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藥鋪雖然小,但在中華街卻是人盡皆知的老店面;從葉虛懷十幾歲來到這里當學徒,至今也有六十年的光景了。他是中華街出了名的「神醫」,舉凡針炙、藥草、推拿、把脈等等中醫的絕活,他沒有一項不會。他的醫術除了華僑們口耳相傳,許多日本人與外國人也都慕名而來,「葉神醫」的名號也日漸傳開。
所謂樹大招風,葉虛懷太過出名,反而替他惹來禍端。縱橫幫在橫濱分舵的新舵主唐泰隆一上任就把他列為搜刮的對象,三天兩頭派人到藥鋪騷擾,美其名為保護地盤,事實上則是變相的勒索。
葉虛懷為了不傷和氣,三年來一直乖乖地花錢消災,誰知如此一來反而慣壞了唐泰隆的野心,整條中華街都成為他的囊中之物︰他還變本加厲地自封為中華街的頭目,各大小商號莫不飽受他的欺陵。
也難怪初來乍到的葉炯心會火冒三丈,她怎麼會想到從未謀面的爺爺竟是生活在這倍受壓榨的環境中!向來奉自由、民主、平等為宗旨的她如何能忍受這種荒唐事?
她不只一次提議葉虛懷以惡制惡,但葉虛懷生怕連累了周遭的朋友,總是用那句老話︰「小不忍則亂大謀!」或是「退一步海闊天空!」來開導直率的孫女。
「這種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忍太久會憋死,退一步則會摔死!姑息會養奸!懦弱會吃大虧…」葉炯心氣呼呼地反駁。
「你這孩子,跟著你父親在蠻夷之邦鬼混了二十年,什麼中國學養全都沒學會,淨學你父親的壞脾氣,只會逞強。」葉虛懷不勝感慨地斥責。
當年唯一的兒子堅持到美國闖天下,父子倆就鬧得翻臉,二十年來沒聯絡過。他這口氣日久難咽,早就當從沒生過這個兒子,硬是一個人孤獨地過了這些年。倏料葉炯心忽然像只燕子翩然而至,說是想在日本過一個暑假,不管他如何趕人,她就是賴著不走,住得還挺自在的。
「我的壞脾氣跟爸學,爸的壞脾氣跟你學,也不想想,誰才是壞脾氣的始祖……」她撅著嘴前咕。
「你說什麼?」這丫頭一回來就只會頂撞他,分明是來氣死他的。
「我說,既然是蠻夷之邦,當然有理說不清,想出頭靠的是拳頭,不是學問。」她正經八百地道。
「你……」這是有教養的女孩子會說出的話嗎?葉虛懷猛搖頭,直嘆孺子不可教也。
不過嘆歸嘆,相處快一個月,葉虛懷表面對她百般挑剔,私底下則滿欣賞她的純良心性。除去太過不願和古靈精怪不說,她其實很好客,隨和大方,海派開朗,一下子就和藥鋪的客人混熟了,連一些個性孤僻的老太婆也都很喜歡她,老是囔著要幫她作媒。
不容否認,她給晦澀陰沉的神農藥鋪帶來明亮的陽光,感覺上只要有她在,那間老店也變得活力十足了。
可是,最讓他擔心的也是她的性格。當她知道唐泰隆的事後,整個人就被報復沖昏了頭。他知道嫉惡如仇的她一直想找機會對付唐泰隆那幫人,為了怕她惹麻煩,唯一的方法就是看牢她,所以他才會派徒兒守宮成天盯著她免得她惹是生非。
但這招似乎不太管用。今晚,他就眼皮直跳,心里頭不踏實,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終是難以成眠,于是到孫女房里查房,這一看才知道那丫頭竟然不見了!
「她一定去干傻事了!」葉虛懷擰著兩道自眉,瞪著天花板發愁。不用猜,他也知道她半夜出去做什麼。
要是她有個閃失,他該如何向兒子交代?
唉,真是個不肖子!沒事丟個惹禍精給他,要他臨老還不能清靜。葉虛懷暗自焦急,忍不住在心里斥罵起來。
過了不久,一大串腳步聲從藥鋪後門溜進來,葉虛懷抓賊一樣地守在後廳,等著將葉炯心逮個正著,可是第一個進來的竟是個陌生男人。葉虛懷疑惑地瞪著眼,還未問出口,葉炯心就跟著沖進來。
她一跨進門,就撞見滿頭白發的爺爺臭著臉等在後門,心虛地笑著打招呼,「嗨……爺爺,還沒啊?」
「整夜有人進進出出的,我睡得著嗎?」他沉有臉道怒氣正在醞釀。
「啊,一定是守宮的腳步太大聲了,我得警告警告他。」時炯心顧左右而言他。
「你上哪兒去了?」他可不會輕易被蒙混過去。
「哦?我去散散步啊。山下公園的夜景真美也……」她揚起一朵燦爛的微笑。
「在半夜里散步?」她以為他人老就好騙嗎?
「是啊,半夜空氣特別好……」
她話聲剛落,守宮就緊跟著沖進來,口里還嚷著︰
「小姐,姓唐的那些人不會追來吧?」
「守宮?」葉虛懷簡直快氣瘋了,守宮這混小子正事不干,淨跟著炯心一起瞎鬧。
守宮一抬頭看見師父,嚇得連忙噤聲,求救地看著葉炯心,臉上寫滿了驚慌。
「你們到底在干什麼?什麼姓唐的那些人?」葉虛懷轉頭怒問孫女。
「沒有啦!我和守宮散步時和一些流氓起了沖突……是這位……這位……」她支吾了半天,轉頭問那陌生男子,「喂,你叫什麼名字?」
「倪澈。」他笑著回答。
「對了,阿澈他幫我們打退了那票流氓,還替我挨了一刀也!你看你看.他的肩膀還流著血」她指著倪澈的傷處。
「哼!睜眼說瞎話。那明明是槍傷!」葉虛懷蹙眉冷哼。
葉炯心睜圓了眼,不得不佩服爺爺的厲害,立刻拍上馬屁,「高明啊,爺爺,您一看就知道是槍傷。沒錯,那票流氓原本只是拿刀,後來見我們太強了,又拿出槍來對付我們。在危急之中,阿澈英勇地替我擋下子彈……」她不顧說詞前後是否合乎邏輯,硬是撇了過來。
「是嗎?」葉虛懷面無表情,又問,「那這些玩刀又弄槍的流氓是什麼人?」
「他們是………就是一些小混混嘛!」打死也不能說出唐泰隆三個字和她的計劃。
「炯心,我住在中華街的日子比你這丫頭片子的年紀還長,這橫濱港附近全是縱橫幫的勢力範圍,從沒有小混混敢進來胡搞。」葉虛懷斜看她一眼,兩道白眉的距離不斷拉近。
「哦?那些小混蛋還真是大膽,竟敢到縱橫幫這里撒野!」葉炯心握拳輕擊自己手掌,大喝一聲。
「夠了!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去縱橫幫惹事了?」時虛懷忍不住了。她真以為他人老就胡涂了?
「什麼?」她故做無知地眨著眼,繼續裝傻。
「守宮!」葉虛懷不跟勇頑不靈的孫女廢話,直接問他。
「是…師父……」守宮三魂被喊去了六魄。
「說!你們干了什麼事?」他端起架子,威勢十足地質問。
「我…我們」守宮瞄著葉炯心,嚇得六神無主。
葉炯心排命朝他擠眼警告,意思很清楚︰要是他說了什麼,當心被她的跆拳道給踹扁!
怎麼辦?左不能得罪小姐,右不能欺瞞師父,夾在這縫中教人怎麼說啊?守宮左右為難,恨不得當場消失。
「老先生,這都是我惹起的……」倪澈在混亂之中開口了。
葉虛懷見打從進門就沒吭半聲的陌生男子突然將事情都攬到自己頭上,不禁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他來。
這小子五官端正,氣質正直,鋒芒內斂,倒不像個混混;不過,他可也不是普通角色。
他年屆七旬,閱人無數,非常相信自己的眼光。是非善惡、好人壞人,他只消看上一眼,通常就有了譜了。
「哦?你惹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這里是縱橫幫的地盤,隨處拍照,大概是不小心拍到什麼比較敏感的東西,引起縱橫幫那些人的不滿,因而遭到追擊……」
這名自稱是倪澈的男人,正是在七天前「院幫」,讓整個縱橫幫弄翻天的代理總舵主。這次他到日本並非單純的旅游,而是沖著橫濱分舵的唐泰隆而來。
橫濱分舵建立得相當早,倪澈的曾祖父在新加坡奠下縱橫海運的基礎後,就很有遠見地派遣他的得力助手遠赴日本、香港及台灣一帶建立據點。他知道既然要做海運生意,就得先開疆拓土,如此縱橫海運的版圖方能順利擴展開來。因此縱橫幫的人早在這里盤據了好多年,而且與華僑勢力相結合,形成了一個擁有龐大影響力的組織。
可是,原本忠實耿直的橫濱分舵主去世後,新接任的船主唐泰隆似乎有不听使喚的趨向。倪澈在縱橫幫內部的國際網路中查到橫濱分舵的帳目有被動手腳的嫌疑,而且自從他代理總舵主以來,唐泰隆都不曾參加總舵的外堂大會,倪澈于是興起到此一探究竟的意念;他想查清一直未曾謀面的唐泰隆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為了不驚擾耿沖和上官兄弟,他不動聲色地只身飛到日本來,新加坡那邊,只好委屈擎北去面對眾人的質詢了。
「你是說,你是個觀光客?」葉虛懷目光犀利地直視他的眼瞳。
「是的。」他不便對外人暴露身分,因此明知葉虛懷不可能相信,他還是得有所保留。
葉虛懷轉頭看了看屏息等待判刑的葉炯心和守宮,決定不再追究下去。不管這三個孩子半夜出去做了什麼事,現在他們都平安回來,這樣就夠了。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趁葉炯心還沒真的杠上唐泰隆之前,讓他們盡速離開這里。
「小子,我得警告你,在唐人街得罪唐泰隆就別想再待下去。你最好現在就離開日本,免得給我惹來麻煩。」他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等等……爺爺,人家救了我也,怎能就這樣趕走他?
「太沒義氣了!」葉炯心馬上抗議。
「義氣?哼!這年頭越是講義氣的人越是死得早,我葉虛懷不靠這種無意義的情操過日子。」他冷哼。
「那我幫了他.也算得罪了姓唐的了,是不是也得走?」葉炯心氣得大叫。
「那我幫了他,也算得罪了姓庸的了,是不是也得走?」葉炯心氣得大叫。
「沒錯,你明天就給我滾回美國去!」他毫不留情。
「你……你這個老頑固!我不回去!」她開罵了。
「小姐,你就少說幾句吧。」這還得了?孫女罵爺爺?!她是不是把藥鋪里的熊心和豹子膽全吃了?守宮簡直替她的個性操透了心。
「由不得你。現在給我上樓去整理東西,我受夠你的聒噪了!」葉虛懷也不甘示弱。
「我聒噪?我會聒噪嗎?壁虎,你說,我是聒噪的人嗎?」葉炯心一把揪住守宮的衣領猛搖晃。幫你上點藥。」
「這只是輕傷……」倪澈客氣地道。
「輕傷?輕傷也會死人的!」他冷冷地說。
「我不會這麼輕易就死。」倪澈淡淡一笑。
葉虛懷瞄了他一眼,見他骨架高挑、身材精瘦,眼神清澈內蘊,沒有時下年輕人的浮華與輕挑。袖子下的兩條臂膀堅實有力,腰背挺直,這人不可能是泛泛之輩。
他會是個普通觀光客?少騙人了!
「人的生死不是由自己決定的,小子。」
「那倒不一定。」倪澈還是笑。
「喂,你上個藥又不會吃虧,推拖什麼?」守宮的口氣很差。
「我爺爺人雖不友善,他的藥可是一等一的,保證有效。」葉炯心推他坐在椅子上。
「哼!少拍馬屁。拍得再多,你明天還是得走。上去睡覺!」葉虛懷可不是被灌迷湯灌大的。
葉炯心嘟起嘴,生著悶氣走向二樓。
倪澈笑著目送她的背影,繼而迅速地掃視這間充滿藥香的古老藥鋪。
藥鋪以木材為建築架構,二樓半的格局,佔地方正,前廳有一整面牆都是木頭方格的櫃子,上頭還有許多玻璃瓶裝的藥材;深褐色的核木桌椅因年代久遠而微微發亮,有種安定人心的特殊力量。
「好了!別踫水,明天一早傷口就愈合了。」敷完藥,葉虛懷對倪澈交代著,然後起身往二樓走去。「守宮,你帶他去客房住一宿。」
「是。」守宮應了一聲,帶著倪澈來到一樓的客房。房內一個簡單的矮凳,上頭鋪著榻榻米,陳設簡單干淨。
「只讓你睡一晚,明天你就得走人,懂嗎?」守宮倔傲地說。
「懂了。」倪澈笑著點點頭,不介意他的口氣。
「那睡吧!最好別打呼,否則吵醒我我會揍人。」守宮打著阿欠,人小鬼大地警告完,徑自回房里去了。
倪澈坐在榻榻米上,相當好奇這對祖孫為什麼會和唐泰隆杠上?難道事情比他想的還要復雜?
算了,明天再問問那個女孩,或者,她能給他完整的答案。
翌日清晨,連公雞都還沒醒,葉虛懷就拿著他自制的「更」到葉炯心門口叫人了。
六點也!
葉炯心回到日本近一個月,最不能適應的就是每天得在六點之前起床!
頭才剛沾枕就硬是被人從被窩挖起,那種苦,還真不是人挨得了的。
「天亮了!起床——」葉虛懷邊敲著竹更邊叫嚷,洪亮的聲音吵得連一樓的守宮和倪澈都耳朵發麻。
在藥鋪住了十年,守官知道,越快起床越能免受吵耳之災,因此他再累、再乏,也會用盡力氣爬下床向師父報到。可是葉炯心就沒這本事了,她是道地的夜貓子,在美國時不到日上三竿絕不下床,這多年累積的習慣豈是這麼容易矯正的?
所以,每天早上都會上演一出雷同的戲碼,祖孫倆必定會為此展開拉鋸戰。
「起床!炯心,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葉虛懷在她門外大喊。
「早起的鳥兒會神經衰弱……」葉炯心咕咕一聲,又將頭埋進枕頭里呼呼大睡。
「炯心!我葉家子孫從沒一個敢賴床。」葉虛懷沒耐性地吼著,分更「梆梆」地拼命亂敲。
「那正好由我創先例……」她念著念著,又昏睡過去。
「炯心!」葉虛懷用力推開房門沖進去,搖了半天才將她從睡夢之中搖醒。
「爺……饒了我吧……我才剛睡…」她蒙頭繼續睡。
「已經六點了,我葉家子孫怎能這麼委靡不振?你沒听你爸爸說過他小時候都是‘聞雞起舞’的嗎?」
「什麼‘機器舞’……爸爸只練拳……不跳舞……」她口齒不清地呢喃。
「誰跟你提跳舞了?起來!」葉虛懷沒好氣地一把掀開涼被。
「拜托……再讓我睡五分鐘……五分鐘就好……」她用雙手遮住臉。
「起來!別以為賴床就能不回美國,我已經叫人幫你訂了下午的機票,快起來收拾」葉虛懷把竹更放在她耳邊大敲特敲。
葉炯心終于放棄掙扎,死心地張開眼,用那雙有如貓熊的眼楮看著葉虛懷,邊打呵欠邊道︰「爺爺,我知道爸為什麼要離家出走了,他一定是受不了這種折騰。你這招趕人的伎倆還真好用……」
「你這渾丫頭!少跟我提你爸的事。快起來,飛機是不會等人的!」葉虛懷輕斥一聲,轉身走下樓。
「飛機才沒那麼早起了!想起今天要被趕回美國,她就一肚子不樂意,唐泰隆還沒擺手,她怎麼能走?
嗯!干脆先找個小旅館搬出去,一來可以躲開爺爺的監視,二來可以每天睡個飽……
嘿嘿,這計劃不錯哦!
一想到此,葉炯心精神抖擻地跳下床,穿上短褲T恤,梳洗完畢後,隨便將衣物塞進大背包中,背起背包下到一樓前廳,就見被挖醒的倪澈和守宮己一臉惺松地坐在椅子上了。
「早!」倪澈看著她恢復平時的裝扮,發現她其實比昨晚看起來還要清新稚氣許多。
「早啊……」一張口又是個呵欠,葉炯心急忙掩住,免得被爺爺看見又要數落個沒完。爺爺雖然生活在現代,可是骨子里全是骨董,注重禮教、講究輩份,最看不慣她的所有不良習性。她啊,怕死了他的叨絮了!
「小姐,你的晚起讓我們又多受了十五分鐘的罪。你真以為多賴這點時間有用嗎?」守宮無力地掛在八仙椅上埋怨。
「怎麼沒用?一天十分鐘,二十幾天下來好歹也有四小時,夠貼補貼補了。」葉炯心拍著雙頰,嘆口氣。她可以不吃飯,就是不能不睡飽!
「這麼早起是你們的習慣?」倪澈揉揉後頸,他昨夜也沒睡好。
「不,是我爺爺的習慣。我以為這年頭大家都用鬧鐘了,沒想到竟然還有人用竹更…唉!早知道這位沒見過面的爺爺這麼難相處,我也不會來找他……」她覺得今早的眼皮特別沉重。
‘噓!小姐,你還敢說?當心等一下師父又要罵人了!」守宮連忙用雙手比個大「x」。每次她被念,他也跟著遭殃。
「呀!是得小心點。他肯讓我住下來我就得偷笑了。」葉炯心捂住嘴,大眼往後瞄了瞄。
「你從沒見過你爺爺?」倪澈爬梳著頭發,靠在椅背上,對她越來越好奇。
「沒有。听說當年我爸和我爺爺吵了一架,我爸就到美國去了,二十年來都沒聯絡。我在美國出生,只知道有個爺爺往日本,其他都沒听我爸提起。」其實她這次偷跑到日本是為了化解父親和爺爺之間的間隙,她知道這兩個男人都倔,想要一方先低頭根本不可能,才會自願來日本當個和解天使。但是見到爺爺後,她才領悟這檔差事完全是吃力不討好…
「那你這次回來,主要是想看看你爺爺?」
「嗯,光用想的想不出他會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趁暑候親自來探望,結果」
「結果才發現他並不好相處產?」他替她說完。
「是啊!固執、倔 、剛懼、沒耐性……我真奇怪怎麼還會有這麼多人請他看病?」她支著下巴,難以理解。
「師父的醫術好啊!想要治病就得忍受他的個性,這是所有上門求醫的人都知道的事。」守宮很以葉虛懷為榮。
「我也是回來後才知道爺爺這麼有名。知道嗎?這里大家都叫他‘葉神醫’哩。真好笑,又不是武俠片.連個老中醫師也能取這種名號……」她嗤地一笑,一張小臉洋溢著青春活力,煞是動人。
倪澈不自覺地呆望著她,她的表情變化之快,簡直讓人目不暇給。
「咳咳咳……」守宮沒放過他的凝視,不悅地連咳好幾聲,以茲警告。
「小兄弟叫守宮?」倪澈收回視線,轉而看向他。
「嗯哼!」這人對小姐不懷好意,絕非善類,他得替小姐提防點。
「這是外號吧?很少有人取這種名字。」倪澈覺得新鮮。
「我就取這個名字,怎樣?姓守名官,獨一無二!」他說。
「什麼獨一無二?晚上天花板上一大堆,我還差點認不出哪只是你咧!」葉炯心嘲弄地大笑。
「小姐!你……」守宮不禁哀嘆連連,他一定是上輩子欠了她什麼,否則不會在現世被她欺負得這麼慘。
「好啦!我又忍不住損你了,別氣啊,壁虎,你正值發育,氣多了會長不大哦!」她連挖帶損地賠禮。
「是嘛,我才十六歲,干嘛和一個二十歲的老女人計較?」守宮也有反擊的時候。
「小鬼,敢說我老!」’她笑罵地注他後腦拍一掌。
「哎呀,我都被你打笨了啦!」他護著頭亂竄。
「你本來就不聰明!」她做個鬼臉,又笑嘻嘻地追著他。
「我是你爺爺的徒弟,你罵我等于罵他!」
「這是什麼歪理!那他是我爺爺,我罵他等于罵自己啊?」她又打中他的背。
「啊!我要叫師父了……」守宮祭出法寶。
「別叫了,我這是最後一次欺負你。瞧。我要走了,放你一馬。」她拍拍大背包。
「你真的要回美國?」守宮說不上來心里的失落是為了什麼。她來,他覺得吵;她走,他又覺得難過……難道十六歲的少年一定得有類似「維特」的煩惱?
「噓,我只是搬出去,就在這附近找個便宜的住處待著。別告訴爺爺哦。」她將他拉近,在他耳邊悄聲道。
「什麼嘛!原來是陽奉陰違……」守宮化悲為喜。
「別又跟我繞成語。我就是不能這麼輕易放過姓唐的……」她忿忿地握緊拳頭。
「你和唐泰隆之間有什麼仇?」倪澈最想知道這一點。
葉炯心抬頭看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轉,很海派地攬住他的肩,「阿澈,我想,我們之間還有一些問題得說清楚。」
到現在為止,她對他的底細一點都不了解,雖然他昨晚對爺爺說他是個觀光客,
但有哪一個觀光客會觀光到唐泰隆的辦公室里去?而且還能穿過紅外線,從三樓跳下來也沒骨折;更夸張的是,他好像還會射飛刀……
他不簡單哦!
「是嗎?」看著她淘氣的眼楮,他揚起唇角。
「你還欠我一堆解釋。走,我們最好離開這里再說。」她的手依然搭在他身上。
「不跟你爺爺道別?」倪澈不是沒和女人親近過,但她給他的感覺卻相當特別。
素淨的臉上殘留著洗面皂的清香,簡單的衣著打扮,渾身洋溢著一種自然純淨的氣息,一種不屬于女人的氣息
她很中性,就像看不出性別的頑皮精靈。
「不用了,我來也沒跟他打過招呼。」時炯心其實還在為爺爺趕她走這件事生氣。
「別這樣,他是你爺爺。」心中涌起的回護條近之情讓他忍不住輕攏她的發絲安慰。
這家伙竟敢亂模小姐?混……混蛋!守宮臭著瞼,在一旁暗暗咬牙。
「壁虎,告訴爺爺我走了,這一走,就不再回來了!」她故意轉向後方的藥室大聲說。
「小姐,你真的要走?」守宮配合地大聲回應,邊看向藥室。
「有什麼辦法?人家要我走,我再死賴著就太難看了!」喝,連探個頭出來都不願意,爺爺真是冷血!她在心里低咒。
「小姐,師父其實是為你好…」守宮又繼續喊道。
「好個……」
那個屁字還沒放出來,葉虛懷就忽地走出來,聳著眉怒道︰「要走就快走,一大早就在這里吊嗓子,你們在叫魂哪?」
「爺爺,我真的走羅!」她一腳跨出大門門檻,回頭撂話。
「走啊!」白發白眉,葉虛懷不笑的時候其實威嚴凜人。
「那我也要離開了,謝謝您。」倪澈有禮地鞠了個躬。
「嗯,都走吧!別再來煩我!」葉虛懷一揮手,轉身又入內磨藥去了。
「師父——」守宮想替時炯心說話,但才開口就被時虛懷喝止。
「守宮,別蘑菇了,還不過來磨藥?」
「是。」他轉頭,正好瞧見時炯心跟他揮手道別。「我會再和你聯絡。」她小聲地對他說。守宮這才笑著點點頭,進入藥室。于是,葉炯心和倪澈兩人走出了神農藥鋪,離開了中華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