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啞情 第六章

作者 ︰ 惜之

「紫兒姐姐,姑爺帶嫣兒小姐回來了!」芳兒從門外一路奔進,沒看見少爺正俯案行文,猛拉著紫兒又笑又跳。

勖棠一听,摔下筆起身就往門外走去,紫兒也隨之跟在他身後。直跑人大廳時,已見莫學愷、嫣兒和芙蓉姨娘相對而坐。

嫣兒一見前來的兩個人,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

「勖哥哥、紫兒……」她走上前奔入勖棠的懷中。

「怎麼哭了?學愷對你不好嗎?你在莫家生活得不習慣嗎?公婆待你不親切嗎……」他連珠炮似地問了一大串。她拼命搖頭,淚水卻是越涌越多。

「沒關系,搬回來住,一切有勖哥哥幫你挺著。」他一手輕拍她的背,連聲保證。

「喂!勖棠你可不可以有點風度,居然當著這麼多人面前挑撥我們夫妻感情。」學愷再也忍不住地開口了。

「要不是你待她不好,嫣兒怎會一回娘家就哭成這樣?」他理直氣壯。

「不是,勖哥哥……我只是好想好想你們,我每天睡覺都會想到你們……就會哭得好慘……」

「想我們那就更該搬回來了,你看你才嫁過去一個多月,就瘦了一大圈,不行、不行,你還是搬回來住好了。」

總是這樣,一踫到嫣兒小姐,少爺就變成碎嘴的嘮叨婦人,紫兒不禁抿嘴一笑。

「你還說嫣兒,紫兒不也一樣瘦成皮包骨,她才在你身邊伺候一個多月,就被你這惡主人虐待成這副樣子,再下去還得了,不如,紫兒你今天隨我和嫣兒回家,我保證把你補得肥肥胖胖,賽過楊貴妃。」學愷連聲嚷嚷。

「紫兒的事我還沒找人算帳,這筆帳我會記得!」他斜眼往芙蓉的方向投過一個警告意味濃厚的眼神。「至于你,省省吧!想享齊人之福,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命。」他一拳捶向好友。

今日的見面沒有他預期的尷尬,一直以為再見面,他們會相對默然無語,是他胸襟太寬闊,還是他真是釋放了不該存在的愛?

「好了,不要再吵了!我難得回娘家,你們至少要讓我開開心心的。」嫣兒擦起腰,含著一口氣,嘟起嘴,一副潑婦罵街相。

「紫兒你學壞了,以前你很溫柔可人的,可見得莫家不但糧食不好,連風水也不佳。」勖棠捏捏她的鼻子,笑說。

「我們家就是風氣開明、人善良,嫣兒長期處在這種環境下,才會變得活潑開朗。你該問問你自己,以前是誰在朱府里養著一頭凶猛的獅子,把我的小嫣兒嚇得不敢大聲說話、大聲笑。」他親昵地攬住妻子,意有所指地看看勖棠。「紫兒,你要不要考慮換個環境,舒展心胸?你看你連嘴巴笑著時,眉頭還是皺成一團。」

「你今天來挖人的嗎?」他把紫兒塞在身後,不讓學愷看見。這不經意的動作讓紫兒很窩心,這代表,他認定她是……他的?「往後,你來一趟帶走我朱家一個下人,那還得了!」

紫兒的微笑霎時變成苦笑,在他心中她永遠只是一個「下人」……

不然,你還想怎樣?不是下人,你還想當他的什麼人——暖床侍寢嗎?愚蠢呵……

「不理你們這兩個臭男人了,紫兒我們走,我有事告訴你。」嫣兒拉著她的手往門外走。

看著兩個女人的背影,勖棠長嘆了口氣。

「她過得很幸福,謝謝你。」

「我才要謝謝你,若不是你,我與嫣兒也無緣結成這段美滿婚姻。」當時,若不是勖棠極力說服朱伯父,他不可能娶得了嫣兒,他敬佩他的寬大為懷。

「我後悔了,因為事後我發現當聖人是很辛苦的。」勖棠有感而發,若不是紫兒,也許這條路走來他會更艱難。

「你走過來了嗎?」他憂心地問。

「是的!」他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笑容。「走吧!我們回詠絮樓去把酒暢談。」

勖棠領著學愷往外走,完全沒理會廳堂里的芙蓉,被忽視的怒氣一路延燒,她不甘心啊!憑什麼連紫兒這樣一個小丫頭受到的重視都比她多。

這次,她們的梁子結得更深了。

☆☆☆

嫣兒拉著紫兒一路往繡鳳閣走。想著往日的時光,她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舊景物。紫兒拉住她,拿樹枝在地上寫字。

「繡鳳閣有一位媚兒小姐住進去了。」

「媚兒?她是誰?」嫣兒嘟起小嘴問。

「听說是芙蓉姨娘的佷女。」紫兒照實回答。

「姨娘?她有那麼多個佷女嗎?好奇怪哦!」

「我們到詠絮樓去好嗎?我把你的東西都搬到我房里了!你的箏、你的手稿、你的刺繡……都在?」紫兒寫道。

「好吧!」她挽著紫兒的手,一路走著一路神秘兮兮地笑著。

紫兒停下腳步,比劃幾個手勢。「小姐,你有心事!」

「還是你懂我,偷偷告訴你,我要當娘了!」她的臉上洋溢著幸福快樂。

紫兒交握著雙手,在胸前做了恭喜的手勢。

「勖哥哥說我瘦了,是因為這幾日我反胃得厲害,什麼東西都吃不下,學愷怕我心情不好,才帶我回娘家走一走。」

反胃?吃不下?紫兒倏地一驚!這就是懷孕了嗎?她在月復前比個弧線。

「你問我怎不見大肚子嗎?你跟我一樣笨耶!學愷把脈說我懷孕時,我也是這樣問他的,我說——你騙人,我又沒有大肚子,哪里是懷孕了!他笑著敲我額頭說︰‘哪有那麼快,起碼得再三、四個月才看得出來’。紫兒,你知道嗎?現在我的寶寶才像小指尖那麼一丁點大。」她聒噪地說個沒停,母性的光輝映在臉龐上。

那麼……她是不是也懷孕了?

天……她該怎麼辦?打掉它?她怎舍得,那是他的孩子啊!老天!誰來教教她該怎麼辦?

她們慢慢走回詠絮樓,一路上嫣兒不停的說話,她卻是恍恍惚惚的一個字也沒听進去。

走近詠絮樓的池塘時,她們和媚兒、阿金不期而遇,心不在焉的紫兒竟一頭撞上媚兒。

「你這死丫頭,要教你幾次才會懂得禮貌。」她伸過手就是一個巴掌。紫兒的臉倏地浮上五個指印。

「你怎這麼不講理,這路又不是你的,只準你走嗎?」嫣兒立刻出言反駁,要是往常她一定不會這麼說話,是這些日子在學愷的教下,她才漸漸敢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

「很快的這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通通都會是我的了。」媚兒大言不慚地說。

「我是未來的朱夫人!」她挺挺胸,驕傲地看著嫣兒。

「姨丈又要娶姨太太了?有芙蓉姨娘一個還不夠嗎?真是貪心!」嫣兒喃喃自語。

「你在說什麼,我是說我馬上會成為勖棠明媒正娶的妻子。」受不了!這女人怎會那麼笨。

「勖哥哥要娶她?不會吧!」嫣兒看看紫兒,一臉匪夷所思。

「你喊勖棠作勖哥哥莫非你是嫣兒?」

「我是啊!你又是誰?不過不管你是誰,我相信勖哥哥都不會喜歡像你這樣凶巴巴又不講理的女人,勖哥哥喜歡的是像紫兒這樣溫柔婉約又靈秀動人的可人兒。」

「你敢懷疑我?賤婢!」她手揚起想往嫣兒身上招呼,紫兒見了嚇一大跳,趕忙把小姐推開。掌落,紫兒成了代罪羔羊,她往後跟跑幾步,竟往池中跌去。

「紫兒!快來救人哪!」嫣兒拼命地想伸手撈起紫兒,因為她知道紫兒有多怕水,可越心急就越踫不到她的手,孰料,腳一滑她也跟著掉下池塘。

媚兒被這一幕驚嚇到,連忙帶著隨身婢女逃回繡鳳閣。

嫣兒的呼救聲,隱隱約約地傳入正在書房談話的兩個男人耳里。他們相對一視,兩道身影迅速竄出。

躍入水中,他們同時救起兩個已然昏迷的女子。

學愷飛快地帶著嫣兒返家,勖棠把紫兒交給小容後,也心急如焚地隨之趕往回春堂。

☆☆☆

紫兒在朦朦朧朧中醒來,她看見小雯和翡翠焦慮的兩張臉。

「我沒事了,嫣兒小姐呢?」她比了簡單的手勢。

「嫣兒小姐還在昏迷中,听說她有孕在身才會這麼嚴重,你不用擔心她,姑爺和少爺都在她那里,—她會沒事的,倒是你,要不要我們找大夫來?」

紫兒拼命搖頭,她不能看大夫……至少,現在不能。

她勉力笑了笑,做個睡覺動作。

「好吧!你睡一覺,說不定睡醒後人就會清爽得多。幸好你這次沒喝多少水,上回才可怕呢,救上來的時候連呼吸都沒了,一張臉白得好嚇人。」小客說。

「她有經驗了嘛!這幾天大家都別來吵你,你安心的睡,吃飯的時候我們會來幫忙,其他時候你就好好休息。」翡翠刻意想讓氣氛輕松一些。

她虛弱地點點頭。

「好啦!不要多想了,等人精神恢復了,我再帶你去算命仙那里,看看有沒有辦法解解你的水厄。」

等她們離去後,紫兒一顆心亂糟糟的,小姐還好嗎?她的身子一向虛弱,現在又有了身孕,她真不知道少爺回來後,她該怎麼面對。

冰冷的手緩緩撫上她的肚子,那里面正孕育著他的孩子……小姐說——他現在只有一個小指尖那麼大,好小好小的寶寶,他一定很努力、很努力地在長大,準備著早日來到這世界,看看山、看看樹、看看美麗的花花草草,紫兒深信是寶寶助她逃過這一劫的,否則她不會這麼快就復原。

他會是男孩或女孩?如果他是個男孩,他會像少爺嗎?有兩道濃濃的眉,一生起氣來眉尾就會豎立起來;若她是個女孩,她便要將一身琴棋書畫的本領全傳授于她……

只不過,不管他是男孩或是女孩都注定看不到爹爹,她的遺憾將在孩子身上延續,她心疼、不舍。

沒爹的孩子,娘會盡全部力量讓你活得好、活得精彩……紫兒暗自立誓……

☆☆☆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紫兒和小容坐在一個自稱菩提老叟的算命仙桌前,听得他一聲一聲的嘆息,紫兒心里泛起不祥。

「姑娘,你早年喪父、幼年喪母,身世飄零無依,可憐啊!」菩提老叟低沉的聲音敲在她心版上,讓她的心跳變得格外沉重。

「算命師父,你說錯了,紫兒的爹爹是拋棄了她娘,才不是死了呢!」

「我沒說錯,她爹踫上盜匪被殺害後曝尸荒郊,不是拋家棄女,你們都弄錯了。」這才是真相?那……娘沒說錯,爹始終是愛她們的,他只是歸不了家……

「姑娘,你可相信我?」

紫兒點頭。他充滿智慧的眼光讓紫兒覺得好熟悉,她可識得他?

「好吧!我們不是來听陳年往事的,我們是來托你解開她的水厄,和問問未來的姻緣。」小容插口。

「這姑娘是雨夜花,外祥內苦啊!水厄……我解不了,倒是姑娘你可以幫她解。」他對著小容神秘一笑。

「我?我又不懂算命。」小容一臉驚愕。

「就是你,她這一生有兩個貴人,都是姑娘家,其中一個就是你,幫不幫她就看你自己了。」他語帶玄機地說。「再說姻緣……你這世姻緣線斷,注定無姻緣、無丈夫,但你有一子命,要怎麼做就看你自己了,姑娘……好自為之!」

「不算了、不算了!這騙人的算命仙滿口胡言亂語,不出嫁哪會有小娃兒,紫兒姐姐咱們走!」她氣得拉起紫兒就要離開。

紫兒朝他點點頭,掏出一錠碎銀恭敬地放在桌前。

老叟對著她的背影輕輕嘆息。「唉……又是一世的不得善終,紫苑仙子,你該向百花仙子要求好運道,而不是美貌和才德啊!」

話說完,整個算命攤位也跟著消失,街上依舊人來人往,沒有人注意到有什麼地方不同,仿佛那里從來不曾有過一個算命攤,不曾有過一個算命精準的老頭子。

☆☆☆

紫兒支了小容回朱府,自己卻一路走往回春堂,躺在床上養了兩天身子,她好生掛念小姐,不知道她醒了沒有,少爺連著兩天沒回家,她探不到任何消息,只好親自走一趟。

一走入嫣兒小姐的樓堂,她就看見神情憔悴的少爺,他幾個日夜沒有闔眼了嗎?心愛的人命臨垂危,換了她,她也無法闔眼。

看見紫兒,勖棠把臉撇過一旁,不看她。

他很氣她吧!她的心直往下垂落,他有道理恨她。

「紫兒你來了!」學愷站起身相迎。「別擔心,嫣兒沒事,只不過受了一點風寒,我怕她一醒來就不肯好好躺著養病,便放了安神藥讓她睡久一點。」

「寶寶呢?還好嗎?」她用學愷拿來的紙筆飛快地書寫。

「寶寶很安全,你呢?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我幫你把把脈。」一見學愷伸過手,紫兒便慌忙地把手藏在身後,猛然搖頭。

「都不小了還會怕看大夫,傻瓜!前兩天,你一醒,小容就來回報了,我想你們那天剛落水不久就讓我們救起來,應該沒什麼大礙,只不過嫣兒有孕在身,我才會慎重一些,因此一直沒去看你。」學愷解釋。

「紫兒知道,我沒有大礙,謝謝姑爺。」

「好啦!你坐坐,我讓人端茶上來。」

「不用了,我進去看看小姐馬上就走。」紫兒放下筆,立刻往內房走,不敢多看一眼盛怒中的少爺。

紫兒走入內室後,學愷坐到勖棠身旁問︰「都三天了,想通了沒?」

那天,他救起落水的紫兒,看到她慘白的臉,他的心被活生生的撕裂成碎片,那種心痛他經歷過,他心底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是愛上紫兒了。

他懷疑起自己的心態,他愛的人不是嫣兒嗎?怎會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內就改弦易轍,另愛上他人,是他的性格涼薄,還是他的情愛不夠堅定,那麼,這一回他愛上紫兒,下一回他會在什麼時候愛上另一個女人?

那日,他幾乎是逃難似地逃離紫兒身邊,雖然他的心一直記掛著紫兒,卻又遲遲不敢回家探望。

這幾天,他的心反復煎熬,理不清的情、分不明的愛,讓他不知該怎麼面對紫兒那雙澄澈清靈的眼楮,她會愛他嗎?他一點把握都沒有,紫兒從不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太多情緒,但不管她愛不愛他,他都給不起紫兒要的愛,她說過她要自己是「唯一」。

「想再通也沒有用,我絕不能娶一個啞巴為正室。」他道出了事實。

「我知道你必須背負的家庭壓力,可是我相信朱伯父不會反對你納紫兒為妾,只要他不反對,你就不用擔心族中長老會反對。」學愷點出他的困難——朱家在清樹鎮上是個大家族,族中長老眾多,敬老尊賢是朱家首要遵從的家規,因此,長老們的意見常能左右年輕一輩的決定。

「紫兒不肯為妾,她說她要當丈夫心目中的唯一,不願分享,我不想用主子的身份強迫她委身嫁給我。」除了他本身的困難,紫兒也有她的立場啊!

「你曾經說服過她嗎?」學愷探問。

他緩緩地搖頭,愛情這種事可以用「說服」來解決嗎?「讓我想想,等我從京城回來後,再和紫兒好好談一談。」

「你要去一趟京城?」

「我在那兒剛盤下十幾處商行,在開張前我計劃與父親先過去看看。趁這幾天,我會好好想想和紫兒之間的問題。」這幾年勖棠快速地在各處拓展朱家產業,成績頗為豐碩。

「勖棠,你有沒可能放段,和長老們商談,迎娶紫兒立為正室?」學愷思忖。

「紫兒的身世是無論如何都過不了關的,你忘記當初我為了想娶嫣兒為正室,已和長老們正面起過沖突。到最後他們之所以放棄堅持,是因……」

「對了!」學愷用力擊掌,大叫一聲。「我們故計重施,讓紫兒認我為義兄。回春堂的女兒嫁給朱家大少,總沒問題了吧!」

「你忘了嗎?紫兒是個啞巴,光是婚前奉茶那一關她就無法過。」奉茶是他們家族特有的規矩,目的在讓族中長者認識即將加人的新成員,也讓新娘子在嫁入朱家前,先學會以長者為尊。

「是啊!我看過,那場面是挺嚇人的,若是旁支的朱家子弟也就罷了!你可是你們家族中的重要人物,誰會不對你的新婚妻子諸多挑剔。若是紫兒肯屈就為妾就行了,或者等嫣兒醒來,讓她去勸勸紫兒。」

「再說吧!總之所有事都等我從京城回來後再談。」他拍拍學愷的肩膀,感激一笑。

走出小姐的寢居,紫兒偷偷望著少爺,他……似乎沒那麼生氣了……

「我沒騙你是不是,你家小姐的氣色比你好上很多?」

紫兒點點頭微笑,一顆懸著的心逐漸松弛下來。

「回去吧!」勖棠淡淡地朝她說了聲,然後領頭走出去。

紫兒跟不上他的腳步,隨即小跑步起來……壓著起伏不已的胸口,她提醒自己,不可以再讓少爺生氣了。

☆☆☆

一關起房門,勖棠壓抑多日的情緒全爆發出來,他的擔心、恐懼、關心、焦慮全轉化成單一的情緒——憤怒!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我不在的時候你不能靠近那座池塘,為什麼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身為下人,你未免也太不把我的命令放在眼里?」

她知道自己身為下人,也知道自己該謹守本分,可……紫兒連一句辯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今天,若是嫣兒發生意外了,你說你能負得起責任嗎?就算一命償上一命,你也賠不起。」他的意思是指,嫣兒肚子里還有條小生命,她哪來的兩條命賠給人家。

可是听進紫兒耳里,就成了——嫣兒的命尊貴,用她這條賤命怎能賠得起?

紫兒的委屈泛濫成災,垂著頭,她不讓他看見無聲滑落的淚水,從小,她總向上天乞求公平,可是,卻從未得到過公平的待遇。早年失估,終身的殘疾伴她看過無數輕蔑的眼光,不管她多努力,似乎永遠都站不到「平等」的天秤上,似乎永遠都是身處弱勢。

「說話啊!不要一臉無辜,楚楚可憐不能為你月兌一輩子的罪。」別過頭,不去看她飽含淚水的眸子,不去看那張讓他連著兩個日夜無法闔眼的臉,他的內心充滿矛盾的情緒。

她從沒想過用楚楚可憐月兌罪,她明白拖了嫣兒小姐下水是罪不容赦,她明白嫣兒小姐是他摯愛的女人,她不該讓她受一丁點損傷,可……那天的情況並不是她能控制的啊!

「說!是不是非要我拿了土,把整個塘子都填起來,才能避免掉這種情況再度發生?」

她的淚滑了下來,灼熱的淚滴上他的心,再控不住了,他再也控制不住想擁她入懷的沖動,一個箭步,他走向前去,握住她的雙臂,把她緊緊地擁入懷中。

多日來的思念在這一刻獲得平復……她在他懷抱中,他才終于能確定自己的感覺。

也許他真是泛濫多情,也許他真是涼薄無義,但……他確確實實愛上了紫兒,一如他在多年前愛上嫣兒般,他愛嫣兒的柔弱無助,愛當嫣兒的依靠,愛上被人需要的滿足感。紫兒卻是另一個完完全全不同典型的女子,她看似柔弱,性格里的堅強特質卻從未讓她向旁人呼救求援,她總是默默承受那些該她或不該她的不平,總是安安靜靜地逆來順受,安靜的難以讓人注意。

這次若不是為了嫣兒的婚事,她義正辭嚴的指責他,他仍會繼續忽略她的存在,認定她是一個沒有聲音的女圭女圭。

他是注意到她了,兩個多月來的朝夕相處,他看到她的才情洋溢、她的堅忍寬容、看到她的細心體貼、她的柔情似水……

他從欣賞到深愛,這段過程是不知不覺的,他不知不覺地愛上她、不知不覺的為她心痛,也不知不覺的把她掛在心上,他愛上紫兒了,千真萬確地愛上她,愛上和她一起聊天時的心靈契合,愛上和她獨處時的寧靜幸福,他愛上她了!

可是……在愛情背後,他是朱家少爺,她是朱家的啞巴婢女,這兩個不同身份的人,是怎麼也站不到同一個天秤上去談論愛情,扣除掉族中長老的偏見外,他還要克服潛藏在自己心底的優越感,也許剝除這層驕傲後,他才能坦然地面對自己的愛情。

他好想好想告訴她,這些天來他有多擔憂她的身子,這些日子的寢食難安是為了見不著她的人……但,這些話怎能出口,一出口就成了諾言,他還沒準備好擔負起她的未來……

再多給他一些時間,再一些些就行了,讓他把自己的思緒整理好,他會回來面對她,告訴她,他的承諾、他的心……

于是,千言萬語成了一個深長的喟嘆,俯下頭,他吻上她淚痕斑斑的小臉。吮著她的淚,濕濕咸咸的,那是她的心情——酸酸澀澀……

他尋到了她的唇,她的唇一如記憶中那般甜美……他輕輕地在她的朱唇上描繪,像最心細的工筆畫師父,一筆筆描繪出他的心情,他的舌頭溫柔地進入她的檀口中,在她的齒頰間留下心悸的喜悅……

終于,他放開了她,紫兒重新窩回她最喜歡的胸口,那是帶給她無比安全感的溫暖窩巢。什麼都不要想,貼在他的胸口,不管他是否愛自己,不管他是否只是要尋求替代品的安慰,不管這份幸福是否純屬虛假,只要能在他胸膛前細數那醉人的心跳,她的心就會被甜甜的幸福給漲滿。

「紫兒,等我回來……」他低沉穩健的聲音撫平了她心中所有的委屈。

盡管迷惑于他多變的態度;盡管不解于他異常的親昵,她仍點頭允了他的要求。是的,她會等他回來,在這個房間里安安靜靜地等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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