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青不再到之禹辦公室去。
一天、兩天,到第五天的時候,之禹再也按捺不住。
就算沒空陪她、就算兩人不交談半句,但她在辦公室里,他就能安心。她不來了,他的眼光老是在她常坐的位置流連,無法專心沉氣。
今天,巡視過PrettyGirl專櫃後,不管後面的會議會否延遲,他直接把車子開進校門口。
「你等我一下。」他轉頭對艾芬說。
之禹匆匆跑進辦公室,秀青沒課。
「你很多天沒去找我。」合上她的教師手冊,他強勢。
「我需要工作賺錢,」她微笑,掩飾心酸,她不是情緒性動物,即使分手,她但願平和結束。
「你需要錢,告訴我,我給你。」
「我念了很多年書,是希望發揮所長,不是想讓人包養。」
「我不喜歡包養兩個字,你別把話說得那麼難听。」
「很抱歉,話說難听了,但那是你給我的感覺。」
「我們不是男女朋友嗎?」
她不語,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
「你在生氣?為什麼?」
「我沒生氣,你想太多。」低頭,她忙著整理桌面。
「走!我們出去談談!」拉著她,他不容她反駁,秀青也不想在辦公室里制造騷動,順了他的意思,走出去。
前些日子她一直想找他談。談工作有必要讓自己忙得忘記自己是誰?談他對他們的感情是否還認真?但他太忙,忙到沒辦法撥時間給她。
沒想到,等到失去聯系了,他才願意空出時間。
空中飄下細細的雨絲,不大,濕不了人,只能濕人雙眼。
他們站在同一棵酸果樹下,果實沒了,他對她保證過,他給她的愛情只有甜,沒有酸。
她認真他的話了,沒想到,滿心等待甜蜜的她,卻嘗遍一顆顆不想入口的酸澀滋味。
「首先,你在生氣,我看得出來。」他說話。
「然後?」撫撫雙臂,她有些冷,
「你可以用簡單的方式做初步解決,也可以用比較麻煩的步驟做徹底解決。」之禹勾起她的下巴,認真說話,他的認真不受天氣影響。
「什麼叫作初步解決、什麼叫作徹底解決?」她問。
「初步解決是你咬我一口,泄泄氣,然後下班到辦公室找我。徹底解決是你花點時間,把不高興的原因告訴我,我們一次把原因消滅,不讓不舒服擋在我們中間。」
拉開他的手,這兩種方式都不能解決,正確的解決方式是他坦然面對家人,像爭取他的事業般,爭取自己想要的愛情。
「小不點兒,你不講道理。」
他又喊她小不點兒,一個讓她從生氣到接納再到感覺親昵的代名詞。
「我沒有生氣,倒是你,把工作告一段落後,仔細想想自己的心,想想你要的是什麼東西?你真的想要我嗎?或者我只是家人對你的另一個期待。」她分析。
「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還想講話,但艾芬的聲音適時切進來。
「之禹,快點,我們時間不多。」
看見艾芬,秀青臉色黯然,深吸氣,努力把事情看淡。
「看來你的時間不多,我們只能做初步解決。」秀青試著幽默。
「你咬了我,晚上會到辦公室找我?」
「不會。」她搖頭。
「為什麼?」
「我必須花點時間想想,我要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你要當首席老師、要當補界名師,或者你想學裁縫設計,我都可以幫你。」
「幫幫你自己吧,選擇你真正愛的女人,過你真正想要的一生。」
轉身,她想走,但下一秒鐘,她讓一股力量帶進懷抱里。
這個懷抱她不陌生,溫馨依舊、幸福依舊,只是她怎容許自己佔有別人的幸運?她有嚴重的道德潔癖。
「什麼叫作真正愛的女人?我懂了,你誤會我和艾芬的關系。該死的,我坦白告訴過你我們兩個人的過去,你不能因為我的過去,否決我的努力。」
「你弄不清楚嗎?我是否誤會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感覺。」
「我的感覺是我要你,我們馬上結婚吧!」
突然間,他發覺自己將要失去秀青,恐懼閃過心靈,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慌亂。
「為誰結婚?為你爺爺女乃女乃,父親或者母親?我不要。」
「我為我自己。」
嘆氣,她不相信。
「之禹……」艾芬在他身後拉拉他的袖子,阻斷他們的交談。
看看艾芬,他曉得不能再拖延下去,否則一連串的行程都受到影響。
秀青笑笑,知道他的為難,她替他作主。
「去忙吧!答應我,忙完之後好好想想,選擇一條自己最想走的路走。」
微雨在他的劉海間制造一串濕簾子,替他撥去雨滴,濕濕的水在她掌間匯聚,顆顆晶瑩。
她溫柔地把水滴放進他掌心,溫柔地揮手看他離去,直到他的身影在雨中模糊。
她一直鼓勵他做自己不是?她還說過羨慕呢,她怎能違背自己?
「繼續做個讓我羨慕的人吧!」
輕輕地,掌心雨滴落上她腮邊,粉粉的臉、粉粉的可愛不見,認識他的這年冬天,她的心不再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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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了又忙,總在夜深人靜時,想起她,撥電話。
他承認他自私,承認沒替需要早起的她著想,但秀青的態度讓他惶惑,惶恐到忘記自私是種要不得的態度。
她不吵不鬧、不要求他停下腳步看看她,她企圖從他的生活消失,企圖把自己排除在他的忙碌之外。
接太多次電話,秀青幾乎在電話鈴聲響起那刻,清醒。
「是我。」之禹在電話這頭,拿起她的宣傳照片,一個二十歲的漂亮少女,成了他心中最美麗的唯一。
「我知道。」
趴過身,她拿來床頭櫃上的紙筆,一次次寫下他的名字。
「我們十五天沒見面了。」
「有那麼久嗎?」
她笑笑,忍過第一個十五天,接下來的十五天、十五天再十五天,會更容易忍耐吧?
「我沒辦法忍受了,我要結婚,我要和你一輩子在一起。」他實話實說。
不見她,他心底空蕩蕩,空得找不出方向,仿佛他的努力變成虛假,仿佛他的事業不再重要。
「一輩子?多麼遙遠的字句。」他的家人又給他壓力了吧?秀青苦笑。
「不遙遠,只要我們結婚,一輩子馬上在我們眼前。」
「婚姻便是一輩子?或許。」
一輩子的婚姻必須以愛情為重要成分做組合,他們之間或者有喜歡、有需要、有習慣,但愛情……缺席。
「什麼或許?是必然!我的婚姻必然是一輩子!」他加重語氣。
「那麼你必須找個能讓你維持一輩子的女人。」
「為什麼我要找?你不願意當我一輩子的女人?是你說要認真看待我們的愛情,要對我們的愛情貫徹始終。」他拿她的話堵她。
「我錯了,貫徹始終包含太多的勉強,一旦有了勉強,愛情變得不漂亮;我現在覺得,最美麗的愛情叫作回憶。」
秀青強迫自己,把那段曾經當作美麗回憶,她不強迫他、不勉強他的愛情,她不舍得用婚姻,把他們曾擁有的快樂變成不堪記憶。
「什麼意思?你說清楚!」
為什麼最美麗的愛情叫作回憶?不過短短十五天,她竟然要把他變成回憶?他明明在這里,明明在為愛情努力,她卻拿回憶兩個字來搪塞自己!?
之禹跳起身,不管自己身上穿的東西是不是叫作睡衣,他拿了車鑰匙沖出家門,他要問個仔細,為什麼、為什麼她的貫徹始終會加入勉強?
「我比較實際,知道生活是最現實的東西。」秀青幽幽說。
「我的生活不實際了?」
「我們有不同的人生觀,我們站在兩條不同的道路上,我南下、你北上,有過短暫交會,我很滿足。」
她不滿足的,但她必須滿足,必須用現實裁斷貪婪。
「我不!我要更多更多!」踩下加速器,他用嚇人速度在馬路上奔馳。
「你不放手東邊,怎采得到西邊果實?錢你要更多更多,事業你要更大更大,愛情你要無數精采,貪心會讓你錯失最重要的人生。」
「別對我說教,我不是你的學生。」
「我不當你是學生。」
她當他是最愛的男人,因為愛他,她願意為他親手剪斷束縛;因為愛他,她願意處處為他著想。
「你可以要求我不花那麼多時間在工作上,可以告訴我事業不要拓展那麼快,也可以要求我撥出時間和你培養愛情,但絕對不可以告訴我,最美麗的愛情叫作回憶!」
他要當她的未來,當她的一生一世,就是不要成為她的過去。
「我是為你好,做真實的自己,娶喜歡的女人,不需要陽奉陰違,不需要逼自己走不喜歡的生活干線。」
「為我好?不!你在找借口,你想要的是自己好!」他的口氣變得惡劣。
「你要這麼想也可以。」
「不是我要這麼想,是你‘已經’這麼做了,對不對?」
她做了什麼?搖頭,這十五天她做了回憶、思念,她寫他的名字,在深夜手握住話筒,等他來電,她做的每件事都與他相關。
「不說話?我猜對了?你交到新男朋友,你找到另外一段新愛情。」嫉妒讓人盲目。
「我……」
「你需要一個時刻陪在身邊的男人,你需要有人替你出頭、替你遮風避雨,你要的不是我的愛情,而是我帶給你的安全與便利?」
她不反駁。
「我被三振出局的主要原因,是我不能天天陪伴你?」推論是人類最可怕的能力。
「我們的人生方向不同,你該找個能和你並駕齊驅的女人,一同享受駕馭的快樂,而我,應該找到願意同我緩步並行的男人,相攜相扶,看遍人生好風景。」
秀青嘆氣,他怎不明白,坦然面對他和艾芬的愛情,會讓事情容易?
門鈴震天響起,秀青放下電話,沖到門邊打開,面對面看他,她無語。
「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愛上別的男人?」
她緊盯他,是不是她承認,他便願意誠實面對自己的愛情?
淚滾落,小小的身子在風中發抖,她說不來謊話,愛他是真不是假。
她的沉默讓之禹加深認定,他深吸氣、吐氣,然後抓起她的手,牙齒咬下。
三十秒,他轉身、他上車、他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低頭,秀青看著手臂上的咬痕,他終究舍不得用力咬她……那麼好的一個男人,她怎能不多替他著想、多愛愛他?
輕撫手臂,把咬痕貼進臉頰,她痛哭失聲……
車子在馬路上狂奔,之禹不是生氣,他是難平。
他談過無數愛情,卻是第一次嘗到心碎,她沒有比別的女人漂亮,沒有比人家聰明,她固執保守,她沒有自己,她只會忍耐忍耐再忍耐,這種女人有什麼好、有什麼值得他心痛?
要他的女人多得是,他何必讓自己難受?
嘎的一聲,他把車子停在馬路中間,手狠狠捶在方向盤,拉出一道長長的喇叭聲。
一輩子兩個人在一起你說要加個或許
不是你不喜歡甜言和蜜語只是你比較實際
兩個人一輩子不分離你問我好在哪里
不是你不期待永恆的戀曲你說最美的愛情叫作回憶
為何連分手都不跟我爭吵撂下一句話就想逃跑
讓我愛難平恨難消情難滅夢難了心難過
你卻放手一了百了
離開我你就是為了我好可知道這句話傷人不少
就算忘不了沒有大不了反正一切都不再重要
我的心既然你全都不了何必再繼繢讓彼此困擾
斬斷糾纏的愛從今就一了百了
午夜的廣播里傳出信樂團的歌曲,他細細听取、細細品味。
是啊,所有的女人都實際,都狡猾的使用「最美麗的愛情叫作回憶」來搪塞男人心,她不爭吵、她說處處為他好,她學會最優雅的分手模式向他SayGoodbye。
那麼他還在乎什麼?他是應該放手一了百了,一了百了啊!
再次發動車子,深吸氣,他是男人,他告訴自己,不過足一段愛情,沒什麼好在意,一了百了很簡單,他辦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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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找上秀青的是賀家的爺爺女乃女乃,他們到學校找人,她沒有理由不見。會客室里,賀家父母爺女乃排排坐,凝重表情看著秀青。
「可以告訴我們,你和之禹是怎麼回事?」賀女乃女乃問。
「我們……從來就不是一回事……」她打定主意不當第三者,也打定主意要之禹幸福。
「我們明明看見你和之禹在床上……」
「你們知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們只不過是聊天聊得太累,睡著了。」
「所以你和之禹不是一對?」
「嗯,我們在工作上合作愉快,如此而已。」她輕描淡寫。
「那麼艾芬的話是真的了?」賀媽媽嘆息。
「好了,現在怎麼辦?真的讓那個女人進家門?她很花心,我怕他們結婚不到半年又鬧離婚,我們這種傳統家庭禁不起這種鬧法。」
他們毫無忌憚地在秀青面前討論之禹和艾芬。
「除了讓他們結婚,還有別的辦法?她都懷孕了,我們能讓賀家骨肉流落在外?」賀女乃女乃說。
艾芬懷孕?秀青皺眉,扯痛她的不僅是神經知覺,還有牽系著生命的血脈呵,痛從血管擴張到心髒,她連呼吸都苦。
她的感覺沒錯,他果然是愛艾芬的。
至于為什麼出口向她求婚?她是另一個障眼法吧,他陽奉陰違的個性讓他乖乖進學校當老師,卻在衣櫃里偷偷安裝視訊設備,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他樂意娶她,讓她在家中安撫長輩的喜悅,卻在暗地里保有他的愛情。
這個男人干嘛那麼辛苦,他有過成功經驗了不是?確定家人願意為他的快樂妥協了不是?他何苦老勉強自己做不愛做的事?
想起自己是他「不愛做的事」,秀青咬緊下唇,扭絞雙手,抑制源源而來的心酸。
「這個女人太妖媚,一定是她勾引咱們家乖小禹,害他一時把持不住。」賀爺爺忿忿不平。
「分手就分手,小禹干嘛把她留在身邊工作?」賀爸爸埋怨。
「我問過,小禹說她的工作能力很強,尤其最近小禹的事業迅速擴充,他需要能干的艾芬幫忙。」賀媽媽說。
「賺那麼多錢做什麼?咱們家又不缺吃穿,你看,我一只卡西歐手表戴了一輩子,沒事他給我換了只勞力士,害我每次要看時間,都要小心翼翼怕歹徒覬覦。」賀爸爸嘆氣。
「我更慘,自從他每個月給我一百萬買菜,我每天逛菜市場都好煩,不知道買什麼才合適。」賀女乃女乃也說。
「講到這個,媽媽,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煮魚翅燕窩湯了?我每次吃飯都覺得有罪惡感。」賀爸爸說。
「我哪有辦法?不趕快花完,小禹又拿給我,我怎麼處理那些錢?」
「對不起,我可以插句話嗎?」秀青終于開口。
「有什麼事,盡管說。」
賀女乃女乃看她,人跟人之間一定有緣分這種東西,不然她怎麼就是喜歡看秀青、喜歡听秀青講話,而那個艾芬,光听到她的名字,就覺得煩到極點。
「之禹跟我談過,他很高興自己擁有一群開明的家人,願意放棄自己的期待,將就兒孫的喜愛。之禹喜歡從商,有了你們的支持,他可以在這個領域里悠游自在,做得絕倫精采。至于他的婚姻,你們是不是更應該給予支持?因為那攸關他一輩子的幸福。」
「我不認為艾芬能帶給小禹幸福,小禹是被她的美色迷惑,如果他夠聰明,他會選你。」賀爺爺說。
「謝謝賀爺爺看好我,但我不得不提醒你們,將來要陪之禹終老的人是妻子,不是長輩,他現在可以為你們的喜好將就,將來老了,他心底會不會遺憾?會不會後悔放手幸福?
之禹是真的很愛艾芬,他們共同經歷許多浪漫與困難,才能一路走到今天,就算你們不看好他的愛情,至少為他們的毅力-采!」
「為什麼替艾芬說話?賀媽媽是女人,我看得出來你喜歡小禹。」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何況,喜歡一個人是見他快樂喜悅,而不是把他禁錮在身邊。」
她堅持不要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她相信終有一天,自己會遺憾、會後悔,但重點是——他快樂。
「老實告訴我,你愛他對不對?」賀媽媽拉住秀青的手問。
秀青俯首,須臾,她抬頭,對自己誠實。
「是的,我愛他。」
「你愛他,還鼓吹我們放手,讓他追求快樂喜悅?」賀爸爸追問。
「如果你們真的和我一樣愛他的話,你們會放手,會把他的快樂放在自己的快樂前面。」看著老人家,她嘆氣。「對不起,我下一堂有課,要花點時間準備。」
起身,向老人們點點頭,秀青走出會客室。
「我想,秀青比我們想像的還愛小禹。」賀媽媽喃喃說。
「可惜我們家小禹沒眼光。」賀女乃女乃說。
「秀青說服我了,婚姻這件事,我們不應該有意見,應該讓小禹全權作主。」賀爺爺說。
「我去跟小禹談談,就算是同意他和艾芬的婚事,也要讓小禹知道,秀青是愛他的,至于要怎麼抉擇,就看小禹自己了。」賀媽媽語重心長。
這天下午,賀家長輩決定對之禹二度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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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業式,十點半,學生們背著書包快快樂樂走出校門,接下來的假日,讓大家樂翻天,
拿起包包,秀青跟著學生走出校園,今天她沒騎車,早上她用走路來學校。為什麼?因為她睡不好,五點鐘就起床。
怎會睡不好?因為,她還在等待夜半里突然響起的電話聲。
她明白,電話不會再響,他們已把話挑明、已經不歡而散,但她仍下意識等待,等他低醇的嗓音,一聲「喂」,說說他想結婚的念頭。
不管是真情或假意,女人都喜歡听,听一個男人訴說思念,說他喜歡自己。
「小不點兒。」
是之禹的聲音,她听見了,但不回頭,她不想讓人發現自己有幻听毛病。
「听說你愛我。」
還是他的聲音,秀青走得更快,企圖把幻覺遠遠甩開。
「听說你的愛情觀是——喜歡一個人要見他快樂喜悅,而不是把他禁錮在身邊?」
他的聲音更加清晰。
秀青快步拐進巷子里,背貼在牆邊,撫著胸口,她的愛情不肯離去,她的心情一波波洶涌難定。
「你又躲我。」
這次,他的聲音出現,他的人一並在眼前。
兩只長手臂支在她身後牆上,她被鎖在他的勢力範圍內,他的呼吸在她頰邊,帶動幾絲秀發飛揚,那麼……是真的-,他真的在這里。
「我以為我們把話說清楚了。」秀青低語。
「哪句話清楚?」他又耍無賴、又要把人氣個半死。
「我們已經分手。」
「哦,那天晚上說的。」他點頭,表示記起來了。
「那你還來這里做什麼?」她問。
「我覺得不公平。」
「對誰?你嗎?」
「不,對你的新男朋友不公平。」
男朋友是他推論出來的,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秀青不答話。
「第一,你不可以心里愛著我,卻去和旁人交朋友。第二,你曾說,我拿你當擋箭牌不公平,所以,你不該拿別的男人當擋箭牌,擋開我的心。」
她慌了,教務主任,哦,不!是賀媽媽和他談過了?她並沒說服他們,讓之禹追尋真愛?
「你不回答?好,我說。假的,統統是假的。」
假的?她看他,疑惑。
「艾芬沒有懷孕,我沒愛上她,她不是我的真愛,我和她之間早在幾年前結束。」一口氣,他要她疑慮盡釋。
「怎麼可能?她愛你,才肯跟你回台灣。」
「那是她的事,不過謊言戳破,我讓她回美國,至于威爾森要不要留下她,那是他們的事,反正我再不會和她正面接觸。」他說得斬釘截鐵。
「等等,你說得太快,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艾芬欺騙我父母親,說她懷了我的孩子,要我父母親支持她想要的婚姻。」他放慢解釋速度。
「她沒有嗎?」
「她試圖制造,但她失敗了。」
「制造孩子?」這年頭科技進步到這等程度?
「她想灌醉我,爬上我的床,造成既定事實,讓我傳統的父母親接納她的存在,卻沒想過,這兩個月中我養成一個壞習慣。」
「什麼壞習慣?」
「失眠。」
秀青的食指撫上他的黑眼圈,他也失眠呵,看來他們應該結伴去看醫生。
「為什麼失眠?」她輕聲問。
「我想打電話給一個小不點兒,告訴她,我有很多思念,可是想到她有男朋友,電話撥不出去,頭靠在枕頭里,輾轉反側睡不安穩,任何一個聲響,都讓我驚醒。」
「醒來之後呢?」
「我買了信樂團的CD,反覆听他們的歌曲,告訴自己,花心女性總用‘最美麗的愛情叫作回憶’來欺騙男人心,她們口口聲聲‘為我奸’,她們真正為的是自己好,我努力恨你,沒想到恨不了你,只能自己氣愛難平、恨難消、情難滅、夢難了氣我試著做到‘一了百了’,沒想到這件事情難度太高,不在我的能力範圍內。」他一口氣說完。
「所以……」
「所以艾芬沒成功,在她第三次企圖爬上床時,我翻臉了,在這種情況下,她圓不了自己的謊。」
「然後……」
「然後有一個笨女人,情操偉大得想拱手把男人讓出去,她說服我的父母親,讓我自主婚姻。他們妥協了,覺得這個笨女生的話是正確的,卻沒想到,他們兒子想要的妻子,和他們想要的媳婦是同一個人。」
「可是,你們明明彼此深愛對方。」
「你哪一只耳朵听見我這麼說?」
「你們在圖書館前、在月光下浪漫不是?你說過,她是你見過最聰明的女人,你們共同有過人生最快樂的過程,直到你的家人反對……」
「我懂了,那天晚上你沒有回家,你躲起來偷看我們。」他總算了解她的改變。
「我沒有躲起來,也沒刻意偷看任何事。」
「不管有沒有偷看,總之,你看到艾芬吻我,是不?」
「是。」她招認。
「你有沒有看見我推開她?有沒有听見我告訴她,很抱歉,我心有所屬?有沒有耐心听我向她分析,當年不成熟的感覺不叫情?」
「我……」
「你沒有!你跑掉了,你看了上集,就自作主張替男女主角定下命運!你實在是個不負責任的讀者!」
「我不負責任?」
「不是嗎?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不可以憋氣,憋氣會長不高,我說過,有心事你要學著一點一滴講出來,結果呢?你有沒有做到?
沒有!你自己決定我不可以愛你,你逼我一了百了,你浪費我們的兩個月!你實在壞得很嚴重,我要怎麼修理,才能把你討人厭的性格修正回來?」
「我……」
「不準說話,現在是我的時間,听清楚,蕭秀青,你有無數缺點。我明白你這種女生根本配不上我的高貴優雅,如果我是雲霞,你就是地上的爛泥巴,想追上我,你得努力一百年。但是沒辦法,誰教我愛上你,盡管你又笨又蠢、做事沒大腦……」
她又笨又蠢?她沒大腦?不會吧!去翻翻她從小到大的成績單,誰敢說她一句沒大腦?
「閉嘴,不可以亂罵人,不然我就、我就……」
「就怎樣?」
就怎樣?很簡單,她抓起他的手臂用力咬下去,隨著她的齒痕,她的淚水在他手臂黏上濕氣。
人肉咸咸,和她的淚水成分相近。
放松牙齒,她想起他在自己手上留下的咬痕,他的不忍、他的心疼,每個情緒都刻在自己心問。
是啊,怎能說她不蠢,她蠢得把愛情往外推讓,她蠢得讓遺憾找上門。
「很好,以後生氣要像這樣發泄出來,至少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抱住秀青,之禹再舍不得同她分開半秒鐘,暖暖的體溫相煨,煨出綿密愛情,他愛她,是真誠。
「之禹。」
「嗯?」
「你問過我許多次,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對,有答案了嗎?」
「嗯,我想要你,真心想要。但是……會不會,有一天你後悔?」
「後悔什麼?」
「後悔我長得比艾芬丑。」
「是哦,你兩條腿接在一起沒有她高,你的臉只有她一半大,打架的話,你的手骨太細,一捏就碎,而她,耐得住我的過肩摔;帶你出門容易丟掉,她的目標明顯許多……」
「賀之禹!」她大叫,這個男人專門出世來羞辱她的嗎?
他笑笑,不對她的怒氣反應,捧住她的臉,他誠懇說道︰
「問題是……我愛的人是你不是她,就算她耐摔、耐打,她漂亮得讓天下男人心癢說不出話,對不起,我不愛她,她的好與我無關。」
「你真的愛我?」
「非常。」
「你打算愛我到幾時?」
「知不知道,最近我學到一件事?」
「什麼事?」
「一心一德、貫徹始終,我想我的愛情會和我的人生一樣長久。」
「好吧,我讓你愛。」秀青說。
輪到她驕傲了,誰說不能驕傲?被一個優質男人喜愛,她可以一直驕傲到……天荒地老……
「之禹,你小時候一定很不愛念書。」
「你怎麼知道?」
「一心一德、貫徹始終,在剛上小學一年級,老師教唱國歌的時候我就學過了,你怎麼直到最近才學會?」
「你敢取笑我?」他抓起她的腰,一把將她抱上天空,轉圈圈,一圈、兩圈、三圈、五圈……她陷入愛情漩渦,再也拔不出身。
她笑、他也笑,她笑自己的心握在他手間,他小心翼翼,他開開心心;他笑有個小不點兒加入他的生命,讓他再也記不得失意與孤寂。
愛情開始、愛情結束,他們允諾彼此,愛情在此生終了時結束,在下一生攜手重新開始。
編注︰別忘了,《愛情實習生》還有「愛情實習講師」、「愛情實習記者」、「愛情實習律師」、「愛情實習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