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桌上,雷爾凌厲的眼光橫掃過在座每個人,冰凍的眸光讓人退避三舍。艾薇的手在餐桌下交握顫栗著,驚懼地猜測這是不是風雨欲至前的短暫寧靜。她和凱爾的事東窗事發了嗎?他會怎樣處罰一個不貞的妻子——把她關入地牢、賜她一瓶毒藥,還是像上一任未婚妻一樣,把她推下樓?
嘉琳夫人低下頭默不作聲地看著自己的碗盤,面無表情。
凝重的氣氛教人惶惶然不知所措,凱爾清清喉嚨想緩和這片肅穆。
「大哥,席小姐怎麼連續兩天都沒下來一起用餐?」
「她不舒服。」雷爾簡單回答。
「要不要讓阿碌去找醫生來?」
「不用了,這是過渡時期,等這一、兩個月過去後就會沒事。」
「過渡時期?哪種病會有過渡時期?你能不能說得清楚一點。」凱爾臉上擺滿疑惑。
「嚴格而言不能說是病,應該說她有喜了。」他的笑容帶著勝利的驕傲。
嘉琳夫人問︰「有喜?就我所知她並未結婚。」難道……不是吧……她會壞了她的計劃!
「她懷了我的繼承人!」他證實了他們所懷疑的。
「什麼!你們……」嘉琳夫人霍地站起身,瘦骨嶙峋的手指憤恨地指向雷爾。「怎麼可能……你們已經有孩子了?不可能……」已經?那麼她早就知道他和歡兒的親密關系,只是沒料到他們這麼快就有孩子。她的驚訝讓他再次印證心中所疑。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看著他們的反應,他嘴邊浮出一抹譏諷的笑。
「大哥,你要想清楚,歡兒只是一介平民,絕對不能當伯爵夫人的。」凱爾大大地反對。
歡兒?他喊得挺熱絡的嘛!「你哪只耳朵听見我要她當伯爵夫人了?」
「沒有……」他氣勢轉弱。
「她只是我的情婦,但不管如何歡兒都是我的女人,往後我希望她在這個家里能得到應有的尊重,你們要把她當成這個家里的一分子來照顧、相處。」
「我反對!你這樣對艾薇太不公平,畢竟才新婚你就馬上納情婦,傳出去你要她的顏面往哪里擺?」凱爾說得義正辭嚴。
「你倒是非常維護她。」他意有所指地看著弟弟。
「因為……她、她是我大嫂呀!」他氣勢立刻弱了下來。
「是嗎?艾薇,你對我的安排有沒有意見?」
「我?沒、沒有。」她低下頭囁嚅地說,目光不敢與他有所交集。
她不明白凱爾怎會那麼氣憤,爵爺有了歡兒不是更好嗎?起碼有新目標後,他就不會拖住她不放手,這樣她和凱爾之間豈不更有希望了?艾薇不解地偏過頭看向凱爾,眼里充滿疑惑。
「很好,艾薇沒有意見,你們之中還有誰反對?」
「誰曉得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親骨肉,說不定是席歡兒栽贓給你的。」嘉琳夫人惡毒地說。
「關于這一點我十足篤定,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真確確是我的繼承人。」
「你要讓情婦的孩子當繼承人?」她的聲音變得尖拔。
「不管是哪一個女人生的,只要是我梵亞格伯爵的‘長子’,我就會讓他當繼承人。」他說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圜之地。
「不可以!我反對。」嘉琳夫人激動地大吼,推倒身旁的椅子。她的震怒嚇得艾薇臉色蒼白、噤聲不語。
「這是我們梵亞格家的‘傳統’,你無權反對。」雷爾放下餐巾代表晚餐結束。
不!當年就是因為老梵亞格爵爺這句話,才讓她這個正統妻子所出的凱爾不能世襲爵位,換了由情婦所出的雷爾成為新任爵爺,這口氣她已經吞忍太久,久到她幾乎不能再忍耐,今天同樣的話再度出現,听入耳里讓她痛徹心肺,多年的不平迫促著她極端反彈。
「這不公平,貴族的純正血統不能任由你們這種作法糟蹋。放眼全法蘭西,沒有任何一個世襲的爵爺不是由正妻所出。」她拿起刀叉發狠地在桌面戳出一個窟窿。
「你在指控我的血統不純正?」他銳利的眼神殺掉她接下來的話。
「母親、大哥,你們不要吵了,歡兒生的不見得會是男孩子。」凱爾介入。
「不!他一定是個男孩子。」他自信滿滿地說。
「你為什麼知道?」嘉琳夫人迫切地問。
「這個孩子是父親帶來的,他親手把他交給我。」雷爾笑得詭譎。
「大哥,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有太多神諭和預言,正在顯示出我的第一個孩子將會是男孩。」雷爾打算利用宗教迷信促成他的計劃。
「神諭?他指示你的第一個孩子是男孩?」神?鬼?莎拉的鬼魂?不、不——嘉琳夫人瑟縮地蜷曲起身體,坐回位置上,表情由猙獰變得無助,她猛灌了好幾杯酒,平息內心的焦恐。
「沒錯!一個將會接掌我的爵位、我的事業,頂天立地的男孩。」
「可是他只是說你第一個孩子是男孩,並沒有說歡兒肚子里那個會是第一個。」凱爾決定放手一搏。
「你是說……」
「艾薇也有了你的孩子,說不定她的孩子才是你的長子。」
「你也有了?」他看向艾薇,盈滿笑意的眼眸里飽含勝利光芒。哼!不打自招。
這個問句讓艾薇自骨髓里泛起寒意,他知道了、他知道她的奸情了!她看看凱爾再看看爵爺,不知該如何作答,最後她還是順了凱爾的意思輕點下頭。
「太好了!我必須干一杯,阿碌,幫我拿出最好的酒,我要好好慶祝一番,凱爾,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是!大哥。恭喜你馬上會有一對健康聰明的繼承人!」凱爾被他的喜悅感染,舉杯高喊。
凱爾的表現讓艾薇心倏地沉入谷底,凱爾怎不趁機把他們之間的事向爵爺說清楚,為什麼要扯出另一個謊來撇清關系?難道他已經不要她,準備拱手把她還給爵爺?
「謝謝你的金口!」艾薇的悲傷他看得一清二楚,雷爾夸張而賣弄地對她說︰「我的好夫人,你可不能喝太多酒,這樣對胎兒不好,即使你的體質好,不像歡兒有孕吐的現象,但還是要好好照顧自己了「謝爵爺關心。」她低著頭,不讓人看見她眼角的淚水。
「雷爾,眼看你成家立業,我對你父親也有交代了。」嘉琳夫人的溫和與剛才的尖苛激昂迥然不同,彷佛剛才大家目睹的只是一場幻覺。
「母親您請放心,我已經寫信給路易王,請他為凱爾找一位合適的名門閨秀,等我腳傷痊愈、能夠行動自如後,馬上找時間帶凱爾到巴黎見見他的新娘和岳父。」他一面說一面把注意力擺在艾薇身上,看她垂著頭頻頻拭淚,心底有幾分報復的快感。
「嗯——你們一個個都能獨立,我的責任也算了了。」嘉琳夫人心平氣和地說。
那一頓晚餐在人人各懷鬼胎中結束。
***
歡兒弓著身體窩在沙發里看書,化妝台、地板上到處都是散落的書籍,她的眼楮一瞬也不瞬地盯住書頁,卻連一個字都沒有讀進去,雷爾進房多時她仍無察覺。不等歡兒發現,他一把奪走她的書,惡聲惡氣地問︰「為什麼不吃飯?」
「為什麼胡亂栽贓?」她反聲指責。
她的話問得他一頭露水。「說清楚!」
「為什麼跟別人說我懷孕了,我哪有!」從听到這個謠言到現在,積存在肚子的「氣」已經堵到喉嚨正中央,再也吞不下任何食物。
「你不是答應要配合我演戲,言猶在耳,難道你反悔了不成?」
「我答應裝病,可沒答應裝懷孕。」
「是誰多嘴?」
「那不重要,重點是你為什麼要散布謠言?」
「我會這麼說一定有我的理由。」
「可是你的說辭一旦傳回村里去,我還要不要做人?」往後她走在路上,說不定還會被人扔石頭,罵她是個恬不知恥的娼婦。
「到時若有必要,我會出面澄清。」
「給我一個原因,你不能老是要求我幫忙,卻不讓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她態度堅地看著他,眼楮撐得圓大眨也不眨。
他定定地回望她,心中千思百緒轉了一大圈。最後,他嘆口氣,準備第二次妥協。「想不想听故事?」
「想!」不管听不听故事她都涉身進入,想抽身不容易也不可能,要死她也要死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從前有一個風流成性的伯爵,他成天沉迷在女人堆里,因為他有一張俊逸的臉龐,加上高明的追求手段,幾乎每個稍具姿色的女人都逃不過他布下的情網。後來,他結婚了,對象是另一個伯爵的女兒,妻子豐厚的嫁妝讓他心滿意足,但妻子囂張跋扈的脾氣卻讓他覺得委屈。」
「因此,他們的婚姻並不幸福。」歡兒做下結論。
「很快的,伯爵在他的領地里踫上另一個女人,她的靈秀清麗、溫柔多情深深吸引住他的心,于是他用妻子的嫁妝在外面購置了一棟房子給情婦,並在她為他產下第一個兒子時,迎她入城堡里長住。」
「他這樣做對兩個女人都不公平日難道她們還能放棄敵對意識好好相處,不爭不吵!」歡兒非常不苟同他的作法。
「情婦對自己的身分地位有深刻的認知,所以除了‘忍讓’別無他法,正妻對丈夫和情婦恨之入骨,日日積存的恨讓她失去理智,動手去傷害她痛恨的第三者和他們的兒子。」
「她打小孩、虐待小孩嗎?」
「不只!有一回她甚至拿刀企圖殺掉男孩,幸而被城堡里總管的小孩看見,他奮不顧身地搶下刀子救了男孩一命——那個人就是阿碌。但刀子還是在男孩臉上留下了一個永不抹滅的痕跡。」他的眉輕輕攏起。
天!他就是那個男孩、那個情婦產下的兒子,那……嘉琳夫人不就是……
她不敢再往下猜。「這個就是那時留下的嗎?」歡兒的手輕撫上他的右頰,刷過那道舊疤,她疼惜他的傷、疼惜他受創的心。
「嗯!」
「你好可憐,成為成人世界愛情爭奪戰的犧牲品。」她勾住他的肩膀抱住他,像安慰學生一樣輕輕拍著、搖著。「幸好都已經過去了,你還好好的、健健康康的站在這里,一點損傷也沒有。」全世界只有她在看到他丑陋的傷疤後,還會說「一點損傷都沒有」。
「真心告訴我,第一次看到我的臉,你有沒有嚇一跳?」「夸張!」是因為第一眼就愛上了他,才會對他的傷一無所覺嗎?她不知道,但——她從來、從來都沒有認為他難看過。
「大多數的女孩看到我,若不是大聲尖叫就是直接昏迷不醒。」
「那——你有沒有被她們的反應傷透了心?」他搖搖頭不打算多談這些,但歡兒不許他回避,她用雙手捧住他的臉,在舊疤上灑下一串細吻。「以後不準再為它傷心,這不是你的錯,它影響不了你的英俊、才干,你永遠是我們大家心目中最偉大、最仁慈的梵亞格爵爺。」他點點頭,接受她的安慰。「兩年後,伯爵夫人也產下一子,從此她有了生活重心,大家的生活才又恢復平靜。故事應該就此結束,但是伯爵的遺囑里,竟然將世襲爵位傳給情婦所生的長子,卻沒讓正妻的兒子當上伯爵,這又引起另一場軒然大波。」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父親去世前,他把我叫到床側,除了把家產文件交給我之外,還告訴我一個秘密——凱爾並不是他親生的。凱爾的生父是管理馬廄的工人,在夫人懷孕後就被遣送離開。父親沒公布這個秘密,是因為當時整個梵亞格的經濟,還得仰賴嘉琳夫人娘家的財力支持。父親死後,她運用不少關系想推翻那紙遺囑,幸而法王是家父好友,是他幫我保住了爵位。」他輕描淡寫地敘述整個事件,不提當時凶險的經過。
「這個決定讓她受到重大打擊,有好一段時間,她精神恍惚不能辨別每個人,兩年後我的母親也去世了,她死前要我答應她,不管嘉琳夫人如何對待我,我都不能挾憤報復,她認為是自己的介入才破壞夫人原有的幸福。」
「生活在這場家庭悲劇里,你的成長過程一定是艱辛而痛苦。」她心憐他的遭遇,難怪他冷冰冰的不喜與人親近。「我有一個學生叫希希,他和你一樣冰冷自閉,常常躲在角落不和任何人打交道,大家對他都愛莫能助,連收容他的泰勒叔叔都後悔收留這麼一個小怪物。」
「收容?他沒有父母親嗎?」
「他母親在生下他時就去世了,他的父親是個無所事事的酒徒,常常賭輸、喝醉了回家就毆打希希。」
「他是個受虐兒?」他自己何嘗不是?父親是個懦弱怕事的膽小家伙,一輩子里做過最勇敢的事,大概只有把爵位傳給他這件。
從小他在伯爵夫人棒下挨過無數次打,他忘不了每天夜里,母親流著淚為他上藥時不斷對他說——孩子,這是我們的命,不要怨天尤人,終有一天壞日子會過去、好運會來臨……
「泰勒嬸嬸第一次幫他洗澡時,被他肩背上縱橫交錯的新舊疤痕嚇壞了,他被送來學校的當天,我牽住他的手,他居然拾起石頭在我頭上丟出一個血洞。」她撥開瀏海一讓他看那塊舊疤。
「不識好歹的家伙!下回踫上,我一定把他抓來好好打一頓。」明知道錯不在孩子,但看到她受傷雷爾還是忍不住咒罵出口。
「這倒是跟某個人很像。」她意有所指地巧笑出聲。
「哪個?」他轄地里竟有那麼多個不識好歹的笨蛋嗎?
「是啊!那個人恩怨不分,人家看他從馬上摔下來,好心的使盡全力把他扛回村里,沒想到還被誤會成凶手軟禁起來,也不知道他是少了大腦還是缺了神經……」她夾槍帶棒的把他狠狠損上一頓。
「那個男孩後來怎樣,有沒有被趕走?」他趕緊把話題繞回來。
「沒有!我把他接回家,慢慢幫他治療傷口,身上的傷很快就治好了,但心里的傷就沒那麼容易,我每天陪他說話、唱歌、帶他出去玩、講好多好多故事給他听,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說,他根本不搭理我,過了好久好久,他才開始慢慢有反應,雖然進步不大但已經讓我們欣喜若狂。」
「他後來好了嗎?」
「對!他全好了,變成一個正常的小男生,我和史神父送他回泰勒叔叔家時,我們都哭紅了眼。你知道他有多聰明嗎?他上學的時間不長,但功課卻是全班最好的。」她的回吻里有忍不住的驕傲。
「你是個好老師,我相信將來也會是個好母親。」
「母親」兩個字讓歡兒想起他們最初在談論的事。「我們偏離主題了!」
「說!為什麼散布我懷孕的消息?」
「你說那個鬼是人裝扮的,想想誰可能做這種事?」他順她的意思拉回主要議題。
「是嘉琳夫人?」
「她一直千方百計阻止我結婚,害怕我有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之前她嚇走了幾個女孩,因此這次我和艾薇的婚事才選擇在巴黎完成,不讓她有任何機會破壞。但艾薇住進堡里的第一個晚上,她還是故計重施。」是了,那一晚——「可是,自從那次後就風平浪靜,她沒有再出現過。」
「沒錯!在之前如果艾薇離開,我就沒有機會生下繼承人。可是到後來為什麼她不再對艾薇下手轉而對你?告訴我下大雨那天你看見什麼?」
「我……我沒看見什麼……」她心虛地低頭?避他的詢問。
「你看見凱爾和艾薇幽會!」他用直述句說出。
「你……你……你知道了?」她嚇得張大嘴巴。
「要不是她發現艾薇喜歡的人是凱爾,這段日子艾薇一定還會倍受騷擾。」
「你知道他們的事,為什麼不出聲阻止?」
「女人的心不在你身上,阻止也沒有用。」他的反應和她預料的出入太大,她不解,除非不愛她,否則沒道理還能保持理智若此。
「你會成全凱爾和艾薇嗎?」
「我會!只要確定他們兩人和她的作為沒關系。」
「嘉琳夫人除了嚇走女孩,你也懷疑她是那件墜馬意外的主嫌嗎?」
「對!」他頓一頓後說︰「發生在我身上的意外不只有那一件,以前我不揭發是因為我母親臨死前的叮囑,而且我有自信,相信她謀害不了我。」
「現在,為什麼開始在意了?因為她的方式越來越激烈,像上次她就幾乎成功地置你于死地?」歡兒問道。
不!因為她的新對象是歡兒!那個晚上帶給他的震撼太大,他以為自己將要失去她了,那種心痛、悲憤到近乎絕望的哀慟,讓他無能負荷。
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的生命能影響他,之前歡兒對他而言,只是一個在床第間滿足他、毫無分量的情婦罷了,就算放走了艾薇,他也會再另娶一個有高貴血統的名門淑媛為妻,歡兒永遠不可能佔住他生命的第一順位,可是那個晚上改變了他的想法,她對自己的重要性已遠遠超過他所能想像。
見他許久不發一言,她又問︰「這些意外有證據顯示是她做的嗎?」
「沒有直接證據。」確切地說,是他從沒有打算要費心去找證據。
「換言之,這些都是揣測,事實如何你並不清楚。」
「我馬上就會掌握到具體的證據。」
「你要怎麼做?」
「我布了陷阱等她自投羅網,如果她真是那個鬼,那麼厲鬼就會即將現形。」
「陷阱跟我懷孕的假消息有關?」
「她最在乎我的子嗣會剝奪凱爾的繼承權,我拿你為餌,誘她上勾,沒猜錯的話,她會在近期內對你下手,這也是我不要你出房門一步的原因。」
「唉——又要我當那個倒楣鬼,遲早我會被你害死。」她故作嘆息,看能否勾引出他的同情心。
「放心,有我在她不會得逞。」
「你為什麼不擔心她對艾薇下手,她也懷孕了不是嗎?」
「因為艾薇肚子里的孩子是凱爾的,她怎會對自己的親孫子下手。」
「你憑什麼篤定孩子不是你的?」這個風流男人不會經驗豐富到光看女人身材,就知道是誰下的種吧。
「因為我沒踫過她!」他的答案帶給歡兒莫大的驚喜,他……並不如她想像的那麼化心呀!
「可——死了一個我,還有艾薇肚里的孩子繼承爵位,再不你以後也會有其他繼承人,怎麼都輪不到凱爾繼承爵位啊?」
「假設我也在近期內死亡,艾薇的孩子自然能承襲爵位,不管是兒子或父親當上伯爵,結果都是一樣——梵亞格家族的產業終將落入外人手里。」(nori「原來當貴族沒我們想像的好,我還是希望事實與你猜想的完全不同。」
「為什麼?」他反問。「知道處心積慮想謀害自己的,竟是和自己共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親人,那種感覺一定很可怕。」「你在替我擔心?」「可以這麼說。」她不否認。
「現在知道事情始末,還願意幫我嗎?」
「就算你給我選擇權,我也不選擇退場了,放你一個人孤軍奮斗,豈不太殘忍?」他很高興即使她口口聲聲要和自己劃清界限,但她仍然是在乎他、緊張他的。
「謝啦!盟友!」
「我喜歡這個稱呼。」
「哪個稱呼是你不喜歡的?告訴我,下回我改。」
「比如——‘我的女人’、‘情婦’諸如此類的。」
「你很排斥這種身分?」
「是!」她堅定地說。「排除這種身分會帶給我嚴重罪惡感外,我也絕不會放縱自己的,去傷害爹對我的期待。」
「你父親對你有很高的期望?」
「嗯!在我們國家女人要遵循三從四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女子無才便是德……好多好多的限制,但是爹爹從小拿我當男孩子養,從不限制我只能學繡花、撫琴這些女孩子的玩意兒,他幫我找來好多老師,在我身上投注無數精力和心血,我要當個讓他引以為傲的女兒。」
「我懂了。」他慎重地點點頭。
抱住他的腰,她似乎染上愛賴在他懷里的壞毛病,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倚近他,等待察覺後整個人已經在人家懷里,形成一副曖昧姿勢了。而且更嚴重的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反復個幾次,到最後她連想推開他以保貞節的想法,都自動省略了,反正窩著窩著,誰知道還能窩多久呢?
照他的說法,要是陷阱奏效,真相會馬上水落石出,屆時他們將要分道揚鑣,也許窮此一生再沒機會見上面,他娶他的貴族妻子,她教她的學生,從此互不相擾……
煩啊、煩啊!怎麼這念頭會讓她煩到最高點?不想、不想、不要想了,有福堪享直須享,莫待無福惹心煩。
「可以再告訴我一件事嗎?」她急忙轉移自己的胡思亂想。
「你說!」
「你前任的未婚妻——莎拉,是怎麼死的?我想听听她的故事。」
「雖然我們有訂下婚約,但那時候父親去世、我剛接手家族企業,忙得根本沒時間談婚事,也因如此我一直沒見過莎拉。可是有一天,艾特居然到堡里,要我在孩子落地前把他妹妹迎娶回家,當時我一頭霧水,等弄清楚後我勃然大怒,以莎拉不貞為由堅持退婚。」
「她後來不是來找過你?她怎會從你的書房墜樓死亡?」
「當時莎拉來到堡里指名見我,但她一看到我就嚇得連連後退,拚命喊著說我是冒牌爵爺,我猜她被人冒我的名義給欺騙了,但她堅持那個男人的衣服上別有我們家族特有的徽章,在她描述過那個男人的長相之後,我到樓下集合全堡里的男人讓她辨認,沒想到我帶著人上樓時,竟然發現她墜樓了。」
「既然你問心無愧,為什麼要每年付給艾特子爵好大一筆錢?」她想把凱爾給的疑點逐一理清。
「不管怎樣,莎拉的死和梵亞格家族的確有關,在我沒查明事實之前,我始終欠艾特家一個交代。而且這兩年艾特已經不再接受我的經濟援助,我和他之間早已變成商場上的朋友。」
「你怎不跟凱爾解釋?這看在外人眼里會覺得你是心虛理虧。」她直覺地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把以前听過的、凱爾說過的和那一堆「梵亞格詛咒」全拋到九霄雲外。
「首先,我並不在意別人的想法,再來——我懷疑莎拉口中的男人是……」
「誰?」「凱爾!但是莎拉死了,我沒有直接的證據,除非他親口承認,不然我不能隨便定他的罪。況且就算是他,當年他年紀尚小也許不是故意……」凱爾畢竟是他多年兄弟,他很難對他狠心。
听了一晚上的秘密,不,听了一晚上悲傷的故事,歡兒的心里再也存不下陽光、歡笑。為什麼他要那麼辛苦?為什麼沒有人來助他一臂之力?為什麼他沒有肯為他付出真心的親人?歡兒後悔強迫他去回憶不愉快的往事,都是自己該死的好奇心惹的禍!
「對不起!」她輕聲地說。
「干嘛說對不起?」他在她馨香的頸動脈間,烙下細碎的淺吻。
「我不該任性地挖掘你的痛苦。」
「痛苦?」對啊!這些都曾經是他的痛苦、他不願也不肯去回想的過往,可是——他今天怎能那麼輕松地對歡兒侃侃而談?是它們陳舊得不能再影響他?還是貪圖上她為他分擔痛苦、喜歡看她听到自己的不幸時,自然流露在眉梢、眼底的疼惜?
霍地,他懂了,為何在她面前他無法保持淡漠,為何他總是對她設不了防,因為她對他做的和對那個名喚希希的小男孩做的是同一件事,她溫暖他們冰寒的心靈,治療了他們累累的舊創,讓他們不再憤世嫉俗,引導他們慢慢地跨出自己搭建的堅固藩籬,與周圍的世界融洽相處。
突如其來的心念——他想見見那個和他同病相憐、並且找到相同醫生的小男孩。
「以後我再也不會了。」她抬起頭來對上他,眼里有深深的歉意。
「我原諒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只要我能力做得到,你該不會要求我變出一座金山銀礦給你吧!」她調皮地眨眨眼。
「我的錢已經多到造成困擾,我干嘛還去追求那些我用不著的金錢。」他往後一仰、躺在她的床上,沒想到談天可以談得這樣愉悅,尤其是和一個女人,在以往他早早辦完事離床了。
「錢很多會造成困擾嗎?好難想像。」她也跟著仰躺在他身側。
「比方很多女人明明很怕我,可是為了我的錢,不得不放段接受我的求歡。比方有人為了我的錢,不得不裝出笑顏逐開,以便自我的身上獲得好處。」
「這樣的確很難踫到真心對你好的人。」
「所以我的要求很簡單。」
「請說!我洗耳恭听。」
「帶我去見希希。」
「有什麼問題!我還要帶你去見見菲林,他的房子被大火燒了,你幫他找人修好又免去他兩年稅金,他把你當成大恩人在膜拜,我還要帶你去看看那個認為你長得像太陽神阿波羅的康太太……」是的,她要帶他走出這座缺乏溫情的城堡,讓他感受大家對他的愛戴。
夜深了,他和她聊過一夜,天上的星辰慢慢偏西,歡兒的聲音漸漸低迷……她的眼闔上了,然後他也闔上眼,擁著她一起進入夢鄉。
***
相對于歡兒和雷爾的和諧,在另外一間房間里,卻是充滿了爭執與淚水。
「艾薇你听我說……」
「還有什麼好說的!你都要听從爵爺的安排去見你的新娘,你還要說什麼來哄我、欺我?」她抽抽噎噎地哭泣著。
「我不會娶任何人,這點我已經跟你保證過幾千次,為什麼不信任我?」他對她的淚水已經開始不耐煩了,要不是她是計劃中的一顆棋子,他實在懶得和她虛與委蛇。
「你可以趁他心情很好的時候,把我們兩個人的事情告訴他,求取他的原諒,或許他就肯對我放手。」放手?開玩笑,他要接收的是「梵亞格伯爵夫人」,可不是艾薇•德林。
「你知道莎拉的背叛事件,他可以把一個人活生生的從樓上推下去,我怎麼可以讓你冒險?不要!我連一分險也不要讓你冒。」他的話再次打動她,艾薇轉身投入凱爾懷中尋求安慰。
「那——你為什麼要騙他說我懷孕了?」
「當時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實在是替你氣不過,你們才新婚吶!他怎麼可以馬上另結新歡?這對你太不公平了。我舍不得你受一點點委屈,若不是氣昏頭了,我怎麼會話不經腦袋就冒出來。」
「我不在意受委屈,只要我們能趕快在一起,再大的委屈我都不怕。」
「你不在意,但是我在意啊!你是我最愛的人,如果連我都不能幫你出頭,誰還能站出來替你說話?」
「我還以為你不要我,要把我拱手讓人了,害我嚇得差點當場哭出來。」
「看到你那麼傷心,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偏偏我還要強顏歡笑陪大哥喝酒慶祝。」
「只要你不要拋棄我就好了!」靠在他肩上,她突然覺得好累。
「你放心,這輩子我們永遠都不離不棄。」
「真的?可是我根本沒懷孕……你還欺騙爵爺,我肚子里有他的寶寶,萬一、萬一……萬一謊話……」想起爵爺的眼光,艾薇心生畏怯,他一切都了然于心,為什麼不當場拆穿她?
艾薇有股沖動想要把真相告訴凱爾,又擔心他要是知道,她的貞操早在婚前就給了別的男人會嫌棄她。誰能告訴她該怎麼辦?她像卡在夾縫中的老鼠動彈不得。
「一切有我,不要多擔心好嗎?」他親親她的臉頰,吮去她滿臉的淚
痕。
「真的?我可以不用多擔心?」她再次確認。
「嗯!你現在要擔心的是怎樣趕快懷孕,替我生一個健康強壯的小寶
寶。」他曖昧地把手探入她胸前的渾圓。
「那……什麼時候你才要告訴爵爺我們的事?」她握住凱爾的手,阻止他侵犯。
「十天!十天之內,我就要大大方方公布我們的關系。」這一次他給了艾薇確切的日期,穩定了她的情緒也下定了他的決心。
他們……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