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你快放了公子!」莫霖看著玄月冰一如往常的笑容,終于稍稍安下心來,怒瞪著赫連,恨不能立時上前一劍了結了他。
公子被抓,這于他,本身就是一種恥辱!
「莫護衛稍安勿躁,我只是與你家公子玩了個游戲,瞧,你家公子不也玩得挺開心麼?」赫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讓玄月冰直覺得心中一股惡寒,她是喜歡玩,卻從不玩無聊的游戲。
很顯然,這個游戲玩到最後,越來越無聊了。
這一切似乎有些失控了,從剛剛進入大殿開始,樂子辰就很不對勁,他看向皇甫天覺時的神情,眸光中閃耀著的分明是仇怨,而且還絕非普通的仇怨。
思索間,巫飛影和虞寒,差點就與赫連對上,巫飛影的長劍已然出鞘,隨時都可能招呼上來,虞寒手勢輕挽,手指微動便可以將袖中的銀針暴射而出。
「寒,小影兒,現在不是我們表演的時候,先乖乖看著吧!」就算一切已經失控,並且會向著不吉祥的方向發展,她也仍舊希望,能借此機會徹底解開樂子辰的心結,不然,他一輩子都不可能輕松得下來。
兩人听了玄月冰的話,猶豫了半晌才收回了攻擊的姿勢,乖乖退到了一旁,只是看向赫連的眼神中,仍是充滿了戒備和仇恨。
「皇甫天覺,你可知罪?」風離上前,開口便直呼皇帝的名諱,沒有絲毫恭敬之意,更別提什麼臣服,這讓服侍在皇帝身邊的石允完全無法容忍,一步上前就想開口反駁。
「石允,你且先退下,朕想听听,他要說些什麼!」皇甫天覺面不改色,身體微斜著倚在金色的龍椅之上,那模樣,閑逸卻又不懶散,王者之風隱隱而露,略顯蒼老卻依然銳利的眸子,微微閉著,似是一只正在打盹的獸中之王,只待獵物掙扎完畢,便要一口吞入月復中。
「皇甫天覺,別以為你強裝冷靜,便可以繼續坐穩這天下,我問你,你可記得——風氏一族?」最後四個字,風離是咬著牙齒說的,那于他而言,是切膚的痛,更是傷徹心肺。
「……風氏一族?」皇甫天覺先是一陣困惑,沉默到最後,竟是蒼白了臉龐,顫抖了雙手。
「你說,風氏一族?」這對于皇甫家而言,是個禁忌的名字,他以為,關于風氏一族的記憶,只會在他的身上打止,所以,他不曾將那些黑暗的記憶告訴給自己的兒女,卻不料,風氏一族竟也有遺留之人,如今還出現在他的面前。
誰能告訴他?歷史的輪回,究竟是怎樣的玄妙?
四十年前,他不過是四歲稚齡,在旁人眼中,應是處于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童年當中,可是,他卻親眼目睹了一場宮庭的血腥鏖戰,他的父親,他的爺爺,還有那些滿眼仇恨的人,全都倒在血泊之中,沒有掙扎,沒有求救,只剩下一片死寂,和被嚇得說不話來的他。
那時,他還不知道,什麼叫奪權,什麼叫皇位,什麼叫天下,只知道,在死士的護衛下,他毫發無損,娘親臨終前命令他,必須要成為一個好皇帝,對得起水鏡國的百姓,對得起所有人的犧牲。
可是,為什麼只留下他一個人?爹死了,娘死了,經常在一起玩的伙伴也全消失在那片血色當中,只有他,被獨自遺留下來。
注定了的孤獨!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十五歲,他被推上了王位,坐在那張大得有些夸張的金色龍椅之上,皇甫天覺心中充斥著的卻全都是不真實,所有人都在向他跪拜,他的心卻止不住地在疑惑,這一切,真是屬于他麼?真的,屬于皇甫家麼?
他仍記得第一次見那個叫風惜瑤的少女時,別人都喚她為公主,還有一個被喚作太子的人,雖然囂張又可惡,卻從未欺負他,總愛帶著他在偌大的御花園里追逐嬉戲,可是,眨眼間,這一切卻都變成了他的,變成了皇甫家的。
他偶爾會有如置身夢境的錯覺,在御花園走動的時候,他經常會看到那個少年和少女,仍在前方喚著自己,「天覺弟弟,快來!」
皇甫天覺不知不覺間便跌入了沉重的回憶當中,任身旁的石允如何呼喚,都無法清醒,可是,他卻清晰地听得風離一聲冷哼,眸中的輕蔑和仇恨是那樣的犀利。
「皇甫天覺,稍微記起了一點麼?你以為,偷了別人家的天下,能坐得一世穩當麼?今天,我便是來破你的美夢,取你狗命的!」當年,他保護著公主風惜瑤逃出水境國,卻不料途遇強盜走散,之後便是十幾年音訊全無,他尋遍了邊境,卻不料公主被人救到了雲影國京城。
他回頭時,卻已經只剩下孤身一人,族人們幾乎被斬殺殆盡,他拼盡全力保護的公主也音訊全無,那時,他真的心灰意冷,想到了死,卻又不甘心就那樣含恨死去,便回到了映水城,鋸在那無人的古宅之中,等待復興的時機。
如今,萬事俱備,只要主人一聲令下,他們便可以殺了狗皇帝,奪回屬于風家的天下。
「你們……真是風家的人?」皇甫天覺已經沒了初時的淡定,神情激動地看向風離和樂子辰,仔細打量著那個一直冷眼看著自己的少年,那神韻竟與當年的風惜瑤有幾分神似,莫非……
「
是你們害死了我的族人,害死了我娘!」娘是病死的,卻又不是單純的生病,當年風離護衛她逃出皇宮時,被喂了毒的飛鏢射中,卻悶不吭聲地支撐了兩天,直到逃出水鏡國才不支倒地,那時,毒性已經蔓延至心肺,無法醫治,卻又因為體質特殊的緣故,沒有毒發身亡,竟是又撐了十幾年才逝去。
他仍舊還記得母親臨去世的前一個月,曾牽著他的手對他說,「孩子,你體內的殘毒已清,娘也可以安心地走了!」當時,他並不明白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只當是娘親一時之間的有感而發,卻不料,這之後的一個月,母親卻迅速虛弱,最終離他而去。
若不是中毒,娘親不可能那麼早就死去,他也不會那麼早就失去娘親。
「你是……她的兒子?」皇甫天覺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瞬間便失了全身的力氣,無力地跌坐在龍椅之中,瞬間蒼老了許多。
「我是!你們皇甫家的人,欠下的血債,今天,便要由我來代替大家索取,你就乖乖受死吧!」樂子辰一直靜靜地站著,神情冷肅得嚇人,玄月冰怎樣也無法想象,他可以如現在這般狠戾地說話。
「我不會讓你們傷害父皇分毫!」皇甫燁景和皇甫燁華早已飛身上前,護在了皇甫天覺的身前。
于他們而言,過去曾發生了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坐在龍椅上的那個男人,是他們慈愛卻嚴肅的父親,也是水鏡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作為兒子,作為臣子,都有義務,也有權利拼命保護。
「呵呵……」樂子辰突然輕笑出聲,一步步踏上台階,走向那把金色的龍椅,那刺目的金黃色澤,如同對他的諷刺一般,怎樣都無法從他的眸中移開。
終于來到頂端,面對兩人的長劍,他沒有絲毫愄懼,突然之間,笑得無比燦爛,仿若滿天桃花飛舞,空氣中甚至充斥著桃花淡雅的香氣。
「父皇?到現在你們還稱他為父皇,不覺得可笑麼?我們風氏一族,才是水鏡國真正的統治者,你們不過是卑鄙的小偷,偷了我們的江山,還殺光了我們的族人,真的一點羞恥都沒有了麼?」樂子辰冷冷的音調傳來,震得兄弟倆半天沒有回應。
他們根本不知道四十年前發生過什麼,打從出生時起,父親便是皇帝,直到現在,他們的崇拜和敬仰不曾有過絲毫改變,可是,現在卻突然冒出一群人來,抱著他們所不了解的仇怨,對他們進行報復。
這種事情,原本就是匪夷所思的,教他們如何應對?
「燁景,燁華,你們且先退開,讓朕……讓我來跟他說。」皇甫天覺似是完全變了一個人,沒了銳利,沒了智慧,只是一個沉浸在過往悲傷中的可憐人。
「你想與我說什麼呢?皇甫天覺,你只需要知道,你該死,便足夠了!」樂子辰的心,在見到皇甫天覺那一刻時,便已經魔化,此刻,他只記得娘親被害死的仇恨,族人被害死的仇恨,天下被奪去的仇恨,其余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眸中盛著滿滿的仇怨,皇甫天覺只看一眼,便差點被吸了進去,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他心中詫異,對這個少年卻又奇異地充滿了憐惜,因為,他是風惜瑤的兒子麼?
或者,他的心里,一直都沒有忘記當年,總帶著自己玩耍的哥哥和姐姐?
「如果,我死,能夠化解你心中的仇怨,這條命,交給你也無妨!」當年的政變和殺戮,真正的起因,他已經不得而知,也不願意去探求,事情早已無法逆轉,既然如此,為何不讓活在現世的自己,變得更加坦然呢?
「就算你死,也消除不了我心中的仇恨,我要你們也嘗嘗當年我娘經歷的痛苦,讓這個皇宮,再次被鮮血染紅!」
此時此刻,樂子辰已經化身為魔,唇間溢出的,是噬血的光芒。
一更事情似乎越變越棘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