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味在花叢間徜徉,蜜蜂、蝴蝶點綴了花朵的芬芳,小小的野花帶著惑人的甜美,離開大馬路走進小路,夾道大樹帶出一片涼蔭,毅爵沒想到自己會自這里找到另一番天地。
下南部出差幾次,他從沒想過要繞台灣東部回來,一時興起更換歸程,沒想到會繞出一份好心境。
他貪看一路的好山好水,貪看造物者的仁心,大自然的饗宴為他制造出無數愉悅。
路越開越狹窄,一不小心,他開進林間小徑,幾次鑽探,一個讓人懊惱的事實擺在眼前——車沒油了!
車子在最後兩聲喘息之後,停歇。
下車,他把車子停在勉強可以被稱為「路邊」的地方,拔掉鑰匙,向前走幾步。
路很長,好像走不到盡頭似的,看看腕表,五點多了,再不久太陽下山,他恐怕得留在這片密林里過夜。
拿出手機撥電話,但收訊不良,無法撥出。往回走,五指在車頂上敲敲叩叩,文明人踫到這種狀況大概就叫作窘迫。
仰頭看天,點點陽光從林間灑下,斜斜地在泥地鋪上點點金黃。
踫上這種事,多少要生點氣,但奇異地,毅爵並不感覺煩躁,大概是環境太優美,芬多精讓他焦躁不起來。
會有人經過嗎?他不確定,但這條路保養得不錯,應該不是條乏人問津的小徑。
放松心情.以雙手支在後腦勺,毅爵仰躺在車蓋上面,泰然自若環顧周遭,享受大自然的美麗。
風吹過林蔭,偶爾幾聲蟬鳴,仲夏的美麗盡在這里,幾百年沒放松過自己,在這個難得下午,他拾回一段輕松愜意。
輪子壓過枯黃樹葉,沙沙聲響起,半眯眼的毅爵濃眉皺緊,他被打擾了,雖然他明白,有人經過,對自己而言是件好事。
側臉,仍然半眯眼楮,對于來人,他不是太認真。
幽徑那頭,一個穿著白色洋裝的女孩騎腳踏車過來,風輕柔地帶起她及腰長發,一陣飛瀑在身後形成、拂過她頰邊。
行經他時,腳踏車速度放慢,女孩跳下車子,廉價布鞋踩在地面,停妥車子,她一步步走向汽車旁邊。
「先生,你需要幫忙嗎?」
那個聲音……毅爵倏地睜大眼楮,猛然坐起身。
他的動作驚得時芬連退兩步,撥開蓋住臉龐散發,她回眸看他。
一時間,空氣凝住,光陰停在此刻,蟬鳴鳥叫被擋在外面,微風落葉打不進他們之間。
久久……他們兩人就這樣對望,說不出半句話。
「我……必須一直站在這邊嗎?」時芬囁嚅問。
毅爵沒回答。四年……一千多個日子,他曾以為,過往已經在自己心中消失,沒想到現在,那些回憶又排山倒海地回來,她的怨、她的驕傲歷歷在目;他的恨、他的怒仍然鮮亮如新。
「先生……如果你不需要幫忙,那……拜拜。」跳上腳踏車,時芬慌慌張張想逃離原地。
他是一個……很可怕的男人,不說話就能威脅到人,說不上來的感覺哽在心扉間,她覺得他不陌生,可是她確定,記憶筐里沒有這個男人。
幾個箭步,他沖向前,一把抓住時芬的手臂,毅爵的反射動作連他自己都不解。
「你希望我幫你?」她問。
再次停妥腳踏車,不只是毅爵,連時芬也覺得自己不對勁。明明覺得這個男人危險,她的視線卻離不開他;明明知道應該快速離開,她卻移動不了自己。
四目相交,兩人再度陷入尷尬。
「你為什麼在這里?」
他的聲音隱含怒氣,冷肅的表情讓人退避三舍。
「我……我家在前面,我剛從圖書館回來。」
這樣的回答得體嗎?眼前嚴厲的主考官好像不太滿意她的說法。
「你住這里?」他的眼楮眯緊。這就是沒人找得到她的原因?
「嗯,前面五百公尺,我們家是開民宿的,如果你需要幫忙,我爸……我們家很樂意幫忙。」
她看一眼小道旁的汽車。汽車拋錨了吧,否則一般人不會把車子停在這邊看風景。
「你爸?」懷疑揚起。她什麼時候冒出一個「爸爸」?她肚子里到底還有多少謊言?她要欺騙他多少回合方肯罷休?他的眼楮緊緊盯住她的,想從里面尋得一絲愧疚,但……沒有!
她的眼光澄澈清亮,仿佛從來沒見過他、從來沒欠過他一筆,他該捏碎她的,可是她無邪眼光阻止了他。
「先生,你不舒服嗎?要不要到我家休息一下?」時芬抬起右手,在他額間試體溫。
沒錯!她口口聲聲喊他先生,她目前演的角色,是一個不認識他的路人甲。冷哼,他嫌惡地抓下她的手腕,不讓她踫觸自己。
解釋不來他為什麼對自己厭惡,時芬將手收到背後,低眉,沮喪說︰「如果你不需要幫忙,我先回去了。」
她賭氣,轉身不著他,沮喪轉換成一種稱為失落的情緒。時芬不懂自己,至少在眼前這刻,她不了解自己想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她即將離去時,毅爵出口問。
預備向前踩去的腳板,停住。
還要回頭嗎?不!她有她的尊嚴,之前對他是基于對陌生人的禮貌,至于之後……不用了,等他改行當總統再說。
「忘記自己叫什麼?要不要我幫你?」
是來不及編造吧!在假裝不認識他後,又不認得自己的名字?這個編劇實在不怎麼靈光。
她深吸氣,回眸,一陣風卷起她的長發,遮掩她的眼楮,所以他無法看見他預期的心虛。
「我叫談時芬,請多指教。」
語畢,她轉身,踩起她的腳踏板。
接下來的兩分鐘,她在毅爵眼前……緩緩遠去……
人人都說傅毅爵是個精明到連鬼都害怕的人物,假設他真如外界所評,那麼他就該遠遠離開。
穆溱方是朵罌粟,只能遠觀不能踫觸,他有過慘痛經驗的……可惜,他的精明度似乎還是不夠,因為,明知危險,他還是有采擷的。
往前五百公尺是嗎?五百公尺的那端會有什麼?一幢鬼屋、一片花田或是同樣的一座森林?迫不及待地,他想親手撕去她的謊言。
打開車門,帶走他的公事包,眼光定在她離開的方向。五百公尺?一千個步伐?原來她離他,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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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毅爵意料的,在走過將近一千公尺之後,果然有個用木頭釘起,上面刻著「游雲山莊」的牌匾,這樣算欺騙,還是說她目測距離能力太差?
走過牌匾,走進山莊,西下的陽光照紅了滿天霓彩,在魚池里點綴出粼粼波光。
魚池旁的菜園種了不少種類的蔬果,未熟的青色番茄掛在竹架,形成風光,寧靜的氣氛,教人松弛的愉快涌上心田,深吸口氣,太陽未落盡,磚牆上的夜來香已沁出一股教人舒適的濃郁芳香。
「先生,你要找人還是過瞑?」
口操台語的中年歐巴桑從老遠地方走來,手上抓了三只剛落毛的土雞尸體,滿面笑容可掬。
「我住宿。」他沒提起談時芬三個字。
「你從正邊這條路過去,不多久就會看到一間小木屋,我頭家娘在內底,你去跟伊登記。」
說完話,揮揮手,她提起她的土雞繼續往廚房方向走。
「不多久」嗎?但願她目測距離能力強些。
毅爵照著她指示的方向走上鵝卵石步道。果然不是太久,他看見一幢檜木小屋,木屋前,時芬正在喂食一只大型狗,她正嘮嘮叨叨向它抱怨那個可惡的過路人。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得罪他了,我不過想幫忙……媽媽說得沒錯,幫助陌生人要看對象……」
狗對著她汪汪叫兩聲,權充回答。
頹坐在草地上,時芬雙手支起下巴,眼光落在遠方霓雲。
「我見過他嗎?為什麼我覺得他很熟悉?」
把狗圈在懷里,時芬在腦海里回想他的五官表情。
「他有一雙好看卻冷漠的眼楮,他的唇老是抿著,在生氣我嗎?沒道理啊!我並沒做錯什麼……還是他習慣對所有人生氣?Lucky,你覺得問題出在哪里?」
她不明白,不過是幾句簡短交談,她竟把他印上心間,揮不去的身影、揮不去的聲音、揮不去的男人,在她腦海中迅速扎根。
她該清醒點,知道這種交集不會有後續,可……人之所以為人,就是理智不會在該出現的時候出現。
時芬講得很認真,身後那雙深邃眼楮沒驚擾她半分,逐漸逼近的腳步也沒打斷她的冥思,于是,毅爵將她的每句話听進耳里。
「時芬,進來幫大嫂的忙。」小木屋里傳出呼喚。
「噢,馬上來。」時芬隨口回應。
蹲在地上的時芬忙起身,一轉頭,毅爵的臉部大特寫在眼前,她嚇得往後踉蹌幾步。
他大手一勾,勾住她下墜身軀。
「你、你來了。」
一個大嫂、一個游雲山莊、一個爸爸,還有一份假裝遺忘的過去,她倒是不惜成本,找來大批.臨時演員。
這回她要報復的對象是誰?欺她母親、姑姑或是負她整個家族的人物?想玩嗎?好,他奉陪。
「你說,在這里我可以得到幫助。」他不帶表情,將話說完整。
「哦,對、對啊!你車子壞了嗎?我哥有朋友在開修車廠,他可以幫忙。要不要我打電話?」
下意識將兩人距離拉開,時芬站在危險範圍外。
「不用,是車子沒汽油。」他言簡意賅。
「車子沒有油啊……那容易,我去幫你買汽油,加滿油你就能馬上回家。」時芬急道。
說完話,她後悔了,明明想他留下來,沒事那麼熱心提議幫助做什麼?明明對他有無限好奇,為什麼不鼓起勇氣向他探測?
不想他留在這里?擔心他妨礙她的計劃?不!他不順她的意。之前,在不知情下,他被迫加入她的計劃;現在,他玩上癮了,破壞她的計劃是件多麼快樂愜意的事情。
「不,我很累,今晚想留在這里,還有房間嗎?」
留下?一個不在預期中的答案讓她心花怒放。他說要留下……她又怪了,不過是一個引她好奇的男人,她干嘛開心得像中樂透彩?
「有房間,我帶你去登記。」
習慣性地,她接手他的包包,這里雖然不是五星級大飯店,代客提行李的服務做得還不錯。
她的自然、她的愉快、她的不矯飾,讓他對她的演技評出更高分數。
「我們有單人房和雙人房,還有餐點服務。晚上你可以選擇在餐廳吃飯,也可以在房間里用餐,不過我會建議你到露天餐廳,這個季節是螢火蟲求偶的季節,草叢里面,點點閃亮,許多住宿客人都留下深刻印象。」她說個不停,像個熱心老板。
他沒答話,由著她自顧自走進小木屋、由著她自顧自填寫資料。收了錢,她又自顧自帶他前往房間。
在這段「自顧自」的過程當中,毅爵認識了「談時芬」熱情的家人,有爸爸、媽媽、哥哥、嫂嫂,連一歲半不到的小佷子,都熱情的在他臉上留下一攤口水,他的口水是強力溶劑,融化他臉上寒冰。
「等一下吃飯時,我爸媽可能會邀請你看我們全家人的全家福照片,如果你夠聰明的話,就一口氣拒絕,否則,這頓飯你會吃上兩個鐘頭。」
打開房間,站在門口,她把小包包交到他手中。
「照片精彩嗎?」
他的聲音很少起伏,自見她第一眼,他就開始克制自己。
「嗯……還好,不就是一家人從小到大的獨照、合照,我爸媽多擔心別人不曉得我們一家和樂融融。」
聳聳肩,她的快樂很陌生,他不曾在「穆溱方」身上看見,一時間,他差點相信她是真的「談時芬」,而不是戴了面具的穆溱方。
從小到大?他懷疑她能找出和這家人在一起的童年照片,他期待起晚餐,期待起這位高明導演,給他更新穎的畫面。
「七點用餐,你還可以休息一下,不過別遲到,今晚阿桑要煮她最拿手的梅子雞,雞是我們自己養的土雞,梅于是阿桑腌的,味道棒的不得了,太晚到會被搶光光哦!」
嫣然一笑,她揮揮手,調皮眨眼,她有了這個年齡該具備的單純輕松。
陽光變得微弱,在她發梢留下一抹淺淺紅暈,他記得那個觸感,滑潤烏亮秀發,媲美洗發精廣告女郎。
心隱隱浮動,空虛的心補上幾抹色彩,但依瞳不在他心間,佔據位置的人物不該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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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強調——談家是個熱情的家族。
這頓飯除了談家六口人、四個住在山莊里的員工、兩戶訂房客人、一對情侶和傅毅爵之外,還有個談時芬喊他彰哥的男人。
一如時芬所講,席間談爸爸拿起照片就向別人強迫推薦家族成員,臉上的驕傲沒啥理由,大概光擁有這群親人就讓他覺得是莫大驕傲。
「你們看,我們家時芬從小功課就好,常當班長,這張就是她在台上指揮全校學生唱校歌時,我偷拍的。」
談爸爸將照片攤在毅爵前面,指著不是太清楚的身影說話。
「時芬從小就厲害,念大學時功課好到不行,想在大都市找個好工作根本不難,要不是老爸、老媽舍不得她一個人住外面,她老早就找到金龜婿嫁出去,哪用像現在,一天到晚向人強迫推銷談家女兒。」談哥哥湊到毅爵身邊,看著他手上的相片說話。
「不用強迫推銷,嫁給我好了,我老媽多滿意時芬當我家媳婦。」彰哥說。他熱情地張開雙臂,想攀上時芬肩膀。
幾個閃躲,她躲開他,除了親人,再熟的人,她都無法忍受被踫觸。
「你再亂來,我要告你性騷擾。」時芬的大嫂說。
「瘋阿彰,饑狗肖想要嗤豬肝骨,要時芬嫁你?後世人啦!」下午毅爵踫上的提雞歐巴桑取笑他。
「喂,你們不要強拆姻緣,我和時芬是郎有情、妹有意,不能被分開的,對不對?」說著,他又想要湊近時芬。
這回他才剛起了意圖,她就忙不迭地溜到母親背後,躲在媽媽身後朝他做鬼臉。
攀著母親的脖子,她的臉偎在母親頰邊,她們是一對最親密的母女。
翻著手中舊照片,毅爵研判眼前,她燦爛的笑顏、溫柔的嬌笑聲,這一家于和樂不是裝出來的,何況有童年照片為證,她給了充足證據,要求他不懷疑。
可是,他絕對不會錯認穆溱方!毅爵承認她的演技好到出乎意料,但是……再棒的演技都不是真實心情。
上過一次當,他學乖了;若干年前,她不也把一個陷在戀愛中的女人,扮演得絲絲入扣,害他誤以為,愛情完美?現在,他有了防護措施,想再次得手?談何容易!
突然,一雙小手遞來一碗公梅子雞,柔柔的笑漾在臉龐。
「快吃,我特地為你留的。」時芬的頭發扎成兩根長辮,清純可愛的模樣讓她看來像個高中生。
端過碗公,他探究眼神停駐在她身上。
「放心,我沒下毒,錯過它會是你這輩子最大的遺憾。」銀鈴笑聲揚起,她的臉龐再度璀璨。
「你從小在這里長大?」毅爵提出問題。
「不是,我們原本住在台北,幾年前搬到這里來開墾荒山。」
幾年前?好劇本!把時間定在模糊地帶,讓人費疑猜。只可惜,他認定她滿口謊言,再好的劇本都無法撼動他半分。
昏黃燈泡照在時芬笑臉上。記憶中,溱方沒流露過這樣的燦爛笑容,她的笑總帶著微微的苦,封閉的眉頭未曾因為他的愛憐敞開。
不過,眼前她的角色是純樸鄉下女,她的天真浪漫演來一點都不含糊,該鼓掌叫好的,可惜他沒心情。
點點螢火蟲在草叢里,冷光閃爍,住客紛紛走近,觀賞美景,只剩毅爵留在座位上。
「我還記得剛搬來這里,時芬第一次看見螢火蟲,高興的手舞足蹈。」談爸說。
「沒錯、沒錯,她逼我抓滿一玻璃罐螢火蟲給她,她沒被動物保護協會的人員抓走,算她走運。」談學彬扯扯妹妹的長發。
「他們干嘛抓我,欺負螢火蟲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我了不起是……欣賞它們的美麗。」她推得一干二淨。
借刀殺人,典型的穆溱方作風,以前她假用移意涵的名義鬧得他們家雞犬不寧,現在連臨時演員也得學習受害。毅爵在心中對她不齒。
抱起小佷子,時芬逗得他哈哈大笑,愉悅的氣氛感染當場在座人士,只有毅爵,他的臉仍舊板起,饒富深意地看著周遭人。
「最好看的表演來。」時芬嚷嚷。
摟住小孩,時芬走到毅爵身邊,笑眼望他。「董董,叫叔叔,叔——叔。」
她連教幾次,董董顯然不熱衷這個游戲,他在時芬身上動來動去,想掙月兌她的鉗制。
「壞董董,不叫叔叔就不放你下來。」
時芬手圈得更用力了,董董在她身上也扭得更凶,眼見贏不了姑姑的蠻力,兩只肥嘟嘟的小手往上抬高,肥腿一蹬,他往毅爵身上倒過去。
毅爵不得不接手,抱過小孩,但下一秒,他就放小孩自由。
他是故意的,他幫助過她逼思穎出外,這回他不再助紂為虐,他要違反她的心願。
「董董很皮對不對?」時芬不介意,仰頭問。
「他是比小穎更難控制。」話說完,他期待溱方的反應,期待她流霹慌張神情。
「什麼?你說誰?」回眸,時芬對上他,眼神坦蕩。
「沒事。」他起身,不想加入這場精心排演的熱鬧。
「你要去哪里?在山里容易迷路,要不要我陪你?」她提出良心建議。
背對她,毅爵忖度她的心意,微微地,他點一下頭,直到听見身後的腳步聲靠近,他才踩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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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區的夜晚有些涼,薄霧在身邊圍繞,幾盞路燈盡責地為他們亮起一方森林。
「剛搬來的時候,晚上我不敢在森林里亂闖,有事也要爸或哥哥陪伴,我才敢踏出家門;有些來住宿的大學生可勇敢了,夜里幾個人拿著手電筒就要去探險,也不怕踫到‘好兄弟’……傅先生,你相信靈異事件嗎?」
為什麼問他這個?接下來她是不是準備告訴他,她曾經死而復活,把過去的一切全忘光了?用這種說詞好讓她的劇情架構變得合理?
「不相信。」他一口氣堵掉她接下來的劇本餃接。
「我現在也不相信,不過,有段時間我很信哦,幾年前我出過一場車禍,醒來後,我把爸爸、媽媽、所有親戚全忘光光,也忘記小時候的點點滴滴……唉,每次媽媽想到這點,就一臉想哭的模樣,所以噦!我總在他們面前假裝我老早就想起來了。」
她不曉得自己怎麼會對傅毅爵說這種事,也許在她心里,她並不拿他當陌生人。
望住他寬寬的背,似乎沒有道理,但她總覺得可以在那堵厚實的背脊上面,尋求她企盼的安全感。她喜歡他,這種感覺發生在瞬間,在初見時萌芽、再遇時抽葉,她的喜歡快得讓她措手不及。
雖不中亦不遠!她的劇本和他的猜測有異曲同工之妙,毅爵揚起嘲諷笑意。
「那個時候,我懷疑過,是不是我的身體里面,被安插了一個完全不相干的靈魂,那麼,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是身體?還是精神?那陣子我從圖書館借來許多關于靈學的書籍,瘋狂的想從中找尋答案。」
這些事困擾她許久,後來她想開了,與其在這些迷團里模糊自己,倒不如平平順順過日子,畢竟,身為談家的一分子,是件挺愉快的事。
她編的劇情太荒謬,想哄他相信是笑話!不過,他樂意陪她玩。
站定身,猛地回頭,他抓起她的手,準備攻得她不及還手。
毅爵厲聲問︰「說!你認不認識穆溱方?」
「什麼?」她愣住,傻傻的,做不出合宜反應。
這樣就被嚇到了?臨場反應太差,扣五分!想成為正式演員她還得再勤加磨練。
「我說——穆、溱、方!」他向她逼近,一個字一個宇說得緩慢,凌厲眼神一眨也不眨地瞪住她。
「我、我沒听過。」她回得結結巴巴,心里隱隱感覺這名字好熟悉,她是不是認識這個人?她會不會和失憶前的自己有關連?
驟然放手,毅爵背過她。
「她是誰?對你而言,她是很重要的人物對不對?」時芬跳到他面前,不讓他背對自己,澄澈的眸光里,寫著想知道事實的真誠。
穆溱方是個高級騙子!怒眼相望,他想望出她的心虛,可是她連一分惶懼都沒有。毅爵別開眼楮望向遠方……
那個女人是他生命中的璀璨嗎?他失去她了嗎?所以他不開心,所以他憤世嫉俗,所以他對世間冷嘲熱諷,處處想尋人抗議?
微酸滑過鼻間,時芬沖動地月兌口而出︰「如果,穆溱方已經是過去,你再生氣也于事無補,為什麼不敞開心胸接納未來?」
哼!先是失憶、再要求他忘記過去,然後呢?想和他重新開始?
這回她看上他什麼?家財萬貫、名利兼得?還是一旦嫁入傅家,她就能和親生母親大團聚?穆溱方啊穆溱方,你真是不夠聰明。
推開她,毅爵離去。
「你要去哪里?夜晚的森林多少還是有些危險性,你要小心。」
時芬在他身後追趕,心里有些微愧疚。她刺探他的心事,他受傷了?對于一個住宿客人,她似乎管得太多,可是,她並不是拿他當客人看待啊……
猛地,煞住腳步,時芬怔仲。
不當客人看待,她拿他當什麼?喜歡的人嗎?
不會吧……他馬上要回到屬于他的地方,那里有他的家、他的親人,自己根本不會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既然不可能,她怎能對人家一廂情願?
後面沒了聲音,毅爵停下腳步,轉身,慘白的路燈照在她身上,茫然迷惑,教人心疼的表情一如多年前……
大步跨去,毅爵突地擁住她,下一刻,吻落下。
濡濕唇瓣膠合,輕輕的踫觸、軟軟的交疊,溫暖滲進心里面。這種感覺是不是叫,或是稱之為憐?
她疼惜他受過的傷害,她愛上他貼在自己身上的感覺。吻慢慢變得熱烈,他在她唇齒間搜尋甜蜜,她攀上他的肩,期許他給得更多更多……
手自她衣服下擺往里滑,她的背一如印象中絲滑柔女敕。
毅爵忘記她的心機奸詭、忘記她的深沉,只一心一意想在她身上尋得慰藉。
吻變得激昂狂烈,他一遍遍在她唇間吮取悸動,他的手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游移,一簇簇火苗被他的粗掌燃起,他霸道的探索久違的嬌軀……
毅爵迅速將她抱進林間,讓她的背抵在粗壯的樹干上。
煽情的喘息聲、節節升高的體溫,一再提醒兩個人,今晚他們的結束不會太單純。
他是霸氣的,他不給她後悔機會,他的吻封住她的唇,將她的理智遠遠驅離……
霧更濃了,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她看不見他的心……只有恆久的旋律在體溫交融處,發展出虛幻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