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旗在風里狂卷,黑色的繡金雷烈花在陽光爍爍,一眾真族的漢子不由得鎖緊了眉頭。
有人低聲問︰「族長,該怎麼辦?」
真野搖頭道︰「別惹事,應付過去就好了,撕破臉對我們沒好處的。」
「可是這些畜生」
真野低喝一聲,「別說了!」
馬蹄震起煙塵一片,一枝三百人的騎兵部隊很快從煙塵中露出身形,為首一人不過二十三、四的年紀,面如冠玉,頗有神采,只是眉宇間逼人的傲氣讓人看著非常別扭。他身後一個馬位,跟著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微微而笑。三百騎兵隨即停馬,掌旗官撐出大旗,一面黃色大旗上「贏」字赫赫在目,果然是武韜公贏天和的部隊。
真野立刻低頭垂手,族人心有不甘倒也不敢造次,隨了他老老實實低下頭去。
年輕人一勒戰馬,戰馬在真野的面前止步,不住踢踏著草地,口里的氣息全噴到了真野的臉上。真野木無表情,只暗暗抓住了身旁從人的手腕,這從人惱恨非常,低了頭死死咬了牙關。
年輕人心滿意足地看著這些漢子卑微的樣子,冷笑著揮起馬鞭,不輕不重地抽在真野的肩上,「可是真野族長?」
一抹狠冷瞬即在臉上掃過,真野從鼻腔中舒了一口氣,低頭回道︰「小人真野,給蕪公子請安了。」
馬鞭繼續在真野的肩頭上點著,年輕人勾了嘴角,「本公子問你,可曾見到三個外地人來過?他們中有一人是個河絡姑娘。」
「回蕪公子的話,不曾見到。」
蕪公子不經意地「唔」了一聲,眼楮從那赤猙的尸體上掃過,便陰沉了面孔,「那赤猙是你殺的?」
「正是小人所殺,這凶獸在前日咬殺了真族十四人,小人一路追到此處才殺了它。」
「那可是本公子的寵物啊,就這麼被殺了?」蕪公子忽然喝道,「你們真族的膽子可越來越大了,是欺我年輕不成?」
這一來,真族眾人個個抬頭,一雙雙憤怒的眼楮盯住了這個年輕人,嘴里沒有說話,眼神卻如刀子一般。葉*子悠*悠赤猙是凶獸,從來也沒有被人豢養的說法,這年輕人臉上又無悲戚之色,顯是挑釁之語。
蕪公子心里一寒,著實覺得不安,可他到底頤指氣使慣了,暴叫一聲,「怎麼?殺我寵物還有理了?要作反麼?」
真野抬起頭來笑了笑,「蕪公子誤會了,族人粗野,不懂規矩。小人不知這赤猙來歷,還請公子見諒。」
文士驅馬過來,暗暗扯了蕪公子的衣袖,「蕪公子息怒,真野族長是寬厚人,所謂‘不知者不罪’,便讓真野族長醅些東西也就是了。」
這蕪公子本就是沒事找事,為人又是色厲內荏的性子,倒是真的有點害怕這些真族的漢子會不管不顧地拔出刀子,這時有人給了台階,也就順坡下驢,「罷了,看你真野的面子,明日著人送一百頭香豬到府里去。」回頭招呼手下,「把赤猙的毛皮剝下來帶回去,找雲杉坊的老張給我做件袍子。」
有軍士應聲出列,拖走了赤猙的尸體。
「再警告你一聲,要是看到那三個人,第一時間報告過來,他們可是通緝犯!窩藏這三人,可是滅族的罪過!」
蕪公子撥轉馬頭,隨後一鞭抽到一名真族漢子的臉上,「賊殺才,讓開!」
他下鞭極重,這漢子臉上登時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差點傷了眼楮。這漢子倒也硬氣,一聲不吭,只拿眼楮狠狠剜著他。蕪公子心里一陣發毛,喝一聲,驅馬走了。
大隊人馬立時跟著去了,又卷起了陣陣煙塵。
真野重重喘口氣,微微松懈的心神忽然警兆升起,抬頭時,一匹黑馬正停在身邊,馬上文士很有風度地笑著,面目溫和。真野心中一緊,對方那眸子里恍惚閃過了怪異的光,他急忙又低下頭去,垂手退後兩步。
耳畔處有個聲音細如蚊蠅,「族長千萬保重,來日方長。」
真野大驚抬頭,文士已策馬奔出,只看到他側臉上一抹古怪的笑容。真野作聲不得,冷汗沁出額頭,這男子竟然洞如觀火,但他說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他是敵是友?真野知道這個男子叫做鶴鳴,是武韜公贏天和麾下最有名的謀士,然後他看到鶴鳴的目光在那土台上停留了一會兒,笑得更加詭異了。
有人低聲驚呼一聲,「不好!」
真野順聲看去,見到那一彪人馬卻是奔著湖泊的方向疾馳過去,心里有些慌了。人馬在湖泊邊停留了片刻,終于楊塵而去,他這才放下心來。
忽然想起一事,真野走到那挨打的漢子身邊,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範行兄弟,苦了你了。」說著話的時候,眼眶便紅了起來。
那漢子恨恨咬著牙關,面上痛苦之色溢出,「族長,我們到底在做什麼啊?真族的屈辱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真野使勁抱著他,抱得漢子也覺出了他的痛苦,「我們是男人,就得擔下最重的責任,我們受點委屈沒什麼,總不能讓全族為了我們滅亡!」
「族長,我理會得」漢子沉重地點頭,眸子憤怒的光芒更加熾熱了。
「嘩啦」一陣響,三個濕漉漉的人從湖泊里冒出頭來。湖水映了草色,綠得喜人,只是他們的模樣實在是狼狽不堪。三個人就那麼不顧儀態地趴在岸邊,長長吐著氣,倒沒有出水的意思,烈日之下在清涼的水里,的確是一番享受。
「差點就憋不住了。」轉兒小璇胡亂抹著臉上的水。
「幸虧你憋住了,不過那個鶴鳴似乎發現我們了。」岑借了湖水洗去了臉上的污穢,翻身靠在岸邊,十分愜意地撥著湖水,頗有溫泉的意思。
羽化一楞,「原來不是我的幻覺啊,那家伙果然很古怪,他為什麼不動手呢?」
岑仰望了青空,冷冷哼了一聲,「他就是想讓月夜那婆娘親手殺了我們!」
「是這樣麼」羽化苦惱地蹙緊眉頭,「那婆娘大概又要來了。」
真族的漢子們牽著幾十匹馬慢慢踱到湖邊,真野藏起了剛才的憤懣,換上了笑臉,「三位好興致啊。」
「多謝幫忙啊,本魔王以後會好好報答你的。」
岑和轉兒小璇拖著長長的聲調又開始鄙視他,羽化只當不知。
眾人都笑。
「原來是全越州通緝的大人物,我還真是走眼了。」真野哈哈大笑,有著和文弱外表迥然不同的爽朗,「不過你們是我真族的朋友,我不會把你們交給贏天和的。」
羽化也笑,「你們倒不怕贏天和來找麻煩。」
這話一出,一眾漢子的臉色頗是不自在,像是有什麼惡心的東西爬到了身上。
羽化心里奇怪,歉意地笑笑,「是我說錯了什麼嗎?」
真野搖頭道︰「不關小哥的事。好了,不說這些煩心惱人的事,三位還是上來吧,去看看我們真族的生活。」
「好 好 。」羽化雙掌拍上水面,身子已拔出水面,跳上了岸。
真族漢子們喝一聲彩,這種利落的身手,他們尚是首次看到。
轉兒小璇被激起了好勝心,一個猛子扎到水底,雙腳在湖底一撐,水線宛然,她的身體似鯉魚穿波,也跳出了水面去。
真族漢子們更是喝彩不絕,紛紛鼓掌。轉兒小璇橫了羽化一眼,開始得意起來。羽化只拉長了臉不理她。
然後眾人的目光便匯聚到岑的身上,想看看這女子有什麼樣的精彩演出。
岑有心炫耀,左手捏出一個風團來,忽然間殺氣濃烈直沖過來,原來羽化和轉兒小璇都在狠狠瞪她,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就是不想她搶了風頭去。這女子的心里立時泛出苦來,悶悶地收了風團,老老實實從水里爬上來。
結果全場震驚,連呼吸之聲似乎都斷去了。岑不明所以地一一看過去,見到這些漢子一個個目瞪口呆,眼神里滿是驚艷。她當即心花盛開,用手輕輕將額前發絲撥了撥,露出美玉一般的臉龐來。她的身材本就玲瓏浮凸,濕衣貼在身上更是徹底展現出驚人的美態,活像是湖中的水妖,隨著她展顏歡笑,眼過秋水,唇勾溫潤,是個男人就要屏住呼吸。
半晌之後,這些漢子大聲鼓噪起來。
「竟是個大美人啊,沒得將天下女子比了下去。」
「可憐我們第一美人佳柔要哭鼻子了。」
一眾漢子放肆地大笑起來,岑更是笑得風情萬種,直把個羽化和轉兒小璇恨得牙根癢癢,真有心把她再推回湖里去,好不容易收集來的人氣全被她一人拉了去,白白浪費了功夫。
羽化轉動腦筋,從真野的馬上扯下一件黑色大氅,一把將岑裹個結實,低聲罵道︰「你這妖精!」
轉兒小璇動手極快,將大氅左拉拉右拉拉,直到岑只露出半張臉才罷休。
「你們是不是想熱死我?」岑苦惱地看著他們兩人,「我長得漂亮又不是我的錯。」
「」
眾人看著心疼,紛紛叫嚷起來,像這般美貌的女子,在烈日里被裹成粽子可是煞風景的事情。
哪知岑掙扎著露出臉來,笑道︰「我可是有主的干糧啊。」
她箍住了羽化的手臂,羽化立刻全身不自在,那麼多敵視的目光已經將他鎖定了。
「你們相信嗎?」羽化大叫。
眾人大吼,「不相信。」
「這就好。」羽化滿意地點頭。
然後岑很是哀怨地看著他,又被他忽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