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比賽,決出了四百多的三鐵牙武士,幾乎每一個獲得榮譽的武士都是站在血里的,包括無方部的那個少年。相比起第一天的比賽,這一天血腥多了。子歸有點受不了,早早地就溜了。
等到零卿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坐在幾個蠻族姑娘中間,笑嘻嘻地說著什麼,那些姑娘也在笑,似乎听到了什麼有趣的話題。零卿沒好氣地從馬背上抱下昏迷的特魯勒,隨手拋了過去。
子歸正在大發神威,揮舞雙臂將東陸的趣事演繹成浪漫的情話,冷不丁從天而降一個物體,正落到他懷里。幾個蠻族嚇得尖叫起來,特魯勒全身綁了繃帶,可是血跡到底是滲了出來,足夠讓姑娘們驚慌了。
「給我滾!」
零卿的青龍偃月刀頓在身邊,眼里爆出殺人的光。幾個蠻族姑娘立刻變成了驚鳥飛走了。
子歸嘆口氣,將特魯勒輕輕放在一邊,又拋了一截干柴到篝火里去,順手拎了一塊羊肉問︰「你不吃?」
零卿劈手就奪了過來,「干嘛不吃?」
于是子歸可憐地看著她把最後一塊羊肉吃了,心有不甘卻是無可奈何,只好掏出兩枚魂器出來,慢慢修復特魯勒的傷口。白天是不可以當眾療傷的,現在明月在天,附近無人,魂器的光芒又被他控制得很微弱,想來是不會有人察覺的了。
可是魂器引導的星辰力還是被人發覺了。
「離我們不遠了,那邊有精神力在擴張。」
「那還等什麼?過去看看!總算讓我找著了,這小子真麻煩。」
說話的兩個人一齊展開身形,瞬間沖出了老遠。
零卿發現子歸忽然就垂下了頭,心下奇怪之時,風里有了衣袂拂動的聲響,有股張狂的氣勢不加掩飾地沖了過來,「來了個好強的人啊,先試試手!」她順手抓起青龍偃月,就那麼單手回劈。
夜色中白色豪光閃現,冰雪卷了出去。接著是火焰之光鼓蕩。冰與火在中途相遇,砰然聲響如同炸雷,白霧隨之蒸騰而起。
零卿身體猛地一震,竟是保持不了坐姿,「噗通」一下側倒下去,這卻是惹發了她的性子,她猛地跳起來,冷冷瞅著對面的白霧。
白霧里人影漸漸清晰,一個高如夸父族的男子面容丑陋,正巍巍而立。
只此一招,零卿已經知道自己遜了人家至少一籌,「什麼人?」
那人卻哈哈大笑起來,「果然是青龍偃月!這回看你往哪跑?」
零卿略略一掃子歸,發現這家伙還是垂著腦袋,好像沒有听見的樣子,「子歸,是在叫你?」
子歸收了魂器,拍拍手繼續往篝火里添柴,「我失憶了。」
「別裝別裝,失憶了你還會用木蓮、厚土?」
那人笑著走近,零卿「唰」的一刀就指了過去,讓他在刀尖前止步,「我可不管你來找誰的,這里沒有你要找的人。」
那人也不惱,極斯文地施禮,「小姐有禮了,我叫思無邪,我要找的人就是他,可否讓我去說上幾句話?」
零卿就覺得一身雞皮疙瘩都快砸地上了,誰能想到這麼一個家伙竟是如此彬彬有禮像個世家公子?
「還是我來。」那人身後探出了腦袋來,「呵呵,讓我過去總可以,你瞧,我是一個長門僧,不會害人,而且我也沒有武功。」
零卿有點抓狂了,「你又是從哪冒出來的?找我家子歸干什麼?」
「我叫杏仁,是一個尋找人生終點的長門僧。」杏仁說完就瞅了一眼思無邪,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思無邪有點泄氣,知道羽化又有了女人。
零卿皺眉的時候,子歸到底是開口了,「讓他們過來,反正他們不是敵人。」
零卿讓開了路,默默走到一邊去,眼楮卻是一直盯著這邊。
「真是好找,天山一戰之後你就失蹤了,默羽也失蹤了,我和思無邪找了你們兩個月,現在好了,回去。」
杏仁剛說完,就覺得背後有火焰燃燒的氣息,來不及回頭的那一刻,旁邊多出一只腳來,直接踹到了子歸的肩頭上,把他遠遠踹到了一邊。
「」杏仁急忙跑過去,看到子歸仰面朝天,不言不語。
「跟這小子說什麼?直接綁回去!這才多久沒見,他又撈上一個女人!」
思無邪正罵得起勁,身後刀風不善,急忙側身讓開,一把明晃晃的刀正好從旁邊掠過。
「敢到瀚州撒野?」零卿持刀在手,就要發動第二次攻勢。
「零卿別動!」
零卿呆了一下,看向子歸,「這家伙不是好人,殺掉算了。」
「我說別動!」
零卿楞在原地,子歸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在朝她叫,這是很不尋常的。她微微撇了嘴,站到思無邪面前五尺處,用刀在地上劃出一條線,「丑小子,別過界!」
思無邪是不願意和女人動手的,往右走了一步。結果零卿朝左走了一步,擋住了路。思無邪又朝左走了一步,零卿很配合地朝右走了一步,還是攔住了路。思無邪知道這女子是難纏的了,索性坐到篝火邊上,不時地翻眼瞪零卿。零卿也不是好吃的果子,反過來也瞪著他。
杏仁輕輕吐氣,「成了,那邊打不起來的,你也知道思無邪什麼脾氣。現在說,你在這干什麼呢?」
「我失憶了。」
「」杏仁看到這張臉上的笑容是輕松的,好像放下了許多擔心。
思無邪看到杏仁走回來了,那個伙伴卻還在地上躺著。
「羽化跟你說什麼了?」
杏仁拽了他的胳膊,不由分說拖著就走。
「哎?你又怎麼啦?」
杏仁使勁拖他,「等我!」
思無邪更加莫名其妙,「等你?」
「等我!」
「等你干嘛呀?」
杏仁火了,「你廢什麼話啊?羽化說他失憶了。」
兩人拖拖扯扯地走出老遠,杏仁回頭看了看那夜色中的一點火光,這才低低嘆息,「他就說他失憶了,可是他在地上寫了兩個字,‘等我’!你還不明白嗎?」
思無邪也發作起來,低吼著,「也就是說這小子踫上麻煩了,那我們更得守在他身邊才是。」
「你這榆木腦袋,他寫這兩個字是要我們別離開北陸!」
「」
思無邪回望那一點火光,心說這小子又想搞事了。
子歸笑了,還躺在地上,身上輕松了許多,伙伴們的出現讓他充滿了信心,他的一切安排都在順利地進行著。只是零卿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看見這家伙傻子一樣的笑容,總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是認識他們的?」
「不記得啦,我失憶了。」
「那你笑什麼?「
「我老是做一個夢,夢見自己可以飛翔,然後我就會笑醒。可我不是羽人,我不能飛,但是看見能飛的東西我還是會笑,比如那個鳥人!「
零卿霍然抬頭,星空之下明月高懸,一對羽翼在光暈中撐開了,美麗的身影像是月中蹁躚而舞的仙女。
「果然有鳥人!「零卿抓緊了刀。
風里有了一聲清冽的鳴響,一線銀光急速射下。
零卿正想揮刀,抓刀的手被子歸一把按住。冷汗滴落,零卿知道羽族的射術冠絕九州,即便是黑暗之中也能準確命中目標,這是因為羽族的視力同樣冠絕九州。
銀光斂滅,銀色的箭矢就擦著子歸的鬢邊刺入土中。箭矢上綁著的紫色絲帶飄到了子歸的臉上,零卿發現這小子的臉色忽然就消沉了。
「鳥人!滾下來!」零卿拄刀怒吼,「敢來瀚州不敢露出真面目嗎?」
羽翼震動的聲響漸近了,零卿暗自挑起了眉毛,那麼一個羽族少女,不愧是號稱九州最美麗的種族,眼前的少女不僅美麗,更是英姿勃發,貼體的黑色犀牛皮甲,銀色的長槍,在空中懸停,任由寒風將青絲鼓蕩,便是羽族武神臨凡。
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兩個女子無聲對峙,空氣中的氣流開始紊亂,隨時便有戰斗爆發。
「這是什麼?」
兩個女子轉頭看去,那個男子兀自賴在地上,好奇地將紫色絲帶拉直,在面前不住移來移去。
那羽族少女一楞,緩緩落地,背後的羽翼騰起藍瑩瑩的光芒,羽翼在光芒中消散如雪。
「你是誰?」零卿橫刀攔在了她的面前。
那少女微微蹙眉,「我是來找他的,你讓開!」
零卿不由得地看了子歸一眼,納悶今晚為什麼這麼多來人來找他。
「真是麻煩啊。」子歸翻身坐起,搔了搔頭發,「我又不認識你,沒事你就走,我還得去睡覺呢。」
那少女忽然就紅了眼圈,像是要哭的樣兒,連零卿都忍不住心生憐惜。
「這是你的東西,我來還給你。」
子歸無所謂地把絲帶放入懷中,「那好,謝謝你了。」他爬起來就走。
少女心中一急,剛踏出一步,零卿的刀尖已經指到面前。她輕輕咬了下唇,「你要裝成不認識我嗎?我找你很久了。」
「哦?」子歸又搔了搔頭發,「我失憶了。以前的事我不記得,現在我過得挺好,也不想回憶什麼,你還是走。」
「你」
子歸回頭時已經漲紅了面孔,幾乎用吼的方式在喊︰「你走你走!我想不起你是誰,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誰,我唯一確定的是我很討厭你身上的氣息!「
少女一楞時,子歸拖了零卿決然而去。
「叼狼大會啊,零卿,我怎麼看不到狼呢?「
聲音漸漸消散在風里了,羽族的少女楞在原地,兩行清淚潸然而下,淚痕風干時便有了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