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青踏上-遠侯府台階,夏總管站在門口,接不是、不接也不是,他萬分為難地看著萬公公,一面派人進屋通報將軍。
「萬公公……」夏總管扭著手,不曉得怎生應付眼前局面。
「育貞格格不能進去嗎?如果是的話,請夏總管明說,我好把格格接回宮中。」萬公公從容道。
這句話帶了威脅,采青怎听不出,她不想教夏總管難做人,何況……她沒有意思和誰對峙。
回首,她對萬公公說︰「公公請回宮吧,也請公公轉告皇上,采青一切安好,請皇上毋庸操心。」
她決定單獨面對,或者煜宸對她誤會,或者他們之間存下心結,但她有毅力,堅信自己有能力將結打開,使兩人恢復從前。
送走萬公公,派進屋通報的人正好出來,他低聲在夏總管耳畔說話。
「育貞格格,將軍不願接見您……」語調漸低,他好抱歉。
夏總管喚她育貞格格,不喊她二夫人……換言之,皇上並沒有誆騙她,煜宸的確不要她回來……默默地,她傷心……
不行,先緩緩啊,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她必須解決問題,而非擴大問題,煜宸或者誤會她和皇上之問,可她是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只要捺著性子好好分說,煜宸總會了解。
深吸口氣,挺直腰桿,采青說︰「不管將軍見不見我,我都得見他,請告訴我,將軍人在哪里?」
夏總管遲疑好半晌,方硬著頭皮回話︰「將軍在二夫人房里。」
他在她房里?
很好,他終是牽念自己,終是對她有幾分感情,否則他不會在她的小屋子停駐。
帶著樂觀與自信,采青迅速往自己院落走去。
她的動作從來沒有這樣快過,因為她明白,他們之間不能任由誤解繼續,只要他還有一分心,她就要用罄所有能力挽回。
她幾乎是小跑步了,跟在身後的夏總管氣喘吁吁,她無法理會,真對不起呀,但這會兒她沒空回頭說抱歉。
她恨不得長了雙翅,一舉飛至煜宸身邊,傾訴她的滿腔思念,告訴他,分離對她而言,是多麼痛苦的試煉。
當然當然,她有喜訊,她要賴在他懷里,輕聲細語對他說,他們的愛情有了美滿結果,一個生命、一份延續,往後,他們之間不會斷線,只會更加緊密。
她果真跑起來,雖然這行為不成體統,缺乏大家閨秀的端莊,可……有什麼關系呢?她就要回到他身邊了,幾十日的相隔,無數日夜的思念,他們的誤會將迎刃而解……
他會把她緊擁懷間,說不定又要高舉她繞圈圈,然後飛上屋頂,欣賞遍地白雪。
「格格,將軍不在那里。」夏總管的聲音即時阻止下她的興奮。
停下腳步,她回頭,試著理解夏總管的言語。
「你剛剛不是說,將軍在我房里?」
「二夫人是指……小茹夫人,將軍正在她房里。」夏總管尷尬。
小茹夫人、二夫人?
好熟悉的訊息,這話兒,她在哪邊听過?哦,有了,皇上告訴過她,只是她不願相信,她主觀認定那是誤傳。
怎麼辦?小茹是二夫人了,自己呢?是三夫人或者外人?
愁了眉目,這消息難以消化,采青拚命將眼中淚水咽下,沒想到難下咽的淚水和著委屈,哽在喉間。
「那麼……請你帶我去『二夫人』房里,好嗎?」采青咬唇,在下唇處印上一道紅痕。
「是,育貞格格。」
停滯的腳步,沉重艱難,采青失去自信、失去肯定,對于他的情分,她再無半分把握,皇上的話縈繞耳邊,不願相信的訊息,橫在眼前。
皇上說,她的愛情消失不見,她的作法純粹自討苦吃,煜宸不要她回來,一點都不要……
怎麼辦?她怎落入這樣局面?她沒做壞事,怎墜入因果?想想、認真想……接下來,沒了煜宸的愛情,她將何以維生?
她開始害怕,雙腿顫抖、手心冒汗,她努力讓自己看來雍容,努力維持驕傲,可是……難呵,好難好難,想起他,遍地碎心。
「請格格稍等,我進去稟報一聲。」
夏總管轉身,留下采青屋外獨自徘徊。
白雪覆滿大地,曾幾何時,他才說過,待冬季一到,要領她上山,看看全身潔白的雪狐和輕盈雪雉,怎地,言猶在耳,他已另結新歡?
天灰蒙蒙,又要降下大雪了吧?
昨夜,她在窗前貪看雪花紛飛,想念他說過的話語;昨夜她在蠟淚間回想他的容顏,短短幾日恩愛,她能回憶的事情無數無數。
她想念替他裁的新衣,衣-下有幾竿綠竹,她想著在竹葉上收集冬雪,為他釀起一壇清露。
宮中生活月余,她計畫過許多事情,每件事總和煜宸有關。豈知如今,他急著切斷兩人間的關連,教她情何以堪?
「格格,將軍有請。」夏總管說。望著她的眼光中,透露出一抹悲憐。
「謝謝。」她向夏總管點頭致意後,推門進屋。
屋里燃起暖爐,熱烘烘的爐火驅趕了屋外清冷,采青抬眼,煜宸坐在太師椅上,而小茹坐在……他膝間……
那是何等親密的動作?短短數日,他們的愛情迅速蓬勃,他們的感覺與日俱增?小茹的手環住他的腰,小茹的笑容洋溢,那是幸福表情,曾經,她擁有過這號表情,而今,遠了……她的幸運……
皇上說過,小茹懷有身孕,是否、是否他們夜夜恩情、點點愛意?難怪他不在乎舊人傷心,難怪他不要她回來……
能不能假裝沒看見?
采青但願自欺欺人,可惜,他不數她如願,打橫抱起小茹,走到采青面前,他小心翼翼地將小茹放落地面。
「格格來訪,不知何事?」煜宸同她打官腔。
「我想……」
想解釋的事,此刻突然變得不重要,或者,他根本不在乎她和皇上發生過什麼,若是如此,她的急切解釋,不顯得多余而可笑?
「-想見我的二夫人?」
他環住小茹的肩,拉起她的手,珍視與疼惜寫在每個動作里,他故意的,故意要采青難堪。
「為什麼?」
采青不解,是男人善變,還是他的心與她無緣,為什麼一個轉頭、一個短暫分離,他忘記兩人之間的曾經?
「我不明白-想問什麼?」
他刻意忽略采青,挽起小茹,他替她扶正鬢邊的玉簪子。
說不嫉妒是假話,他對她,從未在外人面前溫柔。「為什麼你和小茹……」
他截下她的話。「很難懂嗎?小茹溫婉可人,體貼善解,加上她對我忠貞,我自然該對她多幾分愛憐。」
他的重點在于「忠貞」,可是采青沒听出重點,她眼睜睜看著小茹偎在他胸前,濃情蜜意,她的眼楮一瞬不瞬,想象自己的愛情斷線。
「你愛她?」同愛自己一般?後面那句采青說不出口,她再沒有半分把握,把握他愛過自己。
「愛?當然愛,有什麼理由不愛,她死心塌地待我,她眼里除了我,再容不下其他男人,誰的謙遜、幽默全與她無關。」
「是不是……你生氣我和皇上?」采青試問。
她和皇上?何等親密的說法!他們已經是一體,串在一起、密不可分的一體了?!拳頭縮緊,他的氣焰正熾。
「格格,別把話說嚴重了,生氣格格和皇上是何等重罪,微臣可擔當不起。」他冷笑。
「你該相信,我們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這些日子進宮,我一點都不快樂。」
又是一句「我們」,煜宸的妒忌爆發,他想親手掐死這個女人。
「怎麼會呢?有個幽默風趣的皇上相陪,格格還不快樂,會不會要求太多?」煜宸諷刺。
「我當然不快樂,你不肯接我回家,留我一人孤伶伶在宮里,教我作何感想?我天天想你,日里想、夜里想,猜想皇上是不是騙我,他答應過,只要你請奏,便送我回來呀!
我猜想,或者他想多留我,便誆騙我,騙說你不曾請奏,一天、兩天、三天……我等待又等待,思念又思念,那苦……是煎熬又煎熬啊,我甚至用冷淡向皇上抗議,沒想到,居然是真的,你壓根不想我回來,你忙著迎娶新嫁娘,忙著織就新戀情。」
她的驕傲消失、自尊毀滅,腦間剩下的唯一念頭,是挽回愛情。
采青越急著分辯,煜宸就越認定她有罪,他永遠忘不了,她是多麼「迫不及待」、「飛奔而至」皇帝身邊。
甜言蜜語他听多了,這回,他再不上當受騙。
「孤伶伶?別開玩笑,宮里多少太監宮女等著供格格差遣、哄格格開心,怎說得上孤伶伶三字?何況,都飛上枝頭了,又何必眷戀洞穴窠臼?」煜宸字字譏諷,噙著冷笑的鄙夷教人忍受不住。
「我不想當鳳凰,我只愛你給的小小窩居,幾竿竹子、幾朵黃菊,架構起全世界。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冤我?你說過,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我不懂你怎能毀約?怎能理直氣壯把錯歸咎到我身上?」
采青說得誠心,煜宸卻連半句都不相信。
在紫鴛慌得四處派人尋他時,她急著接下聖旨,沒有眷戀、不曾回顧,她坐上轎子,一心一意尋找自己的幸福。現下,她回來了,為什麼?答案只有一個--皇上對她厭倦,再不願意為她擔上奪臣妻的惡名。
「-在哪,我便在哪兒?那些話不過是戲言,-居然認了真,呵呵!真是枉費了格格的聰慧。」
采青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聞,踉蹌幾步,她幾乎支撐不了自己。
「你說……那是戲言?」她遲疑,再次問清。
她以為他們盟定三世,結果……居然是假的?她以為他們的人生踩在同一條路途,結果……假的、假的,全是假的?
那麼她的愛情呢?也是假的、也是她的自以為是?
天啊、天啊!她的信念被打破了,她的堅持變得荒誕可笑,怎麼辦?天地問有什麼事情值得信任?
他不愛她是真的、他喜歡小茹是真的、他厭倦她是真的、他希望她離開,永遠不回來是真的?
糟糕……怎地一轉眼,天地變了樣貌?怎地她回頭,找不到自己的心跳聲?她死了嗎?她成一縷幽魂了嗎?可……痛還真真實實卡在心中啊!
「我們談些實際點的,-為什麼急匆匆回來?」
「我……」
是啊,她為什麼回來?回來受辱?
不是的,不是這樣,她有好重要的事情要說予他听。
頭又重又昏,她拚命回想,拚命尋找不記得的部分,為什麼她要急著回來?她要向他解釋一些事情,要打開兩人間的誤解……
可是,哪里有誤解?他只不過對她作戲,是她太認真,認真地以為他們之間存有愛情,他不在乎她的思念,不介意她和皇上之中是否有過曖昧。
他真心愛小茹,因為她有自己欠缺的溫婉善解,而她……她是仇人的女兒……
恍然大悟!
足啊,她怎忘記這麼重要的事?
他恨她啊,他們之間有解不開的仇恨,他說過,對他們的婚姻不情願;他說過,她一百條命也抵不過一個睿王爺……
天-,他恨她,她居然忘記他的恨滔滔不絕,忘記他母親死前的諄諄告誡……
了解了,難怪煜宸費心欺她,他教她以為仇已釋,怨已了,讓她安心放下愛情,一天一天,情深愛濃,到最後,真相揭開,她痛心疾首。
他選擇了一種她料想不到的方式復仇。
這一解釋,所有事情全透徹了。
搖頭,她淒楚問︰「你恨我,為了我阿瑪,對不?」
她的眼光追著他要答案,煜宸不說話。
他默認了?沒錯,她尋到正確方向。
他是恨她,恨入骨髓,他的報復用不到阿瑪身上,便全數贈與她,他欺了她的感情,再狠狠嘲笑她。夠狠!
事至此,情況回到原點,回到新婚那夜。她仍舊是棄婦、仍舊是夫君不願承認的妻子,吞下淚水,眼前,她只能回到自己的後院房間,慢慢地,為自己舌忝舐傷痕。
轉身,采青走出「二夫人」房間。
「-要回皇宮?要不要我派轎子送-去?」他冷嘲熱諷。
「不,我回房。」
「-遠侯府沒有-的房間。」他趕她,理直氣壯。
難堪當頭澆下,她狼狽不堪。
撫撫月復部,采青不頂嘴,就當是厚顏吧!她必須住在這里,她沒有條件任性,為阿瑪,為孩子,除開-遠侯府,她哪里都不去。
也許、也許她夠堅持,能為孩子掙得一絲生存空間;也許、也許她的執拗會教他慢慢淡忘仇恨……
她的未來竟操縱在可悲的「也許」手中,她能倚靠的竟只有那一點點、為數稀少的「也許」。
煜宸對采青壞透了,沒人為她遞茶送飯,沒人為她打理房間,生活所需她得靠自己一手張羅。
幸而,采青對生活的需求向來不多,一壺清水、幾片干糧便已足夠。
在-遠侯府里,她連客人都不是,她只是個強行寄居的無恥之輩,沒人看得起她,甚至有僕役敢當著她的面,對她指指點點。
再沒人肯踏進後院來,人人避她如蛇蠍,彷佛沾上邊,便沾了污穢。
對于這一切,采青不生氣,她只是傷心,只是不明白,愛情怎說來就來,說走便消散……
站在竹下,采青苦笑,看著瘦骨嶙峋的雙手,自己肯定丑得緊了。
日前,小茹來探望,她勸自己離去,說這里再無她的容身地,可……天地蒼茫,何處能讓她棲息?
她不能回睿親王府,不能挑起煜宸和阿瑪的戰爭,更加不能回到宮里去,烈女不事二夫,她一去,算什麼呢?
她不斷自問,問自己為何對煜宸傾心?為何割舍不下愛他的心情?明知那是謊言啊,她還是無法忘記,忘記那些日子里的情愛恩義,即使恩愛對他而言,不過是演戲。
片片段段的夢境始終困擾著采青,她幾乎可以將夢境組成故事,一個有他、有她的悲劇。她不曉得夢境想提醒自己什麼,提醒她放手愛情?
她完了,她真的完了,她的人生即將沉淪,她的性命將缺乏定義,未來如何進行,她沒有半分概念。
娘說她福單命薄,所以她這種人豈能擁有他這個丈夫?他是大富大貴之相,是榮華風流的命格啊,她怎能同他比翼?
他們在一起,便是悲劇,他們無法交集,不管幾次輪回,全是注定。
拿起刀片,她在竹上刻字,幾次不小心,紅紅的血染上竹節,不覺痛,只感到心酸,心酸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格格,將軍請您馬上到前廳。」
下人聲音傳入她耳膜,出神的采青被拉回現實。
他要找她?他想開了,決定和她談談?
不做思量,采青跟著來人走到前廳,一路上,她忐忑難安,猜想著將要發生的事,自己是否有能力應付。
一進屋,她首先看到的是煜宸憤然,然後是紫鴛的得意和小茹的快樂。
輕喟,她站在煜宸面前,等他開口說話。
同樣地,他也在等她的解釋,兩個人僵持著,他瞪視她,暴怒眼光像利刃,一——凌遲。
采青回望他,不示弱,她沒做錯,不需要回避眼光。
終于,煜宸發難。
「這是什麼意思?」他把聖旨拋到她面前。
采青接過,從頭讀到尾,細細念,慢慢讀,一遍接過一遍,微微笑起,原來世間還有人在意她、在意她的孩子,皇上的關心讓她像見到親人般,溫暖窩心。
「格格,皇上真的很關心-,全府上下沒人知道-懷孕,皇上不但知道,還送了那麼多的補品和珍珠過來,-看,皇上對-真的很好。」
小茹走近,把皇上賞賜的物品堆到采青面前,她不斷用語言向煜宸暗示,暗示采青和皇帝之間不尋常。
「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讓我們知道?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紫鴛見縫插針。
她該有什麼難言之隱?采青不懂她們的挑釁。
「說話!」他怒目向采青。
「說什麼?說我懷孕了?重要嗎?我不記得自己是重要人物。」幽幽地,采青回答。
「這就是皇帝不讓-留在他身邊的原因?」挑眉,他眼底的輕蔑明顯。
搖頭,她不懂他的話。
「皇上不確定這是他的或是我的骨血,萬一,將來登錄名冊,繼承大統,豈不亂了朝綱?所以,他把-送回來,留在我身旁,若孩子是他的,他可以時時『微服私訪』,若孩子不是他的,也免除外姓人封親王的危險,是不是?!」
他居然是這樣看待自己?!
他輕賤她至此-,她的貞德、她的品格,在他眼中不過是池中污泥。
煜宸的話像大石磨,一口氣碾斃她所有知覺,采青全身發抖,氣極攻心,一口血腥涌上,手指向他,再也說不出半句話。
「難怪不管怎樣,-都不願意離開-遠侯府,我還以為這里有什麼東西吸引-,原來-要的是一個肯戴綠帽的男人。」
如果他對她有一點點感情,他不會血口噴人;如果她在他心中佔有一點點地位,他不會不經求證便污辱她的貞潔;換言之,他對她無心、無情、無愛也無義。
既然如此,還堅持什麼?
覺醒吧,他恨-啊!覺醒吧,他存心要-死無葬身之地!
他對-無心,從何回心轉意?他對-無愛,-的愛情如何掙取轉圜?他除了恨-,還輕賤-,這個地方怎還能留、怎還能留啊……
錯了錯了,她錯得太離譜……人心難勉強,更何況是勉強他的愛情,他是那麼固執的男人……
他成功謀殺了她的意志、謀殺了她的情感、他徹徹底底謀殺了她整個人。
半句話不說,采青豆大淚水一顆顆涌出,落上衣襟、落下地心,落入無人見著的荒涼里。
她的眼光教煜宸發狂,他抓起玉盤上的明珠,狠狠拉過采青的手,狠狠往她手心塞去。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要不要感君纏綿意,系上紅羅襦,再吟一句,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他粗暴震怒,嫉妒在胸中沸騰。
她搖頭,不斷不斷搖頭,他斬去的,何止是她的心?
幽幽地,她回口︰「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
采青眼底有太多的絕望悲慟,她恨他。沒錯,她恨,恨他的蔑視,恨他的鄙夷,恨他對孩子沒有半分親情。
「那麼多的恨怎生處理?我索性大方,把-送至君側,讓你們在天做比翼鳥,在地為連理枝。」
比翼鳥,翅殘;連理枝,根斷,她還剩下什麼?剩下滿身污名。淒絕一笑,她吟道︰「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恨吧,她恨自己的固執,恨自己把驕傲送到別人手中,任人摧折。
「何必恨?錦繡人生就在-前面。」
采青沉默,背過他,她太疲憊了,累得沒有半分力氣,但她還是得走出這里,走出這個無情天地。
她又要縮回後院?采青的安靜再度激怒他,煜宸一個箭步,沖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臂,勾起下巴,逼她正視自己。
「-真以為我還會讓-留下?」一字一字從他齒間迸出,每個字都帶了濃濃的厭惡。
沒有力氣看他,她累得好嚴重,連抬起眼皮都是吃力。
「听見沒,我要-立刻離開-遠侯府。」他對她大吼。
知道了、知道了,她馬上、立刻出去,這地方,她不會再多待片刻。
點頭,她回答他的斥喝。
「要不要我親自送-進宮,交給欣賞-的皇帝?」他痛恨她的沒反應。
她都要離開了,何苦再傷她幾句?倘若真恨她,何不拿把刀子將她凌遲處死?
不語,采青把自己的手臂從他手掌中抽離。
「收拾-的淚水,見了皇上,-將榮華一生。」
旋身,不回話,他想說什麼都由他吧!
采青走出大廳,踩著雪地,往大門處去,她離開,為了僅存的尊嚴。
煜宸望著她的無助背影,一股莫名心驚揪緊他,窒息的壓迫感讓他喘不過氣,手緊抓門框,頸問青筋暴突。
終于走了,采青終要離去,終是遂了他的心,可是……他絲毫不覺得意。
舉步維艱,采青忍了再忍,喉間腥咸沖出,噗!鮮血沖出雙唇,點點滴滴噴上雪地。
不要,她不倒下,就是死,都不要死在-遠侯府,她強撐自己,逼迫自己,她要走出大門、走出所有屈辱……
終于,雙腳踩出侯府大門,松口氣同時她倒下,在侯府外的台階上、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