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士們掛起了白幡,手臂上纏起了白紗,更在城門牆頭上插上了巨大的黑色旗幟,旗幟上沒有任何繡紋,沒有任何字樣,黑得純粹。
這是一面昭示「決一死戰」的終結之旗!
宣花城位于雷眼山脈最靠近帝都盆地的支脈末端,越過宣花城,至帝都天啟便再無阻隔,是贏天和無法避免的障礙。可是贏天和並沒有急于攻城,前夜一場攻城戰只不過是為了刺殺花子虛所做的一場大戲而已,他的計劃的確成功了,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派出將士去山里砍伐更多的樹木,趕制攻城器械,即便是用不上投石機這種大型的攻城武器,樓車、雲梯卻是必備之物。
「為了刺殺花子虛,鶴鳴先生卻差點丟了性命,我是極感動的。若我攻下了天啟城,先生可隨意出任一個職位,這是我的承諾。」
贏天和騎在馬上緩轡而行,沒有帶頭盔,只穿了一身軟甲,趁著早上還算涼爽的天氣朝宣花城而去。他的身後,跟著八名黑纓衛的隊長,還有一個中年文士打扮的男子。
這文士便是鶴鳴,他的臉色仍是有些蒼白,一日的休整,內傷去了十之七八,到現在上馬顛簸是沒有問題的,要再想去行刺誰卻是沒有能力了。听了贏天和的話,他的眉毛都沒有跳動半根,淡淡應了一聲,「多謝公爺,鶴鳴的願望不過是希望這一身所學有所用處,至于當官還是為民,亦無心計較。」
「已經過了一日了,我那佷子該是快到了吧。」贏天和繼續笑著,對于這個謀士他可以無話不談,卻也不能全信,那麼簡單一個願望,倒也算得上有些偉大,可他不信這個人會對即將擺放在面前的榮華富貴不屑一顧,所以他自動忽略了這個謀士的反應,只當作是一個客套的謙遜。
鶴鳴低頭略略一算,回道︰「贏赤炎性子暴烈,卻也沉穩,怕不會這麼容易上當。」
「可是他沒的選擇不是麼?宣花城,兩天之後就能告破,他若是不來,以後就別指望當什麼皇帝了。(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
「公爺說的是。」
一行人談談笑笑,慢慢接近了宣花城。城頭守軍早已看到他們,弄不清楚他們的來意,但已弓箭上弦,就待射出去。然而並沒有一支箭被射出去,葉知秋得知贏天和親自過來便下了嚴令,不許擅自行動,一切靜觀其變。
士兵們壓下怒火,狠狠瞪著城下的贏天和。贏天和半生戎馬,哪怕他們的眼神可以吃人,只是意外地看著城頭上兩個推演棋盤的年輕人,在這種場合下居然表現得這麼沉穩,自然不是尋常人物,可他想不通到底誰有這手段可以接替花子虛。
「棋藝長進些了,居然能和我打成平手,是不是在天啟城里找了國手教你啊?」相思月笑著一推棋盤,慢慢收拾白子放入盒中。
葉知秋呵呵笑道︰「雲中城小地方,找不到高手,這次來天啟,自然要找國手來教,要不,你的鼻子可就翹到天上了,真以為棋藝無雙嗎?」
「葉大公子好意思麼?堂堂一介男子竟要來欺負我一個弱女子?」相思月笑著搖頭,「你在雲中也是琴棋畫樣樣精通的,那我們來比琴如何?」
「到底誰欺負誰啊?當初葬花先生听你彈奏一曲,可是把你捧到了能和樂神風臨晚媲美的高度的,小弟甘拜下風。」
二人談笑自若,一點也不把贏天和的探城放在心上,城下贏天和更是驚疑不定。
「此人是誰?」武韜公低聲問道。
鶴鳴微微拱手,「還未查探出來,但那童卻是一個極高深的秘道家,就是她打傷我的,手段之高明,是鶴鳴平生僅見。依我看,這女子的修為可以和傳說中的燕雙飛和落人一較高下。」
「原來是個魅!難怪如此厲害。」贏天和微微冷笑,「如果是這樣,城頭那人便是葉知秋了吧?傳聞之中,葉知秋的身邊的確是有一個神秘莫測的魅靈,他長得也是和葉孤城將軍頗有幾分相似。」
「鶴鳴也是如此認為,只是不敢武斷。」
「一問可知!」贏天和抬起頭來,朗朗大笑,「城上可是知秋佷兒?」
「為什麼誰見了我都把我當他們家佷子呢?」葉知秋有些氣悶地站起身來。
相思月噗嗤一樂,「誰讓父親在軍界的名望那麼高?都想來攀交情呢。」
葉知秋苦笑一下,朝城下躬身施禮,「公爺有禮了,正是知秋。」
贏天和猛地哼出聲來,「你父親過世,你不在家中守喪十二個月,有違禮教!如今在這宣花城,又待如何?」
「公爺教訓的是。但公爺帶兵前來,已是叛國,知秋想不出有比公爺更有違禮教的人了,既然我身在此處,只好為國家盡一點綿力,懇請公爺罷兵,以免生靈受苦。」
「好大的口氣!你未曾進過軍營、模過刀劍,憑什麼站在我的面前?听我相勸,速速離開宣花城,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我不為難你。」
葉知秋再次施禮,「公爺恕罪,知秋受花老將軍生死重托,不敢有違!知秋雖是生,亦想看看是否百無一用!」
這番話一改先時的溫雅,說得斬釘截鐵,兼之他身材頎長,風度絕佳,自生了一股傲視群雄的氣概,讓城上守軍精神大振,暗生了欽佩。
卻把個武韜公氣得臉色更變,「好!不愧是雲中葉氏的家主!城破之日將至,屆時莫怪我這當叔叔的不留情面!」
說完這話,贏天和帶轉馬頭,一行十人放開馬速,回歸本營去了。
葉知秋看著卷起的一陣煙塵,舒緩了一口氣,「血戰無可避免,但願‘名將之血‘的傳說不會墮于我手吧。」
相思月笑道︰「我可是很久沒看到你這個樣子了,別擔心,我們的物資源源不斷地運過來,贏天和即便是強攻未必能一舉而克。只要過得三日,殤陽關的援軍便會到來,那時勝負自有定論。」
「可我料定殤陽關的援軍必會遭到贏天和的伏擊!奈何我們卻無法通知他們。」
「這倒是個麻煩,不過起點牽制作用總是有辦法的。現在麼「相思月忽的停頓一下,狡猾地笑了起來。
「相思,你別這麼笑啊,你這樣一笑肯定是在動歪腦筋了。「
相思月也不理會他,低聲問道︰「小鬼,你在麼?」
虛魅妖怪的聲音輕輕飄起,「前輩,我在呢。」
「我听說羽化這寶貝在越州名聲很大啊,得麻煩你去找找他了,讓我們的魔王大人在贏天和的老窩里點一把火。」
「有用嗎?贏天和不是留了人手在九原嗎?」
「呵呵,當年我在九原游歷時曾經和落人那小鬼一起進過他的府邸,被我發現一個古怪的東西,若是羽化能將那件東西毀掉,贏天和肯定方寸大亂的。」
「什麼東西啊?」
「附耳過來。」
「前輩,我哪有耳朵」
「都忘了你只是虛魅了。我用精神力傳給你吧,你找到羽化就讓他去辦。」
「好的。」
妖怪神不知鬼不覺地走了,葉知秋坐回椅子,奇怪地問︰「真的有這麼一件東西?贏天和半生征戰,應該是心如鐵石一般堅毅的。」
相思月輕輕嘆息一聲,「原本我也不想這麼做的,贏天和畢竟還是一個痴情人啊。」
「」
夜幕低垂,星光漸盛,清亮亮的月色下,軍陣整齊有序地朝宣花城前進。這雷眼山支脈的邊緣,空出偌大的平原地形,無遮無擋,這枝軍隊便成了一道鋼鐵的洪流,淹沒了過去。
而雷眼山的一處高崖上,兩個白衣人靜靜而立,遠遠看去如身化飄渺,又疑似鬼魅。
「是三哥的隊伍。」小白嘆口氣,「他趕在大哥之前過來,一定要中計了。」
清水顏淡淡笑道︰「可否要我去通知他一下?」
「三哥的性子最听不進勸諫」小白暗暗捏緊了拳頭,「何況,我也需要他和大哥輸掉這一仗!」
輕輕的笑聲在耳邊浮起,小白有些不悅,「怎麼?難道我說錯了?」
「我是高興啊。」清水顏和顏悅色,「成帝王之業,自古莫不是狠冷決斷的人,五殿下能有這般心境,可成大事。」
「你這是夸我麼?」小白不動聲色,心里越發覺得這個男子缺乏信任感,「我年紀尚小,在朝中沒有任何可以倚仗的勢力,唯有坐等大哥他們的失利,我才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說的不錯,正該如此。兵貴精不貴多,只要五殿下能掌握幾個重要的人物,慢慢探索,遲早能有自己的籌碼。而依我看,你這皇叔在某種程度上算是給了你一個助力,可以讓你父皇知道哪個兒子更加優秀。」
「我就是這個意思了。」小白轉身舉步,「不用再看了,盡早趕路,你我在此分道揚鑣,我去越州看看情況,刺殺都御史的事情就麻煩清水先生了,這個人貪得無厭,是大哥的左膀右臂,必須除掉。」
「謹遵殿下之命。」
清水顏听著腳步聲的離去,興致勃勃地看著山下流過的部隊,低低地笑了,「好久沒有看過打仗了,今晚就放松一次吧。」
月光映出了他有些猙獰的笑臉,他像死神一樣等著鮮血和生命的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