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習問︰「姐姐,不餓嗎?」
愛巾淡笑道︰「你餓了,就去吃吧。」她欲進屋去。
連習道︰「如果餓了,就不會問姐姐。」
愛巾又是一笑,道︰「那你不想去看看你姐夫?」
連習依言跟著進了屋。
躺在病榻上的這個人,面色太難看。
但他還是微睜著那雙濁色的眼楮,低弱著道︰「你……進來干……什麼?」
說不清這句話,是對誰說的。
愛巾回道︰「好些了嗎?」
公嘯此時的語氣卻突然凌厲起來︰「出去,出去!」
愛巾接道︰「我能到哪兒去?我哪兒也不能去。」
公嘯氣喘道︰「回……去。給我……回去!」
愛巾不說話了。連習听著這個人的聲音,顯得格外平靜。他道︰「姐夫,讓姐姐回哪兒去?」
公嘯起先愣了愣,但又道︰「回慕容家。」這聲音非常清晰。
連習道︰「這……是什麼意思?」
公嘯又恢復到了原先的模樣,道︰「听不懂嗎?這是休……書。」
簡單的字語,卻加重了愛巾復雜的心緒。
連習道︰「為什麼?」
公嘯氣息變得有些緩和,道︰「你瞎了嗎?」
連習道︰「是。」同樣的平聲靜氣。
公嘯笑道︰「瞎了的人,真會躲啊!」
連習道︰「沒瞎的人,卻更會藏。」
公嘯道︰「難道你听不出我和你……姐姐之間根本沒有任何感情了嗎?」
連習道︰「這只是姐夫說的。」
公嘯又笑道︰「莫非你以為你姐姐對我這個病王有什麼真感情?你和她……完全是在躲避這真切的事實!」
連習道︰「姐夫是在說,姐姐只是同情可憐姐夫你嗎?」
公嘯道︰「她……終于敢于承認這一切了嗎?」
連習道︰「這一切,需要去承認的只有一個人。」
公嘯道︰「說得對,那個人應該……就是她的弟弟,你。」
連習道︰「姐夫心中的答案卻不是這樣些寫的。
公嘯道︰「答案還需要寫嗎?」
連習道︰「這是因為姐夫你還在病榻上病著。」
公嘯問︰「何……意?」
連習道︰「病著的人說的話,就是有病的話!」
公嘯反道︰「那瞎著的人說的話,就是瞎話了。」
連習道︰「對。所以姐夫就根本不需去問‘何意’。」
公嘯笑道︰「為什麼你很會……詭辯,而你的姐姐卻……」
連習不再語。愛巾听道︰「我怎麼了?」
公嘯閉上了眼楮,也不再說了。
出來後,連習顯得格外沉郁。
而愛巾卻象是舒和了許多。她邊走邊道︰「在想什麼呢?」
連習道︰「在想,姐夫是怎樣的。」
愛巾步伐緩了下來︰「不說他。」
連習道︰「姐姐平時會做些什麼呢?」
愛巾道︰「弄笛呀!」
連習可不知道愛巾在江湖中的名----笛後。
連習道︰「姐姐最會吹什麼曲?」
愛巾道︰「銀無痕。」
連習側過身,道︰「為什麼是……」
愛巾道︰「這純粹是一個巧合。婆婆給我的那支是銀色無痕的。」
連習道︰「是一首什麼樣的?」
愛巾道︰「你一直想听嗎?」
連習道︰「嗯。」
愛巾道︰「為什麼?」
連習道︰「姐姐,對這三個字是怎麼理解的?」
愛巾道︰「初次听到它,覺得它很悲涼。可是後來,吹久了卻反而對它眷戀起來。」
連習道︰「假如這三個字是一個謎語,姐姐猜,是什麼?」
愛巾沉思會兒,道︰「你的呢?」
連習道︰「我只有一個字,淚。」
愛巾道︰「為什麼會想到它?」
連習道︰「在我們眼中,淚水是銀色的,雖然它並沒有顏色。」
愛巾听著。
連習續道︰「要讓它在我們的臉上沒有痕跡,只有……流干了。」
愛巾沉默。連習道︰「要流干,除非……心死。」
愛巾沉默。連習道︰「姐姐會吹給我听嗎?」
愛巾道︰「你都這麼說了,我還怎麼可能……」
連習截道︰「姐姐的《銀無痕》是不是只有符譜,而無字曲?」
愛巾道︰「你怎麼這麼問啊?」
連習道︰「還是猜問。」
愛巾道︰「那你可真算‘猜神’了!」
連習道︰「若真如此,姐姐就吹一曲吧。」
愛巾沉浸會兒,道︰「好。」
卻在這時,一個兩旁肋骨處整齊斜列著六對不一樣的刀的申屠義[跳佛]拉起嗓門道︰「孫媳婦兒,你怎麼不吃飯啊----」
愛巾听言笑出了聲︰「干公公,就來了!」
跳佛看見了連習,仍大聲著︰「孫媳婦兒,他是哪個咯?」
愛巾道︰「他啊,應該就是您的干孫兒啊!」
跳佛跳起來,道︰「什麼?」
愛巾笑道︰「干公公,您別糊急。」
跳佛嘟起厚嘴,瞪起雙目,道︰「他怎麼不睜眼看我?」
愛巾道︰「干公公,他是我義弟。走啦,我去吃。」
跳佛叩了叩牙,不說什麼了。
愛巾拉起了連習的手,道︰「走吧,干公公的手藝可真不賴哦!」
連習笑了笑。在這牽手的剎那,她卻沒意識到什麼,仿佛一切是那麼的自然,那麼的自然。
堂上,人齊了,除了談名。☆
席下在道︰「就我一個人了哦,唉!」
易鶴道︰「那你怎麼還不走啊?」
席下欲語,藥翁已道︰「小表妹,你真不饒人啊!」
易鶴笑道︰「老表哥,你別插嘴。席下,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系?」
席下道︰「鶴妹子,你---得去看看你家族譜啊!」
易鶴氣憤之際,又是符貞拉住了她。
藥翁見道︰「還是你行。」
符貞道︰「仲孫大哥,這是夸我還是損我啊?」
藥翁欲語,旁邊的慕容方巾卻笑了起來。
藥翁見道︰「小丫頭,笑什麼?」
慕容方巾道︰「你們真有趣!聚到一塊,看來是注定了的。」
席下听道︰「方兒,你年紀還輕,別說‘談’話。」
慕容方巾愣道︰「曇花?什麼意思?」
席下仰翻而笑。易鶴見道︰「方妹,別跟他瞎扯!」
慕容方巾欲語,誰知,藥翁也跟著笑了起來。
符貞微斂神色,道︰「方妹,不是曇花,是談話的談。」
慕容方巾依然不解,欲問,就見到公二單、上官荊二人從內室里出來了。
與此之時,愛巾三人也走到了門邊。
慕容方巾喊道︰「姐,你們怎麼才來啊?」
跳佛道︰「丫頭,等不及了?」
慕容方巾道︰「是啊,好久沒嘗到……申公公您的手藝了啊!」
跳佛哈笑數聲,對公二單道︰「二單,蟬兒呢?」
上官荊道︰「義叔,你別管她了。」
跳佛卻道︰「她在哪兒?」
公二單接道︰「義叔,算了,讓她一人多待會兒吧。」
跳佛不再說什麼,只道︰「二單,你們先吃,廚中還有幾道。」說著,欲去。
但愛巾道︰「公公,這麼多已經夠了,別去了。」
跳佛道︰「不行。那可是你最愛吃的喲!」
慕容方巾一听,笑道︰「那您太偏心了呀!」
跳佛笑而欲語時,愛巾道︰「方兒。」
慕容方巾這才注意到在場的氣氛有些不對。
哪知上官荊道︰「方兒,那你最愛吃什麼呢?」
愛巾欲語,卻被席下道︰「夫人,她應該最愛吃‘無痕水’。」
上官荊不解道︰「這……是什麼?」
席下笑道︰「方兒說不能偏心,那只有將這碗水給它端平了啊。所以……它就叫無痕水。只是不知跳佛前輩能否……」
跳佛道︰「誰說這‘勇者無謀’啊!好,方兒,你等會兒,啊。」
慕容方巾欲語時,他已去。
藥翁對席下道︰「看來你得和元略那小子換換名號了。」
席下卻道︰「堂老哥,世上真的存在無痕的水嗎?」
藥翁怔了怔,道︰「何意思?」
席下道︰「一切都是相對的。」
易鶴听道︰「有人就是喜歡‘一現曇花’!」
上官荊接道︰「易姑娘,說的是誰?」
易鶴不語了。
上官荊又道︰「菜快涼了,大家快用吧。」說時,側眼看了看丈夫。
沉默了好一會的公二單終于從連習的身上轉開了目光。恰巧的是,轉開的瞬間卻和注視著他的符貞四目相遇。
而事實上,在坐的每一個人心中都在嘀咕著這氛圍。
愛巾給方兒加菜的同時,也在給連習加。
這時,公二單道︰「愛兒,你義弟可是江湖上傳說的第九客?」
愛巾愣道︰「是,怎麼了,爹?」
公二單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再拐玩抹角了。愛兒,讓他把爺爺的劍還給第二莊。」
此語一落,愛巾一時間也失措了。
唯一還可說話的藥翁開口道︰「二佷,你說這瞎伙子是那……第九客?」
公二單不語。他的夫人道︰「慶叔,你的堂弟沒對您說嗎?」
席下一听,道︰「夫人,您不是就說了嗎?」
上官荊笑道︰「是啊,席少郎。真是天生的辯者!」
席下笑起來了。
易鶴見道︰「你笑什麼?」
席下道︰「妹子你總是在我‘一現曇花’的時候,說我點什麼。是不是妹子你對我席下有那個……有一點……」
易鶴忍不住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席下狂笑道︰「今年是誰的本命年啊,我的妹子?」
易鶴一听,側向笑著的藥翁,眼神里不禁冒火。
藥翁連連擺手道︰「你的生辰絕對不是你老表哥說的,真的。」
「此地有銀啊」啊!一旁的符貞淡笑起來。
這一笑,卻讓公二單立刻皺起了眉心。
愛巾明白此時已非常尷尬難為。
慕容方巾微紅著臉,道︰「二叔,三哥的驢失蹤了。您……」
公二單已道︰「既然是他的,他就一定有辦法找它回來。」
慕容方巾止住。這會兒,連習卻還是沉默。
上官荊笑起來︰「你是巾兒的義弟,我就叫你……哦,對了,忘了問你叫什麼了!」
連習平聲回道︰「我叫祈連習。」
上官荊道︰「好,那就叫你阿習吧。阿習,應該說我們都是一家人。你二叔說話向來直來直去。你別上心。如果你能將劍找回來,了卻你二叔這一生的最願,那真是太好了。當然,如果太難為你了,就-----算了。我們還是一家人嘛!」
連習不語。愛巾接道︰「娘,謝謝您。」
上官荊道︰「好了,菜都涼了,大家用吧。」
話音稍落,跳佛就將最後幾道菜端上來了。
第一道︰就象夜盤中那輪皎潔的明月,給你那種思念,那種淚水。只是,它不是唯一的,而是無數的。因為每一個的里面充滿著水,流動的水,而且正在凝結著一滴一滴透澈的珠兒,在上面。
慕容方巾見道︰「您這不是餈粑嗎?」
跳佛笑道︰「是,但它有個別名。」
慕容方巾欲問時,席下道︰「讓我猜猜!會叫---什麼呢?嗯,這一滴一滴看起來真讓人垂涎!不會是叫……淚……餈吧?」
慕容方巾不懂道︰「你怎麼……這麼……」
席下笑道︰「方兒是說我為什麼話一下轉彎嗎?其實這也沒什麼不能理解的,你看啊,這麼絕色絕味的東西,能吃上一回,一個人這一生也就不枉了。如此一來,為這一回的無撼而流淚啊!」
易鶴接道︰「無撼,就一定要流淚嗎?」
席下道︰「對我來說,是這樣啊!」
易鶴橫了他一眼,不語了。符貞則搖頭,笑了起來。
藥翁問道︰「老跳佛,說說吧。這到底叫個啥?」
跳佛道︰「老發瘟,這的確是叫淚餈。但意思嘛,得由你來嘗。」
藥翁道︰「難道我還怕你那一手?」說著,就動筷先嘗。其余人也跟著起筷。
惟獨連習只是干坐著,沉浸。
跳佛一見,對愛巾道︰「孫女兒,這小子嫌我做的難吃嗎?」
愛巾不由一愣,側目道︰「怎麼了?」
連習道︰「沒。姐愛吃這個?」
愛巾道︰「為什麼這麼問?」
連習道︰「沒什麼。姐,我想嘗一下。」
愛巾道︰「我給你吧。」
送入口邊時,連習舌尖就已感覺到火辣辣的。不一會,額角浸出了汗瑩來。最後連淚水也被逼了出來。
愛巾見道︰「原來你不習慣吃辣啊!要不要喝水?」
連習此時根本動不了口。席下笑道︰「驢上人,吃香喝辣看來真不是你這種另類俗人受得了的啊!
慕容方巾接道︰「我知道為什麼叫淚餈了。原來是辣得流出了淚!」
符貞听道︰「那也該叫‘辣餈’啊!」
跳佛道︰「你這丫頭似乎明白了什麼。」
符貞道︰「申老前輩的深意,晚輩可猜不到啊!」
跳佛笑道︰「今兒這桌菜,看來準備得還是個時候。」
上官荊道︰「義叔,說的是……」
跳佛道︰「都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其實能聚到一起,就已經是每一個人的緣分了。何況你們幾個又都是後起之秀,難得啊!好了,還有兩個菜,該上了。」人去。
但這些話卻讓深思的人陷入得更深了。
上官荊又開始催大家動筷了。公二單卻在這時道︰「藥叔,你先用,二佷回書房了。」
藥翁點了點頭。
公二單側身對一旁的管莊道︰「讓蟬兒來見我。」
而管莊去約一會,跳佛連上了最後兩道菜。
第二道,三條半斤來重的火鯉,游在這立鍋熱爐間,大有鼎立一世界之勢。而這片片秋鱗也始終不因沸騰之水而改變絲毫----它們在夕色的燭光中就如那沉落湖底已有千年的黃色之金----永不褪色!
可在鍋爐正中處,卻矗立著一根長約三尺的小石棒。
這究竟是……
慕容方巾見道︰「這----叫什麼啊?」
跳佛了當道︰「繞梁三魚!」
慕容方巾接道︰「不懂。但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除了這根石棒桿子之外。」
席下听道︰「方兒,你只說對了一半半。」
慕容方巾道︰「哦,那席大哥就說說你的‘一半半’吧。」
席下聳聳道︰「好。這第一,鍋中清水是大有講究的。別看無色,但實際上卻是包羅了許多大鍋魚的配料。比如生姜榨碎乳、磨椒汁、春曬秋儲的藿香葉末等。不過……」
易鶴截道︰「這些誰不知道!」
席下道︰「不過,還有一種……就是高粱酒。」
易鶴不語。慕容方巾道︰「席大哥,是不是你之前都嘗過這兩道菜啊?」
席下道︰「上述之言,都是我猜的。」
慕容方巾不禁道︰「可你說起來卻象是真的。」
席下笑而未語。跳佛這時道︰「老發瘟,你這堂弟看來還真是‘猜神’!」
藥翁此時的表情卻非常嚴肅認真,不語。
慕容方巾忍不住問︰「公公,這道菜究竟有什麼意義啊?」
跳佛卻對符貞道︰「丫頭,你來說說看。」
符貞微笑道︰「申屠前輩的廚藝天下唯一,晚輩要說也說不出多少來。不過,從這菜名來看,卻象是出自那個典故----繞梁余音,三日不知肉味。」
跳佛道︰「果然不愧都是‘後起之秀’!嗯,祈連習,你來說說看。」
連習似沒料到他會這麼問,但道︰「這清水中應該有紅高粱酒。酒,一可用來去除腥味,二……二可以‘愁更愁’。」
跳佛听道︰「好一個‘李太白’!還有嗎?」
連習沉默會兒,道︰「酒,是時間的淚水。淚有千種,其境就更有萬千。」
跳佛道︰「精闢!如此來看,這個‘第九客’還真是名存實在!接著往下說。」
連習欲起身,卻又沒有。他道︰「水中世界,天籟沉寂,無你無我,只是心碎。」
眾人中,听不懂的已經越來越迷惑。
跳佛面色已變,道︰「如此年紀,竟能明白我這道用了近十一年之久才悟出來的,今天第一回上桌的菜的----意義。」
愛巾听道︰「干公公,你在說什麼?」
跳佛述道︰「這道菜,是我第一次听到你的笛聲而思悟起來的。這清水中除了剛才那些通常的配料之外確實還有紅高粱酒。荊兒,你還記得在三十二年前,我與你公爹一起在鴿岩煮酒論學嗎?」
上官荊道︰「義叔,怎麼突然會這麼問?」
跳佛道︰「因為那次的酒就是紅高粱酒。老發瘟,你也不可能忘了那種味道吧?」
藥翁道︰「故人已去,往事當忘。」
跳佛道︰「若能如此,今日你又何需故地重游?」
藥翁道︰「就正因為難忘,才如此啊!」
傷心的兩個人,心底正記憶著那段年深日久的往事。
愛巾見道︰「您倆怎麼了?」
跳佛道︰「二十一年後,我在岩邊喝酒的時候,突然听到了一曲人間天籟,那就是愛兒你的笛聲。每次听到這樣讓人心碎的聲音,我都會記起它。時間越久,我就越難自拔。沉醉中,我突然想到將自己一生的技藝融進這記憶之音中。就讓心中的思念永如這沸騰之水,永如片片秋鱗!」
大家沉浸起來。
慕容方巾問道︰「申公公,那這根石棒是……」
席下道︰「就是繞梁之‘梁’唄!」
慕容方巾
卻道︰「那意思太粗淺了吧?」
席下笑道︰「驢上人,你給她一段深邃的闡述吧。」
連習此刻有些覺得這宴象那鴻門宴,雖然並無刀光劍影。听他道︰「這……這我不懂。」
席下道︰「不可能吧。怎麼說你也是……」
跳佛回道︰「這是根磁石棒。我把它放在這中間,並沒有多大深意。不過,卻有一個難釋的疑問。」
藥翁接道︰「這根磁棒,不就是他生前手中握著的遺物嗎?」
上官荊听道︰「義叔,是什麼疑問?」
跳佛道︰「磁棒的特性與熱量有什麼關系。」
慕容方巾道︰「特性?是指能辨別方向的功用嗎?」
跳佛道︰「如果磁棒還存在著另一種不同的量,假設就叫磁量,那它與熱量是一種什麼關系呢?」
易鶴不禁道︰「申老前輩,您這是在說什麼?」
跳佛道︰「這個疑問是汗弟生前與我討論的最後一個疑問。我說出來,只是希望在我還活著的時候,能從你們後來人中知道答案。」
愛巾道︰「您會知道的。哦,對了,不是還有一道菜嗎?我和您去端吧。」
跳佛笑道︰「不用。」人又已去。
上官荊這時道︰「藥叔,快用吧。大家也是。」
藥翁卻道︰「難咽。荊兒,我去散散。」
藥翁起身離開。易鶴見道︰「莊夫人,晚輩去一下。」
上官荊道︰「姑娘去陪陪藥叔,也好。」
在兩人去後,席下就道︰「驢上人,解出來了嗎?」
連習道︰「沒有,你呢?」
席下道︰「別問我。我一概不懂,尤其是這些我沒必要去弄懂的問題。不過,有一個人絕對不會例外。我說的可不是你,驢上人。」
慕容方巾問道︰「誰啊?」
席下笑道︰「我大哥。」
慕容方巾道︰「原來元大哥是個‘林’外之人。」
席下道︰「‘林’外之人?恰當極了!」
上官荊接道︰「哦,元略是這樣子的一個人?」
席下道︰「夫人,大哥雖然也有一身難測高深的武藝,但我從未見他去研究什麼武學絕技,也從未見他施展過他的真正武藝。平常最多的兩手也都是平常的。他就愛推理解疑,就象是一官府中人。不過,他人卻身在江湖。所以江湖中人,就給了一個江湖稱謂‘哲郎’吧。」
上官荊道︰「又是一個獨特的人。難怪她老是……」
跳佛此刻將最後一道菜味端上來了。
若說這是一鍋水,一點也不為過。
可是,大家卻都沉默著,誰也不說話。
跳佛有些嘆氣,道︰「民以食為天。食者,最重要的還是養生。只有活著的時間足夠了,人生的價值才能實現!方兒,這就是為你準備的----無痕湯!」
湯,無色,無臭,無味。
但它卻融含了天地之間的精華!
慕容方巾喝後,道︰「申公公,這……是怎麼做的?」
跳佛笑道︰「用心做的。」
慕容方巾道︰「它真象是水,什麼味道也沒有。」
跳佛笑而不語地轉看不喝的連習。觀察了會,他問道︰「年輕人,在想什麼?」
連習此時卻模起碗,喝了一口。
跳佛又道︰「味道如何?」
連習道︰「是水,但卻是……汗水,咸的。」
其他人喝起來什麼也沒有,惟獨連習是這麼語出驚人。
跳佛忍不住道︰「不可能。你真的喝到了汗水的味。」
連習道︰「對。」
跳佛不再問了。慕容方巾道︰「三哥,你……的舌唇也太……不可思議了!」
連習卻沉默起來。
席下道︰「說說吧,驢上人。」
但連習還是不說。
愛巾見道︰「連習,你真的喝到了咸味?」
連習點了點頭。愛巾道︰「這……不太可能啊?」
連習沉靜半晌,終于道︰「流著汗水的手,流著誠意,流著情。」
席下道︰「好個‘三流’!竟一下言盡了---無痕湯的真諦!不愧是‘驢上之人’!」
易鶴接道︰「你這到底是夸人,還是在損人啊?」
席下道︰「兼而有之。」
易鶴欲語之際,符貞道︰「前輩您能在不多久的時間里悟出這道湯,可讓晚輩開了眼。前輩,您的廚藝究竟是怎麼達到這樣讓人……讓人太難以形容的程度啊?」
跳佛道︰「食,既然是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那麼它就得在人生百態中去尋索,去融合。」
符貞微微應聲。
跳佛道︰「今天,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祈連習,若可以,你我就為‘忘年之莫’吧。」
連習心中一動,沒想到跳佛的性情很「老玩」。他輕道︰「好。」
跳佛對這樣簡潔的回諾,不由漾起了嘴角,道︰「知人難尋,今卻得二,太足矣!」
席下听道︰「前輩所說‘得二’是……」
跳佛道︰「一者已去,二者今來。」
席下道︰「前輩一生,憾已無幾,而……而流浪的人依卻在河邊……流浪。」
慕容方巾接道︰「席大哥,你到底在說什麼?」
席下道︰「傷嘆!傷嘆喲!」
上官荊道︰「席少郎,少年當歌莫空嗟。」
席下道︰「夫人,那可有酒啊?」
上官荊接道︰「紅高粱,如何?」
席下道︰「行!」
上官荊便起身道︰「我去窖庫給你拿來。」
席下道︰「不敢。夫人讓管莊領我去就可以了。」
上官荊接道︰「他去叫蟬兒了。」
席下道︰「可也過了好一會了啊!他應該……」
上官荊截道︰「那好吧。就讓愛兒帶你去吧。」
愛巾听道︰「流浪的人,走吧。」笑起來了。
去時,愛巾又回頭對連習道︰「你喝嗎?」
連習搖頭道︰「不用了。」
愛巾又接著問正品嘗著湯的符貞︰「貞妹,你呢?」
符貞微笑道︰「巾姐,你呢?」
愛巾笑了笑,便與席下去了。
平靜了一會,上官荊道︰「符姑娘,師承何處?」
符貞道︰「夫人,晚輩師承天下眾師。」
跳佛听道︰「好個‘師承天下’啊!」
符貞道︰「申老前輩的話,晚輩不敢當。」
跳佛卻連連點頭道︰「一個女子有如此胸襟和見地,了不起,了不起啊!」
符貞道︰「晚輩的話,太妄了。」
上官荊接道︰「姑娘之言,透著男兒氣概。當今江湖,象姑娘這樣博學心善的人已經太少有了!」
跳佛不待符貞話起,又已道︰「荊兒,說得不錯。如今女兒已不輸男兒了。當今武氏則天就已讓千百年來的傳統觀念煥然一新!也許正因為如此,才有大唐之興啊!但,要徹底將這些世俗的舊物淘去,卻還需時間之河的力量。」
上官荊接道︰「義叔,這真是一次論宴啊!」
跳佛道︰「然也!」
上官荊道︰「義叔,反正我也不太懂。你們就先聊,我去一下二哥那兒。」
跳佛點了點頭,就又續道︰「看來我還不是很老嘛。還跟得上這個時潮啊!」
慕容方巾這會兒接道︰「您啊,就象那詩仙太白滿月復的詩情!」
符貞道︰「但也有聖杜的沉郁之心。」
跳佛不由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