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你怎麼會來這里?」
赫連那山詫異極了,他作夢都沒有想到會在風樂樓見到名月。
名月卻不理會他,只是直直地走向秀蘿。「你叫秀蘿對不對?」
「你是……」其實從赫連那山的態度,秀蘿早猜到一二。
「我叫名月,姊姊叫我月兒就成了,那山哥哥好壞,認識你這麼漂亮的姑娘都不告訴我,我可以叫你姊姊嗎?月兒從小就好想有一個姊姊。」
赫連那山雙眉一擰,完全弄不懂名月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她的反應太理智也太反常了!秀蘿看著眼前的名月,心中驚詫不已;
她知道那山的妻子是個大美人,卻從沒有想過會長得和已經死去的克麗兒這麼像。除了那對水汪汪的黑眸與克麗兒不同外,她方才乍然一見,還以為是克麗兒站在自己面前呢!
「可以,當然可以,我也有個妹妹和你一般大呢!她叫克……」
「秀蘿!」赫連那山鐵青著臉喝斥著,他當然不想讓妻子知道過去的事,特別是有關自己和克麗兒的那一段。
被他這麼一吼,秀蘿怔了怔,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但是笑吟吟的名月卻拉過她的手坐了下來,絲毫不理會丈夫的反應。
「姊姊這等人品待在風樂樓真是可惜,那山哥哥又成天忙著,沒時間理我們兩個,如果姊姊不嫌棄,可願意搬來和月兒同住?月兒一個人守著偌大的將軍府好不寂寞呢!」她那親熱的模樣幾乎教人以為兩人真是親姊妹呢?
「月兒!」赫連那山沖向前拉起名月,「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知道啊,我想接姊姊回去住啊!」名月一臉天真地瞧著他。
他快氣死了,索性連話都懶得說,一把抱起名月便往外走。
「你跟我回去,不準你再來這里!」
依偎在丈夫懷中的名月沒有反抗,任由他抱著自己下樓,但方才與秀蘿談話時的盈盈笑意此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出了風樂樓後,月兒低聲地說︰「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赫連那山松手讓她下來,「月兒,你怎麼會來這里?」
「城里的人幾乎都知道這件事,我恐怕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吧!
如果我不來,你會告訴我嗎?」
他沉默了。他本來就不打算讓她知道這事兒,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是個心眼多的鬼靈精,即使知道也只會讓事情更加復雜,況且其中還牽扯到長風哪!
「我就知道你不會告訴我。」
名月甩頭就走,赫連那山急忙拉住她,「別任性,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
「等到你把她娶進門的那一天嗎?」名月轉過身,眼里已蓄滿了淚水。
「月兒,別胡說八道……」一句我絕不會娶她尚未出口,就被名月一陣粉拳捶得他連退好幾步。
「你這死大山、臭大山、壞大山,我要告訴皇上、告訴太後,還要跟玉哥哥、成哥哥說你欺負我,你壞、你不講理、你是大混蛋……」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珍珠大顆大顆地滑下名月清麗的臉龐。
又來了!他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這小東西發起脾氣來,就把她自個兒為他取的渾名一古腦兒地全拿出來罵人,若讓自己那些袍澤听到,豈不笑掉大牙?可是瞧她哭得抽抽噎噎、梨花帶淚的模樣,又教人好不心疼。
他嘆了口氣,又一次抱起名月,低聲輕哄著,也顧不得路旁一堆看熱鬧的人,急忙將她帶回家。可是老天爺似乎沒這麼容易饒過他,他前腳才踏進房間,外頭便跟著傳來稟報--「將軍,玉貝勒和成貝勒來了!」
這兩個人也是來興師問罪的嗎?赫連那山知道瞞不住了,索性大大方方地摟著還賴在身上的名月向大廳走去。
「赫連那山,你……」耐不住內心沖動的名成一見他來到,立刻跨步上前,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
「等等,先听他怎麼說!」站在後面的名玉出聲阻止,他緊盯住赫連那山問︰「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親眼看到的事還會假嗎?」名月站定腳,抬起哭得紅腫不堪的雙眼恨恨地瞪了丈夫一眼,「他欺負我!」
「喔?大哥替你報仇!」
話聲未畢,名玉右手便直取赫連那山命門,急得名月大喊︰「大哥,不要!」
只見赫連那山略一側肩,輕巧地閃過名玉的攻擊,對著名月喊道︰「月兒,先听我解釋再生氣好嗎?」
「你說吧!如果說不出個道理,我和名成可真的要出手了!」
名玉聞言也收住攻勢。
「記得衛長風嗎?」赫連那山尚未坐定便開門見山地道。
「衛長風?他不是你的左右手嗎?听說六年前班師回朝途中失蹤了,你還因此受到皇上降職懲罰!」名玉皺起眉頭,這件事怎麼會和衛長風扯上關系?
「沒錯,秀蘿就是我和長風在回疆認識的。你們應該還對六年前的回疆亂事有印象吧?六年前,回疆在布羅尼和霍吉佔兩人的慫恿下起兵叛亂,若不是鄂對城主和巴達克山國的協助,只怕戰事還沒能那麼快結束呢!可是布羅尼和霍佔吉的余黨在兩人敗亡後心有不甘,最近竟然結合外力滅了巴達克山國,甚至鼓動烏什的人民起兵造反,殺了辦事大臣蘇成。」
「這秀蘿姑娘是……」名成還是不懂,這和風樂樓的名妓有何關系?
「秀蘿是巴達克山國的公主!」此話一出,眾人莫不大驚失色。赫連那山又繼續說道︰「為躲避敵人的追殺,秀蘿不得不離鄉背井來到中原,並藏身于風樂樓中,希望能找到失散的族人和一批有志之士,同時募集金錢,期望有朝一日能重建巴達克。」
「她找你是為了求援嗎?」名成接著又問。
「可以這麼說。」赫連那山苦笑地點頭,「因為偌大中原,除了我和長風,她不認識也不相信其它人。」
「但這麼做會有問題,因為回疆一帶各種勢力均起,繼之以種族不同、民情不同,每每勞民傷財,教朝廷頭疼不已。如今他們自相殘殺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事,怎麼可能再去幫助一個已經滅亡的國家?近來反清復明的勢力頗有增長之勢,這件事如果處理不當,萬一被有心人士知道,兩相牽連只怕會替自己惹來殺身之禍,你不能不三思!」名玉井然有序地分析著。
「我知道,這也是我沒有告訴你們的原因,沒想到這丫頭……」他眼楮瞄向低頭不語的名月,此刻她早收起了淚水。
「那衛長風和秀蘿有什麼關系?」名月問道。
「這還用問嗎?」赫連那山似笑非笑地睨著她。
「你打算怎麼做?」名玉不放心地問。
赫連那山臉色一沉,沒有說話,眼楮望向窗外,焦點落在不知名的遠處,沒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
卻說這廂的秀蘿,怔怔地望著赫連那山和名月離去,也拿走了她本以為他要送給自己的發簪,原先的興奮之情現在已跌至谷底,難道此番來到中原找他錯了嗎?
一道修長的身影忽地竄入,她知道是衛長風,想必他也目睹了方才那一幕吧!
衛長風靜靜地倚在窗戶邊看她,「她是克麗兒轉世的嗎?天底下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他這話一出,震得秀蘿的臉色一片蒼白,身子連帶地搖搖晃晃,「你也這麼想嗎?」
「但是不可能,她是鄂王府的名月格格,全京城上下幾乎沒有人不認識她。」衛長風轉頭看她,「你現在打算怎麼做?繼續待在這兒嗎?這件事不用多久就會傳遍全城,到時候……」
「我自有盤算,你不必替我擔心!」
衛長風點點頭,一轉身就要跳出窗,秀蘿見狀忙攔住他,「你去哪兒?」
「會會名滿京城的名月格格!」
「她只是個不經世事的丫頭,你找她做什麼?」秀蘿知道長風一向護著自己,因此擔心他會對名月不利,不過說也奇怪,自己怎麼會對一個初見面的丫頭放心不下?這是從沒有過的事。
不料長風听到這話卻哈哈大笑。「不經世事的丫頭?她的確是個小丫頭,卻絕對不是不經世事,你知道嗎?她八歲的時候逼走了鄂親王的側室,也就是鄂王府的二福晉、她母親的情敵;九歲時和兩個哥哥聯手趕走了到王府教他們武功的師父;十歲那年打破了萬歲爺最心愛的花瓶,結果卻是萬歲爺被太後責備一頓,這麼一個厲害的丫頭,我怎麼能不會一會她呢?」
秀蘿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話,這麼一個美如天仙的娃兒,竟然會有如此古怪刁鑽的一面,那山娶了她豈不是……「那山……」
衛長風眼神一冷,緊緊地抿著唇,她還在為赫連那山擔心?難道她沒看見他對那丫頭疼愛的模樣嗎?
他足下輕點,如同飛燕般飛出窗外,幾個起落後便來到戒備森嚴的平西將軍府,一入將軍府便如入無人之境,沒多久便找到了名月。她正躲在池山中間一個特別造出來的小洞中,偏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小洞中的名月正專心地想著剛剛發生的事以及赫連那山所說的話。並不是她不相信那山,而是她更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實--那個叫秀蘿的姑娘確實對那山有情。一個人的眼楮是不會騙人的,而秀蘿在听見那山要送她東西時,眼中所流露出的喜悅是錯不了的,更遑論見到本人時的殷勤溫柔了!既然如此,他為什麼要否認?還有,秀蘿看到自己時喊的「克麗兒」又是誰?那山似乎對這個名字很忌諱,難道其中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還是他在回疆發生過什麼事,才導致衛長風的離去?那麼這個叫衛長風的人到哪兒去了?那山又是怎麼知道秀蘿在風樂樓的?
一連串的問題回蕩在心中,任她怎麼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她心中盤算著也許自己該多注意那山的舉動才是。抬頭見天色已晚,名月準備離開;卻愕然看見一個全身勁裝的男子擋在橋中間,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她。
「你是誰?怎麼我從沒見過你?」名月問道,臉上絲毫沒有畏懼之色。
「衛長風!」
他就是衛長風!?名月詫異極了,他就是在嘉裕關失去蹤影的衛長風?想不到他長得這般吸引人,雖沒有那山哥哥好看,但是那孤傲、落拓不羈的氣質,以及眉宇間抹不去的淡淡愁絲,讓人舍不得移開眼楮,甚至想伸手抹平他臉上的憂郁。
「你真好看,我喜歡你。」名月直截了當地說出心中的感想,也不怕嚇著人家。
「妳不怕我?」說不驚訝是騙人的,但他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自是不輕易流露出自己的想法與情緒。
「為什麼要怕你?你和那山哥哥是一樣的人啊!」
這下衛長風再也無法隱藏心底的驚訝之情,她知道她自己在說什麼嗎?「這話什麼意思?」
「看似冷漠,實則熱情,若說有情,又似無情,你和他都是性情中人,不懂得虛偽矯飾,往往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
衛長風眯起眼楮,一言不發地瞪著她。
雖然如此,名月卻知道自己猜對了!她原先只是直覺他和那山應是同樣個性的人,因此隨意猜測,但見了他的反應,她更加確定了。
「你為什麼要對秀蘿說那些話?」衛長風故意轉移話題。
「什麼話?」名月反射性地接口。
「別裝蒜,你說要接秀蘿同住,但我不相信你真有那種雅量,能容忍那山將另一個女人帶進門,否則你小時候也不會千方百計趕走你父親的小妾了!」
名月微微一楞,他怎麼知道那件事?她默然了,久久才說道︰「有哪個女人遇上這種事會不吃醋的?我畢竟也只是一個平凡人哪!」
衛長風繼續盯著她。「既然如此,為什麼又對秀蘿說出那種話?」
「那時我只是想氣那山,再說,我會笨到真那麼做嗎?」名月抬起頭看著他,「你喜歡她吧?」
他冷冷一哼︰「這和你無關。」說著便轉過身準備走人。
「克麗兒是誰?」
已經準備要走的衛長風一听到「克麗兒」三個字,整個人明顯一楞,回眸再一次望向依然系著綠絲帶的名月時,原本犀利的眼神不覺柔和許多。「這件事你應該去問那山。」
「我和她長得很像嗎?」名月仍不死心地繼續追問。
「沒有,你是你,她是她,你和她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
他搖頭,有些矛盾、有些心口不一地否認,然後像他剛剛突然出現般,他又在名月面前突然消失,讓她有種做了一場夢的感覺。
這天,名月如同往常一樣到慈寧宮向太後請安,陪太後聊聊天,太後一時興起便留名月在宮中用膳,這一耽擱,名月準備回府時已過了晌午。
這個時間路上沒什麼人,熾熱的太陽照得地面一片滾燙,除了躲在樹蔭下乘涼的幾只小狗外,放眼望去就是空蕩蕩的街道,大伙兒都躲太陽去了。
坐在轎子里的名月雖不至于感到熱,卻也讓那悶不透風的溫度蒸得有幾分昏昏沉沉。這時,轎子突然停頓了下,像在閃避什麼似的,然後又緩緩向前走,迷蒙中的名月仿佛听到一名女子在喊「救命」,可是正處于蒙狀態的她一時之間並沒有反應過來。
「格格!」隨侍的綠萼邊走邊喊。
「什麼事?」她不文雅地打了個大呵欠,反正轎子里又沒人看到,就算看到又如何?
「有幾個男人欺負一個女人哪!」綠萼很擔心地說道。
「有這回事?叫侍衛過去瞧瞧,打發那些人走,別盡讓他們欺負姑娘家。」名月略一翻身又是一個大呵欠,她也沒多想,反正自己身邊那十來個侍衛找幾個人過去也無妨。
「可是……」
綠萼又想說什麼,但這回已經清醒過來的名月已听見了轎外傳來的呼叫聲。
「救命,官爺,救救奴家!」
咦?那聲音好熟悉,可她一時又想不起在什麼地方听過。
「救什麼命?老子不過要你陪陪酒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樣,別忘了,你只是個回疆來的婊子!」幾個男人粗俗地罵著。
其中一個則向前去詢問的侍衛道︰「官爺,這女人是風樂樓的歌妓,和歌妓喝酒玩樂不算犯法吧?」
風樂樓的歌妓?回疆來的……難道是秀蘿?不會這麼巧吧?名月從小窗子探出頭去,只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坐在地上飲泣,一身銀白的衣服此刻已全弄髒,地上還散落著原本佩掛在身上的鈐鐺,那不是秀蘿是誰?
活該!誰教她要搶我的那山哥哥,現在得到報應了吧?名月微嘟起小嘴,就要吩咐侍衛離開,但耳邊又傳來秀蘿的哀求--「我雖是歌妓,但是賣笑不賣身,這幾位大爺硬要小女子陪侍,稍有不從便是拳打腳踢,求官爺為小女子作主!」
「格格,這該如何是好?」綠萼焦急地又問。
名月這會兒的想法也有些改變了。說實話,她那時會說要接秀蘿同住,只不過出于一時嫉妒,想氣氣那山罷了!但是,後來那山也確實沒有再到過風樂樓,想必是因為這樣她才被老鴇逼著陪客的吧?再怎麼說她也曾是堂堂的公主,此番若不是為了國仇家恨,又哪會委屈于花街柳巷中?說穿了,也是可憐女子。罷了,既然自己當初都開口了,何不好人做到底?
想到此,名月自個兒揭起轎簾,對侍衛說︰「給他們一點兒銀兩打發他們走,倘若不走,就去請玉貝勒和成貝勒過來。」
侍衛領命後,過去和幾名漢子交涉,也不知他是怎麼說的,總之幾個人雖不樂意,倒還是拿了銀子走人。
見到那些人走後,名月才走上前扶起秀蘿。「姊姊沒受驚吧?
長風哥哥呢?怎麼沒陪著來?讓你一個人受委屈?」
開口姊姊,閉口哥哥,這等甜到人心坎里去的話,也只有名月才說得出來。
秀蘿抬起頭來,似乎驚嚇多過于驚訝。「謝謝你,讓你看笑話了!長風出城辦事,別告訴他今天發生的事。」
「姊姊在塞外長大,論騎馬打仗應該不輸給男人,怎麼會這等落魄?」名月仿佛有心、又似無意地直指問題所在。確實,若是漢人女子手無縛雞之力任人宰割倒還實在,但一個身負復國大任的女子也如此,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秀蘿臉上微微一紅,心想︰這名月格格果然是聰慧、心思細密的女子。
「我是會一點拳腳功夫,可是對付幾個大男人仍是有些吃力,加上原本只說好乘船游湖不陪酒的,誰知他們硬灌我喝了好些酒,才會讓你瞧見這等狼狽情形!」
「那你今後打算如何?還是待在風樂樓嗎?」
「那山不來了以後,嬤嬤就強迫著要我接客,起先還可找些借口推辭,後來推辭不了就成了你剛剛看見的局面,可是不待在風樂樓,我又能去哪兒?」
說得也是,她身處異地,想要謀生談何容易?但以她這等姿色,繼續留在風樂樓委實危險,再怎麼說,她總是有所為而來,就此淪落花街實在可憐。
「姊姊若不嫌棄,就和月兒一同回家吧!風樂樓那兒讓那山哥哥去處理。」
喜悅之色倏地映上秀蘿飽受驚駭的綠眼,她不敢置信地握住名月的手。「真的可以這樣嗎?」
「當然,哪位公侯府中不養著幾名歌妓的?況且姊姊來,長風哥哥也就會來,看在長風哥哥的面子上,那山會答應的。我在後花園幫你和他弄一間屋子,就你們倆住,如何?」
一抹羞澀染紅秀蘿的臉,她偏過頭略略想了想,自己從回疆和長風一路來到中土,餐風露宿,相互扶持,兩人其實已與夫妻差不多,只是她心中總有一個結沒有打開,所以至今仍未答應他的求娶,如今那山已娶妻室,也該是自己死心,接受長風的時候了。
見秀蘿猶豫的模樣,名月索性牽過她的手一同坐上轎,絲毫不給她考慮的機會。
而當赫連那山回到將軍府看見秀蘿和名月端坐在大廳中時,那份驚訝是可想而知的。
「月兒,你過來!」赫連那山拉過妻子到書房中,「這是怎麼回事?你又在動什麼歪腦筋?」
名月將下午的事重述一遍,繼而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你和長風是好朋友對不對?」
他眼中閃過一絲光芒,沒有答腔,卻點頭了。
「我不知道你和長風之間有什麼誤會,總之你們兩個現在互不見面,也不往來對不對?」名月睜著雙眼,眨啊眨地望著他。
赫連那山又是點頭又是搖頭,雙手不知不覺地將她圈在懷中,「只說對了一半,正確答案應該是少有來往。」
「我問你,長風和秀蘿是不是彼此愛著對方?」名月換了個話題。
「或許長風愛秀蘿多一些。」
「不論如何,只要秀蘿在哪里,他就會在哪里對不對?」名月替他做了個結論。
「月兒,你是說……」赫連那山恍然大悟。
名月低著頭,想用眼角余光看丈夫的反應。「長風來找過我,他好象很反對我上回說要把秀蘿接進來的事。」
「他找過你?什麼時候的事?你為什麼沒先告訴我?」他激動地握住她的手。
「輕一點,我手會疼的。」名月輕聲抱怨道。
赫連那山一听,稍稍松開了妻子的手,卻仍緊握著。
「他知道我做過的壞事,擔心我會欺負秀蘿,真好笑,誰欺負誰還不曉得呢!」名月生氣地道。
「你做過什麼壞事?」不知是真不知還是故意裝傻,赫連那山忍著笑問。這小東西做過的「壞事」可多著呢,連太後有時候都會被擺一道呢!
「你壞,你故意欺負人家!」名月撅起小嘴,不悅地想推開他。
赫連那山笑著以唇堵住她的唇,結結實實懲罰了好一陣子才放開她,「繼續說吧!」
「我想讓長風和秀蘿完婚,你說可好?」
「成親?」他怔住了。
「對,讓他們成親,如此一來別人便無話可說,你又可以借機和長風恢復感情,至于復國大事,就留著慢慢談吧!」
赫連那山並不反對,甚至非常贊成讓他們兩人完婚,只是秀蘿會答應嗎?他和長風都知道,秀蘿會千里迢迢來到中原,泰半的原因是為了他,如今他雖已娶妻,但她真的已死心了嗎?他不知道,也無從知道,但如今這種騎虎難下之勢,已讓他毫無選擇,他只能默默祈禱,不會再舊事重演!
第二天,趁著赫連那山前往風樂樓為秀蘿贖身之際,名月帶著秀蘿來到後花園剛整理好的院落。這是前一陣子整治庭園時順道整理的,不料竟然派上用場,因此名月顯得很高興。
轉過拱門,但見一道黃泥築成的矮牆,矮牆後是幾株杏花、幾株桑榆;各色花木隨牆栽植,形成一道矮籬。穿過矮籬,就是一大片的菜園,更有幾間矮房矗立其中。入內一看,紙窗竹榻,全無前面屋宇的富貴氣象。
久居山城的秀蘿何嘗見過這等田園景色,不禁月兌口而出︰「好個歸園田居!」
名月也笑眯眯地說︰「姊姊久居山城,想必沒見過江南的田園景象吧?」
「嗯!常听人家說東方太陽升起之處,有個富裕的國度,那里風景如畫,到處都是良田美穗,可惜我一直無緣得見,沒想到今天竟然能看到…」
「其實,我們沒入關前也不敢奢想能過這種生活,到現在也不是很習慣,倒是以前跟阿瑪南下江南,看見一片水鄉良田,心中很是羨慕,所以整修庭園時也學著弄了一處來玩玩,不過就是簡陋了些,不知姊姊可喜歡?」
「怎麼不喜歡?我從來就不敢奢望能夠過著耕田織布的平凡生活哪!特別是父王和克麗兒過世後,巴達克又被滅了,我就更不敢想能有定下來的一天……」秀蘿有些激動地握住名月的手,「月兒,我不知該怎麼謝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還過著居無定所的日子……」
「別這麼說,過幾天就要當新娘子的人了,怎麼可以掉眼淚呢?」名月就著衣袖替她拭去了淚水。
「新娘子?」
「是啊!我已經叫他們準備了,十天後有個黃道吉日,姊姊就和長風哥哥完婚吧!」
秀蘿默然了,自己真的要和長風完婚嗎?經過這麼多的事,他還要自己嗎?猶豫之意瞬間布滿胸口;她不是不愛長風,而是總覺得有件事沒完成。「月兒,你听我說……」她抬起頭,卻猛地住了口,因為一臉鐵青的衛長風正站在門口瞪著她!
「長風!」秀蘿悄聲地喚道。
名月回過頭,似乎並不驚訝他會出現。「我等你好久,你可來啦!」
「為什麼?」衛長風低聲問,那語氣冷到了極點。
「什麼為什麼?」名月反問。
「你答應過我不接秀蘿來的……」
「我答應過?沒有啊?」自己何時答應過他的,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別裝傻,你帶她來這里有何目的?」衛長風跨步上前,一把抓住名月的皓腕,力道之大讓她幾乎要叫出聲來,但倔強之心讓她忍住了。
「秀蘿姊姊答應我要嫁給你,所以我替你們弄了間房子,想替你們辦喜事。」
「哈!哈!哈!嫁給我?」衛長風發狂似地笑著,那聲音帶有幾分淒涼、幾分無奈。「沒想到聰明一世的名月格格,竟也有胡涂的時候,你難道看不出來秀蘿想嫁的人是那山嗎?如果她想嫁給我,老早就答應了,不必等到今天!」
「什麼?」名月楞在當場,秀蘿想嫁的人是那山,是自己的丈夫?怎麼會這樣?原來當初她並沒有看錯!
「不,月兒,你听我解釋……」秀蘿急著想解釋,但名月卻一把揮開她靠近自己的手。
「昨天那幕是不是妳一手安排的?故意在我經過時,演給我看的?」名月想起昨天在街上發生的事,難道自己真掉入她的陷阱中?因為她愛的人是那山,所以才演出那一幕,而知道內情的衛長風才會全力阻止?好笨啊!名月,你不是一向都很聰明的嗎?怎麼會犯下這種錯誤?
「不是,那是真的,我是真的想要嫁給長風的……」秀蘿急急地解釋著。
「是嗎?那你為什麼在回疆時不答應,為什麼不在克麗兒重傷快死的時候答應,卻在此時此刻答應?」衛長風厲聲質疑著,「你敢不敢在名月格格面前告訴我,你到中原來不是為了找那山,也從沒有愛過他?;」
秀蘿臉色蒼白地抬起頭,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名月見狀,身子倏地搖搖晃晃,老天,她真是好笨啊!她竟愚蠢到把丈夫的舊情人給帶進門來,天底下沒有比她名月更笨的人了。
「算我看錯人!」丟下這麼一句話,名月便匆匆轉身跑了出去,不意才到門口便和一個人撞個滿懷。
那人一把摟住名月,緊緊地將她抱在懷中,「月兒!」
「那山!」名月的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沒錯,來的人正是赫連那山,他滿臉嚴肅地盯著衛長風和秀蘿,顯然方才的一番話他都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