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秋羽準確的拍在了庫侖的肩上,「你居然還能有這樣的觀察與感悟,完全讓我刮目相看了啊。」
杰克撇了撇嘴,「他哪懂這些,全都是給你硬幣的那個科學家說的。」
「那能記住這些也很了不起了,很多人一身會听到無數重要的東西,但卻大半不放在心上。所以知道哪些東西值得自己去記憶,並確實記對了某些東西的人,本身就值得人刮目相看。」秋羽把帳篷掀起的一角放了下去,嘈雜的聲音因此有了些微的減弱,「對了,你們那個科學家是一個值得我記住的人,可以告訴我他的名字嗎?」
黑暗中,杰克和庫侖都半天沒出聲,怕他們沒听清楚的秋羽又大聲重復了一次後,庫侖才緩緩道,「他,他們就叫科學家。」
秋羽「……」
「是這樣的。」杰克解釋道,「很多人都問過他們的名字,但得到總是這樣的回答——需要被記住的並不是我們的名字,而是作為科學家的身份。當有一天,人類能在我們的努力下,幸福的生存在這個星球上的時候,我們給予後代的銘記不是一長串拗口的名字,而是科學家和科學。」
「這樣嗎……睡覺了……」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秋羽直到天亮才睡著。
當秋羽睜開眼的時候,生怕食物因高溫變質的庫侖和杰克已經將昨天剩下的飯吃完,正討論著要不要把自己叫醒。
烈日下的旅途重新開始。
因為和兩人的交流以及在聚居地里的停留,昨天的行走實際上只有下午的小半天,而今天,感受著太陽溫度的漸漸升高,秋羽脆弱的身體在走了不到三個小時就出現了明顯的不支。雖然自己的大包已經交給了杰克拉著,自己已經是空著手在趕路。但通訊器的繼續呼叫失敗,再加上幻想著其他人或許能解決這次的問題,漸漸的讓秋羽覺得,也許自己就待在聚居地里等著勝利會是個好主意。畢竟,不管九尾還是李凝風他們,都比自己更適合在這樣的環境中找東西,何況還有壓軸的秋炎。
懦弱的想法一旦在腦海成型,人就會不停去為自己的懦弱尋找各種理由和借口,特別是秋羽,不管要為自己找這多少這類的借口,對他來說都是輕而易舉。在又詳細思考了下司馬天智領導下的二層,和多少能起些作用的三層的力量後,秋羽已經幾乎說服自己,有多少力量做多少力量的事,所以不需要太為難自己。
最後只剩下一些關于半途而廢導致沒有好結果的故事,成為了支撐秋羽不打退堂鼓的脆弱防線。
又是半個小時後,秋羽腦海里傳來什麼東西轟然倒塌的聲音,「我覺得,我們應該……」
「躲起來。」
秋羽的話被走在前面的庫侖低喝聲打斷,反應稍慢了些就被杰克一把按倒在了地上。
地上的碎石像火爐般燙人,秋羽本能的想要站起來,但杰克的力量卻大得超過了他的想象,一掙之下反而引發了杰克力量的反激,身體與滾燙石塊的接觸變得更加親密。
秋羽皺眉望向杰克,這個很少有畏懼的男人居然有些發顫,整個身體都因為過渡的緊張而繃得如即將斷裂的弓弦。而剛才按得自己無法反抗的力量似乎是他腎上腺激素的瞬間分泌所致。
很難想象到底是什麼東西可以讓他害怕到這種程度。對于沒有必要費腦子的事,秋羽一向不走彎路。視線順著杰克所望的方向看去。
在兩百米外有一輛房車,車上的所有輪子都已經不見,所以車子是底部貼在地面上的。車身的的油漆已經大半月兌落,與地面的接觸處已經被沙石覆滿。從這兩點來看,它停在這里的時光至少有五十年甚至更長。
現在秋羽三人所在的位置是一個類似戈壁的環境,視線所及全是相同的碎石堆與少量枯黃,但還依然活著的不知名雜草。所以一個不屬于這片環境的房車突兀的出現在這里,本身就讓人有相當大的不諧調感,但在這個不協調感中,還嵌套著驚悚與恐怖。
在房車的頂棚外沿,如同掛臘肉般吊著一排……東西。其中的一半是秋羽不認識的動物肢體,但另一半卻相當熟悉。
那是原本屬于人類的大腿,手臂和切成了幾塊的軀干。
秋羽立刻明白了杰克的恐懼感源于何處。被動物咬死在他們看來就像人的生老病死般自然,但是被同類吃掉的話,無論哪個時代的人都無法輕易接受,尤其是在吃掉之前,還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讓人生不如死的事情。
「那是游民的車?」
見庫侖小心的伏在地面上漸漸向後退過來,秋羽也學著他的動作向後退去,杰克則是在听到秋羽的問話後,才加入了後退的行列。
相對于房車的位置,幾人是處在一個略微高起的小丘上,在退出幾米之後,已經完全看不見房車了。
「對,會在這種地方呆著的,只有游民。」杰克重重吐出了一口氣。
庫侖拍打著身上的灰塵,「看那個車的樣子,應該已經在這里有一段時間里?這條路你不是走過嗎?」
杰克苦笑道,「走過只是能判斷大概的方向,這又沒路,偏差個幾公里也沒辦法啊。走,離他們遠一點。」
秋羽在跟著杰克走出了幾步後,突然停了下來。
「你覺得,他們吃的人是哪來的?」
「哪來的?應該是像我們這樣四處亂逛的倒霉鬼。」
「可你說過,附近沒有其他聚居地了,那些倒霉鬼不會跑了幾十上百公里到這里送給他們吃?」
庫侖行走的腳步也停了下來,「你是說,他們在吃同行!」
「從某些方面來說,游民已經算不上人類的,即使他們互相吃也沒什麼可驚訝的,反正著不關我們的事。」杰克只想盡快遠離這里。
「確實如此。」秋羽又看了看天空,「不管這只是一起普通的同類相食,還是可能會觸發一個與什麼寶藏相關的任務。又或者那些肢體只是相當逼真的模型,我們走過去會發現一對可憐的母子,他們靠著模型威嚇周圍的其他過路者或者游民,一直在等著人去救他們。也有可能那是游民為我們設下的陷阱,只要一過去,就會一下涌出一堆想把我們當食物的家伙……在荒野中的一輛房車實在是能引出太多故事了。如果我們不去看,這些所有的猜想都永遠只是猜想,但猜想卻不會傷害我們。可是一旦與它發生了接觸,不管事實是猜想中的哪一個,我們與房車主人的命運就會發生糾纏,直線的命運之途會變得錯綜復雜。所以,我這個人還是更喜歡簡單一些。」
庫侖搖頭道,「你怎麼老談命運,科學家可說過,所謂命運不過是生命的經歷,只要生存著,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命運的一環,既然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是命運,所以命運與吃飯,睡覺在本質上是相同的,沒必要天天掛在嘴上。」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會認同你們科學家的這種說法,但現在……對一個事物的了解到什麼程度,取決于我們擁有什麼程度,什麼方向的知識。如果你問一個小孩世界上什麼最快,他或許會回答火箭。同樣的問題問一個普通人,他多半會毫不猶豫的回答,是光;基礎物理學家的話或許會回答,在已知中速度最快的是光;理論物理學家的話,很可能會說,是糾纏態的量子;哲學家的話,肯定會說,是思想。所以在命運的觀點上,你們僅僅是站在了你們科學家的角度,事實可不一定是這樣。」
庫侖習慣性的從手上扯下一塊皮,「你的話太難懂了,反正你的意思就是我們不過去?」
「對,我們下面要做的,就是在命運的道路上以最短的直線到達下一個聚居地,任何帶偏這條路的分支,都盡量不要去走。」
秋羽只字不提剛才想要返回的事,在杰克指出了另一個方向後,繼續向著遙遠的目的地走去。
在沉默的走出十多分鐘後,杰克突然道,「能告訴我你理解的命運是什麼嗎?」
「我理解的啊……」秋羽結束了又一次的徒勞呼叫,「我理解的命運比你們科學家所說的更加無趣。」
「總不至于比我們現在的生活更無趣?」
「我並不是說命運本身很無趣,而是指在知道我對命運的理解後,會讓你覺得無趣。」
庫侖放緩了速度,與秋羽和杰克走到了一起,「就這麼傻傻的走路最無趣,既然你不用節約水,就講來听听,我就喜歡那些有道理的東西。」
講話確實是一個分散精力的好方法,向前走得越遠,自己想要退縮的實際可能就越小,所以秋羽也樂意找些話說,「在我看來,所謂的命運,就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和外力迫使自己必須去做的事的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