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夢穎睜著一對水靈靈的美目緊緊盯住丁拓,喜悅慢慢淹沒那一片原本已經絕望的心田,她想當丁拓的新娘想多久了?十年?二十年?還是從她有記憶的那天起,就已經決定要當他的新娘?這個夢想曾經那麼真實過,也曾經令她心痛欲絕,如今機會竟在命運之神的安排下重新回到她身上!
他是真心想娶自己?或者只是出于對父親的承諾?還是,他是因為愧疚、同情、可憐自己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老天!她不要他的同情、可憐,只希望能得到他的信任、尊重,和他的愛。
「我只問你一句話,你相信我嗎?」她要確切知道他的答案。
听了這話,丁拓怔怔地瞅著她,好半晌沒有答話。
他猶疑的態度卻教杜夢穎心痛如絞,已經抬起的頭又低下去。「我就知道你不肯相信我,否則你也不會對我隱瞞你已經恢復記憶的事實。既然如此,又何必勉強自己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我不要你愧疚,不要你的同情和憐憫,更不要你因為一時的沖動而後悔一輩子。」
丁拓知道她誤會了,急急地說道︰「小夢,我沒告訴你我已經恢復記憶,是因為我不想再失去你,而我對你的感情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嗎?所以求求你公平些,你不能就這樣拒絕我!」
他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從五歲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決定要保護你一輩子,而我想娶你為妻的念頭,也不是現在才有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對我公平嗎?我一直以為相愛的兩個人應該要坦誠,可是你沒有!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嫁給羅志寧,更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不知道你究竟是愛我,或者只是在履行我所開出來的條件。每每抱你在懷里,我都會害怕這只是我的一場春夢;一旦太陽出來時,你又會消失不見;我實在不想再嘗試一次失去你的滋味。」
阿拓,對不起,我知道我對你不公平,可是我怕說出真相你會恨我,會永遠不理我;更怕你會瞧不起我,對不起!杜夢穎在心中吶喊著。
「小夢,看著我。」丁拓又一次托起她的臉面對自己,「我想娶你為妻只因為我愛你,曾經,我很在乎你背叛我的事,甚至有些恨你,但經過這次發生的事情,我終于知道未來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願意告訴我你前一次的婚姻狀況,我很樂意听;如果不願意,或覺得難以啟齒,我也不勉強,畢竟每一個人都會有一些不願意告訴別人的秘密,即使是親如父母、兄弟、夫妻,也是如此。」
「阿拓!」晶瑩的淚珠一顆顆滑下臉龐,杜夢穎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丁拓從椅背的上衣口袋取出一個絨布盒子,遞給夢穎,「打開來看看!」
杜夢穎滿臉狐疑的打開這個小小的盒子,里頭是一枚樣式簡單大方的黃金戒指,她認得這戒指,這是十年前他們兩人環島旅行時,他在南部一家銀樓買的。當時他半開玩笑地說要把這戒指套在她手上,作為結婚戒指。
「你還留著這個戒指?」
「當然,這是我要送給妻子的定情戒指,當然得留著。」
丁拓為她戴上戒指,同時低下頭輕啄她的唇。「找個黃道吉日,我們去公證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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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各方親朋好友措手不及的情形下,丁拓和杜夢穎到法院辦理公證結婚。
之所以會選擇公證結婚,而且在杜元勛未出殯之前,是因為杜元勛去世前心中最掛意夢穎的婚事,為了能讓他安心,因此在身服喪孝的情形下,選在百日前完婚,也算是完成當初丁拓答應他的承諾。
兩人結婚當天,丁蓉、孫映雪、駱真萍都到場觀禮,而祁暮雲則依然下落不明。
婚禮過後,丁拓和杜夢穎開車載著丁蓉到中正機場搭飛機,臨上機前丁蓉對丁拓說︰「放心,我會向媽說明原因的,不過你得答應我會好好照顧小夢。」
丁拓的母親對于沒能幫兒子舉行一個盛大的婚禮感到懊惱不已,但基于對夢穎的疼愛之心,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等媳婦滿孝後再補請了,誰教兒子喜歡,而自己更是從以前就疼夢穎疼得緊,早巴望著兒子娶她過門。
「小夢,對不起,如果我說過什麼傷害你的話,請你原諒,不要掛記在心好嗎?」丁蓉握著夢穎的手真摯地說,對于所發生的事,她一直愧疚在心,幸好他們兩人終于還是在一起,否則她死都不足以謝罪。
杜夢穎輕點了點頭又開口說道︰「替我向媽問好,也替我們照顧她老人家。」
丁蓉笑了笑,舉手揮別送行的大哥和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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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在丁拓的協助下,杜夢穎辦妥了父親的喪事。她站在父親長眠之處,看著這個莊嚴肅穆的墓園,千頭萬緒頓時涌現。人生的終點最後不過是如此,這是所有人都逃不掉的結局,那麼世間人到底在爭些什麼呢?而自己又在追求什麼?
想到此,剛和羅志寧離婚之初的茫然感又襲上心頭,那種無力與無奈交錯的感覺讓杜夢穎幾乎想要轉身逃掉。這是自己想要的嗎?嫁給丁拓為妻、為他生兒育女,不是她從小的願望嗎?為何此刻她卻一點喜悅、幸福的感覺也沒有?只是有一種全身力氣都被抽離的空洞感?
長長嘆了口氣,她又一次對著父親的遺像合掌膜拜,然後轉身和站在不遠處的丁拓一同離去。
車子經過士林時,杜夢穎忽然說︰「我想回舊房子去整理整理東西,你先去上班好了。」
丁拓眉頭微微一皺,心里雖不願意,但還是讓她下了車。
望著她映在照後鏡里的美好倩影,丁拓一顆心莫名地揪緊,他忽然有股沖動想下車陪她,不過他卻只是盯住照後鏡看,直到她的身影轉進巷子後,才依依不舍地開車子離去。
杜夢穎打開已經有些時日沒有回來的家門,按亮客廳里的日光燈,落寞感一下子從四面八方涌來。她從客廳走向父親的臥房,里頭的東西部已整理得差不多,剩下的就是一些書籍了。
跪坐在地板上,杜夢穎想著父親尚在時的種種情景,想他坐在客廳沙發上看報紙,想他指著電視里的連續劇大罵荒謬,想他在廚房揮汗做菜的辛勞︰那一點一滴歷歷在目,仿佛還是昨天的事,怎麼現在景物依舊,而人事全非?
她拼命想著父親過世前所說的話、做過的事,可惜腦海里映現的,竟全是她與丁拓纏綿的眷戀,還有那夜與丁拓決裂的淒楚,父親的身影不知在何時變得那麼淡、那麼遠!她不禁有些恨起自己來,更厭惡自己因對感情過度投入而疏于照顧父親,以至于讓他老人家在走的時候是那麼的孤單。老天,她到底做了什麼?又得到什麼?她得到了丁拓的愛,卻失去最寶貴的親人,這是上天在捉弄她嗎?
疲累感似乎正在腐蝕她的精神與思考能力,她慢慢地閉上眼楮,讓思緒隨著時間飛躍。蒙中,她看到自己與丁拓手牽著手在澄清湖畔散步,耳畔響起丁拓的話︰美麗的天使,你可願屬于我?突然間丁拓不見了,羅志寧的身影閃了進來,他聲聲質問︰我把你當作我最珍貴的寶貝,你為什麼要這樣待我?為什麼懷著情人的孩子嫁給我?
他手執皮帶,一下一下地抽在她身上,就在她覺得心也跟著碎了的同時,仿佛又听到父親老淚縱橫地說︰小夢,是爸爸害了你,如果不是爸爸好勝心強,想著什麼另起爐灶,你又哪會嫁給這個惡魔呢?然後是孫映雪的疾言厲色︰你丈夫被別的女人搶了,所以你來搶別人的男人嗎?最後是丁拓泠冷的聲音︰你已經粉碎我對你的信任了!你已經粉碎我對你的信任……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猛睜開眼,杜夢穎才發現自己仍是孤伶伶一個人跪坐在地上,沒有丁拓,沒有羅志寧,沒有孫映雪,更沒有她最摯愛的父親,什麼都沒有!原來只是一場幻夢!
但那真是一場幻夢嗎?不,那不是幻夢,那是她真實的過去,真實到讓她幾乎以為那是一場夢,一場沒有自我的夢!正因為沒有自我,所以她終日擔心受怕,擔心丈夫的怒氣,害怕丁拓會知道真相而瞧不起自己,更從不肯對最關心自己的父親坦言心情;原來是這樣,原來所有的問題全在自己身上。
霎時,杜夢穎苦笑起來,她的鑽牛角尖、她的善感、她的懦弱,竟在無意間拖累了身旁所有關心她的人,也害得所有愛她的人為她受罪。是時候了,是應該把一切都說出來的時候了。
丁拓說得對,夫妻間應該要坦誠,既然明白兩個人之間的問題所在,為什麼不說出來呢?這些日子以來,獨自一人背負著這樣的秘密過活,實在很痛苦,她不想再瞞下去了。如果丁拓真的愛她,相信他不會因此怪罪自己的;若他真的因此生氣,甚至怪她,那也只能怪對彼此的愛還不夠包容。
杜夢穎站起身子走到自己房間,著手整理自己所留下來的一點東西,因為她打算把房子賣掉,所以必須整理干淨,幸好先前丁拓曾幫忙搬走了一些衣物書籍,所以現在留在房子里的東西也不多,將這些雜物打理過後也就差不多了。
就在她以為都已經收拾好之際,眼光突然瞥見置放在牆角的一個小紙箱,她打開來一看,那是一封封署名給丁拓的信;看著這些信,杜夢穎有種想把它們全部燒掉的沖動,但她終究沒有如此做。相反地,她又坐了下來,提筆再寫一封信給丁拓;這封信,就當作告別過去的最後一封信吧!
寫完信之後,杜夢穎長長吁了一口氣,轉身看著這個自己從兒時就一直住著的房子,說沒感情是騙人的,而想到要賣房子總會有些不舍;再怎麼說,這里有她和父母親的共同回憶,有她和丁拓一起長大的點點滴滴。如今這一切即將隨著房子轉賣而遠去,那段充滿悲歡離合的歲月,從此將會永存在記憶中,即使不想也會永遠記得。
「啊!」沉浸在往事中的杜夢穎幽幽地打開門,卻被站在門外的丁拓給嚇了一跳,不覺輕叫出聲。「你不是回公司了嗎?」
丁拓臉色平靜,眼中卻寫滿真摯的情感。「如果我沒有來,你是不是就會這樣離開?一句話也不留?」
杜夢穎頓時臉色刷白,他怎麼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我沒有說錯吧?」
丁拓一步步走上前,她一步步後退,直到她的背貼靠在牆上,已經沒有路可以退,他才伸出手緊緊抱住她,「這次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
「阿拓,你怎麼知道……」杜夢穎幾乎快無法呼吸了。
「小傻瓜,你不知道你的臉是藏不住秘密的嗎?下午在墓園里,我就覺得你怪怪的,到了士林又突然說要下車,我就心里有數了。小夢,你真的舍得離開我?」
「我……我寫了信要給你,我不會什麼都不留的……」
「我不要看信,我要听你親口告訴我。」
杜夢穎將臉埋在丁拓寬闊溫暖的胸膛,她知道自己這輩子將永遠無法離開這個男人;即使他知道真相後會怪她、怨她,也無所謂了。因為她是那麼愛他啊!
「好,我告訴你,可是你要先答應我,不能生氣。」
丁拓神情嚴肅地點點頭,拉著妻子在老舊的沙發上坐下來。
「我會嫁給羅志寧,除了曾告訴過你,是為了錢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懷孕了!」
听到她的話,丁拓整個人幾乎要跳起來,握住她的手也不由得用力起來。「你說什麼?」
「我懷孕了,是你的孩子。」杜夢穎勇敢地抬起頭望著他震驚的表情。
「是……是不是我們吵架的那天?」
他一向認為男人應該善盡保護女人的職責,所以相關安全防護措施他都很小心謹慎;唯一一次例外,就是八年前他們兩個為了彼此父親大吵一架,事後,他帶著怒氣要了她。對于當時自己那近乎強暴的行為,他一直很後悔,卻沒想到那一次種下了他們分手的原因,也把她的命運推向痛苦的深淵。
「別自責,你一直都很小心的保護我,只是沒有人可以逃過上天所安排好的事。當我知道自己懷孕後,心里又慌張又害怕,想著應該告訴你,可是那時你們全家都搬到美國去,加上我們吵了一架,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剛好,我認識了羅志寧,他說只要我嫁給他,他願意幫助爸爸另創一番事業。我實在不願意看到爸爸終日意志消沉,又怕肚子里的孩子日漸長大,你又不知去向;萬不得已,我答應了他的要求嫁給他。」
「他知道你懷了我的孩子嗎?」丁拓面無表情地問,但他的心卻是激動萬分。
杜夢穎搖頭,「起先不知道,一直到我告訴他我懷孕的事,他還很高興,以為孩子是他的,可是當他看見我的產檢報告,知道了預產期後,他就像發瘋一樣地責罵我,為什麼懷著舊情人的孩子嫁給他?老實說,剛結婚時他真的對我很好,也很愛我,只是他愛我的方式錯了。在他心目中,我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仙子怎可以有污點呢?而我的未婚懷孕,就是一項不可磨滅、令他無法容忍的污點!這對他打擊很大。從那時候起,他就變了一個人!」
「他打你、罵你?」丁拓的眼神冰泠極了。
杜夢穎點頭,緩緩將那段連作夢也會驚醒的往事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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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穎懷孕七個月時便早產了,孩子只存活了兩個禮拜,這種結果雖然令人傷心,但也不能否認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夢穎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羅志寧卻開始借酒裝瘋,說些冷言冷語來刺激她;他開始挑夢穎的毛病,稍有不順他的意便是拳打腳踢,後來又夜不歸營,在外面養女人。對這種情形,夢穎曾經萌生去意,但是想到是自己先對不起他的,加上周圍親友都是勸和不勸離,所以她竟然就這麼忍受了兩年;直到有一天羅志寧公然帶著女人回家,夢穎才萬念俱灰地回到父親家,並搜集證據和驗傷單準備提請離婚。
杜元勛得知自己從小捧在手掌心,呵護著長大的女兒竟然被人如此對待後,他心中的氣憤是可想而知。他又氣又悔地想找羅志寧理論,不料,羅志寧倒是先找來了!羅志寧在他面前痛哭流涕,表示自己因一時胡涂,加上事業受創,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希望夢穎能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痛改前非。而杜元勛畢竟是老一輩的人,他雖不忍心女兒受此非人待遇,卻也不希望女兒離婚,一心的以為自己可以幫助女兒;因此在女兒不知情的情形下,他以自己名下的房子為羅志寧作保,向銀行借貸了七百萬元。
但是羅志寧並沒有實踐他的諾言,相反地,他變本加厲,為了怕夢穎再次離家,索性將她鎖在屋子里不讓她與外界聯絡。
一天,羅志寧酒後又帶著女人回家,這次他竟然在情婦的慫恿下,借著酒意拿下腰上系著的皮帶抽打起夢穎。淚已哭干的夢穎根本失去了抵抗能力,她也不想抵抗,只是瑟縮在牆角,任由皮帶一下一下地抽打在自己身上。天亮後,羅志寧發現縮在牆角,全身傷痕累累的妻子時,頓時如同一頭發怒的公牛;他從來不想傷害她,卻總是做出傷害她的事。于是既恨又悔的羅志寧,將怒氣全出在情婦身上,他從廚房拿了把水果刀,打算和情婦同歸于盡,不料在雙方爭執中,這把刀竟然深深劃過上前欲阻攔的夢穎身上。
就這樣,羅志寧以過失傷害罪被起訴,外加警方所查獲的煙毒罪,一共被判刑十年,法院還同時判準了雙方離婚,一場持續兩年的惡夢終于停止;距離現在,那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
說完這積壓在心中六年之久的秘密,杜夢穎整個人有一種豁然的輕松感,但她心中還是擔心著丁拓的反應。
「那報紙上寫的……」報紙寫的未免和事實差太多了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新聞記者捕風捉影的本事。」
「小夢,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雖然已過去了,但他還是想知道。
「女孩,如果那孩子還活著,今年應該上小學了。阿拓,你會怪我,還是看不起我嗎?」
丁拓的心幾乎是痛到沒有感覺了!沒想到當年自己的一時之怒,竟然是她整整兩年煉獄生活的導火線。他恨自己,恨自己當年為何沒有找到她,恨自己被嫉妒仇恨所蒙蔽,在她傷痕累累的心上撒鹽;又想到那夜在「沙露維雅」孫映雪所說的話以及自己的行為,是多麼殘忍地傷害她的心,難怪她會想離自己而去了。
「小夢,對不起,如果沒有我,你也許就不會承受這麼多的苦難,而我不但沒體諒你、愛護你,還處處傷害你;我根本就是個大白痴、大笨蛋!」
「別這麼說,你是我那兩年能夠活下來的原動力;如果沒有你,沒有我們過去那些美好的回憶,杜夢穎早就死了。」
「小夢,你會怪我嗎?」
「我不怪你,只怪自己沒有把事情弄清楚,妄想借著欺騙的手段來達成目的,如果我在結婚前坦白地說出來就好了,那麼他也不會變成那樣!」
「小夢,你怎麼能把錯歸到自己身上?也許你有錯,但是也已經為此付出過代價,而羅志寧呢?他根本就是一個有心靈潔癖的男人,這種人容不下一點缺點,甚至在極度的精神不平衡下,會去傷害自己、傷害身邊的人,所以你不需要一味地怪自己。」
「你還會要我嗎?我好怕你知道後會怪我,會不理我……」
「我愛你啊!愛一個人就是要包容她的優缺點,她的過去,我怎麼會因為這樣而不要你呢?況且,錯也不在你,現在我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永遠別再提離開的事,好嗎?」
「阿拓!」杜夢穎低呼著,投入丈夫的懷抱,淚水再度爬滿雙腮,只是這次是幸福的淚水,解月兌的淚水。
輕擁著妻子,丁拓心疼她竟然一個人獨自承擔著這麼多的痛苦,更憐惜她過去那段非人的歲月,如今他總算明白,為何當他抱著她、吻她、與她親熱時,她那怯懦退縮,甚至自我防衛的來由了。不過,一切都過去了,從今以後他會好好照顧她、疼惜她,不再讓她受一丁點兒委屈。他發誓!
「這是什麼?」突然,他指著那疊署名自己名字的信,「給我的嗎?」
「嗯!這些信有我過去八年來的種種心情與感受。當我受到委屈,或者是不快樂時,我就會想到你,然後寫信給你,你想看嗎?」
「當然,我也有好幾本日記要給你看,不過我們得先回家。」
看著丁拓將車子開過來,杜夢穎嘴角漾起一朵美麗的笑容,坐進前座,她伸手為丈夫解開領帶,兩人相視而笑。
車子離開後,杜家舊宅又恢復到以往的平靜,不過在平靜中卻也多了幾絲落寞。,這時,一個在電線桿後面站了很久的男人走了出來,望著空無一人的房子發呆,繼而轉向汽車駛離的方向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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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映雪坐在祁暮雲房子前的階梯上發楞,雙手抱胸,試圖讓自己暖和些。
時序已經是十一月,夜晚來臨之際總是帶著些寒意,尤其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式的薄洋裝,根本沒有多余衣物可以抵御陣陣吹來的涼風,因此她只能祈禱祁暮雲早點回來!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孫映雪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應該放棄,不要再這樣每天晚上守在他家門口等下去。自從那夜在「沙露維雅」的事件過後,她就沒再見過祁暮雲,這段期間她雖然打過電話,也試著到他的律師事務所找他,但所得到的消息都是「不在」,要不就是「出差」;最後在毫無辦法可想之下,只有采取最笨的方法--守株待兔--在門口等他,因為他總得回家吧!雖然暮雲曾給她鑰匙,她卻不願去用它,而寧可在門口等。但是沒有,他根本就沒有回家,仿佛從地球上消失般,無論她怎麼找也找不到他。
一個月了!這一個月里所發生的事情多得超乎她想象,當然最令人驚訝的當屬丁拓的婚事。想起丁拓,她心中仍有一絲感慨,但是他會那麼迫不及待地娶了杜夢穎,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由此可知他對這段感情有多深了。如果自己曾經認清這一點,不對他抱著妄想,那麼,也許她和暮雲間也不會有這麼多的波折。
夜,越來越深,祁暮雲還是沒有回來;看來,今天她又白等了。
孫映雪沮喪地站起身,拍拍、背起皮包準備離開,這時一陣汽車的遠光燈照來,看樣子有人回來了!有人回來?是暮雲嗎?
果然沒錯,回來的正是一個月不見的祁暮雲,當他瞧見孫映雪竟然站在自己家門口等他時,那份驚訝之情自是不可言喻。
祁暮雲砰的一聲用力關上車門,冷冷地盯著她,從那單薄的衣服下瑟縮的肩頭看來,他知道,她應該在風中已經等了好一段時間;這笨女人,怎麼永遠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萬一著涼感冒,豈不是自找罪受?
「你來做什麼?」拿出鑰匙打開門,他似乎沒有請她入內的意思。
「我……我來……」孫映雪咬著唇,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為什麼不告訴他你等了他好幾天呢?為什麼不告訴他你愛他呢?為什麼不告訴他你對夢穎的事感到很抱歉?
「你……你進來吧!再這麼站下去,你會著涼的。」他後退一步,讓她進門。
「我打了電話,你不在……」
「我到大陸去了,中午才回來。」放下公文包,他走到酒櫃前,「喝點什麼?」
「不,謝謝,給我一杯熱開水就好了。」
他皺起眉頭,總覺得她今晚有點不一樣,卻又說不上哪里不同。
孫映雪接過熱開水,她並沒有喝,只是將水杯捧在手心,一面感受著水的熱度,一面思索著該怎麼開口。老天,什麼時候說話競變成這麼困難的一件事,過去她那伶牙俐齒、咄咄逼人的氣勢,如今到哪里去了?
現在的她,簡直比一個三歲孩子還差勁,吞吞吐吐,不敢坦白地說出真心話,難怪夢穎會遲遲不敢對丁拓坦白,她終于了解到其中的困難點了。
見她不開口,祁暮雲整個人更沉默了,突然,他站起身越過桌子取走她手中的水杯,接著走到她面前放肆又恣意地吻她。
孫映雪嚶嚀一聲,整個人投入他懷中,雙手緊緊抱住他,汲取他的溫暖。
「我在大陸時好想你,想你的美、你的驕縱、你的火辣辣。」他的唇沿著脖子一路往下滑,來到那豐滿挺立的酥胸前,「映雪,你想我嗎?」
「我……我好想你,卻怎麼樣也找不到你……」她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雙手胡亂地解開他的衣服扣子。
「是嗎?」他的手老實不規矩地摩娑著她的每一吋肌膚,火熱的唇瓣烙印在她的敏感處,「丁拓有沒有這樣吻過你?吻你這里、這里,還有這里?」
已經進入沉醉狀態的孫映雪,听到這話時,整個人頓時如被人澆了一盆冷水般地清醒了過來。她瞪大眼楮看著他,「你在說什麼?」
「丁拓結婚了,不是嗎?」他滿臉陰沈,黑亮的眼里盡是不屑。
「你……你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小夢的父親過世了。」
不知怎地,孫映雪竟然感到眼前的東西都在搖晃,身子幾乎都快站不穩了,「你怎麼知道的?」
「你忘了,我是律師。」
是啊!自己怎麼忘了?他是律師啊!律師當然有他的消息來源,更何況丁拓結婚的事,雜志、報紙都有報導,他人雖在大陸,如果想知道,還是有辦法的。
「你還知道些什麼?」
「我知道你是因為丁拓結婚了才回來找我的,不是嗎?」
「你……」孫映雪猛地抬頭看他,「你認為我還愛著丁拓?」
「難道不是?」祁暮雲寒冷如冰的眼眸朝她直射而來。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孫映雪相信自己已經是千瘡百孔了,她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冷酷的男人是她所愛的那個祁暮雲,是她認識了十年的祁暮雲。
「你還生我的氣?還怪我?」
他低著頭一言不發。
「如果說我是來向你道歉的,你會不會……」
她的話沒有說完便讓他打斷了。「你沒有對不起我,所以也就沒有道歉的必要,你應該道歉的對象是小夢。」
霎時,孫映雪好象听到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她知道那是心碎的聲音。她不由得身子輕顫一下。「你真的愛上她了?所以這麼在乎她的感受?這麼心疼她受到傷害?但是我呢?你關心過我嗎?」
「隨你怎麼想,把衣服穿一穿,著涼了可不好。」他轉過身從酒櫃里取出一瓶馬丁尼倒了滿滿一杯,然後一飲而盡。
孫映雪顫抖著手穿上被他褪下的衣服,羞愧、憤怒、傷心,種種復雜的情緒在瞬間溢滿胸懷,她踉踉蹌蹌地走到門口,才剛要打開門,又回轉過身說︰「我等了你好幾天,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承認我愛過丁拓,也知道自己任性、驕縱、自大又得理不饒人,但是我只希望你能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找回你愛的那個孫映雪,不過現在似乎已經用不著了!你別擔心,小夢有丁拓照顧她,就算我想傷害她,丁拓也不會允許;至于我,我永遠也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對不起,造成你的困擾,打擾了。」說完,她立刻奪門而出,她怕被他看見自己的淚流滿腮。
「映雪!」祁暮雲听出她的聲音不對勁,緊張的跟了出去。
只見孫映雪柔弱的身子沒入夜色中,一會兒便不見了人影,祁暮雲站在門口懊惱地揪住自己的頭發。老天,為什麼他們總是要彼此傷害呢?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