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華伯綜合醫院"第五間分院,在高雄正式開幕。
新醫院、新儀器、新設備吸引了大批患者就醫。開幕不到三個月,就獲得當地民眾的認同。
除了醫療品質良好,醫護人員素質整齊外,會吸引大量病患的是,每個月二十日,賀院長會親自下南部為腦部病患看診。
他雖然年紀輕輕,卻早已是台灣首屈一指的腦科權威,多少人為求讓他看病,不遠千里北上求醫,現在他肯南下為民眾服務,實在是當地民眾之福。因此每到這一天,候診室里就會大排長龍,滿是就診病患。
今天,又逢賀醫師駐院的日子,從早到晚,伯墉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一個接著一個,好不容易看完最後一人,他嘆口氣,揉揉太陽穴,喝下今天的第五杯咖啡。
門外輕叩的敲門聲拉回了伯墉的注意力。"請進!"
等了好一會兒,門外始終沒有動靜。
「請進!"再喊一聲,他听見門外懇懇奉奉的聲音,人還是沒進來。站起身,他把門拉了開。
門外站著一個約莫六、七歲大,一百二十幾公分高的小女孩。兩顆眼楮又圓又亮的骨碌碌轉著,顯得相當聰明。白皙的臉頰上有著建康的紅暈,及膝長發綁成兩根長辮,額前的測海有些蓬亂,身上的衣服雖不是高級服飾,但保持得很清潔。整體看來,她被照顧得很好。
小女孩縴瘦的小手正捧著只小豬撲滿,她的眼里有淚,但硬撐著不肯流下來。
「小妹妹,你在找我嗎?」伯墉蹲輕聲問,怕嚇著了她。
「叔叔,我媽媽生病了,你可不可以幫她看病?"她鼓起勇氣,怯生生地問道。
「好啊!你請媽媽拿健保卡來掛號,就會有醫生叔叔幫媽媽看病。"
「我媽媽不會來的,你能不能到我家去看她?"她口齒清晰、條理分明地說道。
「為什麼?她會害怕醫生嗎?」
小女孩搖搖頭。"我們家沒有錢……可是,我的撲滿里有很多錢,通通給你,請你到我家去看看我媽媽。"
「小妹妹,這樣好不好,我請一位賴叔叔陪你回家看媽媽,你幫我跟媽媽說叔叔看病不用錢。"
「你不可以跟我回家嗎?」她眼中有著深切的期盼。
「我要趕七點的飛機回台北,可能有困難。"
他的拒絕讓她的淚水泛濫成災,隱忍了好久好久的緊張情緒在這時全數爆發了。
「妹妹,你為什麼哭?"
「阿旺伯說,我媽媽的病只有你可以救得好,其他人都救不好。我從早上請在這邊上班的小惠姐姐帶我來這邊等,等到中午、等到黃昏……等得肚子好餓好餓都不敢哭,我怕人家會趕我走,也怕你不肯幫我救媽媽,也怕媽媽一個人在家擔心。"
淚水一串串沿著她的臉頰滴落衣襟,哭得伯墉心也跟著酸了起來。
「乖乖,你別哭,叔叔幫你……"她的淚讓他妥協了,抱住她,伯墉將拍她的背。
「謝謝叔叔,將來我一定會報恩的。"
她帶著笑意看著他,那淡淡的笑竟像極了織昀,會不會她就是……伯墉搖頭苦笑,取笑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也就罷了,現在還沒人睡就睜眼作起白日夢。
「叔叔幫你並不是要你報恩,叔叔是被你的孝心給感動了。」
「我懂啊!因為你是好人。"
他微微一笑,打幾個電話稍作交代後,便牽起她的手,走出醫院搭上計程車。
「我肚子好餓,你可不可以先陪叔叔去吃飯?"他心疼這個從清晨餓到黃昏,卻不敢哭鬧的小女孩。
「可以,可是我怕媽媽擔心……"她眼里有著猶豫。"不如回我家,我煮面給你吃。"
「你會煮面?好能干!那我先陪你回家。"
「謝謝叔叔!原本皺成一團的小臉舒展開了,美美的小臉上仿佛出現了陽光。
「妹妹,家里除了媽媽還有誰?"他找話題來認識這個叫人心憐的小女生。
「沒有了,就我們兩個。叔叔,我媽媽很漂亮哦!她眼楮看得到以前,會做好多漂亮衣服。"
「媽媽在幫別人做衣服?"
「不是,是設計衣服,她幫一些做大人衣服的工廠設計很多不同樣子的衣服,賺錢養我。我將來也要像媽媽一樣,當服裝設計師,媽媽說她會努力存錢,送我出國念書。"談起媽咪,她有滿籮滿筐的話要說。
「你的爸爸呢?」
他的問句讓她迅速築起了保護牆。
「我的爸爸很忙、很忙……他、他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賺大錢,給我和媽媽花。"她神色緊張、語帶防御地看著伯墉,像只小小刺蝟。
小騙子!妻子病了不回家,還在外面忙著賺大錢?伯墉對這個早熟的小女孩無奈地笑了笑。"告訴叔叔,媽媽哪里不舒服?"
「上一個醫生說媽媽腦袋里有血塊,要開刀拿出來。"
「她受過傷、撞過頭?"
「嗯,前一陣子她去送衣服樣本時,忘記戴安全帽被車撞了,可是那時她好好的也沒有怎樣,後來就常常頭痛,最後就看不到了。」
「我會說服媽媽來醫院治療的。"
他的話讓她好放心。"叔叔你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我希望我的爸爸就像你一樣,對人很好又很帥。"她卸下心房主動與他討論起爸爸。
「你沒看過爸爸?"
「媽媽說!爸爸很忙,他雖然很愛我們,可是他是個醫生,要忙著照顧很多病人,還要照顧一個漂亮阿姨,所以沒空來看我們。"
「你想不想爸爸?"
「媽媽也問過我這句話,我回答‘很想',結果媽媽昨天幫我整理好小包包,說要帶我去找爸爸。"她嘟起小嘴。
「這樣不是很好嗎,為什麼你一臉‘懊睹睹'的?"
「阿旺伯說——那是托孤,我媽媽知道自己快死了,要把我送到爸爸那里去……"想到這里,她的淚嘩然落下。
「乖——相信叔叔,我不會讓媽媽死掉的。"那種手術他有把握。
「真的嗎?謝謝你!"她再度把小豬送到他手上。"如果錢不夠,等我長大就馬上賺錢還你。"
他心疼地把她抱上膝蓋,摟著她。"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叫羅宣淳,媽媽都叫我小淳淳。"姓羅?他的白日夢又再度浮起,搖搖頭,搖去那種不可能的幻想。
「小淳淳幾歲了?」
「六歲。"她有問必答。
「媽媽叫什麼名字?"
「媽媽叫羅織昀,隔壁阿旺伯都喊她阿昀。"
會嗎?會是他找了七年的那個人嗎?還是同名同姓的另一個人?
「羅織昀?"他震驚地瞪著她。"你知道爸爸叫什麼名字嗎?」他的手微微顫抖,但願、但願她是……
「知道,昨天媽媽要我牢牢記住,不可以忘記。"
「告訴叔叔好嗎?」他的心快從胸口跳出來了!老天會對他這樣優握嗎?
「好!我的爸爸叫賀伯墉,漂亮阿姨叫羅織語,爺爺叫羅獻庭,女乃女乃叫郭玫杏。叔叔,你不要告訴媽媽說我記起來了,不然她一定會很快就把我送出去的。"淳淳沉下臉細心地交代他。
天!是真的,他不敢置信,找了七年、等了七年、盼了七年,兩千多個日子……老天爺總算听到他的乞求了。
她果真是他的女兒——那個他無緣見上一面的親骨肉。
「淳淳、我的小淳淳,我就是爸爸啊!」他忍不住的把她緊抱在胸前,溫濕的淚水充滿眼眶。
「叔叔……你怎麼了?」她困惑地推開他。
「我是賀伯墉,是你的爸爸、不是叔叔!"他向她自我介紹,聲音里有明顯的抖音。
「你在騙我嗎?」
「傻女兒,我沒理由去欺騙你,沒關系,我們馬上就會見到媽媽,她會向你證實的。"啊!他的心飛上雲端,感激上蒼啊……
「不用了!我相信你。"雙手攬住爸爸,直覺地她相信他就是爸爸。
「女兒、女兒……我的淳淳……我好想好想你們……"
「爸爸,爸爸回來了!我有爸爸了!謝謝神仙姐姐、謝謝天公伯伯……謝謝全部的神,謝謝你們把爸爸送給我。"她扯開喉嚨對著車窗外大喊。
「我也要感謝天地,讓我們能夠重逢。小淳淳,知不知道爸爸找你們母女找了好多好多年,我幾乎要放棄了,一定是你的孝心讓天地感動,才會讓我們相遇。"
他牢牢的抱住女兒,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未曾感到幸福,而這一刻他充分感受到了。
「爸爸,你找我們是要接我們回家嗎?那你要不要回到漂亮阿姨的家?你還會不會忙得沒空理我和媽媽?"她憂心忡忡地問道。
「不會、不會!爸爸向你保證,以後我們三個人要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再也沒有人可以分開我們。"沒錯!再也沒有力量可以把他們一家人分開。
「爸爸,你還要記得把媽媽的病醫好。"她扳過他的臉再次提醒他。
「一定!"伯墉和淳淳用小指打了勾勾,這勾勾不僅代表他的承諾,也牢牢地勾住這對父女的心。
「司機先生,麻煩你開快一點,我找到我的妻子了。」他連聲催促。
車子終于停了,淳淳抱著雀躍的心情急急地拉著伯墉的手下車,走不到幾步,就看見織昀焦慮地在對街徘徊。
「媽媽一定等我等得好擔心,我要跑回去告訴她,我找到爸爸了。」她的聲音里有掩不住的興奮。松開伯墉的手,她回過頭一面過街一面對他揮手。
一股不祥的預感突然攀住他,他伸出手想將女兒的手拉住。
說時遲那時快,一輛疾駛而過的轎車撞上淳淳,她小小身子被高高彈起、掉落……血迅速染紅了她那身白色洋裝……伯墉的心被封凍了——不、不要……不要那麼殘酷……我才剛找到我的女兒啊……老天怎可以對我開這種惡劣的玩笑
他沖到女兒身邊的同時,織昀也被一個老伯牽到淳淳身邊……暌違多年,再相見,竟是這樣的場景……
☆☆☆
坐在加護病房里,織昀已經連續兩個日夜不吃不喝,維持同一個姿勢不動了。
是老天要罰她嗎?罰她萌生了回羅家的念頭,罰她想在死前再見伯墉一面的貪念?
淚已流干,心已枯涸,要怎麼呼喚才能把依恃多年的女兒喚回?她再不能睜開眼喊她一聲媽媽了嗎?她忍心放下母親獨自離去嗎?
「休息一會兒好嗎?」伯墉擁住她的肩,心疼地把她納入懷中。
「她會不會好起來?"她好累,真想有個安全的肩膀可以倚靠。
第一次,伯墉對自己的醫術感到懷疑,他懊惱極了,開了那麼多家醫院,卻無能救回自己的女兒,那麼這些醫院對他又有什麼意義?
他的無言讓織昀的心蒙上寒冰,撫著女兒的小小手掌,兩行淚無聲地滑下。
多少個黃昏,她就這樣牽著淳淳的小手,站在平交道旁看火車,她總是望著一列急馳而過的火車問︰「媽媽,這一輛火車能不能帶我們去台北找爸爸?"
多少個夜里,她們是這樣手牽手走在河畔,看著路燈倒映在水中的光影。
而今,小手的主人了無生氣地躺在病床上,再也听不見母親聲聲哀戚。而今,大手的主人淌著淚,哭斷了肝腸,也喚不回健康的女兒。
「我很抱歉……"伯墉的心被揉成千萬碎屑,再也縫補不起。
他懊悔自己在七年里拼了命的擴充事業,如果他能把全部心力放在搜尋織昀母女身上,她們就不會受這麼多年的苦,也不會讓他們的重逢日成為斷腸時。
「我知道你盡力了……只求淳淳也為自己盡力……醒醒吧!媽媽的好女兒,再看媽媽一眼,再叫我一聲媽媽……"她的哀慟讓天地也要為之動容。
「淳淳……你不是想和爸爸回家嗎?那麼就勇敢一點,讓自己快好起來。"他從不相信奇跡,但現在他迫切地希望奇跡降臨。
淳淳怕痛,磨破一點皮就會痛得整張臉皺成小老太婆,她現在身上那麼多傷,一定痛壞了。」她的心被抽得好痛,能夠的話,請把淳淳身上的痛轉移到她身上來吧!
「你放心,她不會覺得痛了。」
「那就好,她好懂事,再痛都不敢哭出聲來,就怕我難過。"
「我知道她有多懂事,前天她捧著小豬撲滿來找我,求我到家里替你看病,任何人都要為她這種孝心感動。"
「她有時好嘮叨的,管我沒吃飯、管我沒睡飽。我感冒了還不準我工作,硬是打電話去成衣廠替我請假。好像從她懂事起,她就不停的在幫我……"想起以往的種種,悲傷從後邊隱去,溫馨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來。
「她是個很早熟的小女孩。"
「是環境教導了她早熟,但在某些方面,她還是很像個小女生,比如她好喜歡櫥窗里那個公主芭比,每次經過,淳淳都要看好久好久……我真後悔,為什麼要省那些錢,為什麼不幫她買下那個女圭女圭來滿足她?"
「我馬上找人買來,你說是公主芭比嗎?」
織昀點了點頭,共同為完成女兒的心願努力。
伯墉撥了手機,而後轉過頭對她說︰「十分鐘之內,公主芭比就會來了。」
「謝謝你!"
「不要謝我,我恨不得把一整間百貨公司的玩具全搬到淳淳床邊,滿足她所有願望。告訴我,她上小學了嗎?」
「今年暑假過後就上小學了。你知道嗎?下個月幼稚園畢業典札,老師要讓她上台代表畢業生致詞,我幫她縫了一件繡上好多瑪格麗特的小禮服。我還特地請了花店老板幫她做一頂瑪格麗特花冠。"跌入回憶中,她的心染上一層甜滋滋的喜悅,這個女兒是她最大的驕傲啊!
「淳淳很喜歡瑪格麗特?"
「是啊!她說以後長大要賺好多錢,買一棟在半山腰的小別墅,在山坡上種滿瑪格麗特,等花開時,風一吹起,滿山遍野的小白花就會迎風搖曳。"
「我來幫她實現願望,我不但要在屋前屋後都種滿瑪格麗特,我連她的房間都要漆上一大片瑪格麗特花海。"
「然後她的棉被、枕頭套,通通是瑪格麗特圖案。"織昀接口。
「還有書桌、椅子上都要刻上瑪格麗特圖案。"伯墉說。
「可是這樣天天看,淳淳會不會看膩了?」
「沒關系,等她看膩了,我們就再幫她重新換新圖案。"
就這樣,這對痴愚的父母,在傷重的女兒身旁不斷地編織著美夢。
「我告訴你,淳淳常說,她是瑪格麗特公主,而我是孤挺花皇後……"
「你還記得孤挺花?"孤挺花是屬于他們兩人的故事,她沒遣忘過,是否代表著他一如孤挺花,始終存在她的心中?
「我種了一陽台呢!每逢開花季節,大大小小的花苞都會慧來許多蝴蝶,我告訴她,孤挺花是爸爸的最愛,她就封我為孤挺花皇後,說我就是爸爸的最愛。"
「她說對了,你是我的最愛,唯一的最愛!"他握住她的手慎重地說。
他的應答讓她離開夢境重返現實,她惶惶然地推開伯墉,拉出兩人間的距離。
「對不起,賀醫師,請原諒我的胡言亂語。我、我……請代我向尊夫人問好。"她語無倫次起來。
「又來了,你又要把我推給織語了嗎?是不是要再演出一場戲讓我誤會你、恨你,讓我傷心欲絕的從你身邊走開?"他急了,不給她反抗空間硬是把她抱在懷中。
「織昀,請你清醒一點,就算我真的遂了你的願和織語在一起,也不會幸福終老,因為我和她之間沒有愛情。你想想看,羅教授和玫杏姨為什麼寧願背負著強大的罪惡感也要廝守終身?因為他們深愛對方,不要忌向輿論道德低頭,怎麼樣也要排除萬難在一起。是你的愛太缺乏防御力,還是我不值得你付出所有來爭取我?為什麼你竟然選擇把我讓出去?"
「可是……織語……"
「她結婚了,新郎不是我,是我的堂弟——賀耘尉。七年前,你離開不久後,她也跟著逃婚了。」
「為什麼她會……"她說沒有伯墉,她寧可沒有生命的啊。」因為,那次事件讓她長大成熟,她學會感情不會因勉強而產生。知道嗎?我既生氣你不顧我的感覺把我讓出去,又心疼你在外面吃這麼多苦,你寧可把淳淳送還給我,也不願讓醫生治好自己的病,你這是自我放棄嗎?織昀,請告訴我,我該拿你怎麼辦?"
「我"
「這麼多年你有沒有一天想過我?"
「想你只會讓日子更難過,不能想也不敢想啊!」
碧海無波,瑤台有路,思量便合雙飛去。
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
「我是天天、日日、夜夜都想著你、惦記著你,我翻遍大台北每一寸土地始終找不到你,我以為我此生要孤獨終老了。織昀……"他摟住她,一如多年前的那個夜晚,那時她信任他,他心中有她。
門開啟,一個大男生送來一個芭比女圭女圭。
他們把女圭女圭放到淳淳枕邊,輕輕地說︰「乖乖淳淳,等你睡飽醒來,就會看見爸爸、媽媽和你最喜歡的公主芭比。"
像回應他們的話似地,淳淳緩慢地張開雙眼。"媽"
孱弱的聲音吸引了兩人的注意。織昀面向床頭,雖然她的眼楮看不見,但泛光的瞳眸昭顯了她的激動。
「淳淳,爸爸、媽媽都在這里。"伯墉握住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牢牢實實再不舍放手。
「媽媽……你讓爸爸幫你開刀好不好?"
在這時候,她仍然掛心她……織昀有說不出的心疼。
「好!媽媽全听你的。"就算淳淳有千萬個願望,她都要不計一切代價幫她完成。
「爸……你幫我照顧媽媽好不好……"
「好!我會用我最大的努力來照顧你們,彌補你們曾經受過的苦。"他肯定地承諾道。
淳淳握住爸爸媽媽的手,心里覺得好溫暖,這是好久以來她最常在夢里看到的景象,現在終于實現了,她心滿意足。
「爸……我好想你抱我……"
「當然!"伯墉坐上病床,抱起她小小的身子,也伸手把織昀摟在身側。
織昀握住淳淳的手把芭比女圭女圭交到她手中。
「啊……我最喜歡的芭比……謝謝爸爸媽媽……"她的聲已弱如蚊鳴。
「你快好起來,爸爸說要幫你在山腰上蓋間小木屋,四周還種滿瑪格麗特。"
「媽……我好想當你和爸爸的女兒……"
「我們也好喜歡當你的爸媽。"她握住女兒的小手貼在頰邊,眼眶里水水的悲傷流進女兒掌中,滲入她心底。
「爸……你也喜歡我嗎?」淳淳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但伯墉沒阻止她說話,因為他很清楚,再不讓她說,恐怕再沒機會開口了。
「當然,爸爸從沒踫過任何一個孩子比你更可愛、更聰明懂事的。我以當你的爸爸為榮。"
「那麼,我死了以後,請你們再把我生回來好嗎?」
天!她知道自己將要面臨死亡?才多大的孩子呀……老天,神何其殘忍?短短的六年生命中,淳淳從沒享受過一天好日子,眼看著即將全家團圓,你怎麼就收回她?伯墉和織昀的心被沉重的石磨壓榨成粉、成汁、成碎屑。不要啊!老天請你留下淳淳;要帶就帶走我吧!織昀在心中狂喊。
見他們不答,淳淳失望地垂下眉。"你們不想要我了……"
「不!我們要、我們當然要你……"織昀已泣不成聲。
「你和爸爸再把我生回來好不好?"
「好!一定!我們一定把你生回來。"織昀和伯墉同聲說。
「大人不可以騙小孩……'我們來打勾勾……"他們三人伸出小指,緊緊勾在一起,是承諾也是誓言。他們的命運勾住彼此,再也不分離。
☆☆☆
手術很成功。在繃帶拆下的剎那間,她看見了圍在病床旁的伯墉、織語、父親、玫杏姨和一個陌生男子。
「姐姐,你看得到我嗎?我是織語呀……對不起、對不起……我說一百聲對不起,你會不會原諒我?"她抱住姐姐,多年的歉意終于可以盡數道出。
「織語……"捧著她的臉,為她擦干眼淚,她的小妹妹長大了。
「我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硬逼著你離開伯墉哥哥,我知道錯了,這幾年我們一直在幫伯墉哥哥找你,可是都沒有你的消息,每次看到伯墉哥哥,我都覺得好愧疚,幸好你回來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要再怎麼面對伯墉哥哥。姐,你不要再生氣伯墉哥哥、不要生氣我好嗎?」
「我從來沒有生氣過你。"織昀認真回答。
「真的嗎?謝謝你!"她飛身撲到織昀身上緊抱住她。
她們這個樣子像對真正的姐妹了,羅獻庭和郭玫杏欣慰地看著她們。
「老婆,你動作可不可以溫柔一點?你想把我兒子壓扁嗎?」賀耘尉擠到織語身邊。"嗨!我是你的妹婿,也是你先生的堂弟,請多指教。"
「你好。"她頷首。
「你比我想像中的漂亮很多,難怪我堂哥會被你迷得少了三魂七魄,七年來對身邊那些猛電他的眾家女子全視若無睹。早知道織語有你這麼漂亮的姐姐,我就不要急著結婚了。」
「你已經娶我了,不準反悔!從現在起,你不準多看我姐姐一眼。"織語擦著腰,瞪住耘尉。霸道的模樣讓大伙兒全笑開了。
「織語,你不要把老公盯得那麼緊,小心物極必反。"伯墉打趣道。
「那可不行!從賴上他帶我逃婚到現在,我整整倒追他七年,好不容易用孩子把他逼進禮堂,我哪能容許他三心二意!"
玫杏走近織昀。"織昀……"
「玫杏姨,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這些年我也當了母親,知道當母親的難處,假若異地而處,我也會為了女兒挺身而出。
所以誰都沒有做錯,我們不要再互相說對不起了,未來如果有機會,就讓我們好好相處吧!"說完,她轉而面對羅獻庭。
「爸爸,我曾經有過一個很孝順的女兒,相較于她,我實在汗顏,因為我從來沒對你盡過孝道。"
「是我父不父,不能怪你子不子,往後我們要好好切磋學習,如何當一對賢父女。現在,我們通通離開,讓你和伯墉獨處,你們之間應該有好多話要說。"
他們全體貼地退下去了,留下靜默的兩人。
看著伯墉,她心里有太多的感動。"你有白頭發,也憔悴消瘦了。」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能當你的伊人,我深感榮幸。"
「抬起頭,看看窗外。"他引導她轉頭面向窗欞。
哇!好多、好多的孤挺花,一株株翠綠、一朵朵含苞的粉紅,正欣欣向榮地迎向陽光。
「孤挺花開的時候,你就可以出院了,孤挺花不是無情物,它只是孤傲、寂寞。"他一句句復習著他們之間說過的話,一時間,那些空白的光陰全餃接上了。
「我愛孤挺花不是因為它孤傲、寂寞,而是因為它有一個愛它的主人,在離開它主人的這段日子里,我幫它澆水、除草,想像著它的主人也正和我做著同一件事。雨季里,我驚訝地發現,花睫抽出粉紅花蕾,心想它的主人也和我享受著相同的驚艷。冬季,枯黃的葉瓣無力下垂,我猜測遠方的那個人,也和我一樣憑吊逝去的愛情……"
「織昀,讓我們重新來過,讓我們把那些失去的全補回來,記不記得你說過,兩人同心,其力斷金?我們要共同為我們的愛情打拼,不管有再差的狀況發生,我都不許你再臨陣月兌逃了。」
「不會了,不會再臨陣月兌逃了——我還記得我說過,我相信你會愛我到終老,等我發蒼蒼、視茫茫,齒牙動搖時,你仍會愛著我。為了這樣的一個男人,我必須學會堅持。"
「說得好!"他贊揚。
「人老了,很多事看開也想透了,發覺其實人間萬事沒有什麼好計較的,年輕氣盛時事事看不過眼,以為自己是復仇女神,四處伸張正義,沒想到世事自有天定,老天在這方面虧待了你,就會在另一邊做補償。"織昀有感而發。
「我是老天爺給你的補償嗎?」伯墉問。
「是的,曾經我以為自己血液中沒有愛人的基因,是你教會我替別人著想、回饋別人的關心,甚至教會我愛,我很幸運能遇見你。"擁緊他,這個寬闊的胸膛她已經想念好久好久。
「這些年我並不好過,原先我以為,你拿掉了孩子,這個行為讓我認定,你不愛我,所以我決定在這里祝福你,不再去干擾你的生活。但當我知道你對醫生說——孩子的爸爸會希望孩子健康的長大後,我確定了,你是愛我的,因此我暗自下定決心,即使是踏破鐵鞋我也要找到你,這輩子賀伯墉再不會對羅織昀放手了!這幾天我抽空去你住了七年的‘家',我看到了這七年來你們生活的點點滴滴、看到你陽台上的孤挺花……織昀,謝謝你愛我。"
「我也要謝謝你不放棄我。"握住他的手,他們的心靈再次交會。
「記不記得君姨?"
「記得,我好想她,她現在還好嗎?」
「她退休了,和兒子一起住在淡水,有空我帶你去看她。"
「好!一言為定。"
「現在閉上眼楮躺過去一點。"
「做什麼?"
「我要抱著你睡覺,我們兩人都要好好休息,明天我們要陪我們的小淳淳走完人世間最後一程。"擁住她,伯墉不讓她看見他眼角的淚水。
☆☆☆
織昀一身黑旗袍,映襯著她雪色肌膚顯得更加蒼白,倚靠在伯墉身側,她默默無語。
她站起來走向棺木,小小的粉紅棺木上雕著搖曳生姿的瑪格麗特,像個美麗的小搖籃,搖籃里的淳淳手抱著爸爸為她新買的女圭女圭,身穿著媽媽為她縫制的小禮服.小小的身子上覆滿了她最愛的瑪格麗特,女敕女敕的粉頰像剛剛睡著般安祥。撫著棺,織昀凝望著女兒。
「好女兒——媽媽再為你唱首搖籃曲……快快睡,快快睡,寶寶在這里睡,小床插滿玫瑰,伴你進人夢寐,快快睡,沉沉睡,寶寶睡得甜蜜,快快睡?沉沉睡,睡到太陽升起……乖諄諄,讓媽媽再多看你一眼……別忘記我們的約定,你說要再當我的女兒……不可以忘記哦!記不記得今天是你的畢業典禮,演講詞有沒牢牢記住?忘記的話沒關系,媽媽會在下面幫你提詞……來,我們再復習一次——園長、各位老師、各位來賓︰今天我們就要畢業了,想起剛上幼稚園……"
「織昀…"伯墉摟住她瘦削的身軀,憂慮地望住她。
「我沒事的,好可惜你沒听過淳淳演講,她講得很清晰自然,頗有大將之風。我一直希望她長大後當個主播,但她卻堅持要當服裝設計師,拗不過她,只好由著她。"
「孩子的堅持我們不能反對,只能支持。"伯墉附和著。
「別的小孩上幼稚園害怕媽媽不來接他,淳淳卻擔心我會忘記吃飯,不停的叮囑我要記得吃午飯,中午還向老師借電話打回家提醒我。"滿腦子的舊事一幕幕在她腦海中重現。
「淳淳,爸爸謝謝你在這六年里幫我照顧媽媽,以後爸爸會負起責任把媽媽照顧得白白胖胖,等下次我們把你重新生回來的時候,我要你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樣活潑快樂、無憂無慮。"
「你也相信,我們會把淳淳再生回來?"
「當然相信,你忘記她和我們約定好了?爸爸媽媽不會食言而肥,淳淳也不可以說話不算話哦!"
「她不會!我知道她,她從來都是最守信用的。"
「那麼淳淳,別讓爸爸和媽媽等太久好不好?"他拍拍她臉部上方的玻璃,回頭對織昀說︰「她答應我了。」
「嗯!你去招呼客人,我想再多陪淳淳一下。"
「好!不能再傷心了。」伯墉叮嚀著。
她頷首,臉又貼上冰冰涼涼的玻璃。
「淳淳,媽媽的眼楮全好了,別再擔心我了。小天使來接你了嗎?記得告訴她,你還要回來當我的女兒,還有看到上帝伯伯要有禮貌,告訴它只要能讓你再回到我身邊,媽媽什麼代價都願意付……"
「織昀,請節哀。"一個高大的身影自她身後走近,直直地走到她的身旁停下。
她轉頭面向他,是他!
「仲墉?"她太意外了,多年後他竟肯再在她傷慟時付出安慰。
「她和你長得很像,很漂亮的小孩。"
「嗯!她叫淳淳,很聰明很懂事,得乖很乖……來!我幫你們介紹——淳淳,媽媽告訴你,他是叔叔、爸爸的弟弟,是不是和爸爸一樣帥?記住媽媽的話,以後要找丈夫就要找個像叔叔這樣的男生喔!他很有本領……"她近乎嘮叨了。
「但願經過這次你會否極泰來,從此悲苦愁雲再也干擾不到你身上。"看著小女孩的臉仲墉不勝唏噓。
「當然,你忘記我有伯墉了嗎?」
「我祝福你們,好好珍惜彼此的愛。"
「我們會的,那……你呢?有心儀的女子了嗎?我對你始終好抱歉。"
「等到有女孩可以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我們就算扯平了。」
「一定有這麼一個女孩正在地球的某個角落等著你,你要用心點找,不可以走馬看花錯過了。」
「好!我答應你,你也要答應我,讓自己快樂起來。"他拍拍她的肩膀給她力量。
「一定。"她認真地看著他。
「織昀,我爸爸媽媽來了。」伯墉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仲墉環住她的肩,帶著她迎向大哥和父母親。
「我的好媳婦,這麼多年來你受苦了。」賀伯墉的母親——
李鈴,手中的一條小手中濕過半條了,眼淚還抽抽答答的落個不停。
「媽——我才勸了大嫂,你又來惹她傷心。"仲墉故意把氣氛緩和。
「對、對!我老糊涂了。織昀,別難過,你和伯墉還年輕,將來要生十個八個都有機會,千萬別哭壞了身體。如果,你覺得還不夠,我讓仲墉、季墉他們快娶老婆,也幫你多生幾個,到時候就會熱鬧極了。」李鈴安慰人的方法屬于"數大就是美"那種的。
「我知道。"她柔順地點點頭。
「大嫂,如果你被媽的蠢話氣呆了,就要說出來讓大哥幫你療傷,否則積久變成內傷會長不高的。"說話的是素未謀面的賀家老三——賀季墉。
「往後,伯墉敢教你再受一點委屈就告訴我,我馬上和他切斷母子關系。"
「媽,你不要挑撥我們的感情好不好?"對這個寶貝老媽,他們實在拿她莫可奈何。
「你看,織昀,媽媽告訴你,千萬別生男孩子,將來你說一句.他們就會頂你十句,光氣就會把你氣出一臉皺紋。"雖然伯墉和織昀還沒舉行過婚禮,她已經擅自把自己的"老媽"身分扣在織昀身上,撈越過界了。
「媽,你擔心什麼?大哥開醫院的,有皺紋告訴他一聲,他馬上找十個整型醫生到家里幫你整出一張十八歲的美顏,保證下回你和老爸出門,人家都會說你們是祖孫情深。"季墉打趣她。
「還頂嘴!你書讀到打結了嗎?有沒有學過——天為尊。父母次之,子為。這句古話?"伯墉父親——賀聚文出聲支援老婆。
別懷疑,當然不可能學過,因為賀聚文專門刪改古聖訓言成為賀氏名言,要是書讀得不夠好,還弄不清他這話是改自——"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改編過的古言就儼然成為賀門家訓。
「不理他們這些死小孩,走!媳婦帶媽媽去看我那個漂亮的小孫女,我打了金牌要送給我的小淳淳。"她那神情好像她要看的不是已死亡的小孫女,而是剛出世、甫見面的小嬰兒。
拉著織昀,她們領頭往前走,不理會後面那幾個大男人。
☆☆☆
在仲墉和季墉的婚禮結束後,伯墉帶著織昀駕駛銀色法拉利朝鄉間跑。
打開敞篷,三混的夜風吹拂過他們的臉頰,仰頭望著天上繁星,一顆顆閃爍不停的小星星對他們猛眨著眼。
順著碗蜒山路駛過,織昀始終不知道他們將往哪里去,但她沒有懷疑,仍安心地傾听CD里暢流出來的串串音符。
「不問我要帶你上哪里?"
「不問。"她搖搖頭,和著匈牙利舞曲打拍子。
「不怕我帶你去賣給人口販子?"
「不怕。"音樂正到最激昂處,織昀隨之哼唱起來。
「為什麼?"他停下車熄火,對上她晶亮的眸子問道。
「因為,我相信你,不管到哪里,只要是你要去的地方,我就要跟隨著你,上天也好、下地也好,只要你牽著我的手,我就會跟在你身後。"
「好織昀……"抱住妻子,伯墉對著穹蒼大喊︰「老天爺——不管有沒有流星,我都要作答允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只要我當一世人,我就要織昀當我的妻子!"
「不,我比你更貪心,不管你是飛禽或走獸,不論你是游魚或小蟲我都要在你身邊。"
「如果我成了一棵植物?"
「我也要化身為植物,有沒有听過君為喬木、妾做女蘿,感君纏綿、願奉箕帚?"
「如果我變成了石頭?"
「那我就要變成風,日日夜夜在你身旁吹拂,叫你忘不了我。"
握住她的柔荑,放至嘴邊輕吻。"我握住你了,好好跟著我,不準離開我身邊。"
她點點頭,跟在他身後進人一條小徑,走在黑漆漆的曠野中她不害怕,因為有他!
當伯墉打開小木屋燈光的剎那,織昀幾乎要暈眩了。
「這是……"
「我承諾要給淳淳蓋的小木屋。"
「它好漂亮。"
木頭的香味散發在空氣中,置身其間仿若在森林里漫步,除了沙發外,所有的家具都是木頭做的,木架、木櫃、木櫥、木雕花瓶……朝南的貼壁處有一個小小的壁爐,壁爐上有一幀伯墉、織昀和淳淳三人的全家福照片。
「你怎麼辦到的?"她訝然地回望他。
「那是電腦會成照片。"
「我想她……"
「我也是!"伯墉走向前,從背後擁住織昀,強健的雙臂環住她的腰際,下領靠觸著她的後腦,輕輕搖晃著她嬌弱的身子。
「淳淳是不是忘了要回來當我們的女兒?為什麼那麼久了」
「我想淳淳一定也和你一樣存著懷疑,也許她在猜我們有沒有忘記她?為了證明我沒有忘記她,我找來這塊地、蓋了棟小木屋……對了,我帶你上二樓。"
拉著織昀跑過木梯,很快地來到二樓。他向她介紹︰二樓有三個房間,中間是我們的主臥房,左邊是書房,右邊那間是……
「是淳淳的房間。"門未被打開前,織昀就知道答案了!
印著瑪格麗特圖樣的床單、棉被、枕頭和窗簾,書桌、衣櫃、梳妝台、門板上都刻了瑪格麗特,連燈罩、鏡面,甚至是整面牆壁都布滿了那種小小的花朵……
「伯墉,謝謝你!"她反身投人他寬寬的胸懷。
「我幫淳淳準備了雙人床,你告訴過我,她睡覺時很不安分,我怕她摔下床。我實現了對她的承諾,現在輪到她來實現承諾了。」
「你的意思是……"
「我們在這里把她生回來,好不好?"他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踮起腳尖,主動送上自己的嘴,吻住地寬寬的唇汲取專屬于他的麝香氣息。
開幕當天,婦產科誕生了一個小女嬰,宏亮的哭聲證明了她的健康情況良好。
小女嬰在眾多大人手中傳遞,從羅獻庭、郭玫杏、織語、耘尉、仲墉、水水、季墉,最後才回到她的父母手中。
伯墉抱著她,逗逗她紅通通的小臉。
「嗨!女兒,我是爸爸,記不記得?"
織昀面向丈夫問,"我可以叫她淳淳嗎?」
「她本來就是淳淳,不信的話我來問她——小淳淳,如果你是那個抱著撲滿要爸爸去救媽媽的小淳淳,就笑一下,讓我們知道你回來了。」'
奇跡似地,原本不耐煩一大堆人抱她而哭得七零八落的小女嬰,竟在听見這句話時漾開微笑。
在陽光下,單純而甜蜜的笑容融化了在場每一個大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