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他到底是誰?從頭到尾又是怎麼回事?告訴我!」
薄少妍臉色白如紙,雙眼布滿血絲,瞪著歐陽皇。
她昏迷了一天一夜,醒來時,一度以為那是個噩夢,但沖下樓,親眼看見歐陽家布置的靈堂,看見歐陽百歲僵硬冰冷地躺在客廳里,她才明白是真的,歐陽百歲死了,就在和她溫存過後,死在她面前,魂飛魄散!
她好痛……
心好痛……全身都痛……
他就這樣消失了,在那樣地熱烈愛過她之後,莫名其妙的,毫無預警地離開了她,只留給她一堆疑問,還有徹底的心碎。
為什麼?
她想知道原因,想知道在歐陽百歲這個軀殼里面的靈魂,是誰?
為何連閻王與孟婆都因他出現?
為何他會找上她?
他怎麼可以什麼都不說清楚,怎麼可以……
「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歐陽皇形容枯槁,黯然地道。
「你不知道?」她愕然。
「我只知道他不是百歲……雖然他活在百歲的身體里……」
她哀痛又氣憤,他不是歐陽百歲,那她該叫他什麼?
他讓她愛上他又消失無蹤,她卻連想思念他,都叫不出他的名字……
「百歲他……原本是我和小蘭的孩子……」
歐陽皇嘆著氣,看著守在靈堂,呆怔不語的蘭姨,又道︰「小蘭是我的小姨子,因為和姊姊相依為命,便和我們住在一起。」
「她溫柔秀靜,我不由自主地愛上她,瞞著我妻子,偷偷與她相戀,後來,小蘭有孕,事情才曝了光,我那天生不孕的妻子氣得發毒誓詛咒我們,然後跳樓自殺。她死的那天,正好百歲出生……」
薄少妍靜靜地听著,其實早就看出他和蘭姨、百歲之間的關系,只是她不便說穿。
「像是被詛咒一樣,百歲一出生就體弱多病。我年輕時離鄉背井,落魄坎坷了半輩子,做什麼都失敗,賠光了一切,什麼都沒有,只求這個兒子能保住,但百歲十六歲,仍然逃不過病魔,死了……」歐陽皇哽咽道。
「死了?」她凜然。原來的歐陽百歲……早就死了?
「是啊,死了。但就在那天夜里……他出現了!」歐陽皇說到這里,聲音微顫。
「他?」她屏息。
「對,就是他……像陰魂一樣,同時出現在我和小蘭面前。」
「陰魂……」她怔了怔。所以,他原來就非陽世的人?
「他說,只要我願意把百歲的身軀借他,他會給我龐大的財富和驚人的事業,並讓我繼續擁有一個兒子……」歐陽皇喘口氣,又道︰「我以為他在開玩笑,真是見鬼了,我甚至告訴小蘭我們在作著同樣的夢。」
「但他一彈手,我立刻接到電話,說我正在談的那筆交易成功了……」歐陽皇微微顫抖。「那是我談成的第一筆交易……我挫敗了多年,他彈指間就完成了我的夢想……」
「于是,你答應了他?」
「當然。我窮怕了、苦怕了,加上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也死去,早已心如死灰,當他像仙人一樣出現,說要幫我,誰能抵抗得了?因此,不管小蘭的攔阻,我很快就在他拿出的一張契約上蓋上血印。但……但是,蓋了之後,他才告訴我,這個契約有個但書,就是在他達成心願之前,絕不能讓他死去,否則他會收回我的財富,甚至讓我和小蘭一起陪葬。」歐陽皇痛惡地道。
「心願?」她听得心中一震。
「是的,他說他有個心願,他是為了實現那個心願才來的。」歐陽皇盯著她。
實現心願……
她激動地微微顫抖,眼眶泛紅。
他說過,她是他的心願……
那麼,他是為了她,才來到人世嗎?
為什麼?為什麼是她?他以前……見過她?認識她?
如果兩人曾有交集,為何她會不記得?
「他還提醒我,他轉生之後會忘記一切,包括這個契約,但我絕口不提,只要我把他當兒子看待,什麼事都听他的,榮華富貴,自然到手。」
「他……會忘記一切?」她胸口揪疼。
是喝了孟婆湯嗎?
明知喝了會忘了心願,忘了一切,他還是願意賭上一回?
就……為了她?
「翌日,百歲就醒了……醒來的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但他和我軟弱的兒子完全不一樣,個性冷僻陰沉,人性狂妄,不可一世,但卻從命不凡。在他的‘指示’下,我的生意越來越大,不久就在美國創立了‘歐陽王朝’,然後,奇跡似的在短短十年之間一步登天……他更在三年前說要回台灣發展,親自選了一塊地,蓋了王朝總部,從此整個王朝更登峰造極,財源不絕。」
歐陽皇頓了頓,表情復雜地接著道︰「一切就如他之前的語言,他給了我榮華富貴,也讓我繼續擁有個兒子,但……我還是活在恐懼之中,因為,我偷偷請法師堪過,他說,我賺的是陰財,轉眼成災。」
薄少妍這才恍然,原來王朝總部會建于陰地之上,是歐陽百歲的決定。果然如她所言,這個龐大的財富是建于極陰之地,握于極陰之手,不可能長留。
「更可怕的是,我還得時時擔心百歲的安危,因為從他復活開始,就一直受到妖鬼騷擾,經常無故就失去意識,性命垂危。」
她一陣凜然。
那妖鬼就是陰間閻王!
只是,為何閻王對他這麼執著?
倏地,她聯想到了他的帝王命格,心陡地一突。
難道……
「我花了許多心力救他,他卻一直以為我之所以擔心他死去,是怕失去王朝,失去財富……」歐陽皇苦笑。「真可笑,他忘了他威脅我的事了——只要他一死,我和小蘭都得陪葬啊!」
所以歐陽皇才會對他如此小心翼翼。
這就是歐陽家的秘密。
「可見他的潛意識里仍留有一些印象。」她沉吟著。
「也許吧!就因為這樣,他對我和小蘭始終懷有敵意,可是這十年來,小蘭已不知不覺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兒子,見他一次次走進鬼門關,擔心又害怕……」
「她會將母愛移情是很正常的,畢竟是同一個軀殼。」她幽嘆著。
「不,其實他們不一樣。」歐陽皇說著,拿出一本相簿,遞給她,又道︰「相由心生,十六歲之前的百歲和現在的他,長得並不相像。」
她接過相簿一看,呆住了。
雖然是同一個人,但十六歲之前的歐陽百歲蒼白縴弱無神,而十六歲之後的歐陽百歲卻越發豐神俊秀,眉宇眼尾,充滿了逼人的傲氣與陰魅。
捧著相簿,她走到歐陽百歲的尸體旁,看著他的臉,全身不住地顫抖。
所以,這原本就是她深愛的男人真正的臉孔嗎?他不是變成歐陽百歲,而是把歐陽百歲變成了他!
「大師,你……也不知道他是誰嗎?」歐陽皇看著泫然欲泣的她。
「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她酸楚微噎,仔細盯著歐陽百歲的五官。
你是誰?我愛上的這個魂魄,主人究竟是誰?你告訴我啊……她的心在痛喊。
「我現在才明白,他一直在等你,等了你十年,十年來在生死間掙扎,就為了等你出現。這次我透過管道,我上薄家,找上你,也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這表示你和他之間真的有緣。」細想從頭,歐陽皇才了解他找上他的原因,卻也對他的執著感到不可思議。
是什麼樣的愛情,能讓他費盡心思,穿過陰陽,來到這里?
「有緣?」她心刺痛著,短暫的相戀就天人永隔,這緣,也只是半緣啊!
再說,若是有緣,她怎麼會連他的身份都不知道?怎麼會在為他痛哭時,連叫都叫不出他的名字?
想到此,她淚如雨下,有氣情,有不甘,還有更多的怨恨。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好可惡……好過分……
「大師,能不能……請你幫我們百歲辦個法會?他等下一就要入殮了。」蘭姨哀傷地抬起頭。
听見入殮,她臉色瞬間刷白。
辦個法會,就這樣……送走他?
不!她不要!
就算他魂魄四散,她也要找到他,再把他拼回來,她要他親口告訴她,他是誰!
「不,我不能讓他就這樣死去,我要去找他,找到他,問個清楚!」她激動地低喊。
「大師,你醒醒吧!他死了啊!死了一天一夜了,你要去哪里找他啊?」蘭姨哭道。
「去陰間。」她堅定地道。
「什麼?」歐陽皇和蘭姨都嚇呆了。
「將他的遺體冷藏起來,我要布陣設壇施法。你們幫我看好這個陣,別人任何人進來打擾我,在我回神之前,別動他,也不要叫我。」她抹去淚水,定下心來,認真地道。
「大師……」
「我一定要找到他,因為他欠我一個解釋。」
她盯著歐陽百歲死寂的臉龐,恢復了冷靜與沉著。
這一次,換她去找他了。他別想輕易撇下她,她不是那種只會哭著為所愛的男人守靈送終的女人。
為了他,她會上窮碧落下黃泉,有魂搜魂,有魄搜魄,只要有一些氣息,她會用盡一切辦法把他找回來。
因為,她是薄家最厲害的除厄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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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
薄少妍焦急的發下,陰間里,沒有一絲一毫屬于歐陽百歲的氣息。
她找不到他。
不在成群等著過奈何橋的死靈里,不在黑白無常押解的惡囚中,不在接受磨難煎熬的地獄里。
他的魂魄不再,不在任何地方……
難道,他真的煙消雲散,化為無形了?
一想到此,她打個冷顫,胸口凝著不詳的預感。
人有人魂,鬼有鬼氣,他……竟連一口氣都不留嗎?
她揪心焦慮,臉色蒼白,心越來越窒悶,月兌魂在陰界太久,她的法力正在迅速喪失,再待下去,她的氣息敗露,勢必引來妖鬼,到時,她力氣散盡,魂將困在這里,回去不陽世了。
看來只有直接去問問孟婆了。
蹙著細眉,她輕盈一縱,正要往孟婆亭飛去,倏地,一群妖鬼蜂擁而至,將她團團圍住。
「是個巫女……」
「她陰氣旺盛,太可口了……吃了她!」
「我要吃……我要吃……」
妖鬼們吵雜地吱吱叫囂著,她不耐地怒喝一聲︰「滾開!」
妖鬼們被震開了一下,立即又聚集,她有些不安,顯然她的法力已降低許多。
「上啊!吃掉她……吃掉她!」妖鬼們饑餓地張牙咧嘴,朝她群攻。
她提一口氣,左打右擋,雖然還能應付,但沒多久就已使不上勁,袖口和小腿各被妖鬼抓傷。
「唔……」她忍痛,向後一跌,瞪著隱身在妖鬼後方的那個龐大黑影,喝道︰「叫你的嘍別我的路,閻王!」
那黑影發出冷冷的笑聲︰「薄氏巫女,我還沒去找你算賬,你反而自己跑來了。」
「讓開!我沒空和你閑扯,我得去找孟婆……」
「你找孟婆也沒用,他不在了!你找不到了!永遠也找不到了!因為你,他違反法則,收買孟婆,未經輪回偷偷插魂轉生,用自己的千年陰命換抵七十年陽壽,更任意篡改姻緣薄,他為了見你,犯下滔天大罪,所以他魂魄被撕裂,徹底消失了!」閻王厲聲怒吼,整個陰間為之轟然震動,妖鬼們更嚇得縮頭四竄。
她全身冰凜驚痛,淚水涌進了眼眶。
他……為了她……做到這種地步嗎?
那個傻瓜……好傻……太傻……
「我得知他做的蠢事,費盡心力,不斷地想在他達成心願前,將他從陽世帶回來,我設了一個又一個的迷宮,偏偏怎麼也困不住他,綁不住他,因為他的心根本不在這兒,他的心早就被你擄走了!你這個該死的巫女……」閻王指著她,越說越氣,到後來幾近咆哮。
她被他的陰氣掃得全身刺痛,但還是攢眉回駁︰「我沒有擄走他的心!在這之前,我根本沒見過他!」
「不,你見過,只是你忘了。」
「什麼?」
「十年前你第一次驅邪除厄,追著一只惡魅誤闖陰界,受困在閻羅十殿前的迷障里,當時,有人為你打開了回陽路……」
她驚凜變色,想起自己十二歲那年第一次接任務為人除厄,卻因獵鬼太急而月兌魂闖入了陰界。
那一次,她差點死在幽厲迷障之中,就在奄奄一息之際,一個臉戴惡鬼面具的男子突然出現……
「小白雲雀,迷路了嗎?」那時,那人曾這樣對她輕哼著。
「走開!陰鬼!」她還對著他怒斥。
「小雲雀還真凶悍哪。」他譏笑著,伸手揪住她。
「別踫我!」她在他手中掙扎著,並趁機結了個咒打向他的胸口。
他扣住她的手,止住咒力,反將她抱住,冷笑︰「嘖,小雲雀也有爪子哪。」
「放手!」她大喊,急著想睜開,但法力已消竭,變得極度虛弱。
「安靜點,雖然我很想把你關進我的鳥籠,可惜,陽世的小鳥,在陰間養不活。」他的聲音有些惋惜。
她怔愣地抬頭,發現他藏在面具後的眼楮正盯著她,幽黑不見底的瞳仁里閃著異樣的光芒。
「走吧!小雲雀,回你的世界去吧……」說著,他放開她,手一推,將她推進還陽路。
她急速攀升,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而他,正定定地目送她……
難道,當年那個鬼面男子……
就是他?!
她和他的緣,竟從十年前就已開始?
「真是孽緣啊!陰陽兩隔的男女,怎能相遇?又怎能相戀?我兒是中了什麼陽邪,才會對年僅十二歲的呢動了凡心?」閻王氣惱地低吼。
我兒?
她瞪大雙眼,雖然早已猜到歐陽百歲的可能身份,卻還是驚顫不已。
閻王之子!他真的是個貨真價實的「太子」啊!
一個鬼太子!
所以,她才覺得他有帝王之相,尊貴之氣。
所以,他才能在陽世建立一個極陰的王朝……
「而你,你什麼都不知道,還千方百計地阻止我帶回他的魂,甚至還與他相戀……你就這樣用你的愛把他推進永遠黑暗的深淵!你的愛害死了他,害死我的兒子!」閻王嚴厲地指控。
她瑟縮了一下,心擰痛著。
是她的愛……害死他嗎?
是嗎?
早知道,她就不該心動,不該愛上他……
閉上眼,淚成串滑落,她心里壓抑的痛與酸楚,終于全部崩潰。
對,是她的錯!
既然注定命中無情無愛,她就不該有,不論掌心這條傷痕割得多深多長,她都不應把它誤認是感情線!
只要她克制自己的感情,只要她不回應,達布成心願的他,就會放棄,就會厭倦地返回陰界。
都怪她沒有把持住,才會害他賠上所有……
「今天你自投羅網,我就拿你的魂來祭我那愚蠢的痴兒!」閻王說罷黑袖一揮,頓時飛殺走石,陰風狂卷。
她頹然自責,無心,也不想再抵抗。如果真能用她的魂祭他,那她甘心陪他一起魂飛魄散。
狂風化為漩渦,化為利刀,一寸寸將她包圍,眼看就要將她斬成碎片——
「叮鈴……」
一記輕微的鈴聲突然鑽進她耳中,她渾身一震,立刻驚駭地睜開眼。
那是她的銀鈴!
那天被歐陽百歲扯斷之後,她就沒戴在手上了,為什麼現在會在陰界里響起?
難不成……
她心一陣狂跳,不再坐以待斃,拉起身上法袍掩身,使盡剩余的所有法力,沖出漩渦。
「唔……」她突圍時被陰風割得遍體鱗傷,但仍守著一口氣,朝鈴聲來處疾飛而去。
「還想逃?你以為你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嗎?追!」閻王暴喝,聲震四方,頓時,妖鬼邪魔們全都匯聚,大速向她包抄。
她一逕地狂奔飛縱,力量很快不濟,尚未奔到鈴聲處,四肢頓時虛軟,力殆下墜。
糟了!她暗暗叫苦,望著一大片黑鴉鴉的妖鬼來襲,正不知如何是好,倏地,一股強大的力量托住了她,並將她往前一拋。
「咦?」她如飛鳥掠空遠,錯愕中回首,之間一個四歲左右的可愛小孩笑眯眯地在地上畫上一條線,並朝她揮揮手。
那是誰?
她驚駭地看著小孩陷入妖鬼之中,不禁急喊︰「危險——」
但才一眨眼,那小孩就消失了,而他留下的那條線,妖鬼們竟都沖不過。
這詭異的情況令她不解,不過,她無瑕細想,因為她又听見了鈴聲。
「叮……」
仿佛在為她引路般輕響。
只是這次的鈴聲變得很微弱,她心驚膽戰,急急找尋,終于找到了鈴聲的源頭。
那顆小鈴正握在一個枯瘦佝僂的老太婆手里,被她把玩嬉戲著,發出若有似無得叮鈴聲。
她等著那老太婆,還沒開口,老太婆就先說話了。
「嘖嘖嘖……魂都快散了,還能緊握住這顆小銀鈴不放,他可真痴情哪。」
她知道她是誰,也知道她是故意引她來的。
「孟婆,他在哪里?」她直問。
孟婆轉過身,皺得沒有一處平坦的臉上,一雙小眼上下打量她。
「薄家世代巫女之中,就屬你情根最淺,情緣最薄,但他偏偏愛上了你……」
「告訴我他在哪里?」她不想再听些大道理了,就算她的愛有錯,也已經錯了,這份愛,已存在,收不回,也無法被摧毀。
「我不知道。」孟婆陰樹樹地笑。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是你和他訂了契約,是你收走了他的魂魄!」她急道。
「我當然不知道。他典當給我的,是他的陰間壽命,用陰命換得一次借殼轉生的機會……呵呵呵,真是個呆子啊!身為陰間太子,即將是未來的閻王繼承者,他卻甘願為了你拋棄一切權力、法力、壽命,只求能到陽世與你相遇相戀。」孟婆尖銳地諷刺著。
她听得心顫動不停。
是,他是個呆子,為什麼不好好地在陰間當他的太子?為什麼要為了她到陽世受苦?
「至于他的三魂七魄,可能早就被陰司判官們撕裂了。嘻嘻……陰間無壽,當不成陰鬼,陽間無魂,也當不了人,他惡行重大哪!活該啊活該……」孟婆幸災樂禍地賤笑。
撕裂了……
他真的魂散魄滅?消失了?
她臉色青慘,痛苦絕望得說不出話來。
「回去吧!別找了,你和他的緣分到此而為止,因為這是他強求來的緣,不會有結果的。」孟婆揮手趕人。
「既然沒有結果,算什麼緣?」她喉嚨一緊。
「所以我說他蠢嘛!說什麼‘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只有一秒,也好’,哼哼哼,他說的話,然我這老太婆的全身粗皮都起了疙瘩。」孟婆冷啐道。
只有一秒的緣,他都要嗎?
那麼,這樣離開她,他也無怨無悔嗎?
可她怨,她恨,她氣啊!這短暫得令人心痛的緣分,怎麼夠?
他偷偷愛了她十年,她卻只能擁有他一天?太不公平了!
「但我不要這樣……」她不禁怒聲哭喊,「我不要這種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緣分!如果愛我,就別輕易離開我,如果愛我,就回到我身邊……回來!」
淒楚的吶喊回蕩在幽渺的陰界,忘川的水似乎也跟著她一起嗚咽。
孟婆冷冷地看著她,揮手罵道︰「沒用的,你哭死他也回不來了。快走吧!別在這里鬼吼鬼叫……」
隨著她枯柴的手揮動,銀鈴又叮叮地響起,薄少妍微凜,啜泣頓止,轉頭盯住孟婆。
「我這銀鈴明明系在他的魂魄上,為何會在你手中?」她質疑地問。
「這個?」孟婆詭笑著,道︰「這是我撿到的。」
「在哪里撿的?」她冷眼瞪她。
「我忘了。」孟婆又道。
她倏地沖向她,揮手要搶回那顆小鈴,但孟婆身形一晃,閃到了右方。
「嘖,放肆!」孟婆斥責。
她不意外孟婆的身手,因為她早就听除厄師前輩們說過,這個看守著忘川的老太婆是個不能小覷的人物。
「你把他的魂魄藏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孟婆哼道。
「不,你知道,你一定瞞著閻王,在太子魂魄抽離時動了手腳,趁機用別的魂魄頂替他的!」她等著她。
孟婆突然盯住她陰陰一笑。
「嘿嘿……真是個聰明的丫頭,可是太聰明的人,實在令人反感。」
「他在哪里?」她急道。
「哼哼……你以為我會輕易告訴你嗎?」孟婆手掌輕晃,小鈴在她枯干的手心里滾動,發出叮叮聲響。
「你要什麼?」她冷冷地問。
「怎麼,你也要典當嗎?我先聲明,我這老太婆只收貴重的東西哦。」孟婆邪惡地笑了。
「你要什麼就拿去,只要把他還給我!」她激動地低喊。
「我什麼都能拿嗎?要你的命也可以嗎?」孟婆賤賤地望著她。
「對。」她堅定地回答。
「哈哈哈……真可笑……為了愛情,連命都可以不要的傻瓜,我以為只有太子一個,沒想到有兩個!哈哈……都沒命了,愛情有何用?你們兩個太可笑了……」孟婆突然狂笑。
「你覺得好笑嗎?幾千年來守著忘川的你,懂什麼是愛情嗎?」她微怒。
孟婆聲音戛止,笑臉化為厲容。
「對,我不懂人世情愛,那善變的心,轉眼成空的許諾,在我這老太婆眼里,什麼都不值!」
孟婆說著,突然將手中銀鈴往忘川一丟。
「啊!」她驚呼著,沖到忘川邊,銀鈴早已沉入黑濁的河水深處。
「哼哼,太子的七魄就在銀鈴里,你有本事就去撈起來。」孟婆冷冷笑。
「什麼?!」她心中駭然。
「嘿嘿,小心哪……忘川的水很污濁,能腐蝕消融一切,包括那顆銀鈴,還有人的魂魄……」
孟婆譏冷的話未說完,她已不顧一切地躍進忘川。
孟婆一愣,呆住了。
「啊——」薄少妍嘶喊著,河水腐蝕著她的魂魄,痛得她幾乎昏厥。
「瘋子……真是個瘋子啊……」孟婆喃喃地道。
薄少妍吸口氣,強忍著痛,心急如焚地撈尋那顆銀鈴,深怕銀鈴和里頭的太子七魄,會在轉瞬間消熔于忘川里。
只是,漫漫長河,她的銀鈴在哪里?她心愛的人又在哪里?
為什麼她的頭越來越重?她的眼越來越看不清?
河里混著一股血腥,她剛才被閻王利刀斬傷的傷口,正大量地流出鮮血,她的手,她的腳,還有她的意識,正在支離破碎……
最後,她力氣喪盡,往前一倒,沉進忘川,沉進了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