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听省城女孩兒說話，所以非常樂意去找女孩兒問路問事什麼的。盡管蘭玲作為省城通就走在我的身邊，我卻依然樂些不疲。我還問到了蚊帳大王趙百萬的公司門市就開在這條街上呢。
個體戶一條街的規模經營比想象中的小，排列在街道兩旁的服裝攤位千篇一律，看上去都一個樣，只是經營品種略有不同而已。也許是曾經逛過兩回，看得有些熟了的緣故，經營場景變化不大，仍然一副大眾化的面孔。精品店還不多，有點兒不死不活有發展潛力而又未能得到發展的感覺。總的說來，雖然購物的討價還價的問價者還是很多，人流量看起來亦很可觀，但不知是否全國會的緣故，平日里可能就沒有了這般光景。
信步走進蚊帳大王趙百萬的店鋪，趙百萬的店鋪與其他店鋪相比看不出有多大的區別，所不同的，當然是更加富麗堂皇一些，所展示的蚊帳樣品架從店鋪里延伸出門來直至人行道上，將人行道佔去一多半。蚊帳樣品架上掛著一籠籠的各色蚊帳就象條形的燈籠。店鋪內右牆角展示著一幅美女廣告畫，畫中美女身著品牌內衣躺在蚊帳里。身旁寫著「做女人真好，做個性感女人更好」的廣告詞。那美女的飛白眼神，使我憶起了萬世輝的美人畫來，我指著那畫對蘭玲說︰「看，象不象世輝的美人畫？」
蘭玲笑著點點頭說︰「有點象。萬世輝好象無處不在哈？」
我想滿足一下瞻仰趙百萬其人風采的願望，我向門市員打听趙百萬趙老板在門市上沒有，如果在的話，我是想一窺其廬山真面目的。我素來有研究成功人士的雅興。可惜門市員說他不在。
「要找趙老板嗦。趙老板前天飛上海去了，那邊的上海分公司快要開張嘍！」門市員說。
「那麼，好久回來呢？」
「唉喲，走時沒听見說，不知道好久才能回來。」
「謝謝你啊，不打擾了。」
懷著遺憾的心情，我轉身往外走。我看蘭玲亦無意于觀賞蚊帳什麼的，便招呼她擠出了趙百萬的店鋪。
緊傍著趙百萬的店鋪，有一個攤位趕早著在做夏裝了，攤板上堆放著一堆麻紡T恤在批發著。數量有幾十件光景，攤板下還有鼓鼓囊囊由編織袋裝成的兩大包——真是貨賣堆山喲！在緊臨著的另一攤位上我看中了一件別致的白色吊帶上衣。我讓蘭玲比試了一下，也覺得好。一問價，也不算貴，才68元。我對她說我買來送她，但她好歹不要，說︰「我怎麼會要你的東西呢。」
「好笑人喲。」她補充說。
看她躲閃著的拒絕樣子，我便不再強求了。沿著攤點我與蘭玲便一直逛過去，逛到了街的盡頭處，好像已經無路可走了，蘭玲領著我往左拐了一下，再往右拐過去，又見一條服裝街，似乎是前一條服裝街的自然延伸。
「再往前走就到書市了。」蘭玲提示說。
從服裝街一路著過去，走到書市街的路口上，陡然間，一股久違的墨汁氣味隨風飄來，我頓感有些興奮，那感覺就像即將面臨一種另類風光似的。事實上也是如此，從服裝街過來的人流似乎在這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趕街的人群打一個漩渦又齊展展地全都倒流回去了，臉上顯露出再往前走就是多余的路的表情。
蘭玲挽著我的手，走進了這條相對于服裝街來說較為冷清卻整潔的街道，書市街的冷清與服裝街的鬧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站在街口上，我不由得看了看蘭玲，蘭玲也看了看我，我們對望著相視一笑，似乎是在提醒對方︰品味這種街景的轉換所產生的經濟文化兩重天的新奇感覺。
書市街上，一溜兒排列著數十家各種字號的書店。剛走進街口，有一家由住宅改裝成的日雜門市。二開間的大門面，門前左面「酒」旗高懸，門內兩邊各為黑漆紅面櫃台，十分醒目氣派。門市上推銷著當地酒廠生產的紅糧酒，就是一般普通人常說的燒酒。因為臨時的原因罷，臨街一面的牆上貼著一張報紙版面般大的手寫的推銷廣告。這是小商販借光搭全國會的車而臨時設置的攤點︰門市靠窗台排放著幾個陶質的酒壇，由窗台做成的櫃台上擺放著幾只瓷質的小酒杯，可供顧客隨意品嘗。
「這就是省會的書市？」我問蘭玲，「這麼清靜，我看可以叫寺廟街吧？」
「是呀，看樣子有些蕭條。再往里走，可能更清靜呢。」她說。
這是一條具有明清遺風的街道，路面寬約7、8米。街道兩邊清一色的石木結構的舊式建築。從款式上分既有飛檐斗拱式，也有木板瓖成的普通平房，就房門或窗戶的銹蝕程度看，均有百年以上的房齡。盡管如此，門柱廂板、窗欞雕飾等建築用料卻甚為考究，因而顯得牢固。有一門市大門旁置有一仿古的鼓型石凳，凳面光滑清潔，可供人小坐。越往前走越清靜，全然沒有了大街上的火爆與嘈雜。一路數著去，街道兩旁約莫50余家書店，其規模堪稱書市一條街嘍。依次看過去，書店門楣上懸掛的牌匾有︰書友書店；開明書屋；自強書店；文明書店；休閑書屋；文明書屋等。文教書店的屋檐下扯有一廣告橫幅，上書︰教輔教材6折優惠。再往另一邊看，還有知識書店；化工專業書店；醫學專業書店等。
「你知道我現在想到了什麼嗎？」我問蘭玲。
「願聞其祥。」
「還是在當知青的時候，有一次到永文山區去參觀一座發射台，亦算作一次工業旅游吧。你去過永文嗎？」
「沒有，那個方向我只去過文昌縣，替我爸收過施工費。但我知道，那邊的路太難走了，走得人想哭。」
「我們的汽車在綿綿不絕的公路上跑了大半天光景。向前望去，碎石鋪就的公路蜿蜒曲折，小山堡連著小山堡，好像沒有盡頭似的。當汽車轉過一個山口時，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平原大壩，頓時使人眼楮一亮，精神亦為之一振。在視覺的強烈反差中，好似曇花猛然開放的驚喜感覺，我禁不住月兌口而出地高呼起來︰啊，壩子！啊，壩子！好遼闊的壩子耶！乘車的郁悶亦隨之而傾泄無遺。」
我試探著問蘭玲，「當我歡呼著高喊壩子、壩子的時候，象不象一個弱智？」蘭玲只是笑笑。無語。
「說真的，當轉過山口時，視線霍地開闊，壩中的一切均一覽無遺。遠方，壩子中央，發射台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發射天線直刺藍色的天穹。那景象的確不錯，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你去嗎？」
「為什麼不呢。」蘭玲側過頭微笑著說。
蘭玲領我走進一家書店，一步跨過木門檻，進得店內來。店堂里沒有人，靜悄悄的。整個店堂很寬暢，兩廂的木牆壁上掛滿了字畫。店堂中央擺著一張條形大案桌，案桌出奇的大，我還從來沒有見識過。案桌上面堆碼著各種文科、英語、理工科類的書籍，供人隨意翻閱。大案桌後面有一張老式寫字桌，桌面上有一塊玻板，散亂地放著一些便箋、回型針之類的辦公用品，還有一部撥號電話。我和蘭玲站在店堂里，沒人招呼我們。左邊廂房里，傳來用錘子擊打東西的聲音。
我探頭向左邊廂房望去，廂房里亦有類似店堂里的大案桌。大案桌上堆積著正待裝訂的一些卷冊，不知是書還是什麼讀物。一個店員模樣的青年人在埋頭裝訂手中的卷冊，其專注的程度，竟然不知道店堂里進來了客人。蘭玲亦擠身湊過來，伸著脖子向著里面張望。
「請問，祝老板在嗎？」蘭玲問那店員。
「祝老板到展覽館去了。」那小工抬起頭來，看了我倆一眼。
「沒說多久回來？」蘭玲問。
「說是一會兒就回來。」小工回說，
我走進裝訂間，隨意流覽案桌上的書。蘭玲跟腳似的走了進來，也流覽著書。裝訂間靠里的角落里擺放著一架油印機，油印機好像剛才工作過，墨盒還大開著呢，一大股油墨的濃烈氣味撲鼻而來。好久都沒有嗅到過這種文墨氣味了，有一種久違了的感覺。磨磨蹭蹭之間，我腦子里突然跳出「書香」兩個字來。我好像悟到一點什麼。我轉回身去，向蘭玲提出了一個問題︰「你听人說過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書香這回事嗎？」
蘭玲停止了翻書，睨視著我，不知道我想說的是什麼。
我議論說︰「有人說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書香這回事，他們說的是︰書的味道怎麼會是香的呢？其實，此話純屬謬論。書香其實就是墨香嘛，好讀書的人將墨香稱之為書香有何不可呢？」
蘭玲一旁听我議論著，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隨口說道︰「就是創意的說法嘛，其實創意古來有之。」我們在裝訂間逗留了一會兒，見老板沒有回來的意思，便向店員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