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點也不難。
深沉的夜,沁涼的夜風拂入東閣的寢室,帶進一室的冷意。
床榻上,一個小小的身子從床鋪邊緣像只毛毛蟲似的,開始往內挪移,慢慢的蜷縮在一個比暖爐還要暖和的發熱體旁邊,還煞有其事的發出一聲舒服的贊嘆。
她又來了!
季維澧睜開眼,瞪著縮在他懷里甜睡的小人兒,強忍著將她推出懷里的沖動,他不是沒試過,但她只要一睡熟,就又會窩進來了。
只是,這樣一個骨瘦如柴的小小人兒,竟然想跟他去采款冬,簡直是痴人說夢。
但這一個說著傻話的人兒,卻是他得廝守到老的另一半?!
他望著她的睡顏,心緒翻涌,回想這段日子的相處,她總比他自在,或許是因為經歷太多,反而較能認命。
即使兩人同床,中間總隔了一條楚河漢界,她也沒說什麼。
也因她晚睡早起,不管多晚,她一定會等到他處理完事務進房後,她才會上床,像個等門的賢妻。
其實,夫妻本該蓋同一床被子,但她總是沾到被褥一角,半掩即可。
房內,僕人雖已備妥暖爐,但晚間,夜霧襲人,總有涼意,人得本能會搜尋發熱體,她總是先擠進溫暖的被窩後,再往他的胸膛靠,小小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一晚有一晚的,他總會被她的動作驚醒,她下意識的緊窩在他懷里,又僅著一件內衫,女子的溫潤柔軟,總會喚醒他體內的男性渴望,因而騷動,就像現在——他胯下有了反應,想也沒想的,他將她推開,但這一推,力道沒拿捏好,太用力了,直接把她給驚醒了。
康沐芸揉揉腥松的睡眼,莫名其妙的坐起身來,看著離她有一大段距離的季維澧,他的眼神好凶的,「干啥推我,作惡夢了嗎?」
他瞪著看來眼皮仍然沉重的女人,哼,拜她之賜,他做春夢的日子不遠了。「快睡吧。」他咬牙,干脆轉身背對她。
「聲音冷厲,好不舒服,天氣已經夠冷了。」
她嘟嘟囔囔的又窩回被子里,打了個哈欠,翻身又想睡時,背對著她的男人開口了——
「與一名男子同床共眠,你一點都不會不自在?睡不著?」
「反正你心里有個人,對我不會有興趣的,我一點也不擔心。」她努力保持清醒,白天猛讀了款冬好幾頁,她的腦袋都昏了。
「我心里沒有任何人了。」他不高興的轉身,盯視她的背影怒道。
「是是是,沒有就沒有嘛,反正我也是暫時在這里當少夫人的,不惹你。」
「你很有自知之明。」
她強忍著睡意,「那是我的生存之道,眼觀四八。耳听八方,有時候愈安靜愈好,每個人都在乎的自尊,有時候得先自己咽下,再找機會吐出來就好了。」
「什麼謬論?!」
「哎呀,你生活得太幸福,不要無病申吟。」她愈說眼皮愈重,理智也溜了,才敢這麼肆無忌憚的批評。
他正想開罵,竟見她喃喃低語,直到沒了聲音,又听到她平穩起伏的呼吸聲,他真不敢相信她就這麼睡著了?!
該死,不是在當少夫人,又沒做什麼苦差事,怎麼每晚都有辦法睡得這麼沉?!反之,他卻一晚比一晚難眠。
不成!他終究不是柳下惠,身體會有基本的需求,女乃女乃的耐心有限,什麼時候在茶里動手腳,逼他們圓房也是有可能的。
但他不想讓家人稱心如意,一不小心蹦出個娃兒來。
看來,是時候該離開了。
「什麼?他明兒個就要上山采款冬?!」
一早,季晶晶就帶這個震撼人心的消息給康沐芸,嚇得她抱著磚塊書的手一松,好在閃的更快,不然,就砸到腳了。
「是啊,我親耳听到哥跟爹娘說的,」季晶晶皺著柳眉,蹲下替嫂子撿起厚厚的書本,直起身後,看著那張整理好的床鋪,「嫂子,你沒睡地上,是跟我哥睡同一張床吧?」
康沐芸點頭,「當然,天氣好冷,何況,洞房睡了,沒事啊。」
「為什麼會沒事?為什麼什麼也沒發生?!」季晶晶真的不懂耶。
康沐芸接過她手上的書,放到桌上,一臉莫名其妙,「就是因為不會發生什麼事,我才會那麼放心的跟你哥睡同一張床,哪里奇怪?」
「怎麼不奇怪?你都接受跟我哥是夫妻的事實了,生兒育女不是應該?」季晶晶也坐了下來,覺得兩人像在雞同鴨講。
也是啦,可是,這種事怎麼勉強?她窘迫的反問︰「你總不能要我撲上你哥吧……咦?哎、哎呀!你怎麼亂模我呀!」
季晶晶的手突然在她身上亂模,搔的她頻發癢,又逃又跑,忍俊不住的咯咯直笑。
就在此時,已向女乃女乃告知要出遠門的季維澧正朝寢室走來,準備收拾行囊,遠遠地,就听到兩個女孩的笑鬧聲。
「奇怪了,嫂子你什麼都有,凹凸有致,怎麼我哥沒踫你?我听過男人跟女人翻雲覆雨無關愛與不愛,身體自然就有反應嘛。」季晶晶看著笑躺臥在床上的嫂子,好困惑。
「你哥很挑的,他也有他的原則,我就是看準他這一點,才能放心的睡大覺。」康沐芸笑盈盈的坐起身來。
季晶晶也一坐上車。「但你不想幫我哥生個娃兒嗎?你可是女乃女乃和爹、娘最大的期待啊,這樣下去,咱們季家會絕子絕孫的。」
聞言,康沐芸一拍額頭,又往後躺下。「傳宗接代要看你哥嘛,我每天又啃又寫那本款冬的書,已是頭昏腦脹了,這比做工還累,有時候,那些字還會在我睡著的時候跑到夢里與我相會,我累斃了,你就饒了我吧。」
「不行!我哥是好人,他值得你托付終身,你總不能一輩子守活寡吧。」
「我知道你哥是好人,但也是個人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更何況我不見得是守在他身邊一輩子的女人。」
為什麼不見得?委屈她了嗎?!季維澧黑眸微眯,這女人當面、背著他時都能批評他!他站在門板後面,透過半開的門,清楚的看到兩個想麻雀般吱吱喳喳的女人!
「瞧,他一個人去采款冬,誰也不許跟,根本在跟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康沐芸真的很不以為然,「也許他想完成爺爺的遺願,但我覺得如果爺爺在世,也一定會阻止他的,所以,在我看來,他只是想證明自己腳瘸了仍然大有可為,是為了捍衛愚蠢的自尊。」
她的語意太深,一向無憂無慮的季晶晶听不懂,「什麼意思?」
康沐芸雙手枕著頭,「以我為例,因為我不想當人小妾、不想當煙花女,有人就用傷人的字眼、輕蔑的眼神來諷刺我的潔身自愛,他們以為我大字不識幾個,听不懂,」她頓了一下,「那些人達不到目的,話愈說愈難听,的確很傷我的自尊,但又怎樣?我欣賞我自己、肯定我自己,別人的批評,我無所謂,反正嘴巴長在他們身上。」
季晶晶听明白了,贊賞點頭。「說得好,我哥應該听听的。」
他听到了!但听得很不悅!季維澧心想。
「他不能听,他听了肯定不開心的,他不像我,活得很簡單,快樂就好、難過就哭,不像他,陰陽怪氣的,笑也笑不出來,哭也哭不出來,很容易得內傷。」
季晶晶噗嗤一笑,「我哥听到這句話才會得內傷呢!」
他是得了!季維澧黑眸微眯,咬緊牙關,免得吼人。
「嫂子,我好喜歡你喲,你給我一種好溫暖的感覺,做什麼事兒也都一個勁兒的往前沖,你就往我哥那兒沖啊,讓他招架不住的愛上你。」
「我撲過了呀,結果,他吼了我。」她自我調侃的笑了。
「嫂子提了,我便問了,跟我哥嘴對嘴的感覺怎樣?」季晶晶興致勃勃的嘟起嘴,假裝親親。
康沐芸頓時羞紅了臉,窘迫的直搖頭,「嚇死人了,能有什麼感覺!」其實他的唇很軟很軟、很溫暖,但回想當時的情形,她還是很害怕。
「那就再來一次,沒感覺,再來第二次……」
「出什麼餿主意!」
季維澧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姑嫂兩人嚇了好大一跳,飛快的坐起身來。
「呃……哥!」季晶晶臉色一白。
康沐芸更是尷尬。
他不快的瞪著她,「我听到你的批評。」
「也好,不然,當你的面我還說不出來。」她希望他能知福些。
他臉色鐵青,完全沒想到她的反應竟是如此。
「嫂嫂,你膽子夠大,我的精神與你同在,想走一步了。」季晶晶說完,便很快的逃離房間,哥的怒火只要一發起來,是很可怕的,要不然,采款冬的事,他哪能一意孤行,根本沒人阻止得了!
兩人四目相對,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但聰明的沒有再說話。
「我陰陽怪氣,我采款冬只是想證明自己腳瘸了仍然大有可為,是為了捍衛愚蠢的自尊?!」他黑眸里的冷峻足以凍死人。
「是!」她承認,「所以,為了證明我看錯了你,你帶我一起去。」
他的黑眸條地一眯,「你說什麼?」
「把我獨留在這里,也許你回來後,我已經穿幫被趕出去了。」她雙手一攤,「接下來呢?韓姑娘有可能還是生死未卜,所以,強勢的女乃女乃勢必會要你娶妻或納妾,屆時,你一回來就可以當新郎,也是不錯。」
她還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季維澧真不敢相信,她竟敢有威脅他?!「康沐芸!」他咬牙,強烈的怒火從雙眸迸射出來。
她卻嫣然一笑,「我只是把丑話說在前面。」
「我不知道我娶到一個膽大包天的女人。」
「這不正是你需要的嗎?不是嬌弱的千金小姐,而是一名可以跟你同甘共苦的斗士。」她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大,「夫唱婦隨,往好的方面想,你的耳朵不但可以清淨些,身邊也能少幾個你討厭的女人。」
他抿緊了薄唇,對她的話嗤之以鼻,「女乃女乃要多納幾名妻妾,我都在不在乎,倒是你,不必當四姨太當正室,但一點也不懂得把握,搶當苦命女!」
「你不也是,好好的少主不當,跋山涉水摘藥草玩命。」她駁斥得可溜了。
他竟然語塞。
「不管我會遇到什麼事,那是我的命。」她眼神堅定,「是我的命,我就接受,不過是轉移心境,面對新的挑戰而已。」
這是她的生存之道,他凝望她的眼眸,浮躁的心莫名沉靜下來,群思聊索獨再家三,他竟找不出不讓她去的理由,這個女人竟比自己更勇敢,比自己更豁達。
他深深吸了一口長氣,「你要去就去,但別指望我會照顧你。」
他答應了?!她有些難以置信,美麗的笑靨緩緩在她臉上綻放。
然而,季維澧要帶康沐芸一起上山采款冬,立即遭到家人反對。
上山采藥草有極大的危險,高山峻嶺,馬車上不去,甚至得騎馬,男人都不一定受得了這種苦,更甭提新嫁娘還是個嬌滴滴的大家閨秀。
但反對、憂心的聲浪雖多,令人訝異的,高虹卻是唯一一個獨排眾議的人。
「她可以去,但你必須給我一個好理由。」高虹看著孫子問。
「夫唱婦隨,同甘共苦,她是這麼說的,即使我並不怎麼認同。」他答得漠然,目光也直接落在康沐芸身上。
耶?她瞪大了眼,竟然把問題丟給她?!是反悔了嗎?
事實上,季維澧還真的反悔了,但不讓她去的原因已大不同,先前是厭惡她待在自己身邊,此刻卻是莫名的在乎,他不想讓他涉險,她已經過得夠辛苦了,留在藥莊里享受不較好。
「是,只要能陪伴夫君,就算風雪再大、路程再艱辛,我也不怕。」康沐芸刻意以一個神情的眼眸凝睇著他,心里卻嘀咕,想臨陣甩人,可沒那麼容易!見他眸中蹦出怒火,她緩緩低頭,以手輕壓眼角後,眼眶立即一紅,才又抬起頭來,「請你們成全我吧,我真的希望能陪在夫君身邊。」說著,她眼泛淚光,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季維澧難以置信的瞪著她,季晶晶則憋著一肚子笑意不敢笑,跟嫂子混了一個多月,她知道她絕不是愛哭鬼,也不是會說這些惡心話的人,絕對是故意氣哥哥的!
「女子從一而終,成親不過月余,你就如此情深意重,是維澧的福氣。」高虹難得的動容了,眼眶也微微泛紅,「去吧,但維澧有著驢子脾氣,萬一遇到險象,仍要一意孤行,你就別跟著走,以自己的安全為重,來日方長,你們要走一輩子的,明白嗎?」
「謝謝女乃女乃。」
康沐芸又驚又喜,也偷瞄到季晶晶向她豎起大拇指,不禁在心里暗暗稱贊自己演技真好。
「娘,不妥啊!」季君豪夫婦卻是異口同聲的叫了出來。
「患難見真情,難得孫媳婦這麼有心,也許共患難後,維澧會明白這世上還有值得他珍愛的女子。」高虹語重心長,當然,她也明白讓一個嬌嬌女跟著上山會有多危險,但孫子外剛內柔,她相信他絕對會保護自己的妻子的。
季維澧濃眉糾結,冷峻的瞪著還演出喜極而涕,緊握著女乃女乃的手的女人。
「好了,去準備準備吧。」高虹拍拍康沐芸的手,笑著催促。
小倆口一離開,季君豪立即不解的道︰「娘,你怎麼會答應?」
「是啊,我也好奇。」季晶晶也問。
「這是牽制啊,過去我們怎麼勸維澧,他也不讓人陪著上山,就算我們要僕佣們暗中保護,但一上山後,滿坑滿谷的白雪,那藏得了人?」高虹搖搖頭,「但芝彤那孩子有一雙堅定的眼眸,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什麼意思?」每個人都不明白。
高虹微微一笑。「她陪著維澧是要去守護他的,就算維澧再怎麼不珍惜自己,他也不會棄她的安全不顧,所以,讓她跟去不是壞事。」
曹萱也懂了,她笑著點頭,看著丈夫,「沒錯,這兩年來,我們、包括晶晶都想陪他去,但他說什麼也不要,可是,媳婦同行,他卻沒拒絕。」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季君豪嘴角一揚,也跟著開心起來,或許,封閉自我許久的兒子,終于願意敞開心胸,讓人進駐了。
眾人皆醉,季晶晶獨醒啦,只有她清楚內幕——萬能的哥哥被威脅了。
季維澧跟康沐芸回到房里,兩名丫頭也跟著進房,替他們整理好行囊。
接著,轉往大門口,僕佣們早已備妥馬車候著,車內有半個多月的糧食及一些備用藥材,甚至求救的煙火彈也備妥了。
他們這一路要先行到興隆市,再轉至麥積山的入山處登山,季爺爺尋見款冬多年,曾在一處青秀山峰尋到,便在那兒建造了白雲山莊。
屆時,季維澧跟康沐芸上山後,其他人都會在白雲山莊待命,一旦他們沒在預定日期下山,管事就會立即率隊上山尋人,所以,這一行,共有兩輛車馬,一名管事及八名家僕隨行。
直到此刻,康沐芸才明白,季維澧獨自上山采款冬,是指從山莊開始的那一段山路。
臨走前,季晶晶還給了她一見粉白色的披風,是女乃女乃給她的狐毛斗篷,漂亮又保暖,接著季家人又再三叮囑後,馬車才緩緩上路。
「你戲演得不錯,就算不去當人家的四姨太,也可以該去唱戲。」季維澧這句話憋得可久了。
「是啊,可惜唱戲錢賺的慢,我二娘沒耐心,不然,裝可憐,我很強的。」她坦然接受他的嘲諷。
「你臉皮很厚。」他啐道。
「剛好而已。」她卻微笑。
他怒不可遏的瞪著她,沒想到她竟然嫣然一笑,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可是將這句話發揮到了極致,他抿緊唇,不再跟她交談。
沒想到,這也成了一路上兩人的相處模式,她幾乎跟個悶葫蘆無異,還好,她很能自得其樂,看著沿途風景,觀察不一樣的人。
他們一連趕了好幾天的路,愈近山區,天黑得也早,氣溫跟著降下,晚上總在飄雪,愈往山里走,降雪的時間也跟著拉長,行進近八天後,終于到了麥積山的半山腰,白雲山莊聳立在茫茫白雪中,一行人在駐守家僕的迎接下,兩輛馬車駛進了厚重的山莊大門。
一行人休息了一夜,翌日一早,用完早膳後,風雪仍呼呼颶著。
當管事及僕佣推開厚重大門,牽著兩匹體形勻稱、耐力持久的蒙古馬,反覆檢查馬的兩側所載運的日用品及藥品後,看著兩名主子,個個臉色凝重。
康沐芸當然知道他們擔心什麼,她看著季維澧,「不能讓他們一起上山嗎?人多也好辦事。」
「如果你害怕,可以跟他們一起留在這里。」他冷聲回答。
「我怕就不會跟來了,只是,為什麼一定要孤軍奮斗,跟自己的生命賭氣?」這一點,她怎麼也想不透。
他沒有回答,知道兩人在眾人目送離開後,他才臭著臉說︰「款冬已經難尋,再加上野生款冬的花苞都藏在雪地里,一不小心踩壞,所以努力都白費了,帶這麼多人上山只會壞事。」他頓了一下,又問︰「給你的書沒看嗎?」
「當然看了,」她用力點頭,「還很努力的練習寫,只是進度緩慢,不過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跟著你,眼見為憑,不更好?!」
怎麼說都她有理!他忍住惱羞成怒的沸騰怒火,帶領著她,沿著雪山棧道前行。
「這里只有我跟你,我可以請問你,你愛‘她’是不是愛到無可救藥了?」天茫茫、地茫茫,眼前除了雪還是雪,康沐芸心血來潮,好奇的問。
聞言,季維澧僅以一種受不了的眼神瞪向她,兩人走得滿身風雪,寒毛豎立,牙齒都要打顫了,這女人竟然還有心情跟他抬杠?
他不答,她只能自問自答,「那你心里因‘她’所受的傷,真的無法愈合嗎?」
這一次,他連瞪她都懶了,反而更專心的策馬前進,有時覺得雪的厚度頗深,他會下馬,拿出一把小雪鍬,邊鏟雪邊探雪地的深度,一路走得驚驚險險的,她跟在後面,明白了他為何不讓其他人上山了。
當晚,他們來到一個山洞里過夜,她呆呆的看著他熟稔的在山洞里搬出干木材,更令人錯愕的是,里面還備有水及干糧。
「我獨自上山不是要找死,所以,哪個地點、路線可以休息、避避風雪,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火堆亮了,他冷硬的臉龐被火光照亮,更添魅力。
風雪暫歇,山上的夜空份外清明,璀璨星斗高高掛,但寒意逼人,沁入骨子。
不意外的,在這寒凍的夜,康沐芸在熟睡後仍然像只毛毛蟲的往他的身邊靠過來,他也一如過往,徹夜難眠。
忘了在什麼時候,終于能閉上眼,再次醒來時,天已亮,而她仍窩在他的懷里,但他的大手有了自己的意識,攬著她的縴腰,讓她緊緊貼著自己。
這一次,他沒推開她,只是靜靜等待她蘇醒。
終于,她眨了眨眼,怔怔地望著他長了胡髭的俊顏,覺得他身上有一股男人的體味,香香的,但除此之外,似乎尚未反應過來,他說了句早,她也下意識的應了一聲,「早。」
怎知話音才剛落,她便倏地瞪大了眼,完全醒了!她驚慌地推開他坐起來,臉色瞬間染上紅霞。
此刻的她看來極為誘人,他感覺到胯下一緊,但對她突然產生的,他一點也不高興,甚至,對自己生氣起來,「你就從不擔心我會冒犯你,還是你不當我是個男人?」
他的態度跋扈,還帶著一股令人感到莫名非常的怒火,她不解,「我信任你,如此而已。」
信任?!多麼虛幻而遙遠的東西,至少,他在女人身上是看不到的,但……她似乎是個特例。
「是不是該上路了?」面對他那雙灼灼的黑眸,她竟不禁臉紅心跳起來。
過了一夜,又開始下起雪來,外頭風雪呼嘯,但山洞里的熱度突然增高,他看著她起身整理衣服,他卻只能緩一緩,待某個地方的亢奮冷靜下來。
天寒地凍,兩人上山的速度非常緩慢,一連兩天,因為風雪過大,他們被迫困在洞里,耽擱不少進度。
只是,那一日的親密相擁不復見了,或許擔心自己獸性大發,季維澧不再跟她睡同一邊。
捫心自問,康沐芸還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呢。
終于,困了兩日,月光出現了,雖然仍被半朵烏雲遮掩住,但總算是好天氣。
季維澧選擇舉著火把前行,他們耽擱太久了,會誤了回程的時間。
她佩服他,即使在黑夜里,在這看起來都一模一樣的地方,他竟然能一直朝正確的方向前進。
他也一樣佩服她,她沒有阻止,只是靜靜跟上。
事實上,這一路,她從不喊苦,非常自立,但他卻開始感到不舍,相當詭異。
天亮了,山勢越來越高,空氣越來越稀薄,雪地更是崎嶇不平,有幾段路,無法騎馬,還得牽馬而行,甚至手腳並用,才能攀越陡峭山坡,而踩在雪地里的腳印也越來越深了。
這一天,意外的好天氣,在高聳的雪山林里,一切都是白色的,在陽光的照射下,更成了一片閃亮的銀白,樹干上有冰雪、冰柱,但更令康沐芸眼楮一亮的,是在不遠的陡峭山坡上,隱約可見的幾點黃,是款冬嗎?
季維澧的目光早已盯視在該處,黑眸中有著難得的笑意,「你在這里。」目測再走過去,雪深及膝,他還得分神注意她會不會被雪埋了,被讓她跟比較安全。
她點點頭,看著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其實她也很想跟去,親眼瞧瞧何謂雪中出花,但她知道自己的身材太嬌小,光看他每次要把腳從雪地里拔出來,都挺費力的,她幫不上忙不打緊,也不能幫倒忙。
只是,就站著,顧著兩匹馬兒,什麼也不能做,更覺得寒風刺骨,每吐出一口氣兒,都有氤氳的白煙,好冷哦!
驀地,靜寂的山上出現了奇怪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穿來轟隆隆的聲音,她不由得抬起頭,四處看了看,尋找聲音來處,但腳下的雪地怎麼好像會震動?
甫接近款冬的季維澧也听到了,才抬頭張望,臉色倏地一變。
同一時間,她也看到了,急急朝他大叫,「快走!」
雪崩了!不知從何處落下的雪堆,攜帶著轟隆隆的巨大聲音,越來越近,季維澧想走,但雪深及膝,無法迅速離開。
瞬間,白雪迎頭罩下,其中還混著一些被連根拔起的樹木,他被卷進雪堆里,感覺到某個東西插入他的腳,他痛呼一聲,掙扎著要掙月兌,但雪崩的力量太大,他一路跟著雪堆往斜坡下滾。
風從他耳邊不停地咆哮,他甚至嘗到雪的味道,世界旋轉,天地交錯,沒多久,他便失去了知覺。
「夫君,季維澧!」
太陽消失了,雲層變厚了,臉色慘白的康沐芸邊焦急地往山坡下滑,邊大叫季維澧的名字,終于,她看到摔落在一棵樹干下的他。
她的眼淚頓時溢出眼眶,她跪在他身邊,直到此刻,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嚇到全身發抖,冷汗涔涔,一顆心狂跳不已。
冷靜!康沐芸!她邊安撫自己,便抖著手去踫他的鼻子,好在,還在呼吸,感謝老天爺,他還活著,但他肯定受傷了,因為雪地上有著刺目的紅色血跡。
「季維澧,夫君!」她急急叫喚,一邊試著將他被埋在雪堆里的雙腳給拉出來,只是,這一看,她的臉色更白了,他的腳可能被樹枝割傷了,傷口看起來好大,還汩汩留著鮮血。
她連忙撕下一塊裙擺,替他綁緊了受傷處,再吐氣將雙手哈熱,踫觸他冰涼的雙頰,一連試了好幾次,季維澧終于張開了眼。
「你還好嗎?」她心急地問。
他掙扎著要坐起身來,但立即感覺到腳下一陣劇痛,他猛地倒抽口涼氣,看向他的腳。
「你的腳受傷了,但兩匹馬兒也不見了,掛在他們身上的藥袋,食物及求救彈都沒了。」她越說越沮喪。
「你有沒事?」他暗啞著聲音問。
她的眼淚差點又迸出來,但她忍住了,此刻不是哭的時候,「沒事,不過——」群山綿延,她急急地四處張望,終于在不遠處的山坡上,隱約可見一座道觀,「你留在這里,我去求救。」
「你去?不行,太危險了,我還可以走。」他再度掙扎著要起身,但左腳上被割破的傷口顯然不淺也不小,竟痛得他冷汗直冒,齜牙咧嘴,再加上右腳原就跛了,他完全無法使力,根本沒辦法站起來。
「你不可以,但我行,我馬上回來,你不要亂動,免得血流不停。」
他怔怔地看著她往上爬,該死!他低頭看著自己受傷的腳,試著動一動,確定沒有傷到骨頭,只是皮肉傷。
快!她一定得盡快去求救,他的腳血不停流啊!
終于,她氣喘如牛的來到尼姑庵,但進進出出的頻頻喊人,卻發現道觀已經廢棄,只有滿室的蜘蛛網。
怎麼辦,要是再走下山,他的傷口可能會引起發燒,一旦入夜,情況只會更糟,心急如焚的她在這道觀找了又找,終于找到一輛手推車,又抓了一大捆繩子後,她很快的推著車而下,氣喘吁吁地回到季維澧的身邊。
季維澧忍著腳痛,在她的攙扶下,坐上推車,並躺臥下來,但這個地點離山下還是太遠了,路面積雪,他不認為她辦得到,「不可能的!」
她也知道有點勉強,但這是唯一可行之計,她擠出笑容,「可以的,它有輪子,而我做過很多粗活,力大無窮,還有,我的方向感也不算太差,你可以放心。」她一邊碎碎念,一邊將身上的狐毛斗篷月兌下來蓋在他身上。
「你給我穿上,你會冷死的。」
「我使力氣會流汗,何必浪費?」
聞言,一股抵擋不了的暖意猛地撞進他的胸膛,他竟感動到喉嚨一陣酸澀,「你是傻瓜。」
「是,你錯娶了個傻瓜,不過現在我隨便你罵,隨便你念,只要你保持清醒。」
她現在什麼都不怕,只怕他失去意識,她便想邊將那捆繩子拿起,將他牢牢地綁在車上,「以防萬一,免得你摔下推車。」
他明白地點頭,但她的下一個動作,卻令他大為惱火,「你瘋了嗎?」
她搖頭,「我把繩子綁在我的身上,因為我絕不會讓你一個人摔下去的。你摔,我就摔。」她沒忘記要他再相信女人一次。
「如果車子往下滑,你若跌倒,你會被輾過去的。」她到底有沒有腦子?
「頂多只會陷入雪堆里,不會受傷的。」她試著不讓他擔心,但顯然安撫不了。
「康沐芸!」他眯起黑眸,盡管身子不適,眸中的怒火仍然嚇人。
「你可以繼續生氣,那你就不會覺得冷了,這一點我很有經驗,叫天然保暖法。」她笑了。
這個笨蛋!她難得的自我解嘲,听來份外辛酸,他深吸口氣,腳的痛楚再次襲上,「你丟下我,去求救,還有機會活下去。」
「可是少了你這座靠山,我正室的位置也坐不穩了。」
「你可以去當四姨太。」他開始感覺到呼吸困難了,而且,吸進的冷空氣太過冰寒,一入肺就疼,他相信她跟他的感覺是一樣的。
「我考慮。」天啊,這空氣真的凍死人不償命。
兩人就這麼你一言我一句的應著,彼此都知道這是為了讓季維澧保持清醒,但腳傷流血不止,再加上天空又開始飄起雪花,季維澧的意識逐漸渙散,盡管康沐芸便拖著車邊大叫,但他的回應越來越小聲,沒多久便沒有聲音了。
她急忙將拖車停在不遠處的平坡上,回身查看。
還好,他只是昏睡過去了,接著她看向自己已凍僵的手,長時間用力抓住把柄,紅腫又生水泡,這會兒水泡也破了,流血了,痛得她眼淚、鼻涕都迸了出來。
她在雪地上跋涉,一步比一步更辛苦,刺骨寒風毫不客氣的猛刮她已被凍紅的雙頰,她氣喘吁吁,雙腿疼痛,雙臂更是凍到發僵,但盡管如此,她額上仍留著汗,是雙掌的痛引發的汗水。
突然,前方一個斜坡,推車跟著她的步伐整個往前沖,先是撞到了她的,痛到她趴到在雪地後,一回頭,車身很驚險的越過她的身子,她才稍喘口氣,正要起身時,車速加快,綁在她身上的繩子陡地一緊,她整個人被拖行而下,她直覺反應揪緊繩子,這另一端系著的可是季維澧啊!
痛!她的手!她痛呼出聲,這一拖行,她的手更是血肉模糊了,刺目的鮮血沿著繩子滴落在雪地上,更是怵目驚心。
拖車仍繼續往下,她知道她要撐住,隱隱約約地,她好像听到潺潺的流水聲,這代表他們離山腰又近了一些,因為在高山上,所有東西幾乎都結冰了,不可能會听得到這種聲音。
但這坡很陡,她無法抵抗強大的下滑力,只能任由車子往下滑,她兩手緊緊揪著繩子,就怕自己跟季維澧會分開。
好冷,好痛……寒風繼續在她耳邊呼嘯,她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不久,推車迎面撞上一棵大樹,砰地一聲,力道之大,讓原木推車頓時裂成碎片,季維澧也因此摔落雪地,驚醒過來。
他扯掉身上已松散的繩子,看著還流著血的右腳,他咬著牙,忍著痛楚,在一邊雪白的世界中找尋康沐芸。
驀地,他看到了她,臉色也瞬間變得慘白,他一瘸一拐地要走到她身邊,但雪地不夠扎實,他的腳又受傷,每跨一步,腳就陷在雪地里,一步走得比一步還艱難。
因為腳傷疼痛加上焦急緊張,他的呼吸變得急促,遠遠地,他似乎看到像個破女圭女圭疲軟在雪地上的康沐芸,她手邊的雪似乎呈現紅色,她受了傷。
「是這邊,剛剛听到一聲很大的撞擊聲,是在這個方向!」
驀地,寂靜的山上穿來談話聲,而且這聲音極為熟悉,是管事!
「這里有碎木片,快到處找找看!」
得救了!季維澧邊想,仍努力往康沐芸身邊走去。
「少主?天啊,是少主,快來人,我看到少主!」
一道驚呼聲後,近十名家僕突然出現,他們很快來到主子身邊,「少主,你受傷了?」
其中幾人則來到少夫人身邊,在看到那一大片散落的推車殘骸上有一大捆繩子,而繩子的另一端仍緊緊握在少夫人血肉模糊的雙手中時,每個人都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是少夫人拖著少主下山的?」
他們好感動,她只是一名女子啊,每個人眼眶都泛淚了,季維澧也看到了這一幕,腦海里浮現了一段話——
「我絕不會讓你一個人摔下去的,你摔,我也摔……」
他看到她蒼白的面孔,激動地大叫,「快,快把她帶回山莊!」接著趕忙月兌上的披風為她披上。
「是,少主!馬車盡量靠過來!」管事忙回頭大喊,一邊蹲,小心翼翼的要抽走少主夫人手中的草繩,但失去意識的她竟然緊緊揪住不放,他抬頭看向少主,「少夫人不放手,怎麼辦?」
傻瓜!季維澧眼眶刺痛,在深吸一口氣後,他俯身,忍著腳痛將她抱起來,在他後方,家僕們快速鏟雪,清出一條路,讓馬車可以盡量靠近受傷的兩人。
季維澧喘著氣,凝睇著康沐芸,她的臉上仍有殘雪化的冰水,額發全濕,頰上還有被雪地摩擦的傷痕,鼻子更因寒冷而紅通通的,非常狼狽,卻是他活了二十五年來,所見過最美麗的容顏。
他哽咽,「我安全了,你放手吧!」
低沉的話語剛落,沒了意識的康沐芸緩緩放開了握在繩子的雙手。
她雙掌的傷痕慘不忍睹,又腫又紅,掌心被繩子磨得發爛流血,深刻見骨,他眼眶一熱,喉頭一酸,天啊,她怎能承受這麼劇烈的疼痛?
一向漠然的黑眸浮現了最深的溫柔,在回白雲山莊的一路上,這樣的目光未曾從她的臉上離開。
一行人一回到山莊,就是一陣的忙亂。
季維澧因為腳傷而有些發燒,但自己是大夫,山莊里也有多種現成的藥材,喝了藥,腳也上了藥,精神還不差,他也從管事口中得知,兩匹馬兒因為雪崩後,獨自奔回山莊,他們才知道兩人出事了,急急的上山尋找。
但季維澧一心掛念的只有康沐芸。
不知是不是力氣用盡,盡管房內的下人忙亂的來來去去,她依舊昏睡,只有丫鬟在為她清洗身子時,她曾因手痛而短暫醒來,隨即又痛昏睡去。
此刻,夜已深,她依然沉沉睡著,季維澧坐在床緣,手上端著丫鬟剛剛送來的藥湯,明明這藥該讓她趁熱喝的,他應該喚醒她,但她睡得好熟,他舍不得。
如綢緞般的柔滑發絲披在她微微擦傷的小臉上,他靜靜凝睇,一想到她一個弱女子之姿,也要將他救下山的傻勁,他的心頭仍然震動,如波濤洶涌。
「痛……」她沙啞的輕喊了聲,接著眉頭皺了一下,睜開了眼。
「痛嗎?」他連忙將藥放到一旁幾上,看她要起身,隨即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坐起來,一邊解釋,「你的手涂了藥,暫時以紗布包扎,傷口也好得快。」
她有些茫然,皺著柳眉看著自己的雙手,突然想到了什麼,她著急的問,「你的腳傷怎麼樣了?」
沒想到她醒來第一個想到的是他,他深吸口氣,壓抑急涌而上的濃烈感動,「沒有大礙,是你的手比較麻煩。」
她忍著痛擠出笑容,自我調侃,「怎麼會麻煩,這下子我可是當定少夫人了。什麼事都不能做。」
「你本來就是。」
「我是假的……」
「該喝藥了!」他突然打斷她的話,端來藥湯,細心地吹了吹,將湯匙送到她的唇邊。
她卻退開,搖搖頭,「讓你喂,不要,好怪!」她覺得他有點不一樣,但雙手實在太疼了。額上又冒出冷汗,思緒也因為疼一再被打亂。
他臉色一凜,「你是我的妻子,有什麼奇怪?喝!」
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霸道?「腳受傷會影響腦子嗎?」她輕聲嘀咕,忘了兩人的距離這麼近,她的話可全入了他的耳。
季維澧發現自己竟然發噓想笑,但他忍住了,重新舀了一匙熱湯,吹了吹。
他竟然親手喂她吃藥,她一雙圓亮明眸骨碌碌的轉動著,含著濕氣,張嘴就大口喝下,「燙、燙、燙……」
「有沒有怎麼樣?」他急忙放下藥碗,靠近她,想也沒想,便對著她的嘴里吹氣。
「沒事,只是舌頭熱了幾分而已……」
她燙得吐舌,而他又靠得這麼近幫她吹氣,陡地意識到兩人的動作太過親密,在她驚覺要縮回小舌時,他已攫取她粉女敕的唇,她怔怔地瞪著他,嘴巴微開——
沒想到,他竟順勢探舌而入,她眼楮瞪得更大,雙手像缺氧的人拼命地搖晃,但就不敢去踫他,依賴她的手會痛,二來,他們的行為不對啊!
他們不是真正的夫妻,不可以也不應該……
但想是這麼想,她卻不自禁開始喘息申吟,被他吻得七葷八素,完全忘了天,忘了地,傻傻的任他吻了。
因為,她一點也不討厭他吻上她,上一次兩人嘴對嘴,她沒有太多的感覺,但這次不同了。
原來男人的味道也是香香的,嘴唇更是軟中帶硬,雖然他的下顎及唇邊有些青髭會刮癢她的皮膚,但一點也不痛,反倒有點兒酥麻酥麻……
他深深吻上她,天啊,她的滋味如此美好,這個說到做到,會跟他一起摔下去的妻子,原來也有溫暖的唇瓣,天啊,她的滋味如此美好,溫暖了他冰冷許久的心。
門外,窗外,偷偷冒出好幾顆頭,每個人嘴巴都咧得開開的,但不敢笑出聲來,就怕打斷了好事,管事、僕佣們原本端來夜宵要給兩位主子,但現在看來,他們應該是不餓了。
季維澧跟康沐芸因為傷勢,足足在白雲山莊住了半個月,這段時間,兩人之間的互動遠比新婚時還要親密、融洽。
季維澧的改變最明顯,厭惡女人的他,對康沐芸極好,她雙手不方便,舉凡吃的、喝的,他都會親自喂食,但也因為他太溫柔,她總有些手足無措。
至于那一個突如其來的吻,她羞于提,他也沒說,也未曾再發生過。
只是每個僕佣一看到她,都笑得眼兒彎彎,好像也目睹兩人的曖昧情事,讓她更窘了。
至于兩人受傷一事,也已派管事告知家人。
但款冬怕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這一年,又當錯過了,雪崩過後,花苞深埋,肯定凋落,連葉子也無法采得了。
在兩人傷勢稍佳後,一行人隨即返回玉泉山莊,一路上,季維澧看著康沐芸的眼神,說有多溫柔就有多溫柔,他心里也有了一個想法。
思索再三後,他決定向家人坦白。
但一進入山莊,家里長輩們及季晶晶咯咯眼眶泛紅,關切季維澧的腳傷,更在乎康沐芸的手傷,他們不敢踫她仍包著紗布的手,但管事顯然早就描述過當日的情形,季家每個人都非常感謝她,看著她,不是流淚,就是眼泛淚光,一個個都深深被她感動的模樣。
「辛苦你了,也謝謝你了,累吧?先進房休息去。」
高虹邊拭淚邊看著季晶晶,季晶晶明白的挽著嫂子的手臂,但又想到會弄疼她,急得又縮回手。
其實是真的有點兒疼,但康沐芸見她如此惶恐,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又不是瓷做的,沒事了。"
「還說沒事,疼的時候,眼淚馬上就掉了。」
嘲笑她的竟是對凡事漠然的季維澧嗎?眾人又驚又喜,也突然發現他的眼神跟過去不同了,又听他跟妻子開玩笑的互瞪,所有人的眼珠子差點沒彈跳出來。
「好好好,孫兒媳,快回房休息。」高虹笑得合不攏嘴,某件事有譜了。
「對,管事,交待下去,要補身的,讓傷口迅速結疤的藥材全去準備,讓這對歷劫歸來的小夫妻好好補補。」
女人就是比較敏感,更何況是兒子的娘,曹萱開心得都想哭了。
于是,季晶晶帶著像英雄的嫂子回東閣休息,季維澧則一臉嚴肅的要僕佣們全退下,還要管事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接近。
然後,更不尋常的,季維澧要長輩們先喝口茶,做好心理準備,因為他待會兒要說的事,會令他們相當驚訝。
季家長輩們面面相覷,不由得感到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