他自然得出面來主持大局。
在李谷斯的幫助下，韓利還是很理性地準備著父親韓賀的喪事，不是身份地接待武帝以及各級官員派來的憑吊的人。
在武帝、京官憑吊完畢之後，護州的各級官員就紛紛前去憑吊。
但是在全部護州官員前去憑吊的時候，有一個人沒有來。
這個人就是鐘道仲！
鐘道仲當天的確是來了，不過是隨後他一個人來得。來的時候他擺出了護州州丞一品大員的架勢。
護州雷虎旌旗，刀斧手五十人，樂鼓手三十人，侍衛兩百人，西北軍一千人，侍女八人，敲鑼打鼓，乘坐奢華馬車趕過來了。
北理亭都是跟隨韓賀而來的人，他們都沉浸在韓賀死去的莫大悲痛之中。所有的百姓都聚集在韓賀居住的院子四周，掩面痛哭！
鐘道仲來的時候，護州各級官員依照品級，站成隊列，一一對韓賀靈牌棺木叩拜，上香，敬酒，行祭拜之禮！
鐘道仲一來之後，立刻派出八百西北軍將北理亭接到給肅清包圍起來，將圍聚在韓賀居住院子掩面痛哭的人用粗暴的手段給驅散。
另外兩百西北軍將韓賀居住的院子給包圍起來，帶來的刀斧手五十人以及侍衛兩百人將在院子內祭拜韓賀的護州官員以及韓家親朋好友全部驅散出靈台，圍在院子里。
靈台之內，就留下韓利。
李谷斯都是被趕了出來，這惹得那一些對韓賀忠心耿耿追隨而至的食客以及部下很不滿意，紛紛對鐘道仲怒目相對。但是無奈刀斧手的鋒利刀斧，侍衛的鬼頭刀已經抵在了他們的脖子上，迫使他們不得不強人滿腔的憤怒，而退居一旁！
鐘道仲一個人進了靈堂，對死者韓賀的靈牌完全不尊重，雙手背負，面露不屑，來回在韓賀靈牌前面踱步。
鐘道仲殿試出身，可以說是飽讀詩書，通人道綱常，仁義道德。但是他此刻的行動嘴臉，完全忤逆了人道綱常以及仁義道德。他像是一個可恥的隔岸觀火的無恥之徒，用看好戲的骯髒心里和眼神望著韓賀的靈牌。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轉身面向靈堂的大門，望著被自己控制起來的護州各級官員，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豁然，他猛地轉過身，盯著韓賀的靈牌，一字一頓地咬牙切齒地說，「韓賀，你終于死了啊！終于死了啊，老夫等這一天等了整整二十年！」
韓利雙眼相似要噴出將這方圓十里夷為平地的怒火，他青筋鼓起，瞪眼如牛，眼角撕裂，鮮血潺潺。他緊咬牙關，滿嘴鮮血，全咽在自己的肚子里。
當一個人在自己死去的尊敬的父親的靈牌前不但不敬，還出言侮辱，其中屈辱，可想而知！
鐘道仲側過臉望著氣得渾身發抖，緊咬牙關，緊握雙拳的韓利，一個箭步沖了過去，抓住韓利的衣襟，將韓利倒拖出了靈堂來到院子之中，在護州各級官員以及憤怒的韓家食客韓賀追隨之人的注視之下，狠狠地將韓利甩在地上。
他想激怒韓利，想激怒這個險些在未來成為他孫女婿的韓利。這並不是因為他對韓利有什麼不滿意，也不是因為他要故意刁難少年得志的孩子。
他這麼做的目的是激怒韓利，然後讓韓利犯錯，對他不敬，向他動手。
如果一旦韓利向他動手，他就犯了不可饒恕的致命錯誤。
第一，鐘道仲是朝廷命官，地方上的一品大員。韓利雖然享受子爵爵位，但是他的爵位已經被罷黜了，而且韓利還不是官員，所以一旦他動手，就是對朝廷命官不敬，以下犯上，乃刁民與官斗之流！新朝的法典里明確規定，「民不能與官斗，乃以下犯上，乃奴沖主，此罪可大可小，重者死罪，輕則刑杖！」
第二，鐘道仲與韓賀曾有婚約，鐘道仲將孫女許配給韓利，也就是說，韓利是鐘道仲的未過門的孫女婿，乃鐘道仲晚輩。以人綱要求，晚輩不得莽撞長輩，如果違背，視為不孝，輕者被世人世代恥笑，重者，長輩可殺後人，乃無罪之！
所以，如果一旦韓利出言頂撞鐘道仲，韓利必定著手刑仗之苦。這個刑仗可是沒有規定只能打多重，而且數量根據罪情確定，韓利雙罪並罰，也就是說要經受雙倍的杖罰。這硬邦邦的杖棍，不死也落個終身半身不遂的殘廢，一生算是毀了。
如果一旦韓利頭腦發熱，為了出一口惡氣，讓自己心里痛快，憤然而起，一拳將鐘老頭撂倒的話，這就是正兒八經的以下犯上，試圖作亂。而且還莽撞長輩，欲對長輩行凶。如此不忠不孝之人，留在世間何用？難不成讓他繼續禍害世人不成？
如此一來，鐘道仲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將韓利給殺了！
在場的很多人可能不知道這個潛在原因，但是李谷斯知道得很清楚。
當他看到韓利趴在地上，雙手緊握拳頭，咬牙切齒地怒視著鐘道仲，他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上，在心里默念，韓利可別犯傻啊！
下嫁給韓賀的匈奴假公主琦蓮公主挺著一個大肚子，悲憤地望著自己的兒子被人如此侮辱，她可是忍不住了。在匈奴，只要看不下去了，可是沒有中原人士這麼多心眼和這麼多伎倆，跳出去三拳兩腳打倒了再說。
所以琦蓮公主就挺著個大肚子，就要躍躍欲試地上去，跟鐘道仲那高傲囂張的嘴臉上扇幾個耳光！
但是好在李谷斯站在琦蓮公主的身旁，緊緊地將琦蓮公主給拉住了。
琦蓮公主流淚滿面，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鐘道仲就破口大罵了幾句嘰里呱啦在場很多人听不懂的匈奴話。
其大意肯定不是善言善語，絕對不會是－－－－「啊，老人家你好啊，吃中飯了沒？」、「啊，老人家，你好帥好威武啊，人家可喜歡你了。」、「啊，鐘大人，你的衣服好漂亮，你的靴子好美麗啊。」
可能會是－－－－「老娘叉你個叉叉。」「你叉媽的。」如果客氣一點，就會是－－－－「啊，你媽的口袋里有黑牛的**，你爸靴子里藏有男人的內褲！」之流的話了！
韓利緊握雙拳慢慢地站起來了，所有人都看到韓利的整個身子都在微微地顫抖。握拳的右手在一抖一抖，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候著韓利的拳頭狠狠地揍在鐘老先生那一張布滿皺紋但是囂張的臉皮上。
但是，韓利忍住了，他以超乎孩子的忍耐心將這個屈辱給強忍下來，緊咬牙關忍住屈辱，忍住怒火，忍住淚水，恭敬地垂首站在鐘道仲的身旁，如一個犯錯的還在，站在發怒的長輩面前，等候迎接長輩隨時都可能爆發出來的懲罰！
韓利在不停地咽著口水，但不是一般的口水，口水里有韓家從未經受過的屈辱，自己的怒火，以及自己的鮮血。
韓家的男兒只流血不流淚！
他韓利是韓家的男兒，他不能讓自己脆弱而又悲傷的淚水流出來，展現在所有人的眼前，供他們欣賞以及嘲笑。他要將眼淚和脆弱深深地藏在心里，哪怕是晚上在悲傷的寂寞時空里獨自品味其中的苦澀與痛苦，也絕對不要光明正大地傾瀉！
韓利用他幼小微弱的心靈，承受住了奇恥大辱，用他超乎常人的忍耐心忍住了躍躍欲試就要迸發的滿腔怒火。
他展現出了他他超乎常人的韌性，展現出了一個孩子不該有的心理承受能力，以及忍耐心。
這樣的人是恐怖的。
但是，這遠遠還不是韓利的全部。
這只不過是韓利柔性的一部分，柔性就讓人覺得恐怖。
那麼讓人覺得驚駭的又是什麼呢？
讓人覺得驚駭，讓敵人覺得毛骨悚然，讓世人覺得有雄主氣質的應當是一個能夠能屈能伸，剛柔並濟的人才對。
韓利最終的終點站是一個什麼樣的高度，沒有人去猜想，可能也沒有人猜得到。
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韓利只要一有機會，他的成就不會低于他的父親韓賀，一有機會，他不是一方霸主雄主，就是讓世人爭論不休，讓世人又愛又恨的梟雄！
所以，在下一刻，鐘道仲為了達到自己預想到的目的而繼續激怒韓利。
而在鐘道仲以及目前家族困境的緊緊壓迫之下，韓利還是委婉地迸發出了他有生具來的霸氣！
鐘道仲會如何繼續激怒韓利從而達到目的的呢？
韓利又是怎麼樣地顯露出自己的霸氣的呢？
韓利顯露的霸氣是不是符合了鐘道仲斬殺韓利的目的的呢？
韓家的命運又會如何呢？
種種疑惑，有種種的可能性。
但是歷史的正確發生只有一種，歷史上記載正確的只有一種。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