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歲月如梭,眨眼十個年頭過去。
十年間,-天莊發展得更具規模,它儼然成為一個小王國,而現在的金朝已衰弱頹敗到沒力氣發兵攻打。
這些年,煜宸、采青除了領兵,維護-天莊的土地田園不受朝廷侵犯外,偶爾,出外辦事,眼看世間不平,兩人會聯手搶奪貪官財富,分贈貧困難民,這些「偶爾」替二人打出響亮名號。
人人都道,俠義少莊主郜煜宸,武功天下第一,風流俊杰、舉世無雙。
見過他的人不多,但傳言遍及,男子崇敬他、拿他做榜樣,女子愛慕他,以他為英雄,盼著望著,只求見他一面,了卻心中痴念。
傳言里也提及郜少莊主美貌絕倫的未婚妻楊-茹,傳說男子只要見她一面,便會害相思,茶不思、飯不想,就是江南最有名的歌妓姜小小,都不及她的千分之一;-說鳳凰飛到她面前,會收起尾翅自慚陋顏,她的容貌用沉魚落雁形容不夸張,沒有任何公主比得過這位姑娘,就是金國皇帝,也期待有一天受她青睞。
至于女諸葛楊采青,機智聰敏,學富五車,她的計謀多,沒有她解決不了的問題,她的醫術世問無人能及,再大的病,只要存口氣在,送到女諸葛面前,準能讓閻王空手徒勞。
煜宸、-茹和采青,是溟天莊里最受人矚目的三號人物。
這天,競武大賽結束,少莊主煜宸拔得頭籌,贏得貨真價實的冠軍,沒有楊師傅私心相衛,更沒有采青的拱手相讓,而采青也不負眾望拿下第二名。
大賽後是連續三天的慶賀祭典,這三天城里城外熱鬧非凡,家家戶戶一面準備祭典,一面為即將到來的過年忙碌-
茹跟在煜宸身邊寸步不離,他們看戲、逛市集,所有好玩兒、有趣的東西,他們全游遍逛遍。
「煜宸哥哥,說說你們這次送糧草到江北的事情給我听听,好不?」拉起煜宸的手,-茹愛嬌地膩在他身旁。
「-沒央求采青說給-听?」
「你又不是不知道,姊姊不愛說話的,況且,她一回來,多少人上門求診-?她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哪里有時間對我說故事。」
沒錯,采青是個怪人,盡管人人夸她、贊她,卻從沒有人能真正進入她內心,包括-茹妹妹在內。
她用一堵無形牆把自己關在里面,隔絕人們對她的感激與關心,這樣的她,自然和人們多了層隔閡。
「我們回來那麼多天了,她還沒忙完?」煜宸莞爾,勞碌命女人,比他這個少莊主還辛苦。
「不知道,昨兒個她和公孫大夫在藥庫里弄到三更半夜,一大早我起床,又不見了人影,我看見姊姊的時候和你一樣--在早上的競武大賽里。」
「跟一個那麼忙的人比賽,我勝之不武。」笑笑,他知道,采青從來沒將比賽放在心上,不管是十年前或十年後。
「不,小時候爹爹就說,你的資質好,武功早晚會勝過姊姊,而姊姊這些年為了學醫,武功擱下,你贏得名副其實。」-茹站到他那邊說話。
「采青是個精力充沛的女人。」
「別談這個,先告訴我,陳叔叔說你們這趟出去,踫到很多危險,好幾次逢凶化吉,怎麼回事?」她仰著小臉問。
「這次的任務是為著江北水患,數千百姓無家可歸、流離顛沛、疾病四起,朝廷沒有撥下糧米,也沒有官員親去察訪。」
「是啊是啊,這些公孫大夫都說了,所以藥材糧食,莊主準備了幾百輛車子,讓你們帶了出去賑災不是?」
「這幾百車的藥材糧食引來道上兄弟注意,每人都欲分杯羹,沒想過孤苦百姓存活已在旦夕。」煜宸嘆氣。
「怎麼辦呢?」
「采青很聰明,一出莊子的勢力範圍,她就察覺情況不對,于是調派一隊武功最強的士兵,護衛四分之一的糧食藥草,將剩下的四分之三換賣成現金,由我和她二人親自攜帶這筆銀票。
我們夜半出發,用最快的速度趕往江北,另外一隊武功較弱的士兵,在清晨運著空木箱走原定計畫道路,前往江北;最後真正帶著糧食藥材的士兵,直到晌午才出發,繞道至江北。」
「哦,我懂了,陳叔叔說你做生意本事高強,指的是你將食物藥材賣得好價錢這回事兒。」-茹恍然大悟。
「對,這筆銀子讓我們在江北多換得三成糧藥,救助更多災民。」
他從沒想過自己有商業頭腦,了不起是交涉能力比常人好幾分,這次的事件讓許多人對他刮目相看。
但真正讓他刮目相看的是采青,她幾乎在發現不對勁同時就擬好策略,沒有半分猶豫躊躇,同他和幾位叔叔商量過後,便開始分派行動。
呂叔叔常說這才是做大事的氣魄,她果真是不讓須眉的奇女子。
「沒關系嗎?听爹爹說,你們的作法引起朝廷注意,會不會惹來災禍?」
「現在的朝廷自顧不暇,昏君病重,幾個想接位的王子明爭暗斗,哪有時間管我們?況且我們是替朝廷做事,有沒有听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萬一饑民挺而走險群起反抗,皇帝還保得了他的地位?」煜宸耐心解釋。
「嗯,然後呢?」
她是听不太懂的,但她喜歡跟在煜宸哥哥身邊,喜歡听他不斷不斷說話,彷佛她是他的知己,什麼事兒他都愛跟她說。
「一到災區,青兒妹妹先召集健康的百姓,搭蓋屋子,好容納病人進住,她教導百姓防犯疫病,指導他們過濾水源,取得干淨的飲用水。」
他喜歡這種感覺,和采青並肩為同一件事齊心努力,他們常常是忙到三更半夜無法入睡,常常是見了面,才發覺彼此的狼狽。
一個相視而笑,不愛笑的采青,微笑發自真心。
煜宸明白在救助病人時她是愉快的,再忙,她的心情都是開朗的。
他印象深刻,回程前夕,她看著空蕩蕩的臨時醫館,笑說︰「真好,所有人都恢復健康。」
她並不知道他站在身後,縱身,她竟然漫歌輕舞起來,他從未見過輕松自f的采青,那種愉快隨著她的舞步輕移,沁入他心底。
然而,當她發現煜宸,立刻回復平日的嚴肅,冷著臉,面無表情告訴他︰「明天就要啟程,早點休息。」
那夜,他撞上她的秘密,撞上一個他不認識的楊采青。
「姊姊那麼忙,你呢?你在做什麼?」
「我們比糧車提早五日進災區,我自然是忙著到附近城鎮購買糧食藥材。」對于自己的工作,他不習慣揚功。
「陳叔叔說,姊姊又得了個新封號,有人喚她再世華陀。」
「那是災民對她的感激之情。」
臨行,災民奉上珍貴的首飾珠寶,要送給采青添妝,她只收下囊袋,把首飾還給百姓,她說她收下的是比珠寶更珍貴的心意。
「你們回程時,有沒有去扮扮梁上君子,劫富濟貧?」-茹扯住他的袖子興奮問,每個冒險任務里,她最愛听這一段。
有!他們做了,他們潛入一個靠天災發財的富商家里,當時,富商正和小妾做風流勾當,采青一見到床上的兩具軀體,立刻背過身,臉紅得說不出半句話。
他拉過采青,閃進屋內。沒辦法,她再不想看都不行,因為富商寵愛小妾,將家里所有金銀財寶全鎖在小妾房里。
他們面對面藏身在衣櫃夾縫間,夾縫處窄小,容下兩個人,再無多余空間,采青貼在他胸口前,暖暖的氣息噴在他頸間,身上屬于女人的馨甜傳入他鼻息問,首度,他發覺,她是個女人。
她有靦腆、有羞怯,卻驕傲地抬高下巴,假裝忽略。
富商的喘息聲、小妾的申吟,聲聲傳進他們耳里,他們激烈的動作,只要視線一不對位,馬上落入眼簾。
借著燭光,他發覺她從額頭紅到耳後,她平日鎮靜的神情不復見,她的手在身側絞扭,不自在得很嚴重。
他淡淡一笑,伸手將她緊握的拳頭包裹住,輕輕在她耳邊說︰「閉起眼楮,休息一下。」然後用自己的大手將她的耳朵掩起。
他能為她做的事不多,只能替她架起一個不受干擾空問。
許是連日奔波勞累,她閉起眼楮,竟然睡著了--在犯罪現場、在他胸前。
她沉睡的臉,缺了平日的嚴肅刻板,多了一點點稚氣,一點點嬌憨,一點點屬于小女人的羞怯。
夜半,待床鋪上的兩人筋疲力竭,沉沉入睡後,他喚起采青,向來主張給人留余地、偷竊只取二分之一的她,徹底搜括了富商所有財產。
那一路上,他們又成了散財童子,貧民的救命菩薩。
「說嘛,你們到底有沒有去偷東西?」-茹拉著他的手追問。
「沒有。」
下意識地,他說謊。為什麼?不知道,總之,他說了謊……
坐在湖邊,采青看著湖里游魚,空閑時間,她極不願意回家。
前年,女乃娘下嫁呂軍師,重拾生命幸福,家里沒了女乃娘,她總是盡量留在制藥房里,因為,她著實害怕和義父獨處。
自懷里掏出錦囊,那是災民送給她的臨別贈禮,繡工不算精致,布料也顯得粗糙,但她不介意,那是人們誠心誠意送給她的東西。
錦囊中躺著一對小魚兒,玉雕的碧綠色小魚栩栩如生,活潑俏麗的模樣著實惹人愛憐,她的手細細撫過,冰冰的觸感停留在指間。
「我沒記錯的話,那是從富商家里偷來的。」
煜宸的聲音響起,采青嚇一大跳,猛轉身,觸上他含笑眼楮。
這個男人呵,那麼愛笑,有那麼多事兒值得他笑嗎?人生在世苦比樂多,憂比喜盛,愁眉原該多過笑顏。
「我就知道-在這里,-茹猜錯了,她以為-在競技場看摔跤。」
她不會去看摔跤,她痛恨暴力血腥、痛恨爭斗,只是身分職責逼得她不得不做這種事。
「我想-是討厭暴力的,-喜歡醫治人類遠勝于傷害人類,即使他們是-的敵人。」煜宸說。
煜宸的話帶給她無數震驚,她從不認為有人真正了解自己,但他的觀察教她訝異。
「我是不喜歡摔跤。」抑下心中情緒,采青做出淡然表情。
「僅僅不喜歡?長久以來,我發現-對待敵人非常仁慈,-最常使用的是點穴功夫,只教敵人動彈不得,不欲奪人性命;而情況緊迫,不得不出刀刃時,-的下刀處常是在敵人四肢。」
手心握緊,她厘不清心中情緒,那是感動還是被人看穿的難堪?采青並不十分清楚,別過頭,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她不想繼續,他偏要繼續,他愛看她手足無措,而非永遠的無波無痕,這讓她看起來比較像個女人。
「女乃娘說,每次征戰返家,-做的第一件事是洗澡,非要把全身肌膚都搓得紅透才肯罷休。為什麼?答案只有一個---痛恨傷害別人。我想沒人會相信,善計使謀的楊采青,在堅強的外表下面,有一顆柔軟心……」
「夠了,我不想談這迪一無聊事情。」轉過身,她拒人千里。
「我並不覺得它無聊。」挑釁她,讓他好得意。
「你想挖掘什麼?再不喜歡殺人,我還是領命上戰場了,不是?」她咬牙說。
就像她不想摘鳥窩,但為搏得-茹一時開心,她還是摘了。她做著自己痛恨的事情,還要假裝她對于這類事情感興趣。
「-生氣?」
她的口氣始終平淡無波,然方才他听見她的惱怒。
「沒有。」她否認。
「好吧,既然不喜歡討論厭惡的事,說說看,-喜歡做什麼?」
轉折太快,一時間,采青無從對應。
「別告訴我,-不喜歡任何事,或者……要求別人透露秘密之前,自己得先交出秘密?好吧!我說我的,我喜歡念書、念很多的書,在書的世界里我可以得到無窮知識;小時候,我但願自己是一只蒼鷹,展翅遨翔,飛得高又遠,開拓自己的眼界。」
他想當蒼鷹啊……原來他也不愛戰爭、不愛掠奪,他和自己一樣,胸無大志,只愛成為看遍世間的文人。
是的,他的秘密勾引出她的秘密了。
「小魚兒。」輕輕地,她對著遠山說。
「什麼?」他沒听清楚。
「我希望自己是一條魚,沒有責任與負擔,成天悠游嬉戲,專心做自己。」
她攤開手心,把玉石小魚遞到他眼前,他接手,細看雕工。
她的回答引得他一陣心疼,原來呵,她的聰慧能干替自己招攬過多責任,這個女人看似精明,骨子里卻是笨到不行,她不懂得疼惜自己,別人交給她什麼任務,即便能力不及,咬牙,她也要撐起肩膀硬挑起。
難怪她對競武大賽不感興趣,拿了賞金隨手就分出去;難怪她每次听見要帶兵迎敵,總是愁眉接下任務,成功時也不見愉悅欣然,只有卸下負擔的輕松感。
「以後,沒人在時,我喚-小魚兒,好不?」他說。
采青怔了怔,半晌,她點頭,把手上的小魚分一只到他掌心。
「送我?」他有些些訝然。
「不喜歡?」她不答反問。
他是第一個窺見她內心的人,他分享了秘密,自然也該分享她的「小魚」。
「不,我只是苦惱,要到哪里找到一只蒼鷹送給。」他笑答,收下她的小魚,放在胸前--貼心。
他的話惹笑了她,她回看他,想起富商家那夜,緋紅猛地襲上臉頰。
下一秒,收斂笑意,她囑咐︰「這是秘密,不能說出去。」
看見她頰邊紅暈,他想起同一夜,大大的手情不自禁地覆上她的耳朵。
她可以輕易躲過的,但是……她沒躲,下一刻,他暖暖的掌心貼上她的耳際,暖暖的掌心、暖暖的溫情,融了她的刻板天地。
享受只能一下下,采青沒忘記過,-茹的快樂是她的使命,而她的人生無權歡喜。
拉下他的大手,她分開兩人距離。「這件事,請保密。」
「保密?-指的是哪件?」
哪件?除了他們之間不應該存在的親密,除了上司下屬間不能出現的饋贈,他們之間尚有需要保密之事?
「秘密是指小魚兒這件,還是指富商家那夜?」煜宸存心的,鬧得她臉紅耳赤,他興高采烈。
抬起高傲下巴,這種可惡問話,她一句都不答。
「假設兩件事都要我保密的話,-得答應我一件事。」
才當過幾回奸商,他就學會談判籌碼。
「什麼事?」采青問。
「拒絕-不想做的事,不管對-有所要求的人,是楊叔叔、我爹爹,或者呂叔叔都一樣。」
他的要求是否名為「關心」?
暖意迅速滲進她心底,熨著貼著,和她的心交融為一。
抿著唇,倔起一張臉,她想拒絕關心,可惜難度太高,試了幾次都做不到。
「沒辦法,換了你,要你拒絕所有不想做的責任,你辦得到嗎?」她嘆氣,回問他。
「我和-不同,我是要接手掌管十數萬人生計的少莊主,我不能有太多自我,不能事事替自己著想,所以,想當蒼鷹?可以,午夜夢回無人時,想作什麼夢,都不會有人擅加管東。」他自嘲。
「我雖不是少莊主,卻也是名震江南江北的女諸葛,沒有我的支持,你這個少莊主位置能坐多久?」她難得幽默。
「說的也是,好吧!等夜半,我們相約一起去作夢,好吧,小魚兒?」
她笑開,為他口里的昵稱。
小魚兒、小魚兒,多麼熟悉又親切的名字,她和他之間居然有了共同秘密。
收起自己的小魚,采青起身。
他跟在她後面,拉開的笑容始終不斷。「小魚兒,告訴-一件事。」
「什麼事?」她停下腳步,卻沒轉頭。
「不嚴肅的-,非常漂亮。」
漂亮嗎?沒有人稱贊過她漂亮,相比較之下,漂亮的人不是她,是-茹,他的未婚妻……
想至此,一個她早有認知的事實戳痛她的心,咬住下唇,沒回答,她快速走出他的視線外。
煜宸和采青的相處有了大改變,也許外人看不出來,但只有兩人知道,他們間的情誼已更上一層。
藥房里,采青指導幾個孩子把藥材分類擺好,再繞到後頭,看看孩子們背習穴位的情況。
「采青小姐,少莊主有請。」一名士兵走進門,來到她身邊說。
點點頭,她對孩子們叮囑︰「我去去,馬上回來,你們要好好認真背,待會兒考試。」
聞言,孩子們苦了臉,輕聲嘆氣。
她沒罵人,單單看大家一眼,他們就乖乖地拿起書冊,自動念書。
在課堂上,她是個嚴師,她總要求學生達到標準,孩子們縱有不滿,但都知道,采青對自己的標準,定得更高更嚴格。
跟著士兵,繞過幾道回廊,她在煜宸的房前佇立。
「稟少莊主,采青小姐來了。」
咿呀聲,門打開,迎接她的是他的親切笑顏。
采青扯扯嘴角,算是給他的親切一個交代。
「進來,我有事找-商量。」二話不說,他拉住她的手,將她往屋內帶。
這是她第一次進入他屋子。
煜宸屋內是簡單樸素的擺設,木桌木椅,一張素琴,幾方陽光射入,照在滿桌案牘上,沒有雕梁畫棟,沒有半分奢華享受,看來這個身不由己的少莊主還真沒什麼賺頭。
「喝茶。」他親手端來茶水,送到采青桌前。
曾經听說,莊主不願意煜宸養成飯來張口的怠惰性情,在他十五歲那年,就將服侍他的婢女遣走,只留下一個打掃嬤嬤,看來不假。
采青啜飲口茶水,沒什麼特別,和自己家里用的茶葉差不多。
看一眼他的背影,他英姿颯颯、俊朗杰出,不因為他的衣著,而是他本身散發出來的氣度,難怪他讓所有人折服,不管是長輩或者部屬。
「我有東西給。」
他從木盒子里拿出一只玉雕蒼鷹,再從自己的腰際取下新制的佩飾,上頭是她送給他的小魚兒,還有一只和他手上相同模樣的展翅老鷹,他把兩個小東西串起來,隨身佩帶。
「你上哪兒找到的?」
她的小魚兒是意外所得,他的呢?是有心或無意?
「我畫了圖,請玉雕師傅制做,喜歡嗎?」
她低頭審視,玉是上等玉,和她的小魚兒有得比,雕工也是上乘,普通師傅做不出這等功夫,這件事……他確是用了心……
為什麼呢?他該用心的對象是-茹不是她呀!他何必對她用心?-茹和他,已是大家眼中公認的情侶。
低頭,沉吟須臾,她抬頭望他,問︰「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費這等心思,如果是討好,我想不出道理。」
「-一向把事情看得那麼復雜嗎?」
「我復雜,你單純?」他的說法讓她不以為然。
「我只不過是還贈-,就像-送我小魚一般,動機單純。」
他輕描淡寫,刻意不讓事情明顯,原因是--這個女人心思敏捷,且擅長拒絕別人,他對她尚未篤定,他希望感情一分一寸,慢慢地水到渠成。
沒錯,你猜對了,他對她有心,在很多年前,但采青始終否認。
真是她想太多?
輕輕笑過,好吧!就當她過度復雜。拿出錦囊,采青把老鷹同小魚一起放進袋內,貼身收藏。
「要不要我找人,把-的魚和蒼鷹串在一塊兒,像我這樣,挺好看的。」煜宸建議,他喜好和她做一樣的事情。
「不,我習慣低調。」她反對。
怎麼可以呢?讓人們發現他和她有同樣的配飾,要怎生解釋,才能解釋得清楚?
「好吧!-高興就好,-茹妹妹晚上要和我一起逛夜市,-想不想去?」
「不想。」連考慮都省了,她不想將自己安插在兩人中問,她習慣低調,不習慣惹是生非。
「听士兵們說,夜市里有許多好東西,趁著過年前,人們蜂擁而至,為新的一年采購新物品,肯定熱鬧。」他游說。
「我還有事要忙。」
「事情能暫時擱下,休息不會是-人生中的污點。」
「那麼請問,逛市集能替我的人生帶來什麼好處?」她回問。
「好吧,不勉強-,有沒有什麼東西,要我幫-帶?」
「不需要。」她直覺回應。
「諸葛小姐,偶爾接受人家的好意,不會讓-造成重大損失。」
「我接受了呀--」她把錦囊在他面前揚揚。
一句話,她堵住他的說詞。
「-聰明得讓人很討厭。」他皺皺鼻子,稚氣的動作不像平日的郜煜宸。但他無所謂--在她面前。
「我再討厭你都不能趕走我,因為你必須仰賴我的聰明,好替你出策略。」
采青話多了,她的輕松自在也在他眼前呈現。
「這就是讓人最最痛恨的一點,不管怎樣,我非得一生一世把-綁在身邊不可。」
這話說得曖昧了,什麼叫作一生一世?什麼叫作她非得在他身邊不可?猝不及防,艷紅染上她的雙頰。
煜宸張嘴大笑,狂放不羈的笑聲侵入她心房。
他喜歡這樣子的采青,有些些嬌媚、有些些人味,這時候的她不是冷冰冰的女諸葛,不是冷靜非凡的再世華陀,而是一個活生生的美麗女子,美得教人怦然心動……
深吸氣,采青試圖把自己弄回正常模樣,可試了又試……在他那對笑眼下,她的努力有限。
「沒事的話,我回去了。」
她迅速走到門邊,但煜宸速度更快,高高的一堵人牆擋在她身前,讓她出不得門。
「-的輕功退步了。」他嘖嘖兩聲,緩緩搖頭。
她當然退步,自從義父確定-茹的下半生有煜宸可以保護,便不再認真教她武功,沒了師傅,即使再努力,進步空間仍有限,何況她還要分出大部分時間習醫。
采青不對他的話置評,眼楮盯住他,看煜宸要用什麼借口將她留下。
「下個月,公孫先生大壽,-想送什麼給他?」煜宸問。
「我還沒想到,不過,我會提前幾日出莊尋找。」
「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為什麼?」
「听說杏花村的柳員外,最近得了一株千年人參,還有失傳已久的醫典,如果能把它們盜來送給公孫先生,這個壽誕他肯定開心非凡。」
「柳員外?是濟州最大的藥材商嗎?」他挑起她的興趣。
「沒錯,就是他,要不要同我聯手?」
「你當梁上君子當上癮了?動不動就想出手偷盜?」嘴上說說,她的心已然蠢蠢欲動。
「柳員外常在疫情嚴重時,囤積藥材,高價售出,一些貧窮百姓買不起藥材,因而送了性命,我早就想動他,這次剛好給足了我借口。去不去?一句話!」
她的考慮很快,點頭。「算我一份。」
「很好,今夜三更出發。」
「那麼急?離公孫師傅的壽誕還有近一個月時間。」
「許多黑白兩道的兄弟都盯上這筆,昏帝病重,不少人想借這條救命人參和醫典,盼著從里面尋出法子救治皇帝,萬一,皇帝果真因此痊愈,那麼高官厚祿,終生享用不盡。
昏帝活越久,百姓受的苦難越多,我們頂多能照顧十數萬個百姓,其他幾百萬的人民呢?所以,人參絕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我懂了。」采青答。
原來,他考量的還是家國大事,憐憫的還是眾生百姓,若是繼任帝王有他這等胸襟,百姓何愁?民生何憂?
「今夜三更。」他再叮嚀她一聲。
目送她離去,煜宸沉穩的面容上露出笑意,心中淺淺漣漪泛起……他喜歡和她一起,不管做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