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保下了車，朝小區門口走去。
海城花園是唯一不允許飛車直接降落的小區。因此小區顯得相當安靜。
陳保剛走進18號樓的大廳，正好有一輛電梯正要開走。
陳保一個箭步便沖了進去。
里面人不多，只有兩位中年婦女。
陳保掃了二人一眼，不由一愣，其中一位竟然是張翠蘭。
兩人的眼光踫在一起，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對方點頭。
張翠蘭朝里挪了挪，顯然還沉浸在剛才熱烈的討論中。
「最近不知道怎麼搞的，前天我去市場買雞蛋，雞蛋的個頭小得多了，簡直就跟鴿子蛋一樣！這也罷了，可是我領回來一看，有一個竟然是臭的唻——」
「那你沒找售貨員去換？」
「怎麼沒去換！可那個小售貨員，真是蠻不講理的，死活不給我換！我當然不願意她，我說都是一樣的公民，你憑啥給我一個臭蛋？」
「就是！」
「她說什麼，上面送來的就這樣，沒辦法！我當場就把那個臭蛋磕在她頭上了！什麼玩意兒？」
短頭發哧哧笑了兩聲。
「現在的臨時工，真是他媽討厭得很！三年不給他們安排工作，看她們還這麼討厭不？」
短頭發哼了一聲。
「不知道怎麼搞的，最近青菜不大新鮮了，豆腐也胎（不結實）了不少——」
「听說，農產品供應緊張呢——，現在不是要打仗嗎——」
「打仗？打什麼仗？」
「你沒看新聞，群星二號不是又要上天了嗎？」
「噢，你是說那檔子事啊！我給你說，還早著呢！再說，他在外頭打仗，跟咱小老百姓有啥關系？」
「這個，咱搞不明白！」
「哎，對了，你老公最近怎麼樣了？還出來嗎？」
「提他干什麼呢？我煩得很——」
「他還在阿加爾塔？」
「嗯！」
「那個小女孩呢？」
「在家里呢！真是，麻煩得我要命！」
「哎，你們兩口子啊！真是，說你們什麼好呢？」
「別說了別說了！鼠霉死了——」
電梯在143層停下，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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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保家。
敲門。
門打開，露出一位穿紅色連衣裙的少女。
「怎麼樣？」
陳保拉著臉，一下就把胳膊上那一摞「作品」朝沙發扔去。
作品「嘩啦」灑了一地。
「選中了幾張？」
陳保一在沙發上坐下，隨手點起一支煙。
「問你話呢？選中了幾張？」
陳保不耐煩地哼一聲︰「問什麼問？問什麼問？你煩不煩啊？」
「又怎麼了？」
陳保不吭聲。
懷月把那些畫一張一張收拾起來︰「不會一張也沒選中吧？」
陳保嘲笑了一聲。
「什麼意思？」
陳保嘆氣。
「你倒是說話啊——，那個叫什麼哈爾吉的，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
「沒說什麼？那你去博物館干什麼去了？」
陳保頓了半天，才喪氣地說︰「女乃女乃個逼的，哈爾吉說這些畫都畫反了呢？」
懷月抬起頭︰「畫反了？什麼意思？」
「不知道！」
懷月反過來復過去地看著那些畫︰「沒畫反啊！怎麼說畫反了呢？是不是你給他看畫的時候，他沒正過來看啊？那這個哈爾吉也太膈應人了，他不會自己正過來看啊？」
「我怎麼就跟你說不明白呢？」
「我傻！那你給我說，畫反了是什麼意思？」
「畫反了就是畫錯了的意思！就是這樣的畫法不對的意思！你明白了沒有啊小姐？」陳保朝懷月發火。
懷月撅起了小嘴︰「不對就不對咯，你沖我厲害啥？」
陳保在沙發上氣得哼哼的。他確實沒想到自己滿懷信心去拜訪哈爾吉，竟然是以這樣的結局收場。說實話他活了這麼大還沒有受過這樣的侮辱！他覺得自己被張永良和哈爾吉給耍了！尤其是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出那麼大的丑。當時他恨不能馬上找個老鼠洞鑽進去。
這種丑事，他敢給懷月說嗎？
陳保牙齒咬得咯咯響︰「媽了個逼的，早晚我要宰了張永良和哈爾吉這兩個混賬王八蛋！」
陳保站起來，一閃身進了衛生間。
懷月把那些畫收拾起來，放進書櫥，喃喃著︰「畫得挺好啊，怎麼就是不行呢？不懂！」
她跪下來，開始兩手摁著抹布搓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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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頂多三十平米的房子。
里面布置地很簡單，但被懷月收拾地很干淨。
家具都是黑胡桃顏色的，給人一種很溫馨的感覺。
懷月自言自語︰「哎，沒選中就沒選中吧！說實話陳保，去參加比賽的也不是你一個兩個人，好幾百萬人呢！再說，現在這個時代，有才能的人太多了！競爭這麼激烈！咱們以為自己有點小本事，可有些人，真有奇才的——」
「我早就說讓你買一張彩票！你非得不听，老是說什麼那個純粹是踫運氣的！是僥幸！可甭管怎麼著，踫運氣也好，僥幸也好，你只要去買，就有中獎的可能！可你不去買，連中獎的可能也沒有啊！」
「噢，你爹爹給你打電話來了，說有空讓你到他那里去一趟！要我說啊，陳保，你真是傻子一個！我現在都搞不明白你腦子里究竟在想些什麼？你爹爹那麼有錢，你去跟你爹爹認個錯，讓你爹爹贊助你兩個錢也行啊！何苦這麼別扭呢？你不服氣你爹，要靠自己，可現在這個時代，要出人頭地，有多難啊——」
「你他M的到底有完沒完？！」陳保忽然一腳踢開衛生間的門，不知道是朝懷月還是朝誰大吼，「媽了個B的，干這個不行，干那個也不行！我現在是他M地四處踫壁！憋死人了——，憋死人了——」
懷月忽然被陳保的瘋狂舉動嚇住，愣愣呆了一陣，嚶嚶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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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夜色已深。一輪圓月懸在天上。陳保在床上翻來覆去，很久都沒有睡著。可一旦睡著了又有做不完的夢。他先是夢見一座大橋，一座古老的斜拉式大橋。他不知道怎麼竟然開了一輛四輪驅動的汽車爬上了大橋。然而，他越往前開，路就變得越窄！直到眼前的路面只能容開汽車的四個輪子！陳保側身朝窗外一看，才發現車已經沿著斜拉橋的鐵索開到了橋頂上！然而很快他又跌進另一個夢里。眼前是一大片機器人工廠的車間。四周滿滿掛著各式各樣的配件︰機械手臂，三角鐵，大腿。一輛滿載機器人頭顱的車緩緩開過來，車剛要停下，那些頭顱便一下朝陳保塌了下來，把陳保埋在了底下。
陳保很快從夢中驚醒，然而眼前的景象不由讓陳保大驚︰
這不是做夢！
此時一雙有力的大手正死死掐著陳保的脖子。
陳保只覺得眼前有無數星星在閃爍。
他想喊，喊不出。
他想掙扎，可四肢像麻木了一樣。
映入陳保眼簾的是一張金色的臉。
耳旁忽然「砰」地一聲，那只手臂頓時松開。
陳保一個激靈，翻到一邊。
只見懷月手里拿著一個拖把，看著金面人尖叫起來。
金面人像猿猴一樣朝懷月呲了呲牙，一拳打碎了幕牆玻璃。
隨後一轉身，直接從陽台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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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警局。陳保歪著脖子，腦袋和肩上都纏著厚厚的繃帶，那樣子就像一具木乃伊。
陳保只露著兩個眼，但口氣挺沖︰「你們到底管不管啊？你看看，我腦袋都快被那人扭下來了——」
李吉把陳保摁在椅子上︰「你冷靜一點，先把情況說明白，是幾點發生的事情？」
「我沒看表，不知道是幾點？」
「大體上是幾點，總記得吧？」
「應該是，後半夜——」
「你當時在干什麼？」
「你說還能干什麼？當然是睡覺了！我正做著夢呢，忽然就覺得胸口發悶，喘不上氣來——」
坐在一旁的楊松不由一笑。
陳保奇形怪狀地歪過頭來︰「你笑什麼？你笑什麼？你們挺高興是嗎？噢，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們原來是一伙！行，我要上最高紀律檢查委員會告你們去——」
「別太激動——」李吉拍著陳保的肩。
「沒人給我做主！我能不激動嗎？」
楊松放下卷宗︰「這可不大好辦啊，又是做夢，夢中殺人不算犯錯！你說是嗎，李吉？」
李吉有些奇怪地看著楊松。他覺得楊松今天有些反常。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把實際情況給我們說明白就行了，不要老是牽扯太多，又是做夢了又是什麼的！李吉，給陳先生做好筆錄——」
李吉點頭，攤開筆記本。
「現場去勘察了嗎？」
「去勘察了。凶犯打碎了一塊幕牆玻璃。打碎玻璃後，從陽台上一直跳下去，最後攀上一輛飛車，消失了——」
「調出各個街區的監控錄像，這一次，犯罪嫌疑人肯定不能讓他跑了——」
李吉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麼。
楊松朝陳保伸出手︰「請放心吧，陳先生，我們會盡快抓住那個可疑人物——」
「什麼時候呢？」陳保也挺膈應人。
「盡快！」
「難道這樣就完了？」
「暫時，先請陳先生回去，如果有什麼別的情況，我希望陳先生能夠積極配合我們的工作！」
陳保忽然一下把腿伸到了桌子上，耍起了無賴︰「那可不行，你們得給我一個說法啊！我可告訴你們，咱們海城花園多少年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就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讓我們這些居民沒有一點安全感了？這種情況，你說我還敢回去嗎？我夜里睡得著覺嗎？」
「情況，還沒有陳先生說得那麼嚴重吧？」
「沒那麼嚴重？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再去調查調查！你去問問那些居民，那些老太太老媽媽，有好些人都看見了——」
「那依你說，該怎麼辦？」楊松干脆抱起了膀子。
「怎麼辦？你們，怎麼著，也得賠償我損失——」陳保搖頭晃腦。
「這個要求不過分！凶犯破壞的幕牆，自然會有小區物業的服務人員去維修，警察局可以給你出具證明！」
「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陳先生是什麼意思？」
陳保臉忽然變得通紅，哼哧了老半天，才說︰「怎麼著，也得，給點精神損失費吧——」
陳保忽然覺得自己現在很無恥！
「這個，恐怕我們辦不到！」
陳保臉更紅了︰「我受了那麼大的傷害，那是你們的失職啊！你們得賠償——」
楊松板著臉︰「要是陳先生參加了人身保險，可以把這個情況去保險公司反應反應，看看他們有什麼說法——」
「那是兩碼事！人身保險是人身保險！」
楊松想不到眼前這個小伙子竟然會這麼難纏，頓時變了臉，把李吉叫過來︰「李吉，把陳先生送出去！有什麼新情況，我們再與陳先生聯系——」
「那可不行！你們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不走了——」
陳保干脆躺在了地上。
無賴。
真是無賴。
陳保現在覺得還是做個無賴好！
無賴沒有精神上的壓力、負擔！
無賴想怎麼著就怎麼著。
一個人要是變成了無賴，常常會有人讓著他!
無賴不會吃虧！
「李吉，把他揪出去——」
「這樣，恐怕不好吧？」李吉有些遲疑。
「有什麼不好的？這里是警察局，不是菜市場！咋咋呼呼的，算什麼行為？簡直無理取鬧——」
「可，他是來報案的——」
「報案的怎麼了？報案的也得有起碼的素質是不是？」
李吉不好說什麼，抓住陳保的大腿，像小雞一樣把陳保了出去。
「我要上最高紀律監察委員會告你們去！告你們去！混蛋王八蛋——」
陳保大罵。
托托這時走進來，遞給楊松一張單子︰「阿加爾塔陳老板給我們捎信來，說有重要情況向我們匯報！」
楊松接過那張單子，很快拍了一下手︰「太好了！李吉，你盡快和托托到阿加爾塔去，找到陳老板！」
「好的！看來，這五十個聯合幣真不是白花的！」李吉略微遲疑了一下，「那麼，還用叫上龍皓嗎？」
楊松連忙擺手︰「千萬不要再叫他了，他現在畢竟不在編制，出了什麼情況我們說不清楚！再說，影響也不好，好像咱們警局沒人似的！」
李吉若有所思地點頭。
「事不宜遲，抓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