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叫社會統計機構去做一個統計的話,那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這個結論就是在塔米拉新聞中心對維希上校進行采訪的時段里,哭泣的人比平時至少暴增了上萬倍(這還是保守的數據)。
暫且不說別的國家民眾,就說說對戰爭感同身受的塔米拉人吧,他們在采訪時所爆出的感情實在是只能用滔天巨浪來形容。
如果說民眾的感情久已麻木,那說這話的人此時就應該去跳河。
整個的塔米拉,都在哭泣。如果說當初西南遭受襲擊時民眾痛哭了的話,那此時就應該在痛哭二字前面再加上號啕兩個字。
號啕痛哭,這正是在采訪進行時坐在電視機前的塔米拉民眾的真實寫照。
感情豐富的女人先哭,繼而是感情堅強的男人哭,最後連那些早已看透世情的老人們,也哭了起來。在大人身邊玩的孩子們搞不懂到底大人們為什麼會哭,因此,他們也哭(嚇的)。
沒法子不哭,只要是人,能看了采訪直播而不哭的,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神經病,一種是植物人。
采訪已經是第四次停頓了,因為就連操縱著儀器的塔米拉新聞中心工作人員,也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鏡頭幾次偏移采訪對象,這令觀眾們萬分惱火。
「那些國家中央電視台攝像師***到底是干什麼吃的?會不會拍錄象?」一位哭的雙眼通紅的大老爺們從全息立體投影電視前的沙上站了起來,惡狠狠的揮著拳頭咒罵道。
當鏡頭恢復後,這位大老爺們又重重的一坐回沙上,用手絹重重的擤了一下鼻子,大嘴一咧,又哭上了。
因職業病導致面部神經麻木的負責采訪維希上校的主持人有理由感激,因為這位維希上校的一流表演才能令他的職業病不治而愈了。
這位主持人也在哭,而且不是假哭,是真正的號啕大哭。在采訪進行時,他先是不露痕跡的唏噓,後來變得熱淚盈眶,最後是淚如泉涌。
他是主持人這不假,但他不是靠煽情吃飯的主持人,而是新聞主持人。因此他的衣兜里根本就沒預備手絹。
他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因此這實在令他很難堪,一面是強忍著的淚水,一面是深入骨髓的尷尬,總不能叫他當著無數觀眾的面用袖子直接擦眼淚和鼻涕吧。
維希上校看到這尷尬的局面後,他以觀眾無法看到的小動作偷偷做了一件令這位主持人感激終生的事。
維希上校偷偷塞給了他一條手帕。
有了手帕的主持人這下子更有理由不更賣力氣,更賣力氣的哭。
「這白痴,真懷疑他怎麼還有第一新聞節目主持人的稱號。整場采訪,我就沒看他干別的,就沒看他眼淚停過。我靠,這段真***叫人忍不住,我靠靠靠,哇嗚嗚嗚~~~~~~~~~~~」新聞中心負責人在監視室里的椅子上邊罵邊哭。
「嗚嗚,你眼楮里流下的是什麼?貓尿?我干~~~~哇~~~~~~~~~」負責人身邊坐著的總導演邊哭邊在心里罵著。
哭,仿佛此刻電視機前的塔米拉人好象只有這件事可干,他們無法不哭。
維希上校顯然早有準備,他帶來了很多在西南戰場上拍攝下來的錄音錄象,他邊講解,邊指點著采訪會場里播放器屏幕上的錄象,同時也在無聲的流淚。
如果說不是所有的觀眾看到震撼人心,催人淚下的大片時都會流淚的話,那這個設定是成立的。因為觀眾已經知道,無論這場大片拍攝的有多好,多感人,那也是假的影片而已,是預先設計制作出來的。
如果說所有的觀眾們看到了采訪時插播的現場戰爭錄音影象資料時都在流淚,那這個設定也是成立的。因為觀眾也知道,這場震撼人心,催人淚下的大片是來自不久前的西南戰場,那不是假的,是真的,是無數忠誠的塔米拉勇士用生命與鮮血為他們呈獻的,軍人的熱血忠魂。
一寸山河一寸血,這又怎能不令人號啕大哭。
當觀眾們從塔米拉飛行員的視角看到面前越來越大的庫恩帝國戰艦的景象時,他們沒看明白,當維希上校的旁白說出這是塔米拉飛行員用戰機直接撞毀敵人的戰艦時的影象後,觀眾們倒吸一口冷氣。當塔米拉飛行員在最後時刻說出的「上帝,我來了」話語還在觀眾的耳邊回響時,畫面一黑,緊接著就是一聲巨響。隨即畫面一變,那被塔米拉飛機撞中的庫恩帝國母艦嚴重損毀的影象已經以另外一艘塔米拉戰艦的視角展現在了觀眾面前。
觀眾們震驚,繼而嘆息,最後等到他們都清醒過來時,他們號啕大哭。
沒等他們哭上幾聲,又一幕催人淚下的景象映入眼簾。于是,接著哭。
人們很難想象這種精神轟炸在一次次的沖擊著觀眾的感情防線,而且一次比一次猛烈後,人們的感情會受到什麼影響。
感情,也是有慣性的,既然如此感人的景象都能讓我痛哭,那下一場來臨時,我為什麼不哭呢?
哭,哭吧,哭他個痛快,哭他個天昏地暗。
「只有一個要求,希望人民別忘了在烈士紀念碑上留下我們的名字」這是一位突襲艦的艦長的戰艦在沖鋒時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他的戰艦在接連摧毀兩艘敵艦後被庫恩帝國密集的炮火撕碎。
當漫天的戰艦殘骸在宇宙空間里飛舞時,很多塔米拉民眾哭得暈了過去。
一向關心兜里鈔票的數量勝過關心國家大事的塔米拉人終于現,他們的同胞,他們的手足們在戰場上都為國家做了什麼。
如果說「愛國,忠誠,勇敢」這些他們平時在不停吶喊的口號只是一種感情宣泄方式的話,那這些血淋淋的事實又說明了什麼?
當哭泣的塔米拉人在電視前看到這些舍生忘死的勇士們時,他們並沒有看到這些戰士在振臂高呼什麼這類的口號,他們只是看到了這些如果月兌下軍裝站在人群里就讓他們無法再被認出的勇士們面對死亡時的平和與安詳。
采訪進行到了這里,塔米拉民眾們的哭泣已經不單純是感動了。他們的哭泣里,開始有愧疚,懊悔,和對自己人格的深深厭惡。
「我算什麼?我也能算人麼?我弄那麼多錢,有什麼用?有什麼用?看看那些軍人,那些年輕的戰士們。他們沒跑車,沒別墅,但是他們有一顆人的良心。和他們比,我算什麼?我只能算一具行尸走肉」一位塔米拉的大款在電視機前捶胸頓足,涕淚交流。
「有罪啊,我有罪啊,我該死一萬次啊」一位倒賣軍事物資的塔米拉商人搖搖晃晃的從電視機前站了起來,向房門口走去。
「親愛的,你去哪?」他的妻子清醒過來。
「去自,我也是塔米拉人。我今天才現,原來這種感覺,竟然,竟然如此,如此的令人懷念」這位商人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這場采訪,就像對塔米拉國民的一次精神洗禮,這場洗禮淨化了塔米拉人的靈魂。他們終于意識到,他們原來是多麼的強大,多麼的應該為身為一位塔米拉人而自豪,因為那些在西南戰場上閃耀高貴的靈魂,都是屬于塔米拉的。
盡幾十年來,塔米拉人對自己的軍隊評價不是很高,畢竟可參照的勇敢的塔米拉人都是那些幾百年前的先輩,他們覺得自己變懦弱了,
當所有塔米拉人都這麼認為時,他們承認了這一判斷。都說塔米拉共和國強大,但絕大多數的塔米拉人認為的強大是經濟方面的強大,而不是軍隊的強大。這樣想是有根據的,因為精良的裝備武裝起來的軍隊不見得就一定是強大的軍隊。當庫恩帝國的武裝力量在裝備方面和塔米拉共和國的軍隊不相上下時。所有的塔米拉人都接受了這一說法,那就是「庫恩帝國的軍隊,才是鐵血的軍隊,塔米拉的軍隊戰斗力是無法與庫恩帝國的軍隊相比的。」如今所有的塔米拉人都明白了一個真理「當你勇敢的時候,你就是最強大的」。
眼淚,也有流盡的時候。哭泣很消耗人的體力和精神,終于,電視機前的觀眾們安靜下來,他們精疲力盡了。
「是時候了」維希上校在心里對自己說。
他做了個手勢,示意停止播放影象資料,他沉重的嘆了口氣,坐回他的位置上。
「如果說我們勝利,這是真的,共和國確實勝利了。如今幾十萬塔米拉將士正在龍三少將的領導下堅守在西南戰場上。我這次來,一方面是讓國家知道此刻塔米拉西南的局勢,一方面是要求增援。」維希上校擦干了眼淚。
「可是我來都已經一個多星期了,高層依然在開會,在討論。我們的西南將士缺戰艦,缺戰斗機,缺母艦,缺很多東西。他們都是國家英雄,民族的英雄,他們派我回都,不是叫我來這里做采訪報道的。」維希上校的眼楮散出光芒。
「英雄,是個稱號,我們渴望,卻離它太遠,太遠。我們盼望著自己能成為英雄,感受著人們那種眼神,我們會心的一笑,足夠了。然而,我們卻不能成為這樣的英雄。因為我們知道,英雄定然要死去,只有死了的英雄才叫「英雄」。至少我們還不能這樣死去,于是我們不能成為英雄。英雄,就意味著將精神留下,將身體拋棄,拋棄**的英雄,死去的英雄。
如果世界上有靈魂,那麼那些戰死沙場的弟兄們都是幸運的,因為他們可以看到,他們已經成了英雄,他們能廣為人傳誦。然而,這個世界卻沒有靈魂,只有一絲的精神可以呈現在紙上,影象資料上,然後英雄只能留下一個名聲,一個頭餃,一堆虛無縹緲的東西!他們還能留下什麼呢?一群妻兒老小,可能還會留下那一個小小的盒子,留下幾件遺物,留下幾幅照片。還能有什麼呢?有什麼呢?我們的很多將士甚至連這些都沒有,他們的骨灰此刻還在西南浩瀚的宇宙空間里飄蕩。
很少有人會去做這樣的英雄,于是人們悲嘆︰英雄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為什麼「英雄」一定要到死後才能成為英雄?我很奇怪,做英雄是不是就是意味著死亡?為什麼活著的人不能成為英雄?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出現一個又一個的紀念碑?那上面的一個個冰冷的名字曾經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他們甘願做護道者!他們知道︰自己也許就會這麼走了,但是他們也很清楚那是他們的職責!他們知道,也許自己將用生命點燃一支火把,照亮前方的路。他們清楚,什麼才是真正的英雄。
死去的英雄,也許不值得。活著的時候,他們僅僅是平凡的,他們的價值只有到了生命的盡頭,才會有人為他們立碑做傳,而生前,他們只是他們,他們只是那些沒有英雄光環的普通士兵。這難道不是英雄的最大悲哀麼?這違背了他們原本的心願,他們僅僅是想做個平凡的「英雄」,平時,他們想得到的僅僅是人們的目光,關懷,支持--這些,他們得到的很少很少。
如今在西南戰場上活著的戰士,各個都是活著的英雄,可是誰又知道他們?誰又會為他們流淚?
龍三少將在派我來之前曾經握著我的手對我說了一句話︰「讓人民給英雄們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吧,拜托了」
將軍流淚了,我無法面對他,面對他對我說的話。我只能請求你們,請你們向西南那些還活著的人伸出手去。
我們不要榮譽,不要勛章,我們甚至不需要撫恤金。我們要戰斗機,要戰艦,要一切用與戰爭的東西。
沒有這些,我們將在下一場戰斗里死去,成為英雄,這難道是你們需要的麼?回答我。」維希上校站起來,他直視著攝像鏡頭。
「我,代表所有西南活著的英雄們,請求你們。把我們需要的東西,都給我們」維希上校向鏡頭敬禮。
那一刻,全世界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