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血 第五十三章 往事如煙

作者 ︰ 潤月搖花

無艷想不到她平靜的生活將再次被打破。一連幾天,無艷常常在夜里驚醒,她靜靜听著窗外的風聲,怎麼也睡不著。就算睡著了,也是整晚整晚地做夢。在夢里,她常常看見一位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小姑娘。女孩走在一片楊樹林里。秋天,黃葉滿地。女孩手里提著一個小筐,走幾步便在樹葉底下的黃土里挖掘幾下,從里面挖出一些銀幣來。很快,女孩的筐子里便裝滿了白花花的銀幣。然而,女孩一下又變成了她。她看著筐子里的銀幣,欣喜若狂。她老是做這個夢。在夢里撿錢。她多麼希望這個夢永遠不要醒來,因為這樣的話,她就會變成百萬富翁了。然而,夢終究是夢。每次她撿了一筐子錢,剛要離開楊樹林,這時總會有一個黑衣人走過來,對她說︰「把這些錢送給麻婆婆吧——」她奇怪︰「為什麼?」「因為這些錢都是麻婆婆的!」黑衣人說。「可這些錢都是我從地上撿的啊——」黑衣人一笑,說︰「你真以為地上會平白無故地長出錢來嗎?這都是麻婆婆埋在這里的!來,跟我來,我領你去見媽婆婆!」他不知道怎的,竟然真跟著那個黑衣人走進了一座黃泥房子里。里面果然坐著一位像僵尸一樣的老婆婆。黑衣人附在麻婆婆的耳旁說道︰「麻婆婆,看,小姑娘又給您送錢來了——」然而,麻婆婆只是痴愣愣地看著她,臉上毫無表情。黑衣人搖頭道︰「沒辦法,麻婆婆又喝醉了,因此在麻婆婆酒醒之前,你還得保管好這些錢!記住,這些錢都是麻婆婆的,不是你的!」「那麼,麻婆婆什麼時候醒來?」黑衣人一聳肩膀︰「不知道!麻婆婆每天都要喝酒,因此每天都是醉的!」她繼續在夢里撿錢,但是這已經絲毫不能給她帶來快樂了,因為她知道這些錢不是她的,遲早是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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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如火。她常常這樣站在修道院後面的那塊高地上,愣愣這樣朝遠處看著。看著天門外的霞光。看著山下的竹叢,田野,市鎮。看著市鎮里那些星星點點的燈火,人家。一如她自己,在這個人類已進入如此芳容的時代,竟然還存在這樣被時間遺忘的角落,生存者這樣一群古舊的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在這個巨大石洞的世界里,蠻荒,古怪,宛如世界末日後人類的遺存。她每次朝遠處眺望都會想起她的家鄉,也是有山有水。但與這里完全不同,那是一個完全暴露在陽光下的世界。她心想,故鄉如今早就遠去了,成了一種夢境。而在這個奇怪的陰暗的納蘭鎮,如今連修道院都不能安托她的靈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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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雲閣。張仁成與高姬神色凝重,許久不語。

終于,張仁成打破沉默︰「雲澤真是莫名其妙,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張仁成顯然對雲澤相當地不滿。

高姬看著張仁成,說︰「事先,你竟然一點苗頭都沒有發現?」

「事出偶然。我以為他是年輕人,貪玩,真沒有想到,他會搞出這一出——」

高姬一笑,道︰「看來,歷史真的是會重演的!難道,這不是康熙智擒鰲拜那一幕的重演嗎?」他有點譏諷地看著張仁成。

「我是鰲拜嗎?」張仁成瞅她一眼,又看著別處。不過,張仁成想起來還是心有余悸,如果不是高姬及時趕來,他還真不知道下面究竟還會發生什麼。雲澤終究是太年輕了。年輕人是什麼事情都有可能干出來的。「你,是怎麼知道的?」張仁成看著搞姬。

高姬站起來,神秘地一笑︰「我麼,我有千里眼和順風耳——」少頃,高姬嚴肅起來,轉向張仁成,「張仁成,你認為,雲澤這個孩子怎麼樣?」

「什麼意思?」

「我是說,高主席逝世後,雲澤被推舉為聯合政府最高軍事委員會主席,你認為,他能勝任這一職位嗎?」

張仁成不知道高姬葫蘆里賣得究竟是什麼藥,他沉吟良久,才說︰「怎麼說呢?雲澤,終究是個年輕人,年少氣盛,容易沖動!

高姬沉吟了好長時間,這才兀自點點頭,說︰「也難怪,年紀輕輕,就掌握這樣一個龐大國家的政權,這正好像一位沒有任何經驗的水手忽然當上了船長。風大浪急,這艘巨輪,不知道前面還會面臨著什麼樣的命運——」

張仁成奇怪地看著搞姬,不明白她話里究竟是什麼意思。

高姬忽然嘆息一聲,感慨地道︰「可惜,高家的子孫,號稱喜馬拉雅與馬里亞納海溝之子,具有純正太陽家族的藍色血統,如今的後代都太女性化了——」

張仁成有點愣神,這時候忽然抬頭問︰「目前,有雲龍的消息嗎?」

高姬搖頭︰「沒有!就算有,雲龍也不可能了——」

張仁成緊鎖眉頭,道︰「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

「雲恩呢?簡直像個紙糊的燈籠,風一吹,就有熄滅的可能——」高姬無可奈何地搖頭。

高姬忽然轉過頭,嚴肅地道︰「這件事情,一定要嚴密封鎖消息,以免在元老里引起無端的猜測,造成不利于我們的局面——」

張仁成點頭︰「我已經命令內屬部隊,把紫雲閣截拳道館里的人全部抓起來!另外,依照我的意見,紫雲閣截拳道館還是要繼續開放,只不過,里面要全部換上我們的人——」

高姬低著頭原地轉了兩圈,說︰「真是讓人難以相信,高雲澤怎麼會想到停止新文化大革命呢?還讓紫雲閣截拳道館里的人去發布消息,他難道不知道,中央的每一項決議都是要經過人大常委會批準的嗎?簡直是笑話——」

張仁成頭搖得像貨郎鼓。顯然對雲澤的孩子氣感到相當不滿。

高姬忽然一笑,用手調皮地指指張仁成,說︰「你,左護法,我,右護法,我們肩上的單子可很重吶——」

張仁成冷笑一聲,說︰「雲澤如今在什麼地方?」

「遵循我的指示,雲澤已經暫時被安排到玉清湖瓊華島上,算是給他放個假吧——」

張仁成緊鎖眉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搞姬,說︰「我想,有機會,我們必須與雲澤做一次長談——」

高姬愣愣看著張仁成,許久才說︰「應該!只是,在與雲澤做談話之前,我想,先與你進行深入的溝通,交換意見——」

張仁成點頭。

高姬剛想說什麼,門忽然被推開,琳娜探進頭來。

高姬看著琳娜︰「有事嗎?」

「有。這里,有一封轉交張副主席的信件——」

琳娜走過來,剛要把信件交給張仁成,高姬忽然喝止︰「不要打開,小心里面有炭疽粉末——」

「我已經檢測過了,信件是安全的——」琳娜說。

張仁成扯開信封,剛想把里面的容物抽出來,臉色忽然一下變得緊張起來。

「什麼事?」高姬問。

「沒什麼——」張仁成臉色明顯不好。

高姬站起來︰「那,你先處理,後面的事,我們改日再談——」她朝門口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琳娜,請到我這里來一趟——」

門重新關上,張仁成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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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在張仁成眼前的是一副熒光照片。

熒光照片上,一位穿著白色裙子的女子站在田野上。已經是春天了,女子背後的桃林開出一片粉紅,散發出陣陣幽香。

女子一襲長發,面如桃花。仿佛好奇一般看著照片外的人。

背景再遠處,是一條小河,河邊是一片樹林。

多麼熟悉的場景。多麼親切的泥土。這是故鄉。有山。有水。可如今,那一切都只能到夢里去追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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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哥,走,逮鳥去啊——」

「成哥,走,捉魚去啊——」

「成哥,走,采花去啊——」

那時,他還是個孩子。而眼前這個女子,是比他還要小的孩子。

童年,在他眼里一片灰色——

他從小無父無母,只有一位年邁的婆婆。而婆婆幾乎什麼都不會做,只會砍砍柴,燒燒火。

于是,他每次放學後都是急匆匆地往家里趕,燒火煮粥,與婆婆一起吃飯,吃完飯,又夾著書本急匆匆地上學。

每到周末,他總會拿著書到黃泥屋外的土坡上,靜靜地看書。

女孩這時常常會從屋外的竹叢里蹦出來。頭上戴著花環。或手里提著竹籃。

童年,因為有了小女孩,給灰色里抹了一點亮色。

後來,婆婆死了。他含淚掩埋了婆婆,離開了那座小村,離開了那座黃泥小屋。

在他的記憶里,除了那唯一的一次回到故鄉外,他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

那時,他已經考上望京的一所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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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村里已經是多年以後了。冬天,村里一派肅索。

經過他和婆婆的家時,他看到那座黃泥小屋已經塌了半邊,籬笆也全倒了。

他悵然若失。

然而,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他甚至不知道他為什麼還要回來。

女孩的家還是雪白的泥牆,漆黑的瓦片。門前一株紫藤蘿。

他站在女孩家的門邊,久久不肯進去。

女孩催促他︰「進啦啊,到家了——」

「這樣,不太好吧——」他憨厚地笑著,露出一口白牙,「挺冒失的,要不然,我還是會我家得了,改天再來看婆婆——」

女孩忽然咯咯地笑起來︰「你想得可真多——,你親眼看到了,你那小屋子都塌掉了,怎麼住人呢?」

「實在不行,我去住旅館——」

女孩又是撲哧一笑︰「虧你想得出,咱這個小村里,平常又沒有外人進來,你見什麼時候有旅館了?到家了,快進去吧,真是的——」女孩硬是把他推進了院子。

他後來回想,不知道那時他為什麼那麼害羞。

女孩的家里也只有一位婆婆。

那時,他記得,村里除了老人就是孩子。很少有年輕人。

出乎他的預料,婆婆對他很熱情。

屋里,一半鋪了紅色的土磚,一半,竟然是一塊田地。

地里長著一些青草、灌木、還有一根黑色的扭曲的樹枝。樹枝上,竟然還蹲著幾只貓頭鷹。

等他再細看時,才發現草叢里還養著一些白兔、刺蝟、蟑螂、青蛇。

他不由倒吸兩口涼氣。

女孩的婆婆是一位巫師。

然而,婆婆卻沒有一絲巫師氣。

那天晚飯就擺著正房里,很豐盛。

他食欲大增。接連喝了兩碗米粥,額頭上冒出汗來。

燭光搖弋。里面,野物們很靜。

他開始喜歡上這個奇怪的家了。

一輪圓月懸在半空。

婆婆燃起了紅蠟燭︰「天不早了,該歇息了,不是因為你們回來,我老人家都已經做了三個夢了,呵呵——」

一間廂房。兩床通紅的棉被。透著太陽的香味。

「怎麼,就只有一間房子嗎?」他奇怪,終于說。

「可不是怎的,咱家里,沒有多余的房子。這是紅影從小住的屋子——」婆婆說。

他一時僵在那里。

燭光里,婆婆的臉上掛著慈祥的笑容︰「年輕人,臉皮竟然這麼薄的,想當年,我跟紅影他爺爺,十四歲就定下了,呵呵——」

紅影嗔怪︰「婆婆,您瞎說什麼呢?」

「好了好了,婆婆不說了,天不早了,你們快歇著吧,我不管你們的事了——」

燭光下,紅影面若桃花。

「天黑了,精靈們都出來了,我的那些貓頭鷹噢,我的刺蝟噢,我的青蛇噢——」

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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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宿都沒有合眼。

他想,她也是。

窗外,雞叫起來,他卻漸漸迷糊起來。

等他再次醒來,懷里已經蜷縮了另一個人。

他嗅著她的體香,摟緊了那個嬌小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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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仁成抬起頭,看著那位穿著一身佛裝的女人。

女人微微低了頭。

「那麼,您又是誰呢?」

女人微微一笑,抬頭小心地看張仁成一眼,輕聲道︰「副主席,您,真不認識我了嗎?」

張仁成又仔細看那女人一眼,還是搖頭︰「說實話,我真認不出來,沒有絲毫的印象,真是對不起了——」

女人又是一笑︰「也難怪,貴人多忘事——」女人又看他一眼,「您再想想,二十年前,在高成綜合大學——」

「那是我的母校——」

「您再往前想,有一年學校放寒假,您曾經回到過生您養您的村子。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是您一生中唯一一次回到故鄉——」

張仁成漸漸嚴肅起來。

「您還記得嗎?隔壁的小女孩——」

張仁成又低頭看熒光照片一眼,說︰「您是怎麼得到這些熒光照片的?」

「這是我自己的東西,所以——」女人說。

張仁成站起來,上上下下打量著無艷︰「請

問,您是紅影的什麼人?據我所知,紅影除了有一位巫師婆婆之外,沒有別的親人——」

無艷忽然輕輕地一笑,說︰「副主席,您看,我,難道不像紅影嗎?」

「你?」張仁成倒哈哈大笑起來,「說實話,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誰!但是我要提醒你,在出來行騙之前,最好多查一些資料,把故事編得嚴絲合縫一些,再說別的——」他把熒光照片摔在桌子上,厲聲道,「實話告訴你,熒光照片上的女子,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死了——」

「對,紅影是死了——」女人說。

張仁成好奇地看著無艷︰「既然你知道這些,為什麼還要——」

無艷微微低了頭,說︰「是的,要不是迫不得以,紅影不會借尸還魂——」

張仁成打量著無艷,指了指旁邊的一把椅子︰「請坐吧——」

無艷坐下︰「副主席,您還記得,二十年前,在望京曾經發生過一起滅門血案嗎?」

張仁成點點頭。

「本來那是多麼美滿的一家人。婆婆和善,公公慈祥。媳婦溫順美麗,丈夫英俊瀟灑。城里有產業,鄉下有田土。可是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就是看不得美好事物,飛得毀掉這一切而後快——」

張仁成悶頭不語。

「那是一場噩夢——,機槍,子彈,血——,在這個世界上,有一樣東西是最可怕的——」無艷忽然抬頭看著張仁成。

張仁成也靜靜看著無艷。

「強權!強權最讓人可怕!強權會滋生暴力!強權會使人野心膨脹,無法無天!強權會把人逼向絕路,毫無道理可言——」

張仁成不知道無艷所說的強權究竟是什麼,但他還是說︰「你大可以放心,那件慘案,凶犯已經被繩之以法——」

無艷奇怪地看著張仁成︰「真的嗎?你們有法律,號稱法治社會!但我告訴你,那只不過是一群替罪羊!」

張仁成定定看著無艷。

無艷沉吟著︰「您真以為,那件慘案是黑社會的人一手造成的嗎?」

張仁成一愣︰「難道不是嗎?」

無艷一笑,道︰「您想想,二十多年前,望京那些黑社會的勢力波及整個城市,走私、販毒、無惡不作。但是,無緣無故的,他們為什麼會對一戶普通人家下手呢?這戶人家只不過有一家酒店,有一家金店——」

「——」

「那些金子,黑社會的人是根本看不到眼里去的,更何況是那些手無寸鐵的人——」

「那麼,您,究竟想說什麼?」張仁成依舊目光灼灼地看著無艷。

無艷忽然搖頭道︰「其實,說了也是白說,您,又能怎麼樣呢?」

張仁成坐下來。

無艷低頭捻著念珠︰「副主席,不管您怎樣看待我,不管您認為我是什麼樣的人。我都要說,我知道您的全部家底——」

「那又怎樣呢?」張仁成倒譏諷地一笑。

無艷也慘然一笑︰「您出生在一個貧寒之家,父母早亡,家里只有一位老婆婆——」

「——」

「您沉默寡言,喜歡看書,常常坐在屋外的土坡上發呆——」

「——」

「也許,您還喜歡過隔壁的小女孩——」

「——」

「後來,您考上了高成綜合大學,永遠離開了您的家鄉!在您的意識里,好像生您養您的故鄉是一個恥辱似的——」

「再後來,您變了,忽然開竅了。在大學里,您很活躍。您有了許多朋友,包括許多女孩子——」

「——」

「再後來,您青雲直上——」

張仁成微微一笑。

「也許,您自己心里清楚,這一切是怎麼得來的——」

張仁成鼻子里哼一聲,道︰「那又怎麼樣?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這是常理——」

「可是,問題,就出在這里——」

張仁成眉頭鎖得更緊。

「說來說去,還是要回去。巴比倫滅門案根本就不是黑社會一手造成的!他們也不是為了去搶金子——」

張仁成嚴肅地看著無艷︰「您究竟知道些什麼?」

無艷一笑︰「我已經說了那麼多。您可以想想,在您這一生中,誰是徹底改變您命運的人?」

張仁成眉頭一皺︰「您是說,高姬?」

「副主席,那是您自己猜的——」

「不可能,不可能——」張仁成頭搖得像貨郎鼓。

「您為什麼要這樣說呢?」

「原因很簡單。正如同您認為黑社會不會為了幾串金子而去殺害四個人,高姬,也不會為了莫須有的某種原因,對一家平民百姓下手——」

無艷停了一下,忽然冷笑一聲,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副主席,當年青年領袖的母親,就是被——」

張仁成立即打斷了她的話︰「你不要再說了——」

無艷又停一下,說道︰「我想說的是,有時候,殺害一個人或幾個人,其實是不需要什麼格外的理由的!世界的改變,往往起源于看似某種微不足道的事情——」

「你說,高姬是幕後主使,那麼,她的動機是什麼呢?總該給我一個理由?」

無艷小心地看了四周一眼。

張仁成朝他點點頭,說︰「這是密室,你但說無妨——」

「嫉妒,是嫉妒——」無艷小心地朝前走了幾步,說道。

「嫉妒?她嫉妒什麼呢?在這個世界上,高姬可以說是僅次于最高領袖高同的核心人物!你說,她會去嫉妒一家僅有小康水平的平民百姓?」

「當然,是不是,只有問問您手里這位紅影姑娘了——」

張仁成又拿起那副熒光照片端詳著。

「強烈的嫉妒心,是一定會殺人的!尤其是越權高位重的人,他的嫉妒心也就越強烈!冒昧地問一下,副主席,您認為,您目前的婚姻是讓您滿意的嗎?」

張仁成不置可否。

「當然,她什麼都不缺。只缺一樣東西——」

張仁成看著無艷。

「情,是情,副主席——」

張仁成無語。

「副主席是聰明人,我想,您應該明白了——」

張仁成陷入沉思。

無艷捻著念珠,幽幽道︰「雖然這個世界上沒有黑社會了,但他們確實是冤枉的——,但是因為這件事而除了社會上的一大毒瘤,也是好事!世界就是這樣荒謬,好事會變成壞事,壞事會變成好事——」

張仁成久久不語。

「副主席,副主席——」

張仁成忙回過神來。

「您沒事吧?」

「沒事——」

無艷嘴角掛著微笑,道︰「說了這麼多,其實,貧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不應該讓真相埋沒!冤冤相報,沒有終止,也不是我們這些修道人的本意!說實話,這次副主席能夠接見我,已是我莫大的榮光,貧家感激不盡——」無艷一頓,又低頭道,「只是,這次我來,還有另一件事——」

「您還有什麼話,但說無妨——」張仁成定定看著無艷。

無艷向前挪了挪身子,好像有點不好意思,說道︰「事實上,這個話題有點扯遠了。我笨是個修道之人,按理說不應該再過問這些凡塵之事。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貧家看見了,或者說听到了外面那些事情,覺得有責任向您說之,讓您明白——」

張仁成點點頭。

「貧家不懂什麼政治,也不懂什麼革命——,但貧家冒昧地問一句,新文化大革命自發動以來,也滿一年了吧?」

仁成點頭。

「物極必反,我想,也該有個終了——」

一提起新文化大革命,張仁成便站起來,來回在屋里踱著步,情緒顯然有點激動︰「不錯,新W革已經整整發動一年了!一年里,革命已經取得了極其豐碩的成果,我們全體人民的精神境界已經提升了一大截——」

無艷沉吟了一陣,問道︰「貧家想問,您所說的革命成果,究竟指得是什麼?」

張仁成緊鎖眉頭︰「打到一切貪污腐化官僚階級!打到一切即得利益集團!收入分配平等,機會平等!現在,已經有許多有才華的年輕人被提升到革命崗位上來!全國擰成一股繩,人民精神煥發,高度警惕——」

「願聞其詳——」

「您知道,高同領袖在世的時候,我國無論在政治、軍事、科學、經濟,還是在文化方面,都取得了極其顯著的成就。社會進入長久的繁榮期。但是,說實話,這些僅僅是表象。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些列問題也漸漸浮出了水面。**滋生,大量官僚階層,特權階層,霸佔了社會大部分公共資源。別的不說,僅僅在一年前,內部資料顯示,我國的財富分配的差距已經達到了令人觸目驚心的地步。舉例而言,同樣是普通員工,最高工資與最低工資的差距竟然相差689倍之多。我國年發放工資的70%,被金融、石油、電力等這些行業所霸佔。金融系統一位普通員工的工資竟然達到了年80萬之多。這還不包括其他的福利,養老保險,醫療保險,等等。而那些環衛工人,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一個月的工資只有區區的一千元,逢年過節,給他們發一碗餃子就已經讓他們感恩戴德。這還不夠,已經霸佔了大部分社會公共資源的既得利益集團還不滿意,他們形成了一個圈子,不允許有新人的加入。同樣的工作,正式工與臨時工工資差距驚人!醫療資源分配不公!教育資源分配不公!長此下去,只能陷入這樣一個怪圈︰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無能兒混蛋!普通人家的兒女已經夠可憐了,可是少數既得利益集團還要設置重重關卡,阻止他們向上流動!官二代,富二代,說實話,這些人有何德何能?無非是他們有個能干的爺老子!如今,大量的年輕人涌入阿加爾塔,他們像老鼠一樣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誰來管他們?誰來為他們做主?——」

無艷不知道說什麼好。

張仁成深深吸一口氣,顯然已經被自己的激情所感染了,鏗鏘地說道︰「誠如您所說,我是來自農家的孩子,我明白老百姓所受的苦難,對他們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感同身受——」

無艷久久無語,她沉吟了好長時間,才嘆口氣,說道︰「說實話,這些社會問題,貧家不懂。但我只是想說,您發動這場革命,能解決著所有的問題嗎?」

張仁成明顯有些不高興,他轉過臉,看著無艷︰「怎麼是我的革命?新文化大革命,是經過全國人大常委會批準的——」

「——」

「這場革命,所要達到的目的,不是能不能改變的問題,而是要必須改變!徹底改變!在這一點上,我的意志定定不可移——」

無艷嘆息道︰「革命一年來,民間,也許已經改變了不少——」

張仁成看著無艷,顯然希望她繼續說下去。對他而言,這是一場極其偉大的革命,是灌注了他全部心血的革命。長期以來他都是站在高高在上的立場上來看待這場革命,一切的不合理和不公正都已經在這場革命中被摧毀,以迅猛之勢,掃蕩一切。現在他看到的是一個干干淨淨的世界。有時候他極希望能听到來自民間的真正的聲音,但是,他又不敢去傾听,他害怕听到一些與他的想法不和諧的聲音。因為這會對他的心血造成打擊。使他產生懷疑。而現在,這人要告訴他什麼呢?他要不要听她說一些不同的情況呢?

無艷微微低著頭,嘴角掛著笑意,輕聲道︰「我是說,革命本身是好的,上面的政策也是好的。但是,民間有一句話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再好的政策到了下面,就怕變了味——」

「——」

「如果,要是讓壞人鑽了空子,情況就不妙了——」

「——」

「革命本來是為老百姓做主的,可是,如果老百姓不能掌控革命的主導權,反而會受了革命的害——」

張仁成听到這里不由苦笑了一下,說道︰「你口口聲聲說你不懂政治,我看你比誰都明白!你說的不錯,這是一個大問題,是世界上所有的革命家都會遇到的問題!說實話,我也沒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我只能說,現在已經有一個機會到了老百姓手上,如果老百姓掌握不了這個機會,反而受了革命的害!那只能反映出他們的無能!他們就算被革命消滅了,那也是活該!絲毫不能可憐他們——」張仁成說完站了起來,「請告訴我,您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來與我說這些話?您手里,為什麼會有紅影的熒光照片?」

無艷雙手合十,道︰「請您不要再問了,多問也無意——」

「請告訴我,紅影是不是還活著?」

「不,紅影已經死了——」

「為什麼要來見我?」

「為了,您手里的,紅影姑娘——」無艷站起來,「我人微言輕,只是想提醒您一句,請終止新文化大革命吧!革命的後果,已經于您的設想背道而馳了——」

張仁成忽然哈哈大笑,笑完,狠狠道︰「那是老百姓活該!」

無艷雙手合十,轉身。

「請等一等,您,究竟是誰?」

無艷站住,回過頭︰「實話告訴您,連我,都不知道在講是誰?」

「我已經看出來了——」

「您真想知道我是誰?」

張仁成點點頭。

無艷忽然把手伸向自己的腮邊,張仁成听見「哧哧拉拉」的聲響,像有什麼東西從他臉上撕了下來。

「我說過,您會後悔的——」

張仁成不由恐怖地「啊」了一聲,他看到無艷手里竟然抓著一張撕下的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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