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見了一片大火，熊熊燒紅了半邊天空，濃煙在風里扭曲城怪異的氣流，就在那生活了數月的小小山村-_（)青山綠樹之間，那片火光猶如惡魔的紗衣，褪去的那一刻，便是惡魔猙獰的面容。
「到底是為了什麼啊？我們做錯了什麼？」小羽濡*濕了眼楮，那麼寧靜祥和的地方，就那麼毀于莫名其妙的大火。
村長的白發蒼涼地在風里飄開，一如此刻憤怒的心情，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卻依然清楚，帶著悲傷，「戰爭罪孽啊荒墟的神祗，這就是你們的意願嗎？」歲月磨礪了的拐杖顫顫地指向了天空，老人在山頭發出了長嘆。
「小羽，你要記住啊，戰爭，永遠都沒有正義的！」老人淚眼向天。
「我們沒有打仗啊。」
村長苦笑不止，「可是外面在打仗，王朝和羽族在打仗，听說死了很多人，王朝的軍隊失敗了。「
「和我們有關系麼？「
「戰爭永遠都和老百姓有關系。他們輸了，所以他們才更要證明強大，輸了戰爭的人要屠殺沒有反抗能力的百姓，這樣他們可以用百姓的人頭來證明他們殺了多少敵人。「
少年沉默了，似乎想到了什麼。那片白羽在掌中被握得溫潤起來，掌心里有少年的冷汗。
離開了世代居住的家鄉，人們惶惶地在山林里度過簡單的日子，他們還要繼續走，要走到一個離開了戰火的地方。而那個地方，似乎永遠也到不了。在前進了五天之後，他們看到的是一片寬闊的大江。
沒有渡船，數十里寬的江面上陰風怒號，掀動著層層水浪，嘲笑著無力的人們。村長用那羸弱的身體支撐了整個村子的生存，盡量安慰著失去了家園的村民，只要度過大江，就可以看到一個新的世界，也許那里沒有戰火的荼毒。然而他自己已經失去了自信，他履行著一個村長、一個長輩的責任，只為了後代們可以盡可能地活下去。
月亮很模糊，光芒慘淡地有一絲沒一絲地照射下來，大地被籠罩在濃霧之中，那江水的聲音便顯得更加凶惡，小羽覺得那水里面一定藏著一個怪物，也許會隨時跳出來吃人。他很驚慌了，無法睡著，他將毯子蓋到了王婆的身上，悄悄地走上了一處山坡。
小雅就坐在山坡上，一動不動，朦朧的淚眼望著霧氣沉沉的大江，快要變成石頭了。小羽很自然地坐到了她的身邊，張開了嘴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阿爹阿娘就在江里。「
少女的聲音很輕很淡，有一種麻木了的哀傷。小羽就那麼心疼了，這是她兩天來的第一句話，在她的雙親病死途中之後她就沒有說過一句話，一直到雙親的遺體被放進大江，也沒有任何的話。有村民說小雅已經瘋了，因為她不僅沒說話，而且一點東西都不吃，像死尸一樣跟在遷徙的隊伍後面。不過小羽一直陪著她，他想著小雅會喜歡和他在一起。
「我們還能活多久「
小羽越發地慌張了，沒來由地覺得一陣冷，似乎聞到了什麼怪異的氣味，像是血。
「小雅，過了大江就好了，我們不會有事的。你看，我不是還在這里嗎？「
小雅猛地扎到了他的懷里去，使勁地哭。小羽覺得很疼，她的指甲快要刺破他的皮膚了，那麼用力，仿佛要將身體擠進去。小羽不敢動，如果他也害怕了，那小雅真的就要瘋了。手里的白羽還在，卻開始發光了，淡淡的白光慢慢變得明亮，終于亮得如同星辰。
小雅抬起了頭，白光的面容很是驚異，卻美麗無比。
小羽笑了笑，溫柔地從她脖子上摘下了紅繩，穿進了白羽末端的小孔中。小雅不明所以地看著他，臉色微微地紅了。小羽的笑有些苦澀，似乎在用很大的力氣做著這麼一件很簡單很簡單的事情。
「小羽「
「小雅乖，別說話。「
小羽終于串好了白羽，將白羽掛回她的脖子上，白羽在她的胸前靜靜地漂浮著。小雅伸出了手臂，纏繞著他的身體，忽然吻上了他的嘴唇。
唇舌交接的那一瞬，四周變得靜謐，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聲音，小羽茫然地應付著這樣的親吻，而他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他想熱烈地回應，臉上卻濕潤了，少女的眼淚流淌到他的臉上了，嘴角處有苦澀的咸味。
「小雅」
他想說話，可是少女越發熱烈地壓住了他的聲音，他不知道少女哪來的力氣，他快要不受控制了。少女瘋狂地索求著他的安慰，白羽的光芒因為少女的熱情變得更加明亮了。最終，少女又一次伏在小羽的胸前放聲大哭。
小羽呆呆地抱著她，仰頭處是迷蒙月色，一片慘傷，他的眼淚再也無法抑制。
霧氣濕重，將明月遮掩過去，少年看見了一個巨大的輪廓清晰地出現在天空上，緩緩地移動著，像是沉重的山被拖動了。那麼清晰，那麼近，仿佛伸手就可以觸模到。
今晚是暗月之夜啊少年悲傷地想著，他知道暗月代表著什麼，那是人們不願意看見的星辰，就像人們不願意看見谷玄星辰。可是誰能避開災難的暗月和死亡的谷玄？
這個時候，馬蹄聲震動了大地。
小羽用力地推著小雅，「小雅，快走，快走！軍隊來了！」
小雅還沒有明白過來，扭頭看向山下，一支騎兵隊如同著火的毒蛇快速游動，火光下戰士的鎧甲有冰冷的光，他們高呼著听不懂的口號。
慘叫聲在霧氣中傳來，那種絕望的聲音在一片狂野的笑聲中變得刺耳，像錐子一樣一下一下在心髒上不住地刺。小雅面容慘白，捂住了耳朵不停地申吟著，小羽幾次大吼她都听不見了。
有村民傻了一樣跳進了大江，有村民瘋了一樣撞向那些武器，從天而降的災難將所有村民逼到了無法逃月兌的地獄里去。村長顫抖著將拐杖拋進了大江，仰天悲呼︰「神啊，你給了我們什麼啊？」
村長的呼聲一瞬間被掐斷了，他的頭顱飛出了老遠，掉進了江里，噴射的血被江水淹沒了。
「那里有光！還有人沒死！」
有人大叫了一聲，頓時十幾匹馬沖上了山坡。而這時的小羽，只拖了小雅走出不到三十步。他忽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他終于知道為什麼他十五歲了還提不起一桶三十斤的水，不是因為他養尊處優，而是因為他根本不是人族。
他是一個羽人。
所以即便他抱著的是一個少女，也走不了多遠。
「看啊，是一對狗男女啊。」
張狂的笑聲隨著馬蹄聲一起洶涌到面前，已經可以看到那火光之下猙獰的臉了，還有那無情的刀槍。小羽再也沒有辦法了，他猛地把小雅推開，聲嘶力竭地大喊起來，「飛！讓她飛！」
那不像是一句咒語，那只是一個祈禱，少年朝著前方奔跑了出去，期待著自己孱弱的身體可以將戰馬擋住。
身體忽然很輕很輕，小雅震驚地發現自己將要離開大地的束縛了，身體不再受自己的控制，有什麼東西在牽引她的身體，讓她的腳無法觸及地面。她驚慌地想要大叫，卻怎麼也叫不出聲來。
身邊有怪異的氣流掀動了烈風，兩側有什麼在震動。她扭回了頭，驚恐地睜大了眼楮，她的兩側，巨大的黑色羽翼在鼓蕩，將她的身體拉高，再拉高。
「媽的！居然是羽人！誰帶了弓箭來？」
「晦氣！這麼好的機會溜掉了，弓箭沒帶來呀！」
小雅終于讓聲音爆炸了，「小羽！」
小羽听見了，在身體被一槍挑飛起來的時候，他奮力將頭仰起。小雅看到了他的眼楮，那麼明亮，如同星辰閃爍，他還在笑，可那是最後的笑容了。
小雅原來飛得那麼高了小羽笑著，這是他剛剛恢復記憶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卻是讓一個人族的少女起飛，可他不後悔。
「快飛！「
少年的身體重重摔在塵埃里，什麼也听不見了。
少女的眼淚一顆顆滴入大江，無力的淚水不能平息江水的澎湃。
白羽的光芒在少女的胸前綻放，此刻的小雅看上去像是明月。
然而那光芒如煙花璀璨一時，她發狂地將串著白羽的紅繩扯斷，讓白羽的光芒淹沒在掌心。
「小羽！我不要離開你啊！「
黑色的羽翼在空中迸散了，在風里凌亂得如同悲傷的雪花。
少女的身體朝著百丈之下的大江墜落下去。
「不！不要死！「
少年從驚恐中醒來。睜開眼楮的同時，淚水如同江水奔流，江水，就在身邊不遠處。沒有尸體，沒有軍隊，有的，只是江邊無數的紅花，都是血的顏色。
「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麼？「
少年茫然地站起身來，頭痛欲裂，他又栽倒下去，跪在了江邊。
「那麼這是一個夢可為什麼我依然會感覺到疼痛「
江風凜冽，少年孤獨地在一片紅花面前悲傷著。
直到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你確定那是一個夢嗎？「
「你見過一朵花會紅得像血？「
少年轉過了頭去，一個高大的長袍人正沿著江邊走過來，風帽遮住了他的面孔，可是他身上的紅袍，也像是血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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