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子辰一大早就坐床前,看著自己的琴發呆。
幾天了?他有幾天沒有彈過自己的琴了?自從進入神醫谷,除了先前昏迷的兩天,他的步調一直是被別牽著走,早已沒有了以往的淡然。
「原來,我……也會被人影響嗎?」樂子辰輕聲自問,安靜地看著琴弦,長指撫上輕輕模索,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想想這些日子以來的熱鬧,是他的生命中,從未遇到過的新鮮,巨石滾落的千鈞一發,重獲古琴的驚喜,金礦爆炸的危險,懸崖逃生的刺激,還有這個神醫谷,他的心,沒有一刻是真正平靜的,總被莫名的打動著。
或許,他真正喜歡的,是這樣的生活?
心頭某些叫不出名字的情緒在涌動,似乎呼出之欲出,卻總在緊要關頭被卡住。可是,這些,卻無礙于他腦中浮起的新音符,傾刻間便化為了樂譜,面露興奮之色,樂子辰有別于常地敏捷躍下床鋪,抱著古琴沖出門外,就著廊前的石階席地而坐,甚至忘了要穿上衣服。
一陣激揚波動的樂聲響起,剎時間,整個小院充滿了豪情四溢的琴聲,仿佛進入了另一個空間,前方是波瀾壯闊的大海,後方是層疊起伏的群山,無需睜開眼楮,便可以感受這天地間的壯麗與豪爽。
樂子辰指下生風,眼楮輕閉,流暢的樂聲不斷涌出,激動之處,頭微昂,揚起零落的發絲在空中飛舞,那張如桃花般美麗的俊顏,此刻少了幾分柔美,卻是多了幾分豪情,襯著白色的中衣,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流浪天涯的武士,正與人毫情對飲般激動。
樂子辰悄悄品味著,這從未有過的激情,將之化為自己最熟悉的音樂,釋放于指間,飄逸于空中。
激揚的音樂不知不覺間,引來了少觀眾。
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便是住在對面房間的玄月冰,被這豪爽的樂聲吸引著,她也忘了要披上衣服,穿著純白的中衣,隨意披了件披風便走出了門外,一眼望去,便看到了坐在對面石階上的樂子辰。
清晨的微光中,他微閉著雙眸,頭不時輕揚頓挫,散落的發絲隨之輕輕搖曳,散著獨有的韻味,竟是似沾染著點點晨露的桃花一般,嬌艷可人,卻又不會過度柔美。
輕輕走近,悄然坐在他的身旁,玄月冰沒有出聲,以右掌撐著自己的下巴,享受著激揚的樂聲。
樂子辰感受到身旁有人出現,卻懶得睜開眼楮,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演奏當中,只是,那熟悉的氣息直直地竄入他的鼻間,讓他不得不睜開雙眼,斜睨之間,終于看清坐在他身旁的人是誰。
你……懂我的琴嗎?
指下未有微頓,繼續翻飛魚躍,眩目得令人眼花繚亂,可他的心,卻不似剛剛那般平靜,連帶的,影響著他指下的音符,也變得隱忍躁動起來,真實地渲泄著他的心情。
「真美……子辰,你……見過大海嗎?」尋常的百姓甚至是王公貴族,都很難得離開自己的家鄉,去到最邊緣的沿海地帶,而她,卻曾經兩次乘船于海波間游歷,那樣的波瀾壯闊,是她一輩子都不能忘記的。
正如此刻樂子辰的琴聲,讓人的心情,無法平靜,仿佛,那一望無際的大海再次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海嗎?沒有……」他的人生,在遇到玄月冰之前,似乎只經歷過兩個地方,樂府和桃花林,其余的,他一無所知。
「在你的琴聲里,我可以看到大海,也可以看到群山……」很美,很壯麗,讓她的心情也跟著激昂起來。
樂子不知道大海是怎樣的波瀾壯闊,也不知道群山是怎樣的層疊起伏,但是,如果一切正如他指下的音符所示,他便可以理解人們對大海和群山的迷戀。
那樣的豪情,可以讓人的心和感情,在瞬間升華。
听聞了這樣的評價,樂子辰的唇間綻開一朵絕美的笑顏,如桃花般嬌艷惑人,又如夏蓮般清新可愛,指下跳躍微緩,音樂與漸漸變得柔和起來,這一次,是平靜的湖泊和美麗的桃花林,桃花仙子正一步步走來……
美麗的音樂,總是不乏人欣賞,不多時,小院里的其他住客都走出了房間,或學著他們的樣子坐在門前的石階上,或閑逸地站在廊前檐下,靜靜地享受著宜人的音樂,那畫面,竟是美得如初升的朝陽,帶著幾絲嬌艷和溫暖。
樂子辰的眼楮沒再閉上,悄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看著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滿足的笑容,他的心,也奇異的滿足了,這是第一次,他獲得如此甜美的滿足感。
原來,他的琴聲可以讓人滿足,原來,他的琴聲,並不孤獨。
心中有一點暖意漸漸散開,讓那顆早已習慣了冷漠的心,也感受到了人情的溫暖,涌起一股柔情。
無意間抬眼,院門前,竟是那清冷孤傲的虞寒,他也是被自己的樂聲吸引而來麼?
樂子辰輕笑著,突然感覺肩頭變得沉重,轉眼之是,玄月冰竟是倚靠著他的肩頭睡著,那寧靜的淺笑,也是她此刻心情的寫照嗎?
樂聲更淺柔和,讓听著的人,仿佛進入了一片詳和美麗的仙境,沒有俗世的煩惱,可以完全放空自己的心,或坐或立或躺,隨時隨地都可以入夢。
慢慢的,樂聲漸歇,已經走近尾聲,令人萬般不舍,且回味無窮。
樂子辰十指頓住,一切都靜止下來,只是,那繞梁而上的音符還在散發著余波,攀上屋檐,躍上青瓦,隨風而去,或許,已經搖上雲霄。
這是樂子辰創作的樂曲中,最令他自己滿意的一部!以前曾有人對他說過,他的音樂美則美矣,卻是少了幾分人情味,當時自己並不以為意,如果所謂的人情便是他經歷過的冷暖,他寧可不要。
現在想來,他舍棄的,或許是最真實的人生。
玄月冰,你……竟讓我重新找回了人生的真實感呢!柔和的視線投在玄月冰安靜的睡顏上,他理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情,只是任由那淡淡的情絲纏繞在玄月冰的身上,牽動著他的心。
身上一陣微暖傳來,抬頭,是雲翔鶴為他披上了披風,也順便蓋住了玄月冰的身子。
「琴聲很美,但也要小心身體,晨間的涼風很容易讓人感染風寒的!」雲翔鶴輕聲對樂子辰說著,下一瞬,眼光卻定定地纏住了玄月冰,那肆意傾泄而出的溫柔,毫無顧忌地表達著他對玄月冰的依戀。
莫霖也緩步走了過來,看向玄月冰的目光中,也同樣深藏著眷戀和寵溺。
與她在一起,他們……是幸福的吧?
腦子里浮起另一個人的身影,抬頭再看時,原本站在小院門口的人已經不見了。
一更小辰辰終于也有一點不淡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