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化並沒有說出和月夜交談的內容,回來之後故作神秘地笑,讓人模不著頭腦。岑死纏爛打問個不休,羽化堅韌不拔死都不說,到頭來岑發下毒誓說半個時辰不理他,魔王仍舊不為所動。
不管如何,羽化這組是進入了四強的。思無邪那組同樣進入了四強,思無邪以一己之力便擊敗了整整一組五個對手,天山魔王之子一戰功成,可是在嬴赤炎的心里落下了更重的一塊大石。
天山魔王落人,夫人絲結,以及大俠燕雙飛,曾經相約進入皇宮大內盜寶,那一次比試,竟是持續了半年之久,在江湖上引起了極大的轟動,更在皇室之內掀動了滔天大浪。歷代王朝,皇宮都是戒備最嚴的所在,也許有人曾經偷入皇宮,卻沒有一人堂堂正正在皇城上貼出公告表示自己的來意的。那時的三人,一般的年紀,一般的風華正茂,卻讓東陸皇室顏面盡失。那時的雷烈王朝,成為了西陸和北陸政權的笑柄,同樣也成就了民間茶余飯後的談資。
可是年少的魔王和大俠都是神龍一般的人物,見首不見尾,要抓他們又談何容易?好不容易等到魔王定居天山,皇帝嬴天意派出精兵萬人進攻天山,卻在扎營之後更丟了顏面,統帥在夜間時分被吊在了帥旗上迎風招展
至此天山魔王成了深深扎入皇室的一根利刺。
嬴赤炎當然記得很清楚,他早已醞釀了征討天山的計劃,很自信能一舉斬草除根,然而見到思無邪之後,這份自信明顯被挫動了。年紀輕輕的魔王之子,表現出的如火攻勢,也許能夠焚毀一切阻攔在面前的事物。嬴赤炎知道羽族「鶴雪一人可抵千軍「的傳說,可這個魔王之子,無疑是——萬人敵!
擂台賽的第一天,思無邪的光芒無人可以比肩。可是羽化覺得很不爽,賽後很堅決地跑開了,就是不跟思無邪說話。
嬴赤炎並不是一顆讓人捏的軟柿子,這場殤陽演武大會他已不放在心上,他需要重新安排自己的計劃,為此,他將第二天的比武場地挪到了黯嵐山飛鳥澗。
飛鳥澗的名稱取自「飛鳥可渡「,這里是一個天然險地,兩邊絕壁直上千尺,絕壁之間僅有二十丈寬,一道澗水從上直掛下來,從山谷沖奔騰而過,濺起水花無數,水聲隆隆在絕壁內盤旋回響,卻不似宛州白水的雷壑飛瓊那般驚人,驚人的只是那一塊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石台。這面石台,牢牢嵌在兩壁之間,台面上苔蘚油綠不知經過了多少年的風吹雨打,連太陽都不願意照在這里,往往只是留下一點光芒便匆匆離去了。
這個飛鳥澗,幽暗而陰沉。
順著人工開鑿的山道朝上走,岑越來越郁悶,想不通為什麼要選這麼一個荒涼的所在比武,在這個地方比武,似乎很容易造成兩敗俱傷的局面。而更加郁悶的是,羽化不見了。
從客棧里出來,就沒有見過羽化出現,連便條也沒有留一張,就這麼平空消失了。岑始終不認為羽化真會傻到去跟那鮫人婆娘硬拼,可羽化為什麼會離開?怎麼想也應該和那個婆娘有點關系的。郁悶之余,岑又焦躁了,作為一個刺客,本不該讓自己失去冷靜的,可是為什麼不習慣身邊少了這麼一個人?自從沒有了西格娜絲,兩年多的時間都是一個人在黑暗中奮戰的,從不敢相信任何一個人,卻又為什麼短短的一年就讓自己改變了?她想不明白,她覺得自己也許變成了一個影子,某一個人的影子,這個感覺既是安全的,又是惶惑的。
「這個笨蛋到底去哪了?「她低低地罵了一句。
可是她也不會告訴默羽這件事情,她不想這個木頭也為羽化操心,只要她自己操心就夠了。
「那個桃兒到底去哪了?「河絡少女在問,神清氣爽的樣子明顯是完全恢復過來的樣子。
百里未平和杏仁同樣在看岑。
「「岑頭疼了,不告訴那木頭可以,可身邊這幾個家伙怎麼打發?于是她決定撒謊,」很多東西你想找的時候總是找不到,可是你不想找的時候他就一定會蹦出來。嗯,你們,明白?「
三個人同時搖頭。
于是岑泄氣地繼續悶頭走,三個人莫名其妙地跟了她走。
山道倒是鑿得平整,而且路面也寬,一邊小心靠著山壁,一邊看著澗水傾瀉,風的動向也是無序的,有時候迎面吹過來,有時候從側方撞過來,還有的時候是從下方倒灌上來的,這樣驚心動魄的刺激讓百里未平的臉色難看了許多,這個當今最有權勢的世家之主是從來沒有親身涉險的,為此很讓轉兒小璇鄙視了。這條路其實是黯嵐山的河絡開鑿的,為的是和人族做些交易,每年總有一些商人從這里進入黯嵐山,到達山頂後被專門帶路的河絡帶到領地里去。
轉兒小璇仔細地分辨著山壁上的圖紋,或是怪獸,或是神仙,有的寥寥幾筆,有的花樣繁復,工程制作也許並不精細,可是久違的家鄉氣息還是灌滿了心里。她很快就拋開了為羽化的擔心,開始指指點點起來,興奮地和百里未平、杏仁說著河絡的趣事。
岑決定不想了,料想著羽化這麼大一個人了也不該丟了,于是她開始觀察自己的對手。他們的對手是五個黑袍人,清一色的黑,走在山道上像是幽靈一樣飄忽,不問可知功底都很深厚,非是昨日那組對手的級數,岑開始擔心起來,羽化不在,憑自己和轉兒小璇能勝出的幾率實在是不大,總不能指望百里未平和杏仁這兩個全無武功的人。那邊百里未平和杏仁還在興致勃勃地跟轉兒小璇瞎扯,全然是游山玩水的架勢,這很讓她頭疼。然而對手那組之中有一個身材不顯著的家伙還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岑不自覺地看了看默羽。
默羽就在她的身邊,顯然也注意到了同樣的問題,兩人眼神一觸,不約而同笑了笑,默契地點了點頭,卻是沒有說話。
平台到了,山道轉了一個小彎,豁然開闊起來,足以容納百人的平坦之所展現在眾人面前,幾張長案大椅早已擺下,數十名軍士將此處打掃得很是干淨,案上酒水茶點也已備下。嬴氏兄弟不客氣地各自坐了,參賽的各家隊伍倒也沒人挑他們的禮,尋了自己喜歡的地方呆著去了。
沒有人去做賽前的介紹,一個黑袍人自行走上了懸空千尺的平台,然後扯下了風帽,這是一個瘦瘦高高的人,腰間一左一右各掛了兩個酒葫蘆,看他的長相,該是有四十歲了。
「我叫白茅,先上來說幾句話。「這人朝著嬴氏兄弟一拱手,」我本人是不參加這次的比武的,不過我希望三位殿下能給我一個機會,在比武完成之後,我想挑戰我自己選定的對手。請三位殿下恩準。「
嬴赤炎坐著抱拳,算是回了禮,「白茅先生可有什麼理由麼?「
白茅笑笑,「不過是解決一些私怨罷了,也請殿下放心,我會按照禮數做的,不會讓殿下為難。「
他說得隨意,卻突發了一股氣勢,絕壁間的風聲瞬間消去了,平台上忽然變成了一塊絕地,一簇簇的苔蘚離開了平台,朝澗下落去。他站在那里,宛若青松不動,自有一種從容沉穩的含蓄,讓人不敢小覷半分。
嬴赤炎看得心悸,強笑一聲,「白茅先生好本事,之後赤炎必親自拜訪。「
這無疑是招攬的意思了,白茅立刻施禮,「謝殿下厚愛。「
嬴赤炎微微皺眉,這句話模稜兩可,意思就含糊了。
白茅說完徑自下了平台,另一名黑袍人便上了台去。這人身形不高,也不月兌下黑袍,眾人看得真切,這人戴著一張金屬的面具,黑色的金屬的面具上只露了兩只黑漆漆的眼楮,在這陰風陣陣的平台上更見詭異。只見他也不多話,仰首向天,一副無視眾生的出塵姿態,面具後發出了「啊」的怪聲。
然後
「啊嘁!」
這人猛打了一個噴嚏然後裹緊了身上的黑袍,腳下冷得一個勁小蹦。
眾皆失語
岑和默羽暗自偷笑時,這黑袍人忽然開口,「听說現在江湖上出現了一個武功蓋世的少年魔王,我很有幸能和他成為對手。可惜我听說他失蹤了,真是遺憾哪,見高人不得領教便如進了寶山空手而回,怎麼不讓我扼腕?也罷,想來這魔王大人是不屑和我動手的,果然是世外高人,不可以常理度之。」
這人自顧自地說開了話,可是說來說去,說得眾人冷汗直流。他洋洋地說了半天,竟是全在夸贊那個什麼所謂的「魔王」,好像恨不得能給魔王當孫子似的,實在是諂媚極了。而且這人嗓音極是沙啞,就像喉嚨里有著常年的積痰吐不出去一直刮著氣管,別提有多難听了。
有個將官實在听不下去,大罵道︰「還有沒有上去比武的?要上快上!別讓他這麼羅里嗦地嘮叨個不停,跟他媽死了老媽似的。」
那黑袍人哼哼冷笑,腳下一頓,震起一塊石子,順勢踢出一腳去。那石子急如星火快似閃電,又狠又準地砸到罵人者的臉上,打出一個滿臉桃花,登時便沒了聲音。
「我最煩有人羅里嗦地嘮叨個不停,跟那什麼什麼似的」這黑袍人明顯說不下去了,只好轉過話頭,「既然魔王大人不在,便請河絡史上最負盛名的阿洛卡上來吧。」
于是轉兒小璇一蹦老高,呱呱大笑著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