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公社矮子陳七正伏在櫃台上，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那人的？」李吉坐在櫃台外面看著陳七。托托在一張紙上記錄著什麼，不是抬頭看陳七一眼。陳七皺著眉毛︰「說來，那可是真巧了，那人出現時，正好是你和龍皓警官從我這里走了不久，當時我不是來了一車貨嗎，正準備卸車，我的員工都出去卸車去了，只我一個人看店。我正打著算盤呢，只听一個嘶啞的聲音響起︰‘老板，有貨嗎？’那人的聲音很奇怪，既不像機械發出的聲音，也不像人發出的聲音，我說這個你們可別介意啊！」李吉朝陳七擺手︰「沒什麼，您繼續！」「我抬頭一看，倒愣了，來人渾身上下包著一塊黑布，就像，就像，古時候的阿拉伯人似的。」李吉抬頭看著陳七。「我心想，這肯定不是個一般的客人，便連忙走了過去，我說︰‘客人您需要什麼服務？’那人說︰‘你這里能訂貨嗎？’我說︰‘當然能了，您需要什麼配件？’」李吉打斷陳七的話︰「您確定那人是個機器人？」陳七不屑地一咧嘴︰「嗨，我是干嘛的？凡經過我的面，沒有逃過我法眼的，那人雖然裹著一身黑衣人子，可腳底下我看得清楚啊！鐵腿鐵腳！320不銹鋼板的，還是無縫焊接！這種材質，管用二百年不上繡！我是干嘛的？」「他向您定什麼貨？」「他說︰‘護肩和面罩能做嗎？’我說︰‘當然能了，我們就是干這個的，您需要什麼材質的？’那人又說︰‘如果定下來，什麼時候能取貨？’我說︰‘那得看您定什麼了？如果是小零件呢？我們現場就可以給您車！如果是大零件呢？最多一個月，一個星期，幾天的也有。這得看具體什麼東西了？’那人說︰‘東西不復雜，不過質量要好！’我說︰‘這個沒問題，您上我這里來，算是找對了，全太陽系，沒有第二家了！’當時那人也沒有說定什麼東西，也沒說不定，只是到處看了看，咱們的實力，你們也看到了，絕對不是我陳七吹！」李吉點頭︰「我明白！」托托說︰「後來呢？」「後來，那人就走了，只說了一句，到時候拿尺寸來，我心想這人確實夠奇怪的，但並沒有往那方面想。」李吉問︰「那人再到你店里來，是什麼時候？」「兩天以後！」陳七確定地說。「他帶圖紙來了嗎？」「帶了，很正規的圖紙！」陳七從櫃台下面拿出兩張圖紙來，遞給李吉。圖紙設計地很精確，空洞，螺絲，尺寸，標得相當清楚。「您是按照尺寸給他加工的嗎？」「那當然了！」「他是什麼時候來取得貨？」「也是兩天以後！」「取完貨以後呢？」「取完貨就走了——」「您覺得他有什麼可疑的地方？」陳七哼了一聲︰「我是干嘛的？李吉警官，您看清楚了嗎？他加工的這兩樣東西，確實簡單，因為都是外皮。這張面罩，明顯比一般的機器人臉型要大！這只機械手臂呢，基本上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只不過是像鎧甲似的一張鐵皮而已。您瞧，這兩下包起來，用螺絲擰上，就這麼簡單。而且，很明顯這個東西是他準備自己用的。」「您怎麼知道？」「他心里有鬼啊！沒鬼的話，他干嘛蒙個黑衣人子？」李吉點頭。陳七忽然詭秘地笑起來，他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放心吧，李吉警官，如果那人確實可疑的話，跑不了他的！「陳七悄悄朝四周看了一眼，放下聲來︰「我告訴你們，我給他加工的那套東西里面，做了點小手腳！說不定什麼時候，那人又來了，嘿嘿——」李吉和托托相互看了一眼。「怎麼樣，李吉警官？」李吉笑了幾聲，讓托托收起筆錄︰「您做得很好，陳老板，這個，是一點小意思，還希望您繼續配合我們的調查，等案子破了之後，上面還會有賞金的！」「好 好 ——」「有一點還需要您費心，如果那人再來，希望您能拖住他，我們會立即派人過來！」「好 好 ——」「那麼，不打擾您了，您忙，陳老板——」「好 好 ，兩位警官，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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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保家。懷月正在打掃陽台上那些碎玻璃。
三人進來時懷月不由愣住。
陳保一瘸一拐地走到沙發邊，麻利地解下纏在頭上的那些白布條。
「看啊！看就是了！看看機器人殺人未遂的地方！」
懷月奇怪地看著陳保︰「他們是來干嘛的？」
陳保一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大概是來看西洋景的——」
由于這座居民樓整體的造型是上細下粗的，因此看上去像一層一層的階梯似的。「樓梯」上長滿綠色植物。難怪那個機器人能很輕松地跳下去了。
龍皓這里看看，那里看看，鼓搗起來沒個完。
「你看夠了沒有啊？看夠了別人要休息了——」陳保大喊。
龍皓手里捏著一顆螺絲走進來。
陳保譏諷地問︰「你有什麼新發現啊，伙計？」
龍皓把螺絲拿給懷月看︰「你們家最近用過這種螺絲嗎？」
懷月接過螺絲來看了看，搖頭︰「我們家從來用不著螺絲！反正有什麼東西壞了，都有專業人員來修的！」
「你確定？」
「當然確定！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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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皓領著卡桑走進機械公社時不由讓陳七吃了一驚，忙從高腳凳上滑了下來。
「哎呀，龍皓警官，這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李吉警官和托托警官剛從我這里走，您怎麼沒跟他們二位一塊來啊？」
「李吉已經走了嗎？」
「早就走了，他跟托托警官在我這里調查了一上午，怎麼，還是為了那件事——」
「嗯。」
「來，這邊坐，這個小孩是誰啊？喝飲料嗎？」
龍皓在櫃台上坐下︰「不用忙了，陳老板，沒外人——」
陳七笑著露出滿嘴的白牙︰「我就喜歡跟您這樣的人打交道，一點架子都沒有。」
……
陳七看著那顆螺絲︰「沒錯，除了我這里，沒有第二家賣這種螺絲的。」
「那就對了！」
「怎麼了，龍皓警官？」
龍皓朝他狡黠地擠擠眼︰「我想，那個人會很快來找你了——」
陳七嘿嘿笑了兩聲︰「哎呀，龍皓警官，真是什麼都瞞不了你啊——」
龍皓伏在陳七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麼，陳七不由會心地笑起來︰「高超啊，龍皓警官，真是高超——」
陳七坐回高腳凳上，隨意撥弄著算盤︰「說實話，龍皓警官，我陳七做事，可是沒有白做的——」
「您什麼意思？」龍皓警惕地抬起頭。
「最起碼，也得來點這個吧？」陳七朝龍皓做著數錢的手勢。
龍皓「撲哧」一笑︰「這玩意兒我可沒有！不過我可告訴你陳老板，那人可是上面通緝的要犯，外號叫職業割頭人的，你要是不喜歡我管呢，我還真不願意管這閑事！卡桑，咱們走——」
陳七忙跳下來攔住了龍皓︰「別別，開個玩笑嘛！說實話，龍皓警官，我陳七最不缺的就是錢！能看出來啊，龍皓警官，您是個好人！」
「好人？嗨，談不上的——」
「哎呀，不容易啊，龍皓警官。說實話，這些年，你也幫了我陳七不少，平時呢，我也沒啥可招待你的！今天有外來的客人，我請你們吃飯怎麼樣？」陳七所指的客人是卡桑。
「 ，今天太陽是從哪里出來的，陳老板大方起來了——」龍皓呵呵笑著。
「其實啊，我陳七還真不是小氣的人！這得看誰了。你龍皓警官來了，我總得賣你個面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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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黃昏地下城隱隱有涼風吹來，帶來一股泥土和金屬的混合氣息。
圓壁上、塔台上、大街上，飛車川流不息。不時從遠處的空洞里發出金屬撞擊的沉悶聲，在隧道里久久回響。
龍皓和卡桑坐在一處閑置的塔台上，望著阿加爾塔有條不紊的風景。
風吹動卡桑的頭發︰「陳老板，看起來人還不錯——」
龍皓聳聳肩，不置可否。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著急了？」
「倒不是，我只是怕父親擔心——」
「跟我在一起，你父親可以一百個放心——」
卡桑拍拍底下的金屬塔台︰「我父親倒不擔心這個——，我是說，你，難道就有那麼大的把握，確定那人會在阿加爾塔出現？」
「100％的！」
「憑什麼呢？」
「憑什麼？憑我二十多年的經驗！」
卡桑奇怪地看著龍皓︰「說實話，龍皓，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可有時候你讓人琢磨不透！如今你已經不是一個警察了，為什麼對這種事情還這麼熱心？又沒有人給你發工資？」
龍皓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是的，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他只是隱隱有一種感覺，覺得這里面有某種錯誤，有某種不明不白，他想要剖辯明白。他悶了好長時間，才說︰「該怎麼說呢，我這個人其實根本就不好！我曾經犯過錯誤，而且是很嚴重的錯誤！這個錯誤將讓我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你明白嗎，卡桑？」
卡桑當然不明白，只是很嚴肅地看著龍皓。
「這件事情，我早就想給你、包括你父親和迪莉婭，合盤托出！卡桑，你知道嗎，我騙了你們！我實話告訴你，幾乎所有見過我的人都叫我龍皓警官，有些人也叫我業余警察，知道他們為什麼這樣叫我嗎？」
卡桑搖頭。
「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二十多年前，我的確是一個警察！並且還是望京望京區警察局的局長。就像跟尚塔爾一樣！那時候，李吉，托托，包括楊松，都是我的手下。那時候機器人已經大規模進入家庭了。我們自然也不例外，都是有家庭的。那才是剛開始，聯合政府就給了我們與真正的人類一樣的待遇。我們也與人類一樣，朝九晚五，正常地上班、下班。我從屬于一個家庭。這個家庭有四口人。父親，母親，兒子，還有一個兒媳婦。我是這個家庭第五個成員。兒子和兒媳婦都很年輕。那年，兩人已經準備結婚。幾乎在同時，我接手了一件重要的案子，是關于望京最大的黑幫，夔龍館的！說實話，我至今都不能確定那兩個年輕人的死是不是與我督辦的案子有關！那天正好是兩人定親的紀念日，可就在那天——」
……
「那兩個年輕人，包括父親，母親，全都被，被人殺了——」
……
「事發地點，就是現在你們入住的巴比倫酒店——」
……
「從那以後，聯合政府就再也不敢讓機器人入住在人類的家庭里了，怕再遭連累，遭人報復——」
……
「已經有二十多年了，卡桑，這始終是埋在我新中的一個巨大的疑團！夔龍館雖然早就被摧毀，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現在越來越懷疑當年那件案子辦理的是否公正！巴比倫酒店，其實早就是個死地方了，但為了解開我心中的疑問，我于是就拿你們，當了，誘餌——」
卡桑兩個眼楮瞪得大大的，他不由渾身打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