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沉重的嘆息。
趙康輔元帥伸出一只手遮在眼前,他眯起眼楮。
沐浴著宇宙射線的元帥座艦龐大而又雄偉,如同一座永遠不會陷落的堡壘。
它已經關閉了一切動力,因為它即將進行空間跳躍。
鏡頭拉遠,一艘又一艘戰艦的身影進入了我們的視線。
片刻後,戰艦之海呈現在我們的眼前。
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趙康輔元帥又嘆息了一聲,他的手放下了,眼楮也閉上了。
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仿佛有人輕輕的推了他一下。
他睜開眼楮,低頭看著自己的一雙手。
他的手,光滑,白皙,細女敕。這顯然是雙年輕的手,年輕而有力。
他茫然的環顧四周,他看到了一些人,一些和他一樣站得筆直的軍人。
他們和他一樣年輕。
趙康輔張張嘴,他想喊。
他什麼也沒喊出來。
「元帥閣下到」檢閱大廳門後的值星軍官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檢閱廳里。
「沃林~~~~~萬歲,國防軍~~~~~~~萬歲」檢閱廳里,排成方陣的軍官們的口號,雄渾而又有節奏。
趙康輔元帥怔住,逝去在記憶長河里的一些東西在一瞬間爆出光芒。
「我我我記起了記起了」趙康輔元帥忘情的叫喊。
他同樣什麼聲音出來,他突然現,他可以從各個視覺角度來觀察正在生的事。
因為他的靈魂仿佛飄逸出了他的身體。
他看到了自己。
不但是自己,還有其他人,他的一個自我在飄向高處,而另一個則站在地面上。
終于,他都看到了。
但他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那是一個十八歲的自己。
他顯然是檢閱廳列陣軍官里最年輕的一個,那麼的年輕。
年輕,自信,英姿勃的十八歲。
趙康輔有想流淚的感覺,為十八歲的自己。
在趙康輔看著年輕的自己時,軍官們的情緒顯然起了很大的波動,這從他們微微側動的身體就能看得出來。
大廳門口走進了一個老人,白蒼蒼的老人。
老人的臉上,縱橫交錯的刻著一道道歲月的傷痕,他的皮膚是古銅色的。
老人身材魁梧,雖然他的肌肉已經因年齡而老化,但依然威猛。
再沒有比「蒼老的龍」這四個字更能貼切形容這位老人的字眼了。
老人從容的步入檢閱廳,他的一只手始終放在腰間佩帶的軍刀刀柄上。
刀鞘是黑色的,非金屬質地的刀鞘很容易讓人聯想起黑色的樹根,彎度不大的樹根。
刀柄的材質顯然和刀鞘一樣,或者說,它們本就是一體的。
刀鞘和長長的刀柄上鏤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
這些符文在老人銀白色的元帥斗篷襯托下,仿佛閃耀著黑色的光芒。
一步又一步,老人步履沉穩的走著。那握著刀柄的手青筋凸顯,讓人覺得,世界上永遠不會有什麼力量使這只手和它緊握的刀柄分開。
老人的身後,大約十步的距離,跟著一位年輕的軍人,他和目睹這一切的趙康輔年紀差相同。
同樣十八歲的他是上尉軍餃,比已經是少校軍餃的趙康輔低了一級。
此刻的他,眼神里閃耀著的,是迷醉的目光。
他的目光一直盯在前面老人的軍刀上。
誰都看得出來,他想擁有那把軍刀,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秒。
趙康輔認識這位和他一樣年紀的上尉,如果知道名字就算認識的話。
這名上尉姓龍,沃林聯邦最顯赫的姓氏。至于他的名字,則更簡單,只是一個「一」字。
一二三的一,龍一,那是他的名字。
龍一上尉。
真的很難理解,龍一前面的老人軍服肩上頂的暗金色軍餃竟然吸引不了他的目光,要知道,那種顏色的軍餃在沃林聯邦只有一個,那是凌駕在沃林聯邦所有元帥餃的標志。
能擁有那個暗金色軍餃的人,只能是聯邦的領導者。是聯邦所有軍人的領袖。
如果你還不太明白的話,那「龍家家主」四個字將會使你立刻理解這個身份。
但龍一的目光卻不在這個軍餃上,雖然軍刀的式樣也很獨特,但對軍人來講,軍餃則更顯眼。
就在所有軍人的目光都被老人肩膀上軍餃的暗金色光芒吸引時,龍一的目光依然在老人的軍刀上。
不能不說,他是個奇怪的年輕人。
龍一很不情願的把目光從軍刀轉向列隊的軍官們,因為老人站住了。
老人已經到了他想到的位置,軍官隊列的正前方。
所以龍一也必須站住,他很快就站在老人的一旁靠後幾步的地方,
高高在上的趙康輔突然又產生了自己在看電影的感覺,看關于他自己的電影,因為他也在其中。
「你們~~~~~」老人一甩自己的斗篷,目光掃視著眾人。
「是民族的驕傲,是聯邦的驕傲,是軍隊的柱石。」老人的話,緩慢,有力。
「在為保衛國家利益而進行的戰爭里從你們這些真正的軍人身上」老人的聲音震顫在每個人的心房。
「我看到了不求回報的忠誠。」老人微微頜,之後軍靴鞋後跟猛的靠在一起,出「啪」的一聲,老人立正敬禮,向面前的軍官們致以軍人的最高敬意。
軍官們整齊劃一的回禮,他們的胸膛起伏著。
趙康輔看見自己哭了,因為他是唯一一個哭的軍人,淚水在稚女敕的臉上奔涌。
「因為年輕」他想,他微笑了。
老人顯然注意到了這個哭得淅瀝嘩啦的少校,一個明顯還是孩子的少校。
老人沖他微笑,滄桑的贊許令十八歲的趙康輔再度立正,敬了第二次禮,他的胸膛拼命的挺著。
老人依次和軍官們握手,說些感激勉勵的話。
軍官們突然覺得,世界上什麼樣的褒獎都不如和老人握一次手,說一句話。
老人來到了臉上還掛著淚珠的趙康輔少校前面。
「你是趙康輔少校。」老人的這句話沒有詢問的口氣。
「是的,元帥閣下。」趙康輔又敬禮,他好象只能用有力的敬禮來表達對聯邦傳奇家族的代表人物的敬意。
這不能怪趙康輔,他是讀著眼前老人的傳奇事跡長大的,不止老人的傳奇,歷代龍家的傳奇他都為之沉迷,可以說沒有這個前提,他不會從軍,他的哥哥們也不會。
在龍家家主的麾下作戰,是他兒時的夢想。
他實現了這個夢想。
「你成功的指揮你手下的營守住了民族分裂者組織對艾盎克谷地的突破作戰,你和你的部隊的拼死奮戰保證了全軍的合圍行動,你達成了原本不可能的任務。我為你驕傲,孩子。」老人拍了拍趙康輔的肩膀。
「告訴我,你的夢想是什麼?」老人問。
「我」趙康輔楞住了,他沒有心里準備,完全沒有。
「立刻回答我,孩子。」老人雖然是微笑著說的,但在趙康輔感覺,這是一道不能遲誤一秒的命令。
「為龍家,血戰到底」年輕的趙康輔月兌口而出。
檢閱廳一片寂靜。
老人的呼吸頓住,他的面上浮起了一種莫測高深的表情。
那表情,似欣慰,似悲傷。
片刻,老人又拍了拍面前這位少校的肩膀,他的手,在顫抖。
「龍家有幸。」老人用只有這位十八歲男孩才能听到的聲音說。
已經是老人的趙康輔很想向他大喊。
「告訴我,我對了,還是錯了。告訴我啊!!!!!!」
但,沒人听到。
看著十八歲的自己,趙康輔閉上了眼楮。
「元帥,開始了」趙康輔再度睜開了眼楮。
他回到了現實。
回到了現實的趙康輔劇烈的咳起來,他彎下了腰,快的掏出了一條手帕捂住了自己臉。
他必須彎腰,也必須用手帕掩飾自己的眼淚。
咳聲很怪,因為這咳聲很像拼命抑制的哭號。
一切都變得扭曲而通明,咳聲被撕碎。
跳躍開始了。
塔米拉共和國星域里,一艘黑色的戰艦上,在觀察台眺望星空的一位銀少年猛的低頭。
他看著腰間顫動著,出清嘯的佩刀。
他一把抓住了腰間的軍刀刀柄。
他的手在不斷加力,他仿佛在抑制著這柄軍刀。
軍刀無法出鞘,隨即出嗡嗡的響聲,如同嗚咽。
「在哭麼?呵」少年的臉孔痛苦的扭曲著。
「把傷心留給我,因為我不會流淚。」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氣,仰天狂嘯。
星空里,彌漫著無盡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