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子揪著他得意的八字胡在得意著,雖然情況不如他當初設想的那麼完美,但面前的真族人已經是砧板上的魚肉,他可以很輕松地讓他們灰飛煙滅。
而草原上已經開始流動起鮮血來,陽武城的士兵們跳下了戰馬,他們和步兵一起沖擊著真族的遷徙隊伍。因為香豬的存在,戰馬已失去了作用,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讓真族人有了可以反擊的一點希望。
然而,這樣也不過是拖延了一下被屠殺的時間而已。
術子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並不擔心,就算是時間拖長了一點,在天明之前要滅絕這個種族也是足夠了。他閉上眼楮,頗享受地聞著風里混雜了香豬臭味的血腥氣,腦海中幻想出高高站在陽武城城頭上的景象,他的面前是一片金光。
「哎?那是什麼?」
「怎麼金光閃閃的?」
術子听到了身邊衛兵的竊竊私語,急忙睜開了眼楮去看,果然,在沒有戰事的右方,黑沉沉的地平線上涌起了金色的光,像是太陽拱出了地面。那光芒移動得很迅速,拖曳出長長的金色軌跡,宛若神明馳騁著金色的馬車,直沖向屠戮的戰場。
「這是什麼是真族人的援軍?」術子喃喃嘀咕了兩句,「老蘇,帶隊兄弟上去看看,要是敵人直接殺了。」
「是!」他身邊一個漢子大聲回應,策馬朝那金光奔去,五百名步兵緊跟其後。
然後是士兵們慘叫的聲音,術子的雙眼瞪起老大,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軍隊被那金光撞開,而那金光不受絲毫阻攔猶在急速靠近。
「居然是河絡!」術子大驚失色。
金光漸漸顯露出輪廓,一百個體型碩大的金屬圓球,每一個圓球的底部是方形的支架,以四個球形小輪子撐住了整個結構,它們奔馳起來就像一個個滾地的太陽。而這圓球之陣的最前方,一個高丈許的人形將風揮舞著銀光閃爍的冬瓜錘赫赫生威,將所有攔路的陽武軍士砸得雞飛狗跳。
「落雷開花之陣中白山的河絡」術子猛然驚醒過來,臉上胖肉堆出恐懼的表情,奮力高呼道︰「吹號!吹號!攔住他們,殺!給我殺!」
霎時間號角聲大作,正在追殺真族人的部隊急速後撤,連同壓陣的軍士一起沖向了那一個個太陽。可是這些發光的圓球真的像是落雷一樣,滾到哪里都是人喊馬嘶悲鳴不止,它們碾壓過草原,將所有的阻攔之人、阻攔之物狠狠撞飛。長槍大戟砍到圓球上,無不崩折,弓箭硬弩射到圓球上,紛紛彈開,這些圓球列出的陣型仿佛變成了一座滾動的鋼鐵堡壘,在陽武軍中橫沖直撞。一路奔行,所過之處無人能擋,直接插入戰場,在真族人的大隊之前變化陣型,排成了長長的一列。
「列陣!列陣!沖垮它們!」術子嘶聲暴喊著。
軍士們收攏起來,排出了箭矢之陣,騎兵重新上馬作為箭頭,步兵壓住陣腳,兩側弓箭手形成雙翼,他們的動作也快,遠不是陰平統領的那三萬兵馬可比。但術子忽略了一點,他的士兵沒有與河絡交戰的經驗,而他自己也沒有指揮軍隊的經驗,在今夜之前,他不過是陰平幕後的一個謀士。
陽武軍吶喊著沖了過來,站在圓球之前的高大將風揮起了冬瓜錘高舉向天,銀光閃爍的冬瓜錘便成了一個信號,緊接著一個悶悶的女聲響起,「給爺受死!」
在所有人都在思考這是不是一句暗語的時候,每一個圓球上忽然伸出了無數的刀刃,遠遠看去,竟和花瓣一般無二,這些金屬之花發動了沖鋒,到處肆虐著,開始了對陽武軍的屠戮,鮮血又一次揮灑在草原上。
逃回來的老蘇驚魂未定,臉色煞白一片,他顫巍巍地擠到術子身邊來,低聲問道︰「術子大人,這仗沒法打了,您看咱們是不是該跑了是撤退」
術子呆了一呆,沒時間再去感嘆「世事無常」,他急忙勒轉了戰馬,瘋狂地朝著黑暗的角落里沖去。老蘇卻沒料到他這麼痛快就做出了決定,哭笑不得地跟著跑了。他們兩個這一撤,士兵們也清醒了過來,四散奔逃,那些金屬圓球便到處滾動,深夜的草原上,金光到處閃爍,美麗異常,卻與那些悲呼慘嚎之聲格格不入。
真族人驚呆了,他們楞楞地看著滿地滾動的金光,忽然爆發出熱烈的喊叫聲,更多的人都在喜極大哭。
奇特的韻律在天空中飄揚開來,無數的大哭聲、慘叫聲、馬嘶聲交織在一起,像是一場宏大而又缺乏指揮的音樂。
術子亡命而逃,只找最黑暗的地方策馬狂奔,在他看來,只有藏到黑暗里,才不會有人發覺他的蹤跡。老蘇緊緊跟著他,回頭張望之際忽然發現身後竟然沒有士兵跟隨,這讓他很不踏實,萬一踫上什麼人,憑著他三腳貓的功夫怕是保不住小命了。也許是他的預感應驗了,在他們前方,果然閃爍起銀光,黑暗中有一個高大的身影如山矗立。
「不好!」術子驚呼出聲,急忙猛勒馬韁。
戰馬的速度已經放開,一時間竟不能收住,沖出了一段距離才收穩四蹄,可這樣距離那人影也更近了,銀光將人影照個透亮,分明是那個將風。
老蘇一咬牙,「大人,狹路相逢勇者勝,就讓小人去給您開道!」他大呼著發動了沖刺。
這一刻,胖子的身體被溫暖的感動填滿了,淚水宣泄下來,而下一刻,淚水干涸在臉上。他眼睜睜地看著老蘇的戰馬沖到了將風的身前,不知怎麼忽然偏離了路線,從那將風的身側穿了過去。
風里傳回老蘇哭泣的聲音,「大人保重!」
老蘇的聲音里充滿著歉疚與不舍,術子卻氣得火冒三丈,「你這頭豬!」
這胖子剛剛喊完,陡然間頭頂上狂風大作,一片黑暗當頭罩下。術子大驚抬頭,迎面呼嘯的狂風逼得他睜不開眼楮,臉上的胖肉有被刀切割的疼痛,他一下子大吼起來。雙肩痛徹骨髓,術子發覺身體被什麼東西拉住了,再睜眼時發現自己竟被一只大雕拎上了天空,三魂七魄當即散去了兩魂六魄,只剩那麼一點魂魄還能讓他有所作為。
「救命啊~~~」
撕心裂肺地哭喊提醒了將風,這將風抬起頭來,「雷雷,抓活的!」
雷眼雕不忿地長鳴一聲,雙爪一松,將這胖子拋了下來。胖子的臉色更加蒼白,耳畔處風聲陣陣,從七八丈的天上摔下去,不死也去了半條命,他很自覺地翻了白眼,暈了過去。可是他沒有摔在地上,將風伸手一抓,抓住了他的腳踝,倒掉著他。
將風將倒掛的術子提到臉前,端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這頭豬!」
飽受劫難的真族人開始收攏起來,人們悲傷地清點著損失,這一戰,真族成年的漢子死傷殆盡,只剩了不到兩百傷殘之人,死去的老弱婦孺接近兩千之數,如果沒有河絡的援軍,也許真族真的要全部埋骨于此了。被俘虜的胖子,在悲痛的真族人的撕打之下,最終吊死在大樹上,沒有人收尸,就那麼風干在草原上。
愁雲慘淡,到處是哭泣的人們,真族人的堅強在此時徹底卸下,每一個哭泣的聲音都重重地敲進了草原的大地中。天空上的群星發出了生鐵一般冷酷的光,毫無感情地照著一群群可憐的人,見慣了生死的諸神不再為這一次哀傷動容。
可是轉兒小璇無法不為眼前的景象動容,她的臉上淚水不斷,在她不住轉圈的時候肆意流淌下來。日夜兼程,始終是晚了一步,想到這里,她的心就像被寸寸地割著,疼痛一直持續著。
「銅頭駱中將軍,多謝你們,真族人永遠都是中白山河絡的朋友,我們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們的恩情,但我們可以為了中白山掏出心來!」
中年河絡笑著搖頭,「要謝就謝轉兒小璇阿洛卡吧,是她跪在我們的聖殿里感動了盤瓠天神,她一直跪到昏死過去。長老應該知道,我們河絡和你們人族的關系是非常差的,我們本不願意來這里。」
「無論如何都得感謝你們,真族會信守自己的承諾。」
長老恭恭敬敬地鞠躬,而這個中年河絡大笑著走開了,頗有一股江湖的豪氣。
轉兒小璇坐到了地上,胡亂地扯著草兒,又憤怒又悲傷,直到現在也沒看到羽化、岑和佳柔的影子,更讓她擔心不已。
一個溫和的聲音響在了耳邊,「小璇姑娘,多謝你了。」
「我來得太晚了太晚了」
長老听見了這夢囈一樣的聲音,心里便熱了許多,「只要真族的血脈還在就不晚,我們已經經歷了最痛苦的事情就不會再害怕什麼了。不用自責什麼,是你挽救了我們。」
「可是我做的太少了我看不到羽化哥哥,看不到岑姐姐,也看不到佳柔姐姐」
「也許他們就要回來了。」
長老安慰的話讓這個河絡少女更想哭了,她傻傻地看著天空,空白了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