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聞這赤身老者亮堂堂的話語,秦刺不可避免的生出幾分笑意。自始至終,他都不曾提起過,也從未曾想過加入到這所謂的赤身一族的行列中來。但偏偏這赤身老者話里話外的意思,仿佛已經認定了他必然將會成為赤身一族的一員,這種一廂情願的做法,在秦刺看來,頗為可笑。
當然,在好笑之余,秦刺也深思過這老者不容置疑的態度,因為在他看來,這樣的態度若非愚昧,就必然存在著某種原因。而先前老者含蓄表達出的蛛絲馬跡,也恰恰證明了這一點。
「記得我先前提及此事時,這赤身老者大笑不止,而後雖然沒有解釋清楚原因,卻以無比肯定的態度告訴我,但凡進入到這里,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都必然會成為他們赤身一族的一員。」
秦刺回憶著先前和赤身老者的交談,微微皺眉想道︰「如此看來,莫非這地方還有什麼蹊蹺之處?還是說,一旦進入到這里,就再也無法離開,唯有加入到他們這些赤身一族當中去?」
疾思片刻,一無所得,秦刺只能放棄思索,暗忖道︰「看來,唯有好好探探這些所謂的赤身一族之人,才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若是這個結界只有入口,沒有退路,那可就糟糕了。無暇和夏娜還在結界外的大殿入口等著我,若是時間拖延的久了,不知道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想到這里,秦刺難免生出幾分焦灼之意,回神間,卻發現那赤身老者以及那袈裟女子都在看著自己。這才恍然發現自己只顧著思索,卻輕微的走了神。略略調整了一下情緒之後,秦刺開口道︰「在下不過剛剛進入到這里,但是听老先生的話,似乎你們對我的行蹤早就了如指掌,是這樣麼?」
說話之時,秦刺的目光並沒有落在那赤身老者的身上,而是淡淡的看著那妖冶的袈裟女子。
先前的神識試探,還讓秦刺記憶猶新。
他總覺得這女子的身上除了那件看似平凡的袈裟之外,還有一些特殊的地方,只是肉眼觀測之下,卻根本察覺不了什麼異樣,似乎和周圍的這些赤身族人一樣,都是身強體壯的普通人。
「也不知道此女的身上是否帶有修行,可惜我的神識無法近她的身,而她的外表看起來,又不露絲毫蛛絲馬跡。」
秦刺暗自想到。
「客人,您說的不錯,從您一進入到這里,族長便已經知曉了,否則我們也不可能立刻就能找尋到你。」赤身老者笑呵呵的答道。
「哦?」
秦刺一怔,隨即大有深意的說道︰「如此說來,這位族長莫非還有一些天眼通的本事?否則,百里之外的事情,又如何一清二楚?」
「本座雖然沒有什麼天眼通的本事,但是自然有方法了解這方圓之地的動向。」這次答話的卻不是那赤身老者,而是那身著袈裟久久未曾言語的妖冶女子,也就是這赤身一族所謂的族長。
「哦?」
秦刺皺皺眉頭,淡笑道︰「那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不過能掌握這樣的方法,看來這位族長您也不是普通人吶。」
袈裟女子柔媚一笑,答非所問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來到此地,也不想知道這些。恆久以來,如你這般進入到這里的人不計其數,而其中懷有修行之人也是屈指難數。看的出來,你應當有一身不俗的修行,放眼我赤身一族,恐怕也難有敵手。但修行的高低,在這里,沒有任何的作用。旦凡進入到此處,你就不用再報其他的念想,更沒有必要對我等警惕。至于你的那些疑惑之處,來日方長,時間長了,你自然就會慢慢的明白。
族中已經為了你準備了酒水盛宴,而大家對于你的到來,也都抱著歡迎之心,所以,客人你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想,現在或許我們可以進入到族地之中,享用酒水美食,為你洗塵。」
秦刺見對方挑明了意思,自然也就不好拉下臉來繼續打破沙鍋問到底。只能暫且收起試探之意,疑惑之心,點點頭道︰「如此也好,那就感謝族長和諸位為在下接風洗塵,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請!」
「請!」
客道的推讓間,秦刺已經隨著那袈裟女子還有那赤身老者朝原木大門內走去。至于周圍如海水一般充斥著的赤身族人,也自然仿若退潮一半,在歡聲笑語中,緩緩的退入門內,片刻後,原木大門再次合攏。
……
「無暇,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小刺怎麼還沒有出來。這佛殿里邊兒,好像也沒有任何動靜,小刺他該不會有什麼事吧?」
就在結界內的秦刺被赤身族人們迎入聚居之所的時候,結界外的佛殿入口處,玉無瑕和夏娜這倆姑娘正焦灼的走來走去。秦刺進去的時間已經不短了,但是到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這讓兩個姑娘心里都沒底,十分擔心秦刺的安危。
如今秦刺和這兩個姑娘都有了合體之緣,算起來,秦刺和這二女之間的關系,足以稱得上親密無間。而對于這二女來說,秦刺在他們心中的地位,也從原來朦朦朧朧的曖昧,變得清晰起來。
也正因為如此,涉及到秦刺的事情,兩個姑娘無法不在乎。不過玉無瑕畢竟經歷的事情要多一些,還能稍稍沉得住一點氣,但是夏娜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在來回走動了不知道多少遍後,這姑娘終于忍不住朝玉無瑕開口問道。
夏娜一開口,登時就挑起了玉無瑕心里那早已經充斥的擔憂,她皺眉道︰「你問我,我也不知道,但是以小刺的實力,應當不會有什麼東西會對他產生威脅的。或許他已經進入到了這大殿深處,所以我們在此才無法感應到任何動靜。」
夏娜道︰「不如咱們進去看看吧。」
玉無瑕皺皺眉頭遲疑道︰「我也想進去看看,可是……可是小刺先前交代過,讓我們在這里候著。若是貿貿然的闖進去,說不定反倒會拖累他。我看,咱們暫且還是留在此處為好,或許待會兒小刺他就出來了。」
夏娜跺腳道︰「這都過去多久了,他要真有辦法,早就抓住了那個光頭佬。既然他到現在都沒有出來,說不定是遇到了什麼問題,或許咱們現在進去,還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也說不定呢。」
玉無瑕被攛掇的有些心動,稍思片刻後,這姑娘終于點點頭道︰「那好吧,就听你的,咱們進去看看。」
「走!」
夏娜聞言,已經忍不住當先沖入到了大殿之中。而玉無瑕皺皺眉頭,卻也不再躊躇,緊隨其後入了其中。
……
赤身族聚居地的中央位置,是一片無比開闊的圓形廣場。此刻,廣場上擺滿了木雕的精致桌椅,酒水如同流水線一般,不斷的被端上桌子,整個赤身一族的所有族人都參與了進來,他們仿佛歡度節日一般,歡聲笑語,載歌載舞,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發自內心的快樂,仿佛不知道愁的滋味。
秦刺作為客人,被安排在了廣場的中央位置,這里搭起了一座以某種不知名的樹葉編制而成的精巧涼棚,其間落座的都是在赤身一族中擁有顯赫地位的人。相比較周圍的普通族人而言,落座于涼棚內的赤身族人,明顯要矜持了一些,但也顯得無比熱情好客的不斷向秦刺敬著美酒。
秦刺倒也來者不拒,酒水對他而言,產生不了任何的作用。當然,在此之前,秦刺探查過酒水乃至佳肴,發現沒有任何問題之後,才暢飲快食。這倒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而是此地太過蹊蹺,讓他不得不始終存著幾分警惕。
杯盞交錯間,秦刺仍舊清醒的觀察著周圍。首先讓他注意到的不是在座的這些,在赤身一族中擁有較高身份的人,而是桌上的佳肴。秦刺品嘗過無數的美食,若論口味之刁,難有人可及。
當然,對于修行者而言,食物的作用隨著修行的增長,已經漸漸成為雞肋。所以,秦刺從不曾看中過食物的美陋,有則食之,無則闢谷。但是,這赤身一族所奉上的佳肴,卻讓秦刺不得不承認,這是他所吃過的,最佳的美味。
不過,僅僅是美還不足以形容這些佳肴。讓秦刺覺得有意思的是,這些佳肴,清一色的都是素食,而且材料幾乎都是秦刺不曾听聞的東西。稍稍能辨出的幾樣,也都是屬于天方異志中所記載的稀有植物。取用這些珍稀之物作為烹調的材料,在秦刺這一類修行之人看來,都覺得十分奢侈。
隨後,秦刺又發現,周圍的這些赤身族人們,飲食之間,毫無節制,大快朵頤到令人驚訝的程度。這樣毫無節制的暴飲暴食,若是放在外界的世俗社會,立刻就會被升為不健康的標準。
即便是在秦刺這種修行者的眼里,這樣的飲食方式,也難免有些太過夸張了。
而這些,還不僅僅如此,那些赤身族人在酒足飯飽之後,立時便有男女放浪形骸,甚至有旁若無人者直接行那苟且之事。周圍的那些赤身族人對此好似司空見慣,不以為羞,反覺自然。
這一系列的怪異景象,讓秦刺對這所謂的赤身一族的好奇程度又增添了幾分。至于這些人有悖于倫理道德的做法,以秦刺修行之人的觀念,倒也不那麼看重。他看重的是這些現象背後的意義。
「還不知客人的姓名呢。」
就在秦刺觀察思索之時,坐于涼棚中央臥椅上的袈裟女子,忽而朝秦刺遙舉酒杯,媚笑相詢。
秦刺已然發現此女並非刻意釋媚,因為此女身上的媚態渾然天成,一舉手一投足之間,自有媚意恆生。
如果做一個對比的話,秦刺覺得,只有夏紙鳶身上那股子自然而然的媚意,能和此女有的一拼。
但若真要計較起來,夏紙鳶和此女之間的媚意,又明顯不同,一種仿佛由內而外,另一種則是由外向內。
總之,各具特色,但同樣魅惑眾生。
「姓秦名刺。」
秦刺的回答簡截了當,手中的美酒也是一飲而盡。
「原來是秦先生。」
袈裟女子笑著點點頭,同樣喝干了杯中的美酒之後,開口道︰「秦先生初來乍到,不知道這些酒食,可還習慣?」
秦刺淡淡的說道︰「沒有什麼習慣不習慣,不過是果月復之物罷了。不過這些酒菜,確實美味難尋。」
袈裟女子笑道︰「倒是忘了,秦先生乃是修行之人,對于這些俗人食用的酒水之物,並不看重。」
秦刺微一挑眉道︰「若說這佳肴,在下倒也有些疑惑之處。據我觀察,這些菜食,似乎都是以素為主?」
袈裟女子笑道︰「不錯,我赤身一族,皆以素食為食,自古以來,便是如此。當然,若是秦先生喜用葷食,恐怕也難以達成。因為這我們這里,除了無盡的植被樹木之外,唯一的生靈就是我們這些赤身族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嗯?」
秦刺頓時一怔,他本想以素食為借口,將話題引到佛門中去,畢竟素食為齋,吃齋的只有和尚。而這個地方明顯和歡喜禪宗有關系,就此秦刺也可以試探一下,兩者究竟存在著怎樣的關系。
但是這袈裟女子的回答,卻讓秦刺始料未及。
他不由回想起一路走來時的情景,確確實實未曾見到除了植被以外的任何生靈之物。先前他就對這一點存有一絲疑惑,本以為只是湊巧沒有遇上罷了,現在听到袈裟女子如此一說,他在釋然的同時,卻是難免更加疑惑起來。
「這怎麼可能?」秦刺皺眉道。
袈裟女子笑道︰「這又為什麼不可能,此處並非自然生成,創造這個世界的人,沒有賦予它其他的生靈之物,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麼?」
秦刺聞言,假意不解道︰「哦?這地方並非憑空生成?那不知道族長口中所說的創造這個世界的人,又是何人?能有如此神通,獨立創造出一個世界,這樣的人,在下倒是要好好拜訪一下。」
「那恐怕要讓秦先生失望了,創造這里的人早已經不在了。」袈裟女子笑道。
「不在了。」秦刺故作幾分失望,隨即便問道︰「那不知道要如何才能離開這里?」
「離開?」
袈裟女子聞言,咯咯媚笑起來︰「秦先生說笑了,之前說的已經很清楚了,但凡進入到這里的人,不論你修為如何高明,都不要想著離開了,這個地方,只有進路,沒有退路,它本就是一個囚奴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