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真是有點冷,星辰晦暗下去,微弱的光芒看不清事物的全貌。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子吊在樹上,在風里淒慘地飄蕩,隨風過來的是隱隱約約的死亡氣息,羽化著實打了好幾個冷顫。別的事物都看不清楚,唯獨這吊在半空的人臉異常鮮明,那張臉白得滲人,沒有一絲人類的血色,像是涂滿了白堊,而這個人居然還很有風度在打招呼。
「尊貴的和風谷阿洛卡轉兒小璇大人,很榮幸見到您,我的名字叫塔塔羅斯。」
羽化和轉兒小璇都被他嚇了一跳,全沒想到這人態度這麼好,被吊起來卻還能保持優雅的風度,可這人的聲音刺耳得很,又詭異地微笑了起來,他們心里便一陣發慌。一時間,雙方的局勢似乎顛倒了,仿佛身陷險境的並不是這個塔塔羅斯,而是羽化和轉兒小璇。
古怪的場面突然陷入沉默,羽化完全沒有把握抓到這個人,對方並沒有看他,只是笑著看轉兒小璇,眼楮的藍光如同磷火幽幽。
「為了不傷和氣,我覺得大家還是各退一步,就此罷手如何?」
羽化的眉頭皺得更緊,「閣下能從的我的陷阱里安然走月兌麼?魂術師與秘道家不同,並不擅長戰斗,我說的沒錯吧?」
「聰明的魔王先生,你說的當然不錯,可魂術師也並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羔羊,在我的印象里,沒有哪個魂術師是死在武者的手上的。」
塔塔羅斯悠閑地在空中晃著,絲毫不在意自身的處境,一對眸子只是盯了轉兒小璇,羽化覺得非常不安。這種不安越來越強烈,直感覺到要盡快解決這個人才能安心,他抬起右手放在臉前,看著靜靜流淌微光的兩枚魂器戒指,有點猶豫是不是要殺死這個人。
「我很討厭殺人,可是不殺你就結束不了混亂的局面,那麼只好把你打昏吧,是死是活交給河絡族好了。」
「呵呵,我倒不曾听說有不殺人的魔王啊,其實就算不是魔王,只要你的身前有阻擋你的人,你總會有殺死這人的沖動,人類就是這麼偽善的。」
「你說的對,我曾經有必殺的目標,可那些人都是該死的。」
「這就是了,你覺得別人該死而已,可你真的認為自己就是做對了麼?也許別人也覺得你該死,因為你阻擋了他們的路。人類呵,總是能為自己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殺人的。」
羽化有點答不上來了,他覺得九州第一刺客月夜該死,因為她殺了那麼多的人;他覺得清水顏該死,因為他差點害死自己的伙伴,還重傷了自己的父親;他覺得凌風堂千機該死,因為他總是在追殺自己,又把思無邪變成了野獸。如果換一個角度來看,自己的出現讓他們的利益受到嚴重的損害,那麼在他們眼里,自己也就是一個「該死」的人。可是這個想法似乎並不是完全可信的,好像有什麼地方出現了偏差,一時間羽化又把握不到,所以他決定干脆不想了。
「拖延時間是沒用的!」
羽化再不想廢話下去,斷喝一聲,可是對方仍舊沒有看他,那笑容更加古怪。同一時間,眼角捕捉到一線銀光,心叫不好時右手疼痛感忽至,他急忙腳尖蹬地後飄數尺,緊緊咬了牙。
「不愧是魔王先生,居然可以避開殺身之禍。」
冷冷的嘲諷刺入耳中,羽化皺死了眉頭看著河絡少女,而這個河絡少女已不是他熟悉的那個人了。轉兒小璇的神情分明是痛苦的,左眼里是悲傷的光芒,右眼里卻是暴戾的光芒,她的身體震顫得很厲害,瑟縮得像是秋風里無助的葉子,她正在移動過來。羽化輕撫著右腕,知道腕骨已經碎了,同時心下恍然,塔塔羅斯從起初就一直盯著轉兒小璇在看,想必已是悄悄發動了魅惑之術。
「羽化哥哥快走」
河絡少女一步步逼近過來,悲傷的左眼里流下清澈的淚水。在羽化的印象里,轉兒小璇是從來沒有叫過他「哥哥」的,而現在的她分明知道自己的危險卻沒有呼救,反而在勸說他離開,這巨大的感動填滿了身體,他的淚水忽然就涌出了眼眶。
轟隆一下,樹木倒地,枝葉亂飛,循聲看去,那塔塔羅斯居然安全地站到了地面上,捆縛他的長枝軟軟地落在他的腳邊。穿林的風呼嘯而過,倒折的大樹、癱軟的長枝在一分分腐壞,慢慢形成一堆木粉,被吹散到遠方去。
「我雖然不精通星辰秘法,可我每一種秘法都能使用,我是一名魂術師!我可以抽取靈魂,也可以操控靈魂,包括人的靈魂,植物的靈魂。」
塔塔羅斯微笑著走上幾步,伸手按在轉兒小璇的肩上,「真是很頑強的姑娘呵,居然還在抗拒我的命令,到底是阿洛卡呀。可惜我的明月星辰魅惑之術雖然不如魅族那麼有威力,要催眠一個人倒也綽綽有余。」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他也十分喜歡在得手之後侃侃而談,但一個暴怒的聲音炸響在耳邊。
「你這混蛋!」
哭泣的少年縱身飛撲,凌空踹出一腳。強猛的勁風隔空沖擊到塔塔羅斯的臉上,逼得他的頭發逆風而舞,那張慘白的死人臉更見恐怖。
銀錘在中途橫起,攔在塔塔羅斯的身前。羽化的攻擊再也不能發動,腳尖點在銀錘上,順勢越過了他們的頭頂。沒有時間可以浪費,羽化知道時間拖得越久轉兒小璇就越危險,當腳踫觸到地面的一剎,身形再次彈動起來,依然是一腳直踹。
預料之中的銀錘再度出現。
羽化的攻勢再度受挫,他發覺自己小看了河絡族的爆發力,在短短的時間內,他的速度並不比轉兒小璇快多少,他後退了,退出了幾尺之地。
塔塔羅斯更加得意,奚落的聲音顯得無比可惡,「真是不好意思,我已經提醒過你的,如果剛才罷手不戰,我也不願意得罪河絡的阿洛卡大人,可是魔王先生太頑固了啊。不過魔王先生也該慶幸,活人比死人更加難以操控,特別是操控一個武者,其實我自己也很慶幸,如果阿洛卡大人是個武道家,我就束手無策了。」
「閉嘴!」
羽化靜默下去,咬牙閉上了眼楮,河絡少女的悲傷表情如潮水覆蓋著他,讓他不敢再看。
「如今的局面是你一手造成的,魔王先生該怎麼做呢?」
「閉嘴!」
「別妄想使用魂器了,我已經見識過了,一枚是木蓮,一枚是厚土,不過是中品魂器,對我是沒用的。我可以讓植物瞬間失去生命力,也可以讓巨石瞬間成為散沙。」
「閉嘴!」
「我可是一個魂術師啊,精神元素的波動逃不過我的感應,你的動作再快,也不可能比我的意念更快的。」
「閉嘴!」
「很憤怒吧?那就來殺我吧。」
「閉嘴!」
塔塔羅斯十分欣賞這少年的反應,那麼憤怒卻又那麼無助。他自小便擁有著超越平常人的精神力量,卻因為無法修煉出更凝練的星辰秘法倍受同行奚落嘲諷,這樣的屈辱讓他選擇了成為一名魂術師。他還記得第一個被他奪去靈魂的秘道家是多麼的悲慘,那個秘道家最後變成了沒有智力的白痴,每天掛著黏稠的口水游蕩在街頭,那種悲慘讓他產生了空前的快感,他覺得自己可以成為一個神一樣的人,成為一個可以玩弄生命于鼓掌之間的神!他十分享受那種變態的快感,就像現在,對手可以置他于死地,卻無法下手攻擊他。
「似乎魔王先生的狀態不適合交談下去,那麼就讓我來結束這一次的會面吧。」
魂術師優雅地笑著,伸手推了轉兒小璇一把,「去吧,尊貴的阿洛卡大人,去讓魔王先生殺了你!」
河絡少女的左眼還在淌淚,可是身體已不受自身的控制,她撲了出去,銀錘帶著勁風砸了出去。
羽化沉默著,很想放棄。
「羽化哥哥快走啊!」
羽化猛然睜開眼楮,河絡少女痛苦的表情灼燒了他的心靈,淒然的悲呼聲一下子在腦海里炸開,身體里涌出熱烈的勁力逼向喉嚨,不吐不快。
一聲狼嚎震驚百里,激蕩在蒼穹之上,悠遠而淒涼,像是山巔之上受傷的獨狼沐浴在清冷的月華下,痛述著自己的悲傷。
和風谷的戰場上,所有人都被驚動了,不約而同停下了戰斗,看向狼嚎聲的方向。
北邙山,是沒有狼的。
「哎?好久沒听到你怪叫了哈,又踫上什麼難題啦?」
銀發的少女呵呵笑著,這時一股沉重的勁風又刮到了身前,她收去笑容翻身避開,落地的剎那身形壓低如同利箭射出。持棍的漢子側身閃過,大腿上一陣疼痛,被少女的短刃砍出一道傷痕。
「媽的,你這斷子絕孫的貨,趕著投胎麼?你媽的再投胎還是個死太監!」
岑惡毒的言語再次成功逼出了銅鈴的火氣,一條大棍舞成銅牆鐵壁朝她壓了過去。岑就像是變成了一只蝴蝶,在勁猛的風里做著翩躚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