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天的斜風冷雨使京城溫度下降了不少。公園和小巷里，懸鈴木、銀杏、梧桐，葉子正在一片片變黃月兌落。偶爾在一條偏僻小巷里，一輛貼地滑行的飛行車悄悄地過來，卷起一地的枯葉。天始終沒有放晴的意思。一片片淡灰色的雲被風趕著從城市上空滑過。太陽偶爾露一下臉，又被烏雲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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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始終籠罩在一種肅殺與恐懼的氛圍中。與其說那是由高同的突然逝世引起的，不如說是因為宿美人對A－R2兵城的全盤控制以及對太陽系將要進行打擊的Y言來得確切。人們先是沉默，繼而恐慌、焦躁、無奈、狂暴。先是強買各類生活物資的的行動在各地形成了狂潮。人們紛紛提著籃子，推著大車小車，手里拿著資格證和市民證，各大商場里的貨物很快就被洗劫一空。食鹽、醬醋、咸菜疙瘩，甚至連已經長了二尺長綠芽的土豆也不放過。在阿加爾塔，搶購不到生活必需品的居民甚至還砸了市場上的攤位。阿加爾塔自治委員會不得不派出了大量的機器人治安員才平息了S亂。高樓上，幾乎每家每戶都在陽台上架起了望遠鏡，人們白天黑夜地觀測。有人據說已經觀測到了宿美人向太陽系發射來的那顆行星，正以每秒3000千米的速度朝太陽系急速飛來，而照這種速度，只需五年的時間就能把地球撞得粉碎。有一陣，居住在離地面近的居民忽然都在自家門前挖起了地道。據說萬一小行星與地球相撞，人們鑽進地道就能保全生命。但這種說法很快就被各位專家否定。人們只得收手。但地面上已被挖出了大大小小的孔洞。有些甚至已經洞穿了阿加爾塔。在世界各地，一些宗教靈修者大批地聚集在空曠的廣場上，合手向天祈禱，希望能向宇宙發出新的訊號，改變行星運行的軌道。在望京，遍布于城市各個角落的信息發布屏每天都連篇累牘地報道A－R2星前線的情況以及對宿美人將要對地球進行打擊的傳言進行闢Y。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一會兒這個專家出來解讀，一會兒那個專家出來解讀，與其說是為了揭示真相，還居民一個安寧，不如說是在蓄意制造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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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美劇場門口，一個大胖子聲嘶力竭，正拿著麥克向人們講話︰「各位同學們，各位參賽選手們，由于眾所周知的各種原因，我們的最高統帥、高同主席的逝世，國喪期間，停止一切娛樂活動以及選秀活動，理所當然地，我們的初選名單將會延期公布，請各位參賽選手，密切關注我們的各介新聞！同時，等名單一出爐後，我們將會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各位入圍的選手！請大家放心，我們絕不會遺漏任何一位優秀的參賽選手的！謝謝大家的熱情參與！謝謝——」
陳保早就不耐煩了。他知道自己選不上，但他就是喜歡這份鬧騰，初選名單出來的越晚他就越高興。最好永遠也出不了名單才好，到那時就有好戲看了！只是他沒想到這好戲來得竟然這麼快。這時他朝前走了幾步，朝那個出來講話的大胖子喊道︰「原先定好了是在八月十五公布初選名單的，現在都過了三個月了，到底還公布不公布啊？」
胖子把麥克放到嘴上︰「公布，肯定公布——」
「那究竟什麼時候公布呢？」陳保不依不饒。
胖子顯然有些底氣不足，說︰「這個，我們現在是處于國喪期間，至于什麼時候公布初選名單，我們還得等上面的通知——」
「等上面的通知？他M地上面什麼時候下通知啊？」
「這個，我覺得這位同學，一定得有耐心——」
陳保干脆理直氣壯地叫了起來︰「你讓我們怎麼有耐心？我們都是千里遙遠從全國各地來參賽的，光在首都就待了三個月了，我們又沒有資格證和市民證，吃飯住宿不花錢嗎？我他M地在大街上睡了半個多月，都快成犀利哥了！行不行，你們他M地給說一聲啊——，不行，我們也好回去，另做打算，你們他M地這樣拖著我們算怎麼回事？」
「請這位同學千萬不要著急！最快，將在近期公布初選名單——」
「近期？近期是什麼日子啊？你們他M地都說了幾個近期了？」
「應該是，等過了領袖國喪以後——」
「少他M地听他胡扯！我在吉美劇場等了一個星期了，一個評委也沒進去，你們他M地干嘛呢？」陳保咬牙切齒地說。
「國喪期間，不辦公——」
「Q你M的！別人都化悲痛為力量加緊工作，你們憑什麼不辦公？憑什麼？」
胖子臉上漸漸滲出汗來。
「高主席生前是最愛護青年的！高主席萬歲——」陳保忽然振臂高呼。
說實話那些青年早就等得心里黃花菜都涼了。當然也有人還自我感覺良好，抱著點希望在一旁觀望和投機的，但大部分人都是已經基本上接近絕望，這時候見有人出來鬧事，便都一哄而起，S動起來︰「高主席萬歲——」「走啊，上吉美劇場去，找那幫王八蛋算賬去——」「打丫的——」「走，走，退給我們參賽費——」「這算他M地什麼事，C他M的——」「你以為**絲都是傻X啊！C你M的！」胖子看事不好，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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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美劇場空無一人。只見一排排紅色的座椅七七歪歪地排在那里。地上布滿了果皮、紙屑、塑料袋等等物品。沒有吃完的方便面和涼皮正散發出一陣陣怪味。舞台上，那扇噴墨打印的彩色屏風︰首屆新世界烏托邦選秀大賽幾個字樣，上面不知道已被什麼人劃了一道口子。六張造型奇特的評委台寂寞地擺在那里，有一張上竟然還亮著紅色的「×」形燈。陳保毫不客氣地搬起一張椅子來，狠狠朝那個紅「×」砸去，只听「 」的一聲，紅「×」冒出一團火光來。「C他M的，全都給老子砸了——，上二樓接著干，兄弟們——」舞台上頓時響起一片「 嚓嚓」的聲音。二樓原本有個小會議室，此時里面也是一派狼藉。「M的，敢情這是卷著我們的錢財，跑了——」「咱們他M地都上了洋鬼子的當了——」「王八蛋——」陳保舉起椅子來，一下砸碎了掛在牆上的一台電視。很快，七八個青年押著那個大胖子走上來。陳保一個電光便扇過去︰「C你M的，說，那些王八蛋上哪里去了？」胖子吃了一電光，氣恨地咬著牙道︰「你說誰呢？」陳保不管三七二十一，劈頭蓋臉便朝胖子頭上猛抽︰「C你MC你MC你M——」胖子臉上頓時開了醬油鋪，軟下來︰「主席逝世，到處都一片恐慌，評委們，都回家了——」「你他M地為什麼不早說——」陳保狠狠指著胖子，又問，「他們還回來嗎？活動還舉行嗎？」「應該，應該——，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我是在這里看大門的——」「你們听听，這是拿著咱們當傻X呢！」「打啊，打丫的——」「C你M的！」七拳八腳直朝胖子身上砸去。「走啊，咱們到聯合博物館去！那里也有個死胖子，是書畫藝術評審團的專家，走啊——」陳保又煽動性地大喊。一伙人轟轟隆隆朝博物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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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伙群情激憤的青年走進博物館大堂時立即引起了一位機器人管理員的注意，忙走了過來，說道︰「哎哎，你們是干什麼的？」人多勢眾，陳保一巴掌便把那個機器人撥楞到了一邊︰「干什麼干什麼干什麼？參觀團！館長呢？」「館長在二樓！這里是公共場所，請保持安靜！」機器人很單純，這樣喊著，愣愣看著那伙人上了二樓。「保持你M那個X的安靜！」有人罵道。這些年輕人有許多是第一次進入到聯合博物館里面，而且有些人確實是大老遠從農村里來的，一進來，博物館宏大的裝飾以及珍貴的藏品立即就震撼了他們的眼楮，因此在上二樓的過程中一直保持著安靜。在電梯兩側，防彈玻璃做成的櫥窗里分別懸掛著鄭板橋、八大山人、李可染、李苦禪等古代藝術家的巨幅畫作。他們仿佛正在向一副水墨畫里走去。
「吆，哈爾吉先生，您日子過得挺舒坦啊——」
陳保領著那伙年輕人走進館長辦公室時哈爾吉正趴在桌子上吃方便面，禿腦袋被熱氣燻得通紅。
哈爾吉抬起頭，奇怪地說︰「你們，這是——」
陳保一搖一晃地走過來，冷笑兩聲︰「怎麼著哈爾吉先生，您還認識我嗎？」
哈爾吉連忙模起桌上的眼鏡戴上︰「吆，你，是那個小伙子——」哈爾吉認出來了。
「行啊，你記性不錯——」
「怎麼著，小伙子，選上了嗎？」哈爾吉顯然看出了苗頭。
陳保毫不客氣，一便坐在了哈爾吉的辦公桌上︰「選上了？你問問這些兄弟們選上了沒有？」
陳保身後那幾個愣頭青七嘴八舌地說起來︰「選上了？他M地連評委都找不著了還選上了？」
「好不好地得給我們一個說法啊對不對？不能就這樣算了——」
「就是！實在不行，退給我們參賽費啊，我們掙個錢也不是容易的——」
哈爾吉這下明白了︰「哎呀，評委都沒了，那你們得趕緊找啊——」
陳保咬著牙，道︰「對，找著了，先他M 給他兩個電光！」
哈爾吉把眼鏡摘下來，一臉無辜的模樣︰「那，這個忙，我幫不上你們了，不好意思——」
「怎麼，幫不上？不不，這個忙您非得幫不可了，」陳保忽然又耍起了無賴，他現在才明白做個無賴真是好，「您不也是評委嗎？什麼我的畫全畫反了？什麼我的年齡太大了，改不過來了？你他M地簡直可以說是有眼無珠！」陳保忽然一下把哈爾吉的方便面潑到了地上。一根面條掛在陳保手上，陳保也不嫌髒，稀稀溜溜收進嘴里，嚼了嚼，又呸一聲吐出來，「怎麼著，哈爾吉先生，請我們吃頓飯吧！兄弟們干了一天，可都餓著呢！是不是啊兄弟們？」
「是——」
「大聲點！」
「是——」
哈爾吉這時已經完全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這是來找茬鬧事來了。他連忙站了起來，滿臉堆滿了媚笑，說︰「我說，小伙子們，你們別著急，來來來，都進來，坐下坐下。這兩天開始變天了，冷了，又趕上了這麼多事情，怪不得大家都著急上火了，來來，進來進來——」
哈爾吉這間辦公室平時也是給一些學生講課的地方，里面空間不小，因此七八十人都走了進去，七七歪歪坐在椅子上。
「來來，喝杯水喝杯水，人多，自己倒啊——」
陳保噓著哈爾吉遞過來的水。
哈爾吉坐下來，笑著對陳保說︰「你啊，畫的那些畫啊，改天，再拿來我看看，好不好？現在的事情，沒法說的！別說現在，就是古代，不也一樣嘛！梵高的畫畫得好不好，很好啊！可當時就是沒有人承認，你有什麼辦法？王小波的小說寫得好不好，很好啊，可出版社還是縷縷給他退稿！沒辦法！藝術上的事，確實沒法說的！」哈爾吉又轉向那些小伙子們，「還有你們，大家都不容易，咱們大家聚在一起，就是緣分，所謂千里有緣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對不對？咱們畢竟都是懷抱著夢想來的，對不對？」哈爾吉站起來，「你們先坐著，我去後面給食堂說一聲，給大家做點飯吃！國喪期間，沒什麼好飯，泡方便面行不行？」
陳保一下擋住了哈爾吉︰「別介，您要是跑了，我上哪找您去？」
哈爾吉一拍手，干脆坐下來︰「得，我看你們吶，心里也都挺著急的！那這樣，我給你們打個電話，是我們這次大賽組委會張主席的，他是總負責人和總發起人，我給你們問一下，好不好？」
人群頓時七嘴八舌說起來︰「那你趕緊打電話——」
「你問問他，還評不評了？要是不評，老子把吉美劇院給拆了——」
哈爾吉撥通了電話，朝眾人噓一聲，朗聲道︰「喂，是老張嗎？我是哈爾吉啊！我說，你們上哪里去了？噢，在烈士陵園！噢噢！我說，你們到底怎麼回事啊？咱們那個初選名單，到底什麼時候出來啊？盡快？噢！不過我說，你們得給人家參賽選手解釋一下才行了！怎麼了？我這里百十口子人等著呢！人家都是大老遠來參加比賽的，有的都在這里住了好幾個月了，就是專門等著初評結果呢！行也好，不行也好，你們得抓緊時間才行了！咱不能老是拖著人家是不是！誰的時間都是寶貴的是不是！什麼？一會兒過來！那趕緊來吧！我說，多帶點錢來，大冷的天，人家有好多人還沒有吃飯呢，先給人家發電生活費也行啊！唉唉，好的好的！抓緊過來——」
陳保放下水，認真地說︰「怎麼說？」
「行了！剛才你們也都听到了，老張，張主席，在烈士陵園開追悼會呢！像這種選秀活動，在國喪期間，延期是很正常的！你們看看大街上，現在連張紅紙也找不到了，對不對？所以說，大家都得相互理解才行了——」
「不過，說實話，時間拖延得也是太久了！說好八月十五公布初選名單，現在三個月都過去了，也太費勁了——」
哈爾吉一笑，說︰「今年，確實是特殊情況！關鍵是什麼問題呢？今年
咱們參賽的選手太多了，一百萬，你想想這是什麼概念？別的不說，光看錄像，看視頻，按每個人五分鐘時間來算的話，你說得多長時間？」
「干脆，也別他M地初選了，所有參賽選手都給發一張資格證和市民證就行了，咱的要求也不高！」劉東這時說。
哈爾吉又笑起來，說︰「說實話，如果這樣的話，對那些真正有才能的人來說，就太不公平了！也失去了咱們舉辦這次大賽的意義——」
「一百萬人才選50人，也太嚴了吧！」
「那有什麼辦法？狼多肉少，對不對？當然，開個玩笑——」這時走廊里傳來腳步聲，哈爾吉連忙站了起來，「吆，挺快，我去開門——」
門口，楊松帶著一群警察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