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牛皮沙發中,斜躺著一個看來玩世不恭的男人,他翻閱著自祖父手上遞來的雜志,盯著祖父口中的「星辰」。
那是一顆約三克拉的鑽石,周邊瓖上幾顆碎鑽,款式並不精美。說別致?勉強!但要他來選購,他絕不會挑這種不起眼的舊式瓖工。
干淨的象牙白窗簾因微風撩撥,掀起層層波浪。兩個立在角落,等待召喚的僕人,垂手低頭靜默。
這里是-皇集團產業之一——北部第一間六星級飯店。
「小威,不管怎樣,我要你替我把星辰拿回來。」
爺爺的拐杖在地板上重重一敲,僕人的肩膀輕抖兩下,然斜臥的男人沒受半分影響。
「怎麼拿?」乳名叫小威的高個頭男人,慵懶回問。
仔細審視,他的眼珠是藍色的,白白的皮膚、黑黑的頭發,是俗稱混血兒的品種。
他的爸爸是中國人,媽媽是英國人,黛安娜的同鄉,听說當年查爾斯王子也看上小威他媽媽,只可惜後來選擇黛安娜。
也幸好查爾斯選擇了黛安娜,否則英國將減少一個人氣旺的小王子,而台灣則會少掉一個帥到教女人瞠目結舌、口水不自主受地心引力誘拐的鐘英鏵。
他是陽光男孩,走進女人堆,露齒一笑,萬丈光芒迸射,從無空手而返之理。他很聰明,他不追求女人,只等女人來主動,若想分手,一句「抱歉,-會錯意,我從沒想過和-繼續」,輕輕松松解決一段愛情。
也許,你會懷疑,難道他沒有鐘情對象,否則怎不主動追求?道理很簡單,躺著吃,食物都太豐富了,何必起身追逐獵物?
「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我只要從丁進泰手中拿回項鏈。」老人的要求近乎無理。
「別忘了,對方擺明不賣。」鐘英鏵提醒。
「那個死老頭子當然不肯賣,他分明要我低聲下氣求他!」
「爺,不過是一顆鑽石,干嘛大費周章?想要鑽石,我找幾個瓖工更美、切工更精致的給你,包君滿意。」
「不過是一顆鑽石?對我來說,那不單是鑽石,還是一段記憶、一份競爭!」說到丁進泰,老人便咬牙切齒,到死他都不原諒他!
「有故事嗎?說說看,也許能刺激我的大腦蠕動,想出辦法。」听故事是他年幼時期的無聊嗜好。
「我不說。難道你不能想想辦法?」
他想用長者氣勢壓制他,可惜陽光男孩沒念過幾天倫理與道德,對于敬老尊賢這套,生疏得很。
「不是說不能想,是……懶!反正沒啥大原因,干嘛和人家老公公搶奪一條式樣過時的鑽煉?這未免太不懂得尊重。」他擺明沒故事就沒辦法。
「你……很好,一定要原因是吧?好,我說!」
老人拐杖敲得花崗石地板叩叩響,皺皺指節在杖頭上捏出蒼白,可惜,年輕人不受威脅,仍漾滿笑顏。
「你知道的,我年輕時在劍橋念大學。」老人選了個全世界都曉得的話題當開頭。
「沒錯。」英鏵點頭。
接下來英鏵的爸爸和他本人,年紀到了後,也只有一個選擇——劍橋大學,這是這個家族對于勞苦功高的爺爺表示的唯一敬意。
「當時,我在英國認識了一個女孩子。」
「英國女人?」和他母親源自相同出生地?
「對,但出國前,家里已經幫我決定好親事。」
愛情無自主,此乃古人最大悲哀之一,英鏵發覺自己好幸運,女朋友一個一個換,從沒人嫌他舉止不合宜。
「女乃女乃?」
「嗯,婚禮過後我才申請到學校。原本你女乃女乃要和我一起出去,可是沒多久,她發現自己懷孕,她的身子弱,為了平安生下你父親,曾祖父要她留在台灣待產。」老人嘆氣,回想是件需要體力的事情。
「了解,徐志摩第二,可惜你不擅長寫作。」
「當時我和丁進泰一起作伴到英國念書,他是我的同學,異鄉異地,自然走得較近,有心事常會互相討論幫忙。」
哦,在成為世仇之前,他們曾經是死黨。
「你和他討論起那位異國的『林徽音』?」英鏵問。
「對!」
果然,敗筆出現在這里。「真不智,你不曉得愛情是造成男人友誼變質的最大因素?」
「我沒想過,他是一個小人。」
「在愛情面前扮演小人,並不過分。」英鏵替進泰老董事長說話。
這類小人,不經意間他當過幾次,幸好知道錯誤形成,他踩煞車的技巧還算不錯,否則,他會變成過街老鼠,走到哪里,都有人朝他潑王水。
爺爺沒理會他的意見,繼續說故事︰「他陪我去挑選鑽石項鏈,送給Sammi作為生日禮物,他替我向家人隱瞞Sammi的存在,對他,我很是感激,于是我把Sammi介紹給他認識。」
「星辰就是你送給她的那條項鏈?」
「沒錯,起初我沒想到,丁進泰會愛上Sammi,可是Sammi堅持對我的感情,不願接受他的愛意,丁進泰憤慨之下,打電話回台灣向我的家人告狀,當時接電話的是你女乃女乃。」
「天崩地裂了?女乃女乃是不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到英國去?」
英鏵主觀認定,發現男人外遇,女人只有一種連鎖反應——一哭二鬧三上吊,四回娘家五住廟。
既然爸爸擁有親生母親的照護直到四十歲,那麼可見,女乃女乃沒選擇後面三四五項激烈反彈,但哭哭鬧鬧多少需要一些吧。
「你女乃女乃是個傳統女人,她沒把事情鬧開、鬧大,她向你曾祖父母要求,讓她帶孩子到英國服侍我,好讓我和孩子培養親情。
女乃女乃一來,許多事情便再也隱瞞不住,Sammi知道我結婚,把項鏈退還給我,要求分手,她說很抱歉,沒辦法接受有婚姻的男人。
好幾次,我出口對你女乃女乃提出離婚要求,她不回話,單單抱著你父親站在窗口默默垂淚,看她這樣子,我心軟了。」
「很高興你選擇當個負責任的顧家男人,告訴我,為什麼項鏈會落到丁進泰手中?」這會兒,他和爺爺同仇敵愾起來。
「Sammi並不因為退出我的愛情,就轉身投入丁進泰懷里,她和他成為談心好友,卻不肯進一步成為他的情人、妻子。」
「有個性,我欣賞她,女乃女乃去世十幾年了,你如果要續弦,我不介意Sammi成為我的新女乃女乃。」
老人瞪他一眼,沒回應他的荒謬。
「大約是丁進泰從Sammi的談話間發覺,她對我存有許多懷念,引發他的不滿,于是他找上你女乃女乃,刻意挑撥,女乃女乃憤怒之余,從我這里偷走項鏈,交給丁進泰,這段,是我從你女乃女乃的舊日記里面得知的。」
「然後呢?」
「去年,丁進泰妻子去世,他向我示威,說他將找到Sammi,那麼多年過去,她對他的感覺肯定有所改變。上個月我听說他要以義賣名義,展出多款鑽煉,探听之下,星辰竟在這次的展示品中,你知道這意謂什麼?」
「意謂你們即將展開新的競爭?」
「沒錯,而我,不打算輸在這回。」
「我懂了,這件事是他過分,爺,放心,我幫你。」
得到小威口頭承諾,老人曉得可以放心,他看人眼光向來奇準無比,只要孫子想做的事情,就會成功。
他看好孫子,一如看好自己的企業,雖然眼前小威僅掛著總經理職餃,但幾個大刀闊斧方案,輕易解決公司多年沉-,在上半個年度開出亮麗業績。
初生之犢不畏虎,方念完博士班返國的鐘英鏵,已出色地贏得多數員工的支持肯定。
在大家眼中,他不是二世祖,不是空降部隊,而是大有作為的漢武帝,將為-皇畫出輝煌版圖。
「你打算怎麼做?」老人問。
「你不用擔心,我會把東西連同英國美女交到你手上。」
懷著滿滿自信,露齒一笑,光芒顯耀。怎麼?想象不出畫面?很簡單,上網去看看威廉王子,他們的血緣類似。
程孟姜超可憐。
程孟姜很無聊。
程孟姜是沒人想理會的悲情女人。
嗚……程孟姜在哭,眼淚一串一串,沒有嚎叫聲壯大聲勢,只有水淹金山寺的淒美,閃閃瞳眸,刷上兩道悲情,粉粉的雙頰點綴上美麗。
自從她和大姊成功將二姊孟穗嫁給有錢人,接收人家兩千萬聘金後,她搖身一變成為「有錢人」。
她的泡面可以買碗裝,不用再為省錢而買袋裝產品,沒事她還可以上麥當勞打牙祭,點杯玉米濃湯和隻果派。
但碗裝泡面吃多、隻果派啃膩後,她能做什麼?
大姊不因為存折里多出兩千萬而停止上班,她仍然汲汲營營于金錢,鎮日忙得暈頭轉向。
二姊夫楊名揚不準她天天上門找二姊聊天,原因是二姊懷孕,基于胎教想法,他認為長期面對愛哭妹妹,將引發孕婦情緒不穩危機,于是限制她一星期只能出現一次,而且還必須是二姊夫在場的情況下。
那麼……生活中空出來那麼多、那麼多……那麼多用不完的時間,她要做什麼?
以前還能收拾笨二姊搞出來的爛攤子,現在她的爛攤子有姊夫搶著收拾,孟姜能做的事只剩下……哭倒萬里長城。
嗚、嗚、嗚——嗚、嗚、嗚——兩短一長,是防空演習時最常使用的頻率,也是叫人逃命的標準警訊,不過,听她哭泣倒不用急著逃命,只要記得將新開封的五月花送到她面前就可以。
電話鈴響,孟姜接起電話,是樓下房東林媽媽。
「孟姜啊,今天天氣不錯,要不要出去走走?」這是程家大姊孟汶托她幫的忙,她害怕小妹一人在家,哭到月兌水。
「去哪里?」
「哪里都行啊,國父紀念館不錯,故宮博物院也很好,對了,天文台更是個好選擇,最近天文台隔壁又開了一家新的科學館,-要不要去看看?」林媽媽熱力推薦。
「我想想。」
「要想出門想,別窩在家里想。」
「好吧,我出去走走。」
接受建議,孟姜離開沒有彈性的彈簧沙發,走出家門,眼淚垂在腮邊,尚未干燥。
騎上破到不行的舊機車飆到天文館,風吹風吹,吹干淚水,卻吹不掉眼中一閃一閃的傷悲。下車,鎖好機車,她不希望回程發現,摩托車已被人誤認為回收廢鐵,大鎖旨在提醒大家,它是有主廢鐵。
往前走,行經停在路邊的雙B轎車,孟姜拿黑色玻璃窗當鏡子照,抹抹淚痕,梳梳長發,還好,不是太狼狽。
直身,繼續往目標建築物,走了一二三,不多不少的三步,雙B車上的司機沖到她身邊,朝她一鞠躬,恭敬說話。
「小姐,我們家老爺想和-說話。」
孟姜回頭,望著甫下車、西裝筆挺的老先生。四目相望,孟姜眼中的是疑惑,老人眼底的是驚喜。
孟姜呆立,腦中轉過幾百個念頭;老先生則在人員扶持下,緩步走到她身邊。
「我們可以找個地方談談嗎?」
老人細細審視孟姜細致的眉眼,皙白皮膚,芭比女圭女圭的神態像極她——他思念多年的心儀女子。
怎麼會?她明明是東方女子,怎麼會有西方女人的明麗五官?
「對不起,你可能誤解我的工作。」
後退兩步,她是悲觀的孟姜女,習慣踫到事情,往最壞的方向作打算。
「-認為我誤解了什麼?」
老人溫和笑笑,她和「她」一樣,反應靈敏。
「一種你會在馬路邊相邀的特殊行業。」孟姜實說。
「對不起,我想誤解的人是-,我並沒有認為-在從事任何特殊行業,我想……-應該是學生吧!」他試圖猜測她口中的工作。
「不對,我是家庭煮婦。」
孟姜沒騙人,她一天煮三餐泡面,不為勾引康師傅家的年輕小開,而是為了貪圖康師傅帶來的方便快捷與便宜。
「-結婚了?」
「一定要結婚才能當家庭煮婦?不,我煮飯做家事,大姊賺錢養家,我們一主內、一主外,是分工合作的好搭檔。」
「我懂,-沒有上班工作。」
「這樣很可恥嗎?」
常常,她為自己的米蟲生涯感到可悲,但……沒辦法呀!失業率是全台灣人民的問題,她沒當總統,沒能力解決這層恐懼,之前,她可以借口留在家里照顧笨蛋二姊,二姊一出嫁,便剝奪了她的米蟲借口。
「並不,我們家的女孩子都沒上班賺錢,她們連想當稱職的家庭主婦都辦不到,相較之下,-很厲害。」
「希望你的夸獎發自真心。」
「當然。」
「老爺爺,很高興認識你,我要去……」
截斷話題,雖然她不急著去哪里,但和陌生人哈啦不是她的習慣之一。她只想隨便走逛,不讓淚液泛濫,否則下地獄,會被閻羅王懲罰,變成一棵樹木,讓人東砍西砍,以懺悔她在世時候用掉太多衛生紙。
「先別走,我真的有事想請-幫忙。」
「我……我沒錢哦!」
孟姜懷疑他想向自己調頭寸,也許他從哪里得來消息,知道她們最近得手兩千萬新台幣。
「我不要-的錢。」
「我的人也不給。」孟姜立即反應,除了錢和人,她找不出自己身上有何東西值得被覬覦。
「是這樣的,下個月我們公司要舉辦跨國的鑽石珠寶義賣活動,到時參加的知名人士很多,我需要很多展示模特兒,-可以來幫忙嗎?」
「我……我沒當過模特兒。」
迅速地,一些悲慘畫面充斥了孟姜腦海——她在伸展台上跌倒,身上珠寶被搶,老爺爺上法院遞告狀,法院裁定她賠償,二姊孟穗的聘金賠光了仍不夠。大姊說,我們當中要再賣掉一個,結果,大姊賣掉自己還清債務,她因為沒有賺錢能力,只能蹲到台北橋頭流浪……
咕嚕咕嚕……中樞神經提醒她,骯髒和饑餓的感覺很糟糕。
「沒關系,慢慢訓練。」老爺爺勸說。
「可是……」
「我給的待遇很高。」
听到待遇高,孟姜試探問︰「多高?」
「一天二十萬。」
決定是她了!他要將盛會獻給Sammi,要把一個和Sammi年輕時相似的女孩送到她面前,讓Sammi看見自己的用心,歷經數十年不更變,他要她接受自己的感情,讓兩人間彌補起多年遺憾。
想到這里,丁進泰笑開,五十年前,他輸去第一遭,五十年後,他將要扳回一城。
「我怕……」孟姜仍有遲疑。
「別猶豫,關于訓練部分,我將聘請知名模特兒來指導,安全方面,我會找來全台灣最杰出的保全人員。當天與會的,都是社會上的名流紳士,許多演藝界女性都想加入,運氣好的找到金龜婿,就算沒有任何收獲,知名度也會因此更上層樓。」
「听起來好像很不錯,我需要負擔什麼責任嗎?」
「-只要負責戴上鑽煉,其它的事情與-無關。」
「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相信我?」
「我是不相信好運。」
「別懷疑,好運來了,誰都擋不了的,給我-的電話地址好嗎?明天,我派車接-去上訓練課程。」
應該多想想的,可首次賺錢的喜悅蒙蔽了孟姜的視听,于是她留下住址電話,飄飄然揮手和老爺爺說再見,飄飄然走到她的「有主廢鐵」邊,飄飄然打開大鎖、騎上車,飄飄然來到大姊跟前,忘記大姊正在上班賺薪水。
「孟姜?」
孟汶推推她,她還在飄飄然,軟綿綿的心蕩在空中,回不到地平面。
「孟姜,-不舒服?」
辛苦哦,長姊如母,一手帶大這對雙胞胎已是不可能的任務,好不容易傾銷掉笨孟穗,若是孟姜在當下鬧出精神遲緩癥,她一定痛不欲生。
「孟姜,說話!」她擺出大姊的氣勢,用力吼她。
突然,孟姜一把抱住孟汶,未語淚先流,孟汶感覺到背後兩道暖暖的濕氣,沿肩胛往下滑。
「姊,我找到工作了!」
嗚、嗚、嗚——嗚、嗚、嗚——仍舊是兩短一長,警報的標準配置。
偌大馬路上擠滿車輛,這是周末假期,壅塞車潮沒減緩蓮花跑車速度,流線造型的跑車在車陣中快意穿梭。
「少爺,盯上了!」司機側眼對鄰座的鐘英鏵說。
「很好,跟緊。」于是蓮花緊咬奔馳車。
三分鐘後,紅燈阻下奔馳轎車,鐘英鏵迅速從自己座位下來,繞到奔馳車旁,敲敲窗戶。窗戶搖下,他揚起一臉燦爛陽光,對車內老太太說話。
「您好,我是鐘意承的孫子,爺爺習慣喊我小威,他生病,病得很重,不曉得您願不願意去見他一面?」流利順暢的英語從英鏵口中吐出。
老太太望著他,眼眸閃動。他優雅的口吻和「他」如出一轍,他的神態、他的高貴一如當年的「他」,小威二字打在心頭,心如刀割,鼓噪的回憶在胸中泛濫。
他病重?Sammi沒有猶豫,提起禮服下-,打開車門下車。
英鏵牽起Sammi緩緩走向後面的蓮花跑車,綠燈亮起,後排車子不斷對他們大鳴喇叭,英鏵彷佛沒听見,持續他的優雅緩步。
送Sammi女乃女乃上車,關上門,準備妥當後,鐘英鏵忍不住彎腰問她一句︰「我可以請教您,為什麼我的祖父強調,一定要我向您提及小威二字?」
「小威是我們在路邊撿到的貓咪,分手當天,貓咪走失,我們找了很久沒找到,我想意承試圖喚起一些共同記憶。」
「我懂了,謝謝!」英鏵優雅欠身。
揮揮手,送走Sammi,小威的笑臉讓寒冰取代。
難怪從小到大,每次追問為什麼替他取一個和本名完全無關的小名時,爸媽的反應是-住嘴巴偷笑。老家伙居然用一只野貓來替他命名!
小威?該死!沖著這點,他不狠敲爺爺一筆才有鬼。
站在路口,手揚起。
帥氣的小貓,呃,不!是帥氣的小威引得女性紛紛行注目禮,人長得好看,連招到出租車的速度都比別人快,三十秒後,他順利搭上車揚長而去。
孟姜的裝束和其它模特兒差異很大,別人是清涼性感的高級服飾,挽起的發髻帶起高雅,她則是一個寬寬、綴著黑白圓點的復古式發箍,簡單固定住及腰長發。
她的長發被染成金黃色,要不是化妝師再三保證,她回家洗頭就能除掉顏色,孟姜肯定當場哭給你听。
另外,她穿著白底黑點的圓蓬裙洋裝、黑色包頭高跟鞋,脖子上一條式樣古板的鑽石項鏈,活生生的四○年代人物。
當所有模特兒打扮好,孟姜終于了解,為什麼丁爺爺會找上她這個路人甲來充當模特兒,大概是沒有專業模特兒能容許設計師把自己弄成這副俗樣。
走入大廳,丁進泰和一群保鑣向孟姜走來,丁爺爺沒多望其它模特兒半眼,獨獨挽起孟姜,穿梭在眾賓客之間。
微笑,孟姜把淚水收干淨,她提醒自己,埋在萬里長城下面的萬杞良和她沒關系。
「緊不緊張?」丁進泰慈藹地問。
「有點,我怕在伸展台上會出錯。」
「別擔心,-不用學模特兒的專業走法,只要自自然然在伸展台上逛一圈就行。」
舞台上,孟姜的存在只為喚得Sammi感動,其余人眼光?他不在乎,也不認為孟姜需要在乎。
深吸氣,孟姜手腳冰冷。
「孟姜,陪我到門口等人。」丁進泰邀請她。
「等誰?」
甜甜的孟姜一笑,笑來無數男子眼光,可以見得,人們並不在乎她身上的裝扮有多滑稽。
「等我的夢中情人,她叫作Sammi。」談起Sammi,丁進泰的眼角——,滿足的笑紋在眼角處揚起。
「真浪漫,她是怎樣的女生?」
「她是個英國淑女,貴族後代,我年輕在英國留學時認識她,當時我卯足全力追求她,我們很談得來,思想相近,觀念相當,要不是一些意外,我們會成為夫妻。」
「後來呢?你們分手?」孟姜愛听故事。
「回國後,我娶了個富家女,岳父對我很好,盡心盡力栽培我,為對妻子表示忠誠,我和Sammi斷了聯系,但她始終在我心底,沒離開過。」
「她一定很傷心。」
眼淚在孟姜眼眶里打轉,輕輕一個用力,自來水廠重新開幕,無限制供應民生用水量。
「去年,我的妻子去世,孩子們都成家立業,我完成身為男人該對家庭付出的義務與責任,于是我想當回自己,彌補生命缺憾,我發誓要重新追回我的愛情。」
丁進泰刻意避開和鐘意承有關的部分,愛情讓他這個遲暮老人燃起活力,龍鐘的心變得年輕。
「你辦到了嗎?」
「是的,去年我回到英國,請許多位當年的在地同學幫忙,經過半年努力,我終于找到Sammi,這次,我約她到台灣,舉辦義賣晚會,我準備將-脖子上的項鏈獻給她,並向她求婚。」
這條項鏈是他陪鐘意承選購的,他們一起在Sammi生日那天送給她,在丁進泰心目中認定,這條鑽煉是他送的定情物。
「為什麼是我身上這一條?別的模特兒身上的項鏈更漂亮。」
「五十年前,這條項鏈就戴在她脖子上面,知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看到-,就硬要邀請-來當模特兒?因為-和她當年的樣子有幾分相似,尤其是說話的神態。」
「哦……原來。」孟姜恍然大悟。
「現在,我們一起到門口等她。」丁進泰紳士地伸出右手。
「當然。」
孟姜輕勾住丁爺爺的手,溫婉模樣一如當年的Sammi。
在門口,孟姜和老人說說笑笑,听著老人談起美麗的劍橋風光,看老人聊起愛情的神采飛揚,不相信愛情的孟姜不由得興起幾分向往,她相信老爺爺的愛情是醇酒,越沉越香。
一部出租車停在飯店門口,車里下來一個英挺男人,微勾的嘴角顯露自信笑意,他踩上金色地毯,威昂的神態,彷佛是自畫中走下來的西澤大帝。
「丁董,你好。」鐘英鏵主動向丁進泰打招呼。
「鐘總經理,你爺爺沒來?」
他寄了邀請函給鐘意承,有炫耀,也有挑釁意味,更可惡的是,他挑選-皇企業旗下的飯店作為義賣會場。
不過,他有十足把握,他的特意安排,不會讓鐘意承和Sammi有機會見面,更何況,鐘意承根本不知道,他已經找到Sammi。
「我爺爺身體微恙。」鐘英鏵禮貌回答。
「不會是看到雜志上面的報導給氣病的吧?」兩個拄杖老頭,面對愛情爭斗,強悍得令人咋舌。
「應該不是,不過,他的確生氣——在看過雜志報導之後。」
斯文有禮的鐘英鏵輕易地讓人帶上好印象,很少不被男人嚇哭的孟姜,居然忽略他的高大挺拔,怔怔地欣賞起他賞心悅目的五官。
「他氣得沒力氣下床,派你過來?」丁進泰得意微笑。
「-皇集團打算在年底舉辦像這種類型的義賣活動,我先過來參觀,吸取一些經驗。」
「不錯,年輕人懂得學習是好事,等活動結束之後,我讓企畫部門把這次活動的企畫案送到你手上。」
「多謝丁董。」
「栽培年輕人向來是我最常做的事情,我可不像你那剛愎自用的爺爺,如果你想在工作上有所挑戰的話,我不介意你跳槽到進泰。」
「那我真是太榮幸。」英鏵謙遜地說。
「好說。」
鐘英鏵眼光向孟姜身上掃描,就是那條項鏈了。目標鎖定,他的微笑更見深刻。
「丁董,我先進去。」微微欠身,他舉止高雅。
「請。」丁進泰稍讓。
孟姜的目光跟著英鏵,黏住、不放。
他是太陽神阿波羅嗎?為什麼能散發出眩目笑容?他的金色馬車、他的燦爛光芒、他……孟姜說不出話。
「孟姜、孟姜,-還好嗎?」丁進泰問。
孟姜甩甩頭,用力捕抓自己的意識,可惜眼楮有自己的想法,硬是往有阿波羅的方向飄去。
陪老爺爺說話的語氣帶上幾分敷衍,有些些心不在焉,有點點恍惚,三不五時,鐘英鏵的身影在她腦海里飄來飄去飄不停,印象深刻教人難以忘記。
終于,小小的邪惡在她身體-酵。再看他一眼,只一眼就好了,她必須確定,他並不如想象中那麼帥氣。是的,沒錯,他的帥一定有一半是出自她的想象力。
當之牆越攀越高,她決定出擊。
「丁爺爺,我想進去上廁所,兩分鐘就回來。」孟姜說。
「好,李強,你陪孟姜進去。」丁進泰答應得爽快。
深吸氣,孟姜走回會場里,方偏頭,就看見他——他在距離她不到三步的地方。
四目相交,該死,他比她想象的更加英俊!心髒狂跳,血液逆流,腦漿涌入大量血液……她快暈了……她真的快暈……
突然,下秒鐘,所有的光源消失,黑暗中,賓客的尖叫聲在她耳膜間鼓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