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臻的話徹底打擊到他了,爾眾坐在學生的課桌上,怔怔反省自己。
他真如她所說,在兒子身上花的時間太少,他的關心缺乏?
當年,盼盼也曾這樣埋怨他,她怨他事業心重,怨他陪伴她的時間太少。
盼盼離開那年,幾次在噩夢中清醒,夢中,蒼白憔悴的盼盼哭著對他說︰「為什麼你都不肯陪我,你不愛我嗎?」
他自責、他痛苦、他恨自己,可是再多的悔恨都追不回已逝的光陰……
那些年對他、對盼盼,都是噩夢。
初起步的事業挫折連連,忙碌讓他焦頭爛額。
但他好勝、不服輸,他允諾過盼盼,要為她建造起一座城堡,讓她在里面當個無憂公主,他拚了命,想為她打下一片江山。
哪里曉得,她等不及住進城堡,就離開他的身邊。
她走了、離了,她再也不要他打下的江山……
現在,他又重復了自己的罪行。
原來,他的縱容不是為兒子好,只是一種太忙、貪懶、舍不得花心思的借口,原來,他的溺愛從沒深入孩子的心胸……
他不了解孩子,一如孩子不了解他。
他用錢解決問題,並非保護孩子,而是教導他們不要害怕為惡;他用線取代身為父親該給的親情,他用錢彌補自己的失責……
他要錯過多少次,才能學會對待親人的正確方式?
育臻的話在他耳畔反復,他是和兒子共同生活十年的父親,她是和學生相處三個星期的老師,他懂他們不如她……是笑話吧!一個心酸的笑話。
在校園里的椰子樹下徘徊近半個小時之後,育臻開始責備起自己的愚笨。
她在跟家長賭哪門子氣,孩子是人家的,人家愛怎麼管教就怎麼管教,關卿何事?她竟還一臉得意地從教室里走出,門窗沒關、電扇沒關、垃圾沒整,連自己的包包都沒拿出來,真是蠢過頭了。
幾度徘徊,她走回教室,那個時間昂貴的家長大概走人了吧!
看來她別妄想在這位家長身上獲得任何幫助,對于致淵、致博,她只能靠自已。
反正之前,他沒幫過她,兩個小男孩不也漸漸改變?她可以的,對她的學生,她有信心。
回到教室門口,他居然沒離開,育臻兩條腿卡在門前,進退不得。
她望著他,他望著她,兩個人對視半晌,卻忘記發言打破僵局。
直到現在,育臻才猛地發現,他有一雙碧綠眼珠……
同Richard也有一雙碧綠眼珠,想起他的海盜作風、他的強勢,他們雷同點還真不少。在「荀先生」面前,她想起土城育幼院,想起那個強要她手上女圭女圭的混血男孩。
他是「他」嗎?不是吧……
「荀先生,你還沒走?」強作鎮定,她把心中的「銀項鏈」藏起。
「他們生日那天我出差,他們……」
「他們過得很好,我帶致淵、致博回家,我母親很喜歡他們,陪他們說說笑笑看影片,還上游樂園玩大半天。很抱歉,剛剛我的說法是想勾起你的罪惡感。」她後悔之前的沖動。
「你知道致淵、致博想母親時,會做什麼事情?」
在他眼中,她看到濃濃的罪惡感,瞬地,她的罪惡感也隨之上升。
「這是我們的秘密,我可以不說嗎?」
一個老師和他的兒子之間,有了連他都不能知道的秘密,他還能假裝自己將父親角色扮演得很成功?拉扯嘴角,他試著不讓沮喪外泄。
「蔣老師,晚上有空嗎?」維持平穩聲調,他又是眾人眼中冷漠的荀爾眾。
「很抱歉,我今晚有約。」楷臣學長馬上要來接她……想起他,煩躁在胸中升起。
「我不是指今晚,我希望你每天晚上能抽出幾個小時,當致淵、致博的專任老師,價錢多少由你開口。」
又是錢,他全身上下最充裕的東西就是錢,總是隨時等著別人「開口」。
「很抱歉,我晚上抽不出時間當家教。」她會搬回家中住,就是為照顧生病母親,沒道理為開一次口,放棄該做的事。
「你很忙?」爾眾嘴邊掛上譏諷。
她想當的不是家教,而是他的妻子吧,想起她對兒子的勸說,厭惡感再度上升。
他不明白要走到哪個世紀,女人才能學會烏鴉變鳳凰只是夢?
「是的,我很忙。」略一點頭,她繞過他,走到教室後面關窗戶和電燈。
「你忙著做什麼,使心機釣金龜婿?」話至此,已是決裂邊緣。
背著他,育臻大口喘氣。
這對父子是專門出生來折磨她的好脾氣嗎?老虎不發威,是它休養大好,非牙齒掉光。
「我是否忙著釣金龜,不關你的事。」
「你確定不關我的事?」
大步跨來,他筆直走到她面前。
不容人忽視的氣勢頓時迫向她,育臻直覺向後近兩步,心在鼓躍,她沉溺在那雙碧綠眼眸中。
甩頭,回神,她不準自己胡思亂想。
「荀先生,班親會已經結束,你可以請回。」擠不出笑容,他是最惡質學生。
「虛偽!」
他又靠來,長長的兩只手臂撐靠在她身後牆壁。
育臻被圈在他懷中,暖暖的溫度在兩雙相貼的手臂間,相互濡染。
那年,綠綠的眼楮也迫她承認,她是虛偽的假善人……虛偽呵……
下意識地,她把兩雙眼楮相迭合,綠綠的眼眸,在她眼前延伸……不覺中,她又是怔仲……
「你想要什麼,為什麼不誠實說出來?至少我對誠實的人通常會比較寬容。」
熱熱的氣息噴在她耳畔,育臻的臉從額頭紅向耳根。
這男人,要她誠實什麼?搖頭,再搖頭,她搖出滿心疑惑。
舌忝舌忝嘴唇,她想發言,卻找不到合適的起頭。
舌忝嘴唇的動作在他眼里成了蠱惑,他勾人心魄的一笑,勾去育臻的理智。
「你是Richard?」淡淡的一個問句,在沒通過大腦審核前徑自出口。
「你把我調查的很清楚?看來你對我下了不少工夫,很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喜歡你的做事態度。」
她沒仔細听進去他後來說的幾句話,她的心里、耳里只裝入一個訊息
他是Richard,他是「他」,他是那個像強盜的大哥哥!
是他?或者名字只是他們在綠眼珠、惡劣態度之後的另一項雷同?
「你在土城育幼院長大?」她急切想知道答案。
「很好,除了這些,你還知道我哪些一事?」
雙手橫胸,他坐在身後的學生桌面,長長的兩條腿張開,將站在狹小走道上的育臻夾在中間。
那麼,是他沒錯了……
她是個不常幻想的女孩子,她收藏項鏈時沒想過會再相逢,更沒料過再見面,會是另一次的對峙,看來他們之間的孽緣真是不少。
「有個叫盼盼的女孩子,是你極力保護的,她還好嗎?」
當盼盼二字傳來,他的臉結上冰霜,倏地起身,爾眾重重踩著大腳步,走到黑板前面。
「你很厲害,連這個都能挖出來。」盼盼的事情,他從未在任何雜志公開發表,可見她是用足心機調查他的身世。
他誤會了,她沒刻意去挖掘……是了,他遺忘她。
回到教師座位,她拿起自己的皮包,從里面翻出帶在身邊多年的小木盒,但願小銀鏈會拉出他的記憶。
「育臻,你準備好了嗎?」莊楷臣人未至,聲音已從走廊處傳來。
她停下動作,回頭看他。
爾眾強大的氣勢讓莊楷臣有危機感,他走近育臻,攬上她的肩膀,輕聲問︰「班親會還沒結束嗎?」
育臻點點頭。「結束了。」她把翻出的小木盒又擺回皮包里。
「這位先生是……熱心的家長?」防御系統啟動,他阻隔在兩人當中,伸手示好。「你好,我是蔣老師的未婚夫莊楷臣,在國中任教。」
無視他的友善,爾眾冷看腳踏雙船的育臻,轉身離開他們的視線。
「走吧!爸媽在等我們。」他收攏手臂,拉回她漫無目的的思緒。
也罷,相逢了又如何,他是他,她是她,兩個不會交集的人物。
拿出鑰匙鎖門,她嘆口不能再輕的氣。
她在躲他,荀爾眾明白。但他不是個輕易妥協的人物,他非要逼出她,非要她站到他面前執行他要的工作。
翻開征信社送來的資料,里面巨細靡遣地列出她從小到大的所有事情。
很平庸的一個女孩子,功課平平、人緣平平、性格中庸,他找不出讓她在班上成為醒目的條件。
然而,她的美麗卻是無庸置疑,她不似胡儷晶的艷光四射,她的美像一畦無波水塘,映著天空,藍得澄澈,在她身邊讓人覺得寧靜安全。
她是個適合當母親的女人,溫柔、有耐心,從她自高中起,將所有的假日都耗在育幼院這件事上,就可以解讀出她是個極有母性的女人。
所以,在這份數據送達的第二天,荀爾眾下定決心,他要娶蔣育臻為妻,不管她是否曾設下陷阱。
他打電話給她,說他願意娶她。
她並沒有如他意料中發出喜悅歡呼,她靜靜地听他說完他的「建議」,靜靜地讓沉默在兩人中間流竄,然後靜靜地說了聲︰「謝謝荀先生的抬舉,但我想我並不合適。」
電話掛斷,在接下來的個星期中,她刻意躲他的電話,他壓根找不到她。
日子一天天過去,爾眾厭惡起她的欲擒故縱手法,耐心用罄,他沒有心情陪她繼續演戲。
自致淵、致博口中,爾眾曉得她仍然去學校上課,只要一沒課,她就不曉得躲到學校哪個角落,任他的秘書打遍辦公室、教室電話,都找不到蔣老師這號人物。
于是,他請校長出面,逼蔣老師來做「家庭訪問」。
約好時間,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椅上,等待蔣老師來訪。
他錯估了她的能耐,她是個有耐心的漁夫,不急著收網,全心全意等大魚上勾。
後面補來的報告上清楚寫著,她有個相交七年的男朋友,最近已論及婚嫁。
就是那天踫上的莊老師?他的佔有欲很明顯,但荀爾眾決定了娶她,就不會讓不相干的人事物影響計劃。
喝杯不加糖的苦澀咖啡,眉目間微微松弛,他和他勝負已現。
門叩兩下,秘書帶領蔣育臻進門。
「請坐。」他的聲音輕柔,表情是一貫冷漠,臉上酷寒不曾解凍。
「謝謝。」育臻盡量要求自己在他面前表現合宜。「請問荀先生找我來,有事?」
「到學生家中進行家訪,不是老師的分內工作?」
他指責她不盡職?
「通常,校方會針對一些學生家庭進行訪問,但範圍僅限于‘問題學生。’並非所有學生都需要老師做這道工作,所以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出這趟公差?」
「難道我的孩子在學校不是問題學生?」
她是第一個不把致淵、致博當問題學生看待的老師,看來兒子選後母的眼光不錯,即使她是個有心機的投機分子。
「不是所有問題家庭中,都會出現問題小孩。」她諷刺以這位「問題家長」為中心,帶領出的「問題家庭」。
育臻還在生氣,氣他的提議,更氣他認為她該表現出雀躍不已的狂喜態度。
他很偉大嗎?天下女子都該匍匐在他腳底,等待他臨幸?
「沒錯,我的家庭是存在某些問題,你願意加入,調整這部分問題嗎?」
「關于這點,我已經給過你明確的答案,謝謝厚愛,如果沒其它事的話,很抱歉,我很忙。」拿起皮包—她準備閃人。
育臻沒想過他的霸氣會隨年齡增長,可惡指數節節高攀,就算他有張教人怦然心動的臉孔,有雙讓人沈淪的碧綠瞳仁,和窒人呼吸的氣魄,他也難讓人為他傾心。
傾心……她怎麼會翻出這個敏感字眼,她為他傾心了嗎?心抽痛兩下,咬咬唇,她不懂自己。
「要不要先看過報告,再談談你的意願?」他把兩份資料遞到她眼前。
看看他的眼,垂眉,覆在文件上的大手挑出一抹心悸。
她是怎麼了?
手遲遲伸不出去,銀項鏈的影像在她眼前晃著,他們有過曾經、有過共同回憶……
「不敢面對現實?我還以為蔣老師很勇敢。」他的笑聲中有淡淡輕蔑。
鼓足勇氣,她接手文件,逼自己專心上面的字句。
半晌,她揚眉,「你調查我?」
「你不也調查我?曉得我叫Richard的人不少,但知道我妻子的人可不多。」
她沒出言解釋,因為下面的資料讓她心驚。
怎會?爸和哥哥的公司什麼時候財務出問題?難怪媽媽身體不好,他們沒辦法停下公事陪在媽身邊,難怪他們經常幾個日夜不返家……原來是公司出了大事情……
「近年來,你父親心髒病發作次數頻繁,商場人士都在猜他能不能熬過這一關。你大哥本性孝順,很多事情瞞著你父親,但我不認為在沒有周轉資金的情況下,他還能夠支撐多久。」下帖猛藥,他等待她服從指示。
「知道這些事我也幫不了忙,我只是個普通老師……」
突發訊息讓她無法消化,爸爸的病、媽媽的身體,都是經不起刺激的,這場磨難她和哥哥能承擔下來,但辛苦好勝了一輩子的父母親呢?他們能接受嗎?
「如果你答應婚事,我出資、提供人才,幫貴公司轉型,所有的困難將會迎刃而解。」
沒想過荀爾眾還要允下好處,才能換得一個妻子,這事若是傳出去,肯定氣壞一堆排上他八卦緋聞的女主角。
「我能考慮嗎?」似乎……在這種情況下,她不能不妥協……
「你需要多少時間?」
發展在計劃之中,對于這個擅長演戲的女人,他的估計沒有多大偏離。倏地,他走回辦公桌旁。
「一個月。」她艱難開口。
「我不認為你父親的公司,能撐得了一個月。」寫下一串數字,他將號碼遞到她面前。
「三天!過了三天,我的提議失效,你再另外尋找善心人士幫忙。若你答應,下個星期日是個好日子,我可以騰出一天時間舉辦婚禮。」
騰出一天舉辦婚禮?說的真委屈,在他眼中,這場婚禮有何意義?!食指在號碼上劃過幾次,站在他面前,她無法冷靜思考。
「為什麼是我?我不相信你沒有其它選擇。」
「我的家庭缺少一個母親角色,而致淵、致博選擇你。」
「這麼簡單?孩子選擇後母,你負責把後母娶回家門?」
「事情可以更簡單,是你拒絕我的‘家庭教師’提議。」他喜歡看她後悔,不管這份後悔背後,有幾分虛偽。
「若是我同意當家庭教師,你願意幫我的父親嗎?」
「不願意。」他直接否定。
「你要的不過是個專職照顧致淵、致博的女人,為什麼不願意?」
「如果我不娶你,你很快就會嫁給莊老師,到時你想出門當家教,你的先生、婆婆不見得同意。」
為了蔣育臻,他「順便」調查莊家,一個不獨立的獨子,一個將兒子當成生命中最重要的寡母,這種家庭任哪個女孩子嫁過去都是辛苦。
「我可以不結婚。」
「我不做沒把握的事,就三天,你自己考慮清楚。」手揚,他擺明送客。
他居然將自己的終身草率交給兒子作決定?是為著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再不是雲?是不是除了盼盼,誰對于他都是無所謂?
反射地撫模皮包,小木盒還在,銀項鏈還在,那年盼盼從她手中拿走女圭女圭,現在她要在盼盼手中帶走他了?
帶走他?不!她自視過高,任何人都無法自盼盼手中帶走他,他說得夠清楚了,他要的不是妻子,而是個盡心母親。
他對她無心,而她對他,意漸濃……
三天,她決定結婚,荀爾眾的動作很快,在她答應的當天下午接洽上大哥,似乎他一插手,所有的困難都迎刃而解。
父親深鎖的眉頭舒開,也能松口氣回家陪陪老妻了。
雖然沒人說破,但育臻的父親和大哥明白,公司的轉機是女兒帶來的;因此在母親反對婚事進行太快時,父親和大哥跳出來當說客,讓粉飾的快樂圓滿。
婚禮前一天,荀爾罕派人送來婚紗、戒指。
從家訪那天過後,爾眾和育臻沒再見過面,她不曉得他忙些什麼,而她……忙著搜集有他的八卦雜志,雜志提供了她對未婚夫婿的了解。
荀爾眾的緋問多不勝數,不同的雜志封面上,他身邊有不同女伴,艷麗的、雍容的、能干的……若他以自己的標準挑妻子,育臻可以肯定,她絕不在入選範疇內。
在那群女人當中,她只對一個發長及腰的女孩子印象深刻,她叫官晴。
育臻之所以對她深刻,是因她和其它緋聞主角形象差異甚大,那股嬌嬌憨憨的甜柔,那兩道含笑柳眉,她像鄰家女孩……
雜志上說她是花坊的老板,年輕女子創業,並不容易。
她幾乎要主觀認定官晴是個好女孩,荀爾眾既和官晴交往,為什麼不結婚,卻要娶她這個陌生人?單單為了兒子的要求就松手愛情?
她不懂他,非常不懂。
輕笑開,她的照片也登上最近一期的雜志封面。
荀爾眾情歸何處?
聳動的標題拉台了人們的注意力,一張冷漠的臉龐,一個茫然的笑臉,他們並列在雜志封面,一夕間,她成了家喻戶曉的幸運新娘。
「育臻,禮車來了。」
母親敲開房門,為她拉起裙擺。
門外有一堆人,全是陌生臉孔,陌生的伴娘、陌生的賀客……連新郎都很陌生,只有那兩個超齡花童是她所熟悉。
「老師,你今天看起來好漂亮。」
致淵、致博走到她身邊,她半蹲身子,像個母親般,為他們拉拉領帶、整整西裝,他們才是這場婚姻中的主角。
「將來,你們會有個比我更美麗的新娘子,但前提是,你們必須學會和女生融洽相處。」當老師的壞習慣跑出來——隨時隨地不忘嘮叨叮嚀。
「知道了啦!」拉起她的禮服,致淵、致博把她送到而眾身邊。
勾住他的手,一時間,她有逃跑。
淡笑,他在她耳邊低語︰「現在才想逃,來不及了,雖然它是一場鬧劇,但你已經躲不開主角命運。」
「既然是鬧劇,何必繼續?」
彎彎的兩道淡眉攏起,對未來—她的心空蕩得厲害,于是,她鬧脾氣,她酸言酸語,這類幼稚行為只出現在她十歲以前,是惡劣的他逼出她的壞性情。
「你答應入戲了不是?那麼它就是你的責任。」
他的手覆在她勾住他的手背上,暖暖的三十七度染上她的心,這份溫度牽引著她向前,就如同那條銀項鏈,催促她的思念……
思念……在沒踫上他之前,她有過思念;踫上他,她僅存的感覺是措手不及。
沒錯,他總是讓她措手不及,總是讓她的心找不回平穩。
「開心點,走出這個門,會有一堆記者等著拍下你美夢成真的燦爛笑顏。」他諷刺她,也諷刺自己的婚禮。
美夢成真?惡夢的成分居多吧!他有強烈的自戀傾向。
育臻蹙眉。「既然你也不甘心演出,為什麼要主導這場戲?你很矛盾。」
「我是個矛盾的好父親。」他暗喻她在兒子身上下努力。
門開,鎂光燈閃爍,幾個維持秩序的警衛人員圍到身邊,匆促間,他們坐進加長型禮車。
門關上,順帶關起車外喧囂,安靜空間讓他們順利往下「討論」。
「沒有人規定,慈祥父親必須做出這種重大犧牲。」
育臻斜睇他一眼,他們的想法連不上線,他計較著她對兒子的洗腦勸說,她認真了他的不擇手段。
她弄不懂他的想法,一如她弄不懂為什麼銀項鏈在自己的包包里面,定居十幾年。
「婚姻不會犧牲我太多,我的生活不會因你改變。是宣示也是事實。」
「已婚、未婚……當中不會有改變?對不起,男人難懂,我沒學過低等生物學。」
她的恬靜性情在他面破壞殆盡,她不明白,為什麼「蔣老師」往他面前一站,會變成「蔣潑婦」?
「婚禮是一道手續,這個手續讓你合法成為致淵、致博母親,自此之後,對他們盡心盡力是你的主要工作;至于我這個名義上的丈夫,你不能控制。」
「不能控制你什麼?你的晚餐,你生活方式、交友、事業……還是Anything?」
「都不能。」很好,她的聰明讓他少耗口水。
「意思是……你的緋聞會繼續,你的生活不變異,你……依舊是你?」
「沒錯。」頭向窗外,他看著一路追趕的新聞車。
功成名就,圓了他和爾書多年夢想,小時候,他們盼望自己成功,讓拋棄他們的父母親重回身邊。很多年了,他們已放棄這個夢想。
「很好,相對的,我也可以做我的事情,不受婚姻控制?」
「你不能!你必須留在家里當個稱職母親,致淵、致博將是你的生活重心,而且,你不能再和莊楷臣有任何聯絡。」
「這對我不公平。」他們的婚姻只給予男方外遇權,而她只能選擇哭泣一邊?
「但是,對我口袋里拿出去的七億很公平。」他的笑容里有淡淡輕蔑。
「七億買一個專用保母,你是個不聰明的商人。」
「為兒子,我不介意吃點小虧。」他喜歡看失敗者起不了作用的反擊。
「感動。」低頭拉扯新娘花束上的純白海芋,她的婚姻是場能預見的悲劇。
禮堂到了,下車,抿唇,她在他的攙扶下走向禮堂。
鎂光燈閃閃,她別過臉,不想正眼面對,移開視線,長柱後面的縴細麗影吸引她的目光——
是官晴,她的臉色蒼白,似乎隨時要往後倒去,她強忍住淚水不哭,逼自己正視現實。
她的壓抑讓育臻傷懷.這樣一個女孩啊……愛情虧待了她……
四目相交,育臻在她眼里看見哀慟,官晴的愛情結束,而她的悲劇開場,她們的命運,誰悲慘?
她該同情官晴或自己?
無奈感充斥,她看見自己的未來。
心在結婚進行曲響起同時,落進谷底。這樣的男人她怎能愛、怎能放入心情?
是誰賦予他權利,讓他傷害女人傷得有憑有據?
是女人嗎?還是專為欺人的愛情?
回眸,育臻在柱子後面尋人,她走了,留下滿地碎心。
哪天、哪一個日夜,輪到她離開,到時她是不是也要留下碎心?
眉沉,唇緊,蔣育臻在婚禮上,扮不出一張燦爛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