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克杰再次醒來，只看到一些昏蒙蒙的光影在周圍搖曳。他側耳細听，空氣里隱隱傳來飛行車的轟鳴。他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只覺得窗戶漸漸暗下來，隨後，燈光便接替了天光。羅克杰閉上眼。可是，在黑暗里他又看見那個長著一張白臉的生物。他極力回想，想看清那奇怪生物的雙眼。然而，那生物的兩眼忽然冒出兩股黑煙來，在羅克杰眼前盤繞，很快，黑煙幻化成許多個白臉生物，像蝙蝠一樣紛紛朝他飛來。周圍的背景忽然一下變得雪白，澄亮，亮得使他睜不開眼楮，他仿佛走進一個無物之陣，無法搏斗也無法躲藏。然而腳下忽下塌陷了下去，他一直朝一個虛空里墜去。羅克杰「啊啊」怪叫了兩聲，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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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天上那抹桃紅漸漸褪去，一縷曲曲彎彎的紅雲，從頭頂上一直彎到城市叢林的下面。卡桑默默坐在在巴比倫酒店頂層的露台上，輕輕喘息著，漸漸把思緒由對父親的疑竇轉向一邊︰「龍皓，在我們那里，很少見到這麼多的機器人，而像你這樣風趣有意思的機器人，就更少了——」
「是嗎？」龍皓奇怪地看著卡桑。
「我只是很奇怪，為什麼阿加爾塔有那麼多的機器人，一進到里面，幾乎看到的全都是機器人？」
龍皓撓撓頭皮，顯然在努力尋找阿加爾塔形成的原因︰「這個，怎麼說呢？自從我們這個世界開始制造機器人以來，少說也有幾百年了！說白了，人類制造機器人歸根結底是為了代替人類工作、勞動。後來嘛，人類制造機器人的水平越來越高超，尤其在機器人剛開始進入市場的時候，一般的人類幾乎看不出機器人與真正人類的差別！當然，時間一長，人類憑感覺也就分得很清楚了！尤其在望京，機器人最先是以家政服務員的身份進入家庭的，洗衣、做飯、打掃衛生、照顧小孩！再後來機器人才大量出現在安保領域，參與城市管理，維護城市秩序，從事一些人類不能從事的危險性勞動——」
「阿加爾塔這麼大，難道不從屬于聯合政府的管理嗎？」卡桑好奇地問。
「當然屬于了！只不過，阿加爾塔有一套自己的運作模式！畢竟，這里主要以機器人為主，與一般的人類不一個管理辦法！」
「那，阿加爾塔的權力不是太大了嗎？」
「這個，談不上吧！其實，政府是樂得清閑——」
「怎麼解釋？」
龍皓一聳肩膀，說︰「你想想啊，機器人，雖然是人造的，但他也得維持自己的生存啊！尤其是這些年來，聯合政府制造的機器人連確切的數字都沒有了！說實話那麼龐大的機器人隊伍，比如說維修了，保養了，管理了，這些方方面面，每年要花政府多少錢財？我們在阿加爾塔也看到了，有許多機器人在自力更生！沒辦法，他們也需要生存，也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意志！說實話，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看到任何一位機器人想過早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為什麼機器人都集中到了地下城？」
「阿加爾塔當然也是慢慢形成的。最初只是一些從事管道維修的機器人，常年在地下進進出出。一般情況下，機器人的壽命大都在幾百年左右！但是，還是那句話，甭管什麼樣的機械，總有報廢的那一天！在開始的時候，報廢的機器人都會被政府招回去，拆卸，再制造成其他物品，或者，再回爐重做，但是回爐重做的機器人已經是另外一個人了，不是他了！像真正的人類一樣，機器人也在千方百計延續自己的生命！比如有些機器人感覺自己快要報廢的時候，就悄悄躲起來了。他們自己想辦法維持自己的生命！直到後來，政府對機器人管理比較松懈了，大部分已經到一定使用年限的機器人便紛紛到了地下城，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這樣一個龐大的規模。政府當然也樂得清閑——」
「尚塔爾是個什麼人？他怎麼當上的阿加爾塔的總管？他，是叫總管嗎？」卡桑對什麼都好奇，打破砂鍋問到底。
龍皓微微皺起眉，抬起頭來︰「這個，說來可就話長了——，卡桑，我給你講個故事，你想不想听？」
卡桑點點頭。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我們走在大街上，看見人來人往，有時候我就常常想，這個人是干什麼的呢？他從哪里來呢？他往哪里去？他為什麼東張西望？仔細想一想，覺得都挺有意思的！」
卡桑明白龍皓的感覺。
「事情發生的時間不長，應該是在兩年前，地點是望京東部海灘的黑魔監獄。當時，望京警察局的局長到黑魔監獄去視察，在監獄里發現了一個很面熟的人。這人是個慣犯，不是偷雞模狗，就是劫掠財物，是望京第一看守所里的常客！但是，這個人相當有本事，幾乎每一次把他關進看守所里，他都能越獄逃走！這讓警方相當頭疼！當時局長看到這個人後，大感震驚。因為這個人還是個逃犯，但想不到他竟然又在黑魔監獄里出現了。後來經過審訊得之，這個人原來是替別人來坐牢的，他現在的身份是，職業替罪羊！就是專門為那些犯了案子的人坐牢的！當時局長十分憤怒，聲稱要把這個人關進黑牢里，永遠也不會放他出來！但是，這個人確實大膽，竟當著眾囚徒的面和局長打起了賭，聲稱︰就算局長把他關進黑牢里，他也照樣在兩個月內越獄逃走，如果他逃不走的話，他甘願受罰！但是，如果他逃走了，局長就得給他二百萬！並且還要讓他從局長的位子上辭職！當時局長不知道心里是怎麼想的，竟然接受了這個職業替罪羊的挑戰！根據局長的命令，黑魔監獄專門把這個狂徒關進了一間密不透風的囚室里！這樣的囚室，就是連一只蚊子蒼蠅都飛不出去，但是，非常遺憾，就在兩個月期限快滿的時候，這個人，竟然又越獄了——」
「越獄了？」卡桑睜大眼楮。
「對！逃走了——」
「他？從哪里逃走的？剛才您不是說，囚室設置地又牢固又嚴密嗎——」
「那間囚室四周都是堅固的花崗岩，而且在他越獄那天晚上，囚室的大門仍舊關得好好的——」
卡桑越听越糊涂︰「不明白！」
「據囚徒們說，那天晚上，他們親眼看到牢房里閃了幾道白光，接著那個人就不見了——」
「飛了？」
「听起來，好像是這樣！果然在不幾天，局長便收到了一封信，信正是這個越獄犯寫來的，讓他兌現自己的若言——」
「局長真的兌現了？」
「真的兌現了！卡桑，你現在，該明白我說的是局長究竟是誰了吧？」
「尚塔爾？尚塔爾曾經當過警察局的局長？」
「是啊！所以我說，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就像尚塔爾一樣，與一個囚徒打賭，結果賭輸了前程！還搭上了二百萬——」
卡桑忽然一拍腦袋︰「我明白了，怪不得他老婆跟他吵架，要二百萬呢——」
「是啊！說實話，這樣的事情放到誰身上，都沒法保持平常心！後來，尚塔爾便辭了職，自己一個人搬到了阿加爾塔，很少在望京出現了——」
「怪不得！可是，那個逃犯，他真得飛走了？」
「你相信這樣的故事嗎？」
「不知道！但是我很難理解！」
龍皓吐出長長一口氣來，兩手交叉在胸前︰「世界上，沒有神，當然也沒有鬼！讓我來告訴你真相！這個越獄犯在期限快滿兩個月之前才消失，說明他在以前的大部分時間里，的確在絞盡腦汁想出逃的辦法！但那個囚室確實太堅固，而獄警的看守也相當嚴格！但是，再嚴密的看守也總有漏洞之處。在這個人逃走之前，其實就有許多征兆表現出來，只不過沒有引起獄警足夠的重視而已！這人據說後來得了一種病，其癥狀就是大呼小叫，裝瘋賣傻，這種狀況大約持續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當然，時間一長，獄警也就麻木了，便听之任之！在他所謂的消失的那天晚上，其實，這個人，已經死了——」
「死了？」卡桑聳聳肩膀，「難道，死人還會越獄？」
「的確是這樣！獄警在那天晚上照樣還是听到了他的大呼小叫！」
「我的天，龍皓，你把我搞糊涂了！他死了，還在大呼小叫？」
「別急，听我說。」龍皓緊鎖眉頭，在極力還原事情的原委，「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那天晚上，按照他的意願，他同一間囚室的獄友們把他殺死，並肢解了他的尸體！然後，把他的尸體一點一點割碎，扔進了囚室衛生間的下水道里！他大呼小叫，是為了掩人耳目，其實也是因為疼痛！當時正好是冬天，氣溫很低，同犯們又守口如瓶，結果在很長一段時間，警方對這個人神奇地越獄始終感到是一個謎——」
「也就是說，這個人其實並沒有越獄，而是讓同伙把自己殺死，尸塊藏進了下水道里？」
龍皓點頭。
「可是，他死了，與尚塔爾打這個賭，又有什麼用呢？別說二百萬了，就是給他五百萬，他也沒用了——」
「所以說，事情奇怪就奇怪在這里！這個人之所以與尚塔爾打賭，是因為他有一位患了尿毒癥的女兒，她女兒做手術，需要大筆的錢！但他的確又是個生活于社會最底層的人，拿不出這筆錢來！于是，這個人就想了這種方法，與尚塔爾打賭，並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挽救自己的女兒！」
卡桑心里不由顫了一下，緊鎖眉頭，沉思良久。
「那，他的女兒，如今在哪里？」
「我們上次在阿加爾塔，看到尚塔爾老婆領得那個小女孩，就是那個越獄犯的女兒！」
「現在尚塔爾養著她？」
「當然！那個人除了他女兒，沒有別的親屬——」
卡桑忽然撅了撅嘴︰「那，如果這樣的話，尚塔爾其實並沒有損失什麼啊——」
「嗯？」
「我是說，那人得到二百萬，是為了就他的女兒，可現在尚塔爾領養了他女兒，錢不是照樣還在尚塔爾手里嗎？」
龍皓撲哧一笑︰「話雖如此，可這個錢，尚塔爾是不能隨便亂動的！因為有監督機構在監管這筆錢，所有的支出都必須用在這個孩子身上，取錢，用錢，都必須有監督機構的人簽字畫押——」
卡桑認同地點點頭，但他想不到世上竟然還有這樣決絕的父親。他久久無言。
龍皓忽然變得神情冷峻起來，他沉默了好長時間，才說︰「卡桑，我給你講這個故事，是因為這件事情對我的觸動相當大！你可以想想，一個罪犯——我們姑且這樣稱呼他——為了挽救自己女兒的生命，可惜犧牲自己的生命，這種偉大的情愫，其實是難以用語言來表達的！如果從這個意義上來看的話，你能認為這個人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嗎？他沒有經濟來源，所以去偷雞模狗，去替人坐牢，都是為了挽救他的孩子！所以——」龍皓忽然一頓，目光灼灼地看著卡桑，「卡桑，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訴你，其實我把你們領到這里來，是因為——」
龍皓剛要說什麼，迪莉婭忽然急急地跑上來，說︰「卡桑，父親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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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克杰腦袋隱隱發痛，他雙手支著床沿坐起來。他額頭上踫破了一塊皮，粘著膏藥，隱隱有血絲滲出來。
他緊鎖眉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父親——」卡桑愣愣看著羅克杰。
羅克杰揉著太陽穴，眼光有點迷離︰「孩子，我睡了好長時間嗎？」
「您整整睡了一天。發生了什麼事情，父親？」
羅克杰輕輕擺手︰「沒什麼——」
「您去哪里了？」
「一點私事——」
迪莉婭手里端著一碗雞湯走進來，香味彌漫了全屋，她緊張地看著羅克杰，說︰「喝一點雞湯，羅克杰——」
「你不用忙活了，迪莉婭，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吃——」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事！你不要問了——」
「喝一點——」
「放下吧，我會喝的。迪莉婭，卡桑，我沒事，你們都出去，我想靜一靜——」
兩人奇怪地看看羅克杰，走出去。
「龍皓老師——」龍皓在門口一晃，剛要走開，卻被羅克杰叫住。
龍皓走進來︰「您不要緊吧？」
「我沒事！」羅克杰拉過一把椅子，「請坐吧，最近，卡桑常常麻煩您——」
「說不上，我挺喜歡這孩子——」
羅克杰撓撓頭皮︰「不知道，那件案子，怎麼樣了？」
「您是說，卡桑在衛生間受到驚嚇那一次？請放心，楊松他們正在調查，初步判斷，作案者是個機器人——」
「機器人？他想干什麼？」
「這也正是我們想知道的！不過，請放心，事情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畢竟望京二十多年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二十多年沒有發生過？可是，偏偏我們一來——」羅克杰似笑非笑。
「巧合！」龍皓肯定地說。
羅克杰神情有點發愣，久久不語。
「您，還有什麼事情嗎？」
他一驚，抬起頭來。
他站起來關上了門。
「龍皓老師，有一件事情，我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
「我先讓你看一樣東西！」
羅克杰拉上窗簾，房
間里頓時變得昏暗起來。
他從枕頭底下模出一個鋼筆狀的東西，朝空中一拋。
只見一道白光從晶體管里射出，白光繼而擴大，展平，隨後在眼前形成了一張不大不小的光幕。光幕上此時已呈現出一幅畫面。鏡頭拉近，龍皓才漸漸看出畫面上是一幅人的腦袋。那人閉著眼，臉色煞白。腦袋下面套著一個巨大的黑塑料袋。一位穿著白衣的人正慢慢解開那個袋子。龍皓不由暗暗吃了一驚︰黑塑料袋里竟然是一具蝙蝠的尸體，一副巨大的蝙蝠的尸體！光幕上很快切換成了專訪白衣人的畫面︰「目前，我們在行星上還沒有發現其他這樣類人的生物，是不是其他星球上的智能物種，目前還不得而知！」光幕忽然變成了一派雪花，很快，白光一閃，又縮回晶體管里。
羅克杰收起了晶體管。
「龍皓老師，這是我收錄的‘環球時訊’上的一件報道——」
「光幕上的生物，究竟是什麼？」龍皓覺得奇怪。
羅克杰聳聳肩︰「說實話，我在農莊里看到這則消息的時候，真是吃了不小的一驚！二十多年了，我真沒有想到——」
龍皓呆呆看著羅克杰。
「實話給你說，龍皓老師，光幕上的那個生物不是自然界的產物，也不是來自異星的智能生物，而是，一個人造生物——」
「人造生物？」
「對，是一種人造異形生物！」羅克杰從口袋里掏出那個紅色徽章，遞給龍皓，「龍皓老師，您听說過這個地方嗎？」
龍皓仔細辨認了一眼︰「說實話，我這是第一次听說這個地方！」
「在二十年前，這是聯合政府專門研究生命科學的地方——」
「可是，您，需要我做什麼？」龍皓把徽章還給羅克杰。
「龍皓老師，我實話告訴你，現在這個機構，已經消失地無蹤無影了，希望您能夠幫助我，找到這個機構——」
「找到這個機構？可是，我們找到了，又能怎麼樣呢？」龍皓還是不明白。
「听我說，龍皓老師，這里面藏著一個陰謀——」
「陰謀？」龍皓越听越不明白。
「是的，陰謀！很可能是一個巨大的陰謀！——」
龍皓緊張地看著羅克杰的眼楮，希望能從他眼里看出些什麼來，但羅克杰的眼楮很迷離。
「有壞人，在秘密地制造異形生物——」
「可是，他們，制造異形生物，跟我們有什麼關系？」
「關系太大了，龍皓老師！從光幕上的這個生物來看，它顯然已經完全成熟了，您瞧，這是一個蝙蝠人！如果沒有高超的技術、設備先進的培養室和設備，根本無法制造出這樣大型的異形生物！聯合政府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制定了法案，禁止制造和克隆一切非自然生產的人類！但很顯然，現在有人在偷偷模模地干——」
龍皓漸漸明白了羅克杰什麼意思。
「如果，制造一件兩件也就罷了，可是，一旦這種異形生物被別有用心的人大規模地制造，後果，將不可設想——」
龍皓認真起來︰「那麼，您需要我幫您做什麼？」
「幫我找到這個地方，龍皓老師！越快越好——」羅克杰揮了揮手里的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