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楮看去，原來是一堆由糖紙折疊而成的紙戒指︰紅的，白的，翠綠的，金黃的，青紫相間的，米黃的，澄亮的什麼都有。
「嗨！這麼好看。」我扭頭向她驚奇地叫道，「而且這麼多，全都是你一個人折的嗎？」
「自然是本女郎的杰作嘍。」
蘭玲站在床邊，笑嘻嘻地俯視著我。她圓圓的臉頰紅紅的，迷蒙的眼神表明她已經自我陶醉于這一堆光怪陸離的杰作之中。
「喜歡嗎？」她拿起其中的一個紅色紙戒來晃著向我展示，「這只叫做紅玫瑰戒。而這只呢？」蘭玲指著另一只白色的紙戒說，「這只是白玫瑰戒。」
「那只紅的也叫做‘**戒’，那只白的也叫做‘愛情戒’，是嗎？」我插嘴說道，「按它的象征意義說話。」
「對呀，你腦子夠靈通的嘛，說過兩遍便能融會貫通。」
「你別夸我了，別這樣肉麻好不好？」
「別這樣肉麻好不好？」蘭玲學我的話說，「我就喜歡這調調兒，改不了的啦。」她拿起一只深黃色的紙戒說，「宏建，再來看看這一只。這只叫做小白兔戒，是由小白兔糖紙折疊而成的。而這一只呢，叫做大白兔戒，是由大白兔糖紙折疊而成的。」
她又拿起了另一只說︰「這一只是唐老鴨戒。喏，看那只——紅色的是雙喜喜戒。還有那只，飛舞的龍與展翅的風，就叫做風龍戒好了。反正，糖紙上是什麼圖案我就稱為什麼戒，也就是我的命名方式，你總該明白了吧。」她用手指敲我的前額。
「可我沒看見唐老鴨呀？」我指著另一只說，「也沒有看見喜喜字呀？」
「它們都被我折疊起來你當然看不清圖案了喲。」蘭玲一本正經地說，並用手指彈彈自己的心窩處，「其實看得見，只要用心就會看得見的。來吧，宏建，試試這一只雙喜喜戒，讓我給你戴上。」蘭玲給我戴上她折疊的雙喜喜糖紙戒。
「怎麼給我戴到食指上去了？」我哈哈一笑。
「別著急抗議嘛，還要給你戴的。」蘭玲搖搖頭，象哄小孩似的說。蘭玲拿起了小白兔的糖紙戒，這一次給我戴在了中指上。蘭玲拿起另一只來拿捏了一下，便又在我無名指上戴上了大白兔戒。再往下，便是那只龍風戒了。
「這一只，讓我給你戴在小指上。」她說。
「你的意思是讓我給你買一只真的龍風戒吧，就象我手上這只一模一樣的？」我問蘭玲。
「不是，看你說那兒去了，我怎會這麼俗呢？」蘭玲說「那兒」這話時與省會女孩的發音差不多了，听上去猶如地道的省會女孩似的。「听你這麼說，我到想起一件事。曾經有一個人，他約我去賓館見面，說的只是想和我隨意聊聊天。當我去了他的賓館房間時，進了門只見他一個人在屋子里，我問他怎麼只有他一個人在，他說因為在等待著我呀，我听他的語氣中還有那麼一點兒浪漫意思。他摘下他的手表來說是送給我的禮物，我一听他這麼說就來了氣，我對他說，‘本女郎希罕你這塊破手表麼？’看著他拿著手表送又送不出收又收不回的尷尬相，我突然真的來了氣。我隨手把手表抓過來往地板上使勁一摔，只听得‘ ’的一聲粉碎了。那感覺是真痛快。他說，‘你他媽的真摔呀？進口的日本貨雙獅牌手表呢，還嫌不好嗎？’我說，‘不管你的是什麼表，我是真摔的喲！’宏建，你說說看，俗話說，‘人不風流只為貧，’哪個人又不愛錢的嘛，可這人在這種場合送東西，也太令人感到可笑了吧，你說是嗎？」
蘭玲低下頭來，一邊說一邊整理散落在床單上的紙戒指。
「說的也是。」我含糊其詞地說。
我剛想點頭表示一下我的想法，但其實我想不出該怎樣回答她才好。該怎樣去評判蘭玲的話呢？該以什麼樣的標準去判明誰是誰非呢？是該送不該送，還是根本就是一件荒唐的事。蘭玲的故事似乎也超出我的常識判斷範圍，也在無意識之中構成了一個毫不輕松的話題︰真是做ai容易想愛難。
「戀愛中好像存在著這麼一個悖論。」我說，「真情何在乎錢財；在乎錢財又未必不真情。」
「你這樣認為？」蘭玲直視著我的眼楮說，有了解我真正想法的意思。我說，「是啊。」
「可在當時，我覺得有被利用了的感覺。」蘭玲低下頭說。「在後來的好一段時間里，感到自己很婬猥的，並因此而反感自己。」
「這就是你的三不主義嗎？」
「其實我只是試錯主義，我不結婚不禁欲。我並不反對與人戀愛的。」
「你這是一種獨身主義嗎？」
「唉。」蘭玲嘆口氣說，「也許是吧。」
「可是，你這不是很矛盾嗎？」我不解地問道，「你不是多次宣揚性與愛的分離嗎？你還為此多次論證過。你還說過，性與愛作為一個生活的客觀存在，無論怎樣講，都會有一個操作的過程。當你為愛而性的時候，你認為那只是少數幾個人的專利，所以你只和少數幾個人因愛而性。而當你為性而性的時候，則可以是很多，而你的健美的身體，便是一個可以自我開發的資源，你不是經常性地嘗試著對身體資源作多元的開發麼？可你對待那人的態度，怎麼既不屬于為愛而性，也不是為性而性呢？」
蘭玲皺了皺眉頭，偏著頭思考起來，似乎在努力嘗試著去捕捉什麼。
「話雖然如此說了，但真的事到臨頭，還是得看感覺怎麼樣啊。」蘭玲想了一會兒，擺擺手說，「我當時的那種感覺已經忘記了。反正我在突然間覺得受到了侮辱，所以我就摔了它，就這麼簡單。」
她猛地抬起頭來看著我，胸部向前挺了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襯衣領，柔情地反問道︰「怎麼樣嘛，難道不可以嗎？」
「我的意思是摔得好呀！」我說。
「其實，說得上是什麼主義喲，簡直是大詞小用嘛。也許，我們相處的時間再長一些，你自然就會明白了的。性的快樂其實自有其嚴肅與莊嚴的性質。」
「看你說得這樣神聖。」我用緩和的口吻說。
「至少不應當被貶低被誤解吧。知道什麼叫激情嗎？」蘭玲看看我，自嘲似的笑著說，「據我所知，至少在我父母親的婚姻中我是難能看到的了。」
「知道什麼叫激情嗎？」由于知道這是蘭玲說話時常用的句式，或者說是她的口頭禪，因而並不覺得蘭玲在使用居高臨下的口氣對我說話。抑或是，在潛移默化之間，彼此已經感到該當趨于親密的緣故（此外，這是她第二次主動向我談及自己的父母雙親了）。「按萊蒙托夫的定義——激情，指一種強烈的情感表現形式，往往發生在強烈刺激或突如其來的劇變之中，具有迅猛、激烈、難以抑制等特點；人在激情的支配下，常能調動身心的巨大潛力。我認為，哲學家沒有激情就打不開‘上帝之門’，科學家沒有激情就揭不開宇宙之迷，文學家沒有激情就寫不出經典之作，而情人沒有激情，那就枉為情人！你說是嗎？
「也有創意家認為，‘一般而論，人們往往把激情僅僅看作人類強烈情感的一種外爆。他們看重的選頂是高昂、激奮、激憤、狂暴、激烈、亢奮、沖動、意氣風發電光火石等強烈情感；他們贊美的是飛人喬丹的激情四射，以及球王貝利的激情表演；他們神往的是獨孤傳人令狐沖笑傲江湖的沖天激情和契丹人蕭峰藐視群雄的本色激情……’
「‘殊不知，激情還有其更冷靜、更深刻、更理性的內涵，它更實質的意義在于︰激情是真情對異己對象的高度關注和強烈投入，並淋灕盡致地融貫于人們全部的生活創意中。比如，它可以表現為文學家的創作激情、科學家的探索激情、勞動者的勞動激情等等。當然，也可表現為情人們的把情愛趨向極致的超極行為。’
「今晚，我想要說的是，激情絕不是深刻、冷靜和理性的對立物，相反，是它們的必要條件；沒有激情，就沒有真正的深刻、沒有真正的冷靜、沒有真正的理性；沒有激情就無法造就英雄，沒有激情也無法造就豪杰；沒有激情就沒有崇高壯闊，就沒有高潔偉岸，就沒有深邃慷慨，就沒有悲壯陽剛，就沒有情愛的極致。」
那當兒，哦的一聲，蘭玲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長氣來，生怕得罪我似的瞧了瞧我，然後，小心小心翼翼地說︰
「其實，我早看出來了，你精神不振，原來你下海經商是被動的，所以，你對女人喪失了熱情，企業也缺乏創新的動力，你缺失的，是人生中最最重要的素質——激情！這可是生活的大忌啊！所以，我早就給講過，真還得給你補補課呢；這一課，就叫補激情吧——嗯！同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