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小舟悠然駛來,在水中劇烈震顫了一下,幾個商客從艙中鑽出,立時有冰冷籠罩了身體,不禁面色泛起蒼白,瑟縮了身體。葉*子悠*悠明明艷陽高照,偏是在此時瞬間墮入冰窖一般,極難受的寒冷仿佛要凍結了血脈,而後身體回暖,小舟繼續朝前航行,他們又感覺到太陽引發的熱量,登時舒服起來。但這更加劇了他們的惶惑,渾然不知為什麼在一瞬之間經歷了季節的無端變化。
殺意隔著闊達二十丈的建河之水在互相撞擊,空氣中嗤嗤迸出悶響。失去了武功,精神的感應力反倒增強了許多,在羽化的眼里,一圈圈的波紋如同水面漣漪在半空擴張,片刻之後那波紋變化了形狀,在殺氣的撞擊中攪成了漩渦,一片被風帶起的紅色花瓣意外地飛臨漩渦上方,瞬即被扯入其中,消散成淡淡的紅霧。
清水顏俊朗的臉上忽的閃過微紅,身旁的鮫人女子見勢不妙踏前一步,緊握了他的手,碧綠的眸子里精光綻開。
又有幾只舟船從水間過去,同樣晃動了船體,幾次呼吸間又回復了平穩,舟上商客、雜役皆是滿頭霧水,根本沒有發覺在此時有人對峙。
隔了黑色面紗,相思月的表情看不分明,那飄逸的氣度倒是絲毫未減。她伸手扯了羽化在自己身後,腳尖輕輕挑起一顆石子,疾速射向了對面。
「啪」的一響,石子撞在清水顏和月夜所處的岸邊,爆開一團碎末。
這一響倒似戰爭的鳴金之意,清水顏的臉色沉如靜水,牽了月夜後退一步。相思月同樣退卻一步,淡然看著他們。
清水顏笑著朝魅靈女子拱手施禮,轉身離去之時低聲道︰「此人精氣內斂,即便我功力盡復,要想擊敗她也是不易了。」
「別管她,先養好你的傷。」月夜輕輕哼了一聲。
二人也不流連,肩並肩似游春情侶往別處去了。(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
「完了?」羽化從相思月身後探出頭來,狠狠盯著那兩人在人群中消失,憤憤不已。
相思月嗤笑一聲,「你想報仇盡管去,我不攔你。」
「若是本魔王功力還在你也打不過他們?」
「若是他們兩人舍身而來,我不是對手。」相思月搖了搖頭,「那兩人,一個身負重傷,一個因為快要晉級‘襄武者’而不能全力出手,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和我打成平手歸矣山堂果然名不虛傳的。」
羽化只覺得背後發涼,他到底是看不穿那兩人的功力深淺。
「先找家店子落腳吧,晚上帶你去看‘南淮月’。」
夜幕終至。
明月當空之時,一個婀娜身影從虛空中劃過,翩翩如夜妖凌風,那一瞬的華美足以絕艷驚世。至少驚了這麼一個人在她的下方,長三尺的素綾牽著一個少年,這少年乘風飛翔,早已臉色煞白,嘴唇發青。
他們飛進了一處豪門的內院,在一個佔地十畝的後花園的高牆上駐足。女子安然落足時,那少年已然趴在院牆上呼呼大喘,身體還在抖個不休。
女子低笑道︰「你這樣子也學人家當魔王麼?」
少年喘息方定,恨恨低聲,「我現在武功全失呀,要是本魔王武功還在」
「行了行了,哪本里寫過魔王還被人廢了武功的?」
「」
這個花園實在是很大,隨便看過去也有數十個大小不等的花圃,明月的光華細細鋪在了花上,微微搖曳的花兒們像是活了起來,變成了最美麗的精靈。香氣隨了風在院中打著繞,輕揚而淡雅,絲絲鑽了人的鼻子,聞上一口也是遍體舒泰。
「這麼多的花,哪一種是‘海姬藍’?」
相思月飄下了牆頭,漫步花中,閑適優雅地顧盼生輝,不像是偷偷進來的外客,十足此處當家人的風采。羽化看著她這動人姿態,忍不住放松了身體,然後從牆頭掉了下去,好在他身手還算靈敏,落地後急忙縮起了身子,才沒發出太大的聲響。他默默蹲了一會,發現並沒有驚動此處的居民,暗自叫了「僥幸」。
相思月不悅地瞥他一眼,在一處花圃邊停了腳步,曲了手指朝羽化勾了一勾。清輝凝眸,花香繞體,**韻致只為她一人而生,把個魔王迷得痴痴傻傻。就見這魔王手起掌落,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勁用得大了些,登時痛得眼淚冒出。
相思月笑著看他跑到身邊,「成績不錯,知道怎麼抵抗我的秘法了。」
「可是姐姐,你老這麼折磨我,我實在抗不住啊。」羽化可憐兮兮地說著,不住揉著發疼的臉。
「我能幫你的就這麼多了,你得盡快鍛煉好你的心智,這個世界到處都是誘惑。」相思月笑道,「不過麼,剛才我並沒有發動魅惑之術。」
本來還有點成就感的心一下就跌落下去,羽化訥訥無言。
「來吧,這就是‘海姬藍’,采花吧。」
羽化大窘,立時想起岑曾經叫他「婬賊」來,沒好氣地哼了一哼,「就不能換個好點的詞麼」蹲子仔細去看那些花。
這一片方圓只得三丈許的花圃,種植的全是玫瑰,一瓣一瓣旋起層疊,淡淡的黃色染透,卻在每一瓣的邊緣處勾起了藍,將層疊花兒扮成了漩渦,正如海浪滾起。若有如無的香氣隱約滲透出來,忽的變成濃烈,羽化還未醒轉時,那香氣又消了,眨眨眼楮時,又是濃烈,仿佛一個長袖善舞的曼妙女子時而奔放時而沉靜,讓人模不透心思。
「真是古怪的花。」羽化皺了眉頭,伸手就去拔,「哎呀。」
「忘了說了,這就是玫瑰種類,有刺的。」
羽化大恨,將手指咬在嘴里,「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別廢話了,干活吧。」
羽化想了想,蹲在地上伸出左手,在空氣里畫起了星圖。自從掌握了驅動魂器的正確方法,他便經常做這個畫圖的手勢,僅僅幾日畫不了不下百次,當真是熟極而流,只一次呼吸的時間已然畫好。
相思月猛然明白他想做什麼,剛想出聲阻止,羽化的手指早已點在魂器「厚土」之上。但見得這片花圃的地面一陣波浪起伏,所有玫瑰盡數離開泥土被震上半空,剎那間落英繽紛也似,舞開一片花陣,偏偏聲息悄然,四圍靜謐,足見了他操作魂器的精準計算。可相思月哪會去管他操作是否精妙,看到這些玫瑰連根而起,心疼得直想殺人。
羽化手腳麻利,抖開隨身帶來的丈許黑布,一朵不落全包裹進去,回頭笑道︰「如何?」
相思月背過身去咬牙切齒,「焚琴煮鶴!」
「」
剛想說點什麼,隔壁那個院落里忽然光芒大盛,人語之聲響起。羽化嚇了一跳,細細听去才放下心來,並不是他采花惹出了問題,而是那邊的主人家正在送客。可是有一個聲音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紫梁大街上豪門懸掛的燈光閃了一路,紛紛打在他的背上,白色的身影看上去很是瘦削,這人背了手慢慢走著,一副悠閑樣子。相思月和羽化卻遠遠落在後面,不急不躁,憑了魅靈女子的寰化星系感應力,即便是跟蹤精通隱跡之術的刺客也不虞被識破。
「等等,他停了。」
當相思月將羽化拉到一個豪門的石獅之後,那白衣人站在了一座拱橋上。白衣在風中卷拂,他抬起頭仰望蒼穹,那明月高懸在天,皎皎潔潔,在平滑如鏡的河面透下清晰倒影。堤岸之上,紅花蔓延成路,一絲絲香氣連綿不絕,似情絲婉轉,努力地牽扯了數不盡的糾纏,至百年而不悔。由遠而近,被風吹得零落的霧飄過一陣又一陣,恍惚中自有朦朧氣象,站在那拱起的白石橋上,注視了水中月影,仿佛月兒被踩在腳下,平空便生了遨游太虛的熱烈心緒,更有一腔睥睨天下之感慨。
九州之內,流傳「百里霜紅南淮月」,繁花錦簇是百里霜紅,而南淮月便是此刻感受游龍在天的蓬勃心像。
「這孩子不簡單。」相思月淡淡地說。
羽化從石獅後透出腦袋張望過去,距離始終還是遠了,看不到那人的表情,可那高高在上的氣勢還是感受真切,而他也實在想不通為什麼這個男孩子會有這麼豪邁的氣勢,那是一種要人跪拜的王者氣派,卻偏偏在平日里和普通小孩沒有區別。
「這家伙怎麼到處跑的?這次又想做什麼?」
相思月好奇地問道︰「你不知道他剛從哪出來的麼?」
「哎?不就是和我們剛才去的那戶人家麼?」
相思月現在覺得他真是沒見過世面的農民了,低低嘆口氣,「那戶人家是千百年來的貴族後裔,宛州百里氏!」
羽化倒吸一口涼氣,宛州百里氏不是一般的貴族,千百年來掌控著宛州十城的經濟政治,也許並不是最富有的,卻是最有政治勢力的名門。東陸霸主易主多次,卻沒有任何一個霸主能拔除百里氏在政治領域的影響力,甚至在歷代皇室之中,也有不少百里氏的女人入主**,權傾一時,風光無限。
他有些明白了,先是去雲中葉氏,再是這南淮百里氏,貴為當今皇室五殿下的孩子,想必在醞釀著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