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允諒一收到沈千千的訊息,就知道棘手的事終于來了。
沈千千信守諾言,自從與他談過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嵇澤飛,更將嵇澤飛拒于門外,這些事早就傳進他的耳里了,根本不用親自前往印證。
接下來,就看他表現了。
傷腦筋!他護了五年多的鏢,可從沒護送過「人」,何況還是個柔媚嬌俏的女人。從杭州到無錫太湖要花上不短的時間,這期間孤男寡女同行,怎麼想都不太對勁,偏偏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哪有出爾反爾的道理?眼看著相約的時候近了,他也只有硬著頭皮接下這次的任務。
總之,別和那個姓沈的姑娘太接近就成了。聶允諒安心地想著。
入夜,他換上勁裝,身手俐落地來到沈千千的繡樓外,在樓前駐足了半晌,終究還是躍上樓閣,輕敲窗欞。
「誰?」沈千千在房里輕問。
「聶允諒。」他沉聲回答。
窗戶「咿呀」而開,沈千千那張美艷的臉出現在他面前。
「是你!」千千粲然一笑。她早已等候多時,剛剛才要語柔先到門外候著,待她向聶允諒說明行程之後再為他們引見。
聶允諒皺了皺眉,為心中無端的波動感到不解。
怎麼每次看到沈千千他就渾身不自在?又不是沒見過女人,好歹他還有個美若天仙的妹妹,他不該如此失態才對啊!
「時候到了,我依約前來。」他決定忽略這些陌生的心緒。
「真高興你沒爽約。」自從上次別後,她就開始想念他了。
「閑話休提,該起程了。」聶允諒不想逗留,最好早去早回,省得夜長夢多。
「等等,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千千連忙喚住他。
「我只幫你這一次忙,其它免談。」不是他太絕情,而是他壓根兒不想和這個女子牽扯太深。
「別這樣,听我說完嘛。我有個朋友想上天狼崗,我擔心她一人上山會有危險,希望你能先帶她上山之後,再陪我去無錫。」
「二選一。」聶允諒冷冷地開口。
「什麼?」千千不明白。
「看你是要我陪她上天狼崗,還是送你回無錫。這是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開玩笑,他絕不做虧本生意。
「真是的!你就不能幫個忙?虧你還是個武林高手,怎麼連俠義助人都不懂?」千千真不知道這個男人身體里裝的是不是寒冰!
「我是不懂。」他答得干脆。
「你……」好個又臭又硬的脾氣。很好,她跟他卯上了!「那我帶她一起回無錫。反正她無處可投靠,不如陪我回去。」
「一個人。」
又來了!他又在打啞謎了!
「什麼意思?」千千蹙著秀眉問。
「我只護送一個人。」他的語氣沒有商量的余地。
「你就不能順便一下?」她開始冒火了。
「我一向做一是一,不知道‘順便’兩個字怎麼寫。」
「聶允諒!」她忍不住喊道。
這時,門倏地打開,語柔在外頭听見二哥的名字,好奇地推開門問道︰「我听見有人在喊──」
「柔兒?」聶允諒這一驚非同小可。此時此地,他竟在鶯暖閣花魁的房中遇見自己的妹妹!這該死的巧合到底是怎麼湊的?
「二哥?」語柔也愣在當場。「你怎麼會在這里?」
「你們認識?」千千更是胡涂。
「你又怎麼會在這里?」聶允諒只想到這個問題。最該在這里出現的應該是嵇澤飛啊!
「我……我有事,先走了。」語柔見情況不對,轉身想溜。
「站住!」聶允諒一個箭步,人已擋在她身前。
「你們……」千千狐疑地看著他們倆,腦中一片混亂。
「你要我送上天狼崗的人就是她?」聶允諒指著語柔問。
「是啊。」千千點點頭。
「柔兒,你不待在嵇府,上天狼崗去干什麼?」聶允諒雙目一瞪,妹妹又要搞什麼鬼?
「我……」語柔為之語塞。
「柔兒?你不是叫淨心?」千千盯著語柔半晌,才恍然道︰「你是嵇公子的妻子聶語柔?!」
「不錯!她是我妹妹,正是嵇澤飛的妻子。」聶允諒眉頭打結,沒好氣地說。
「千千……我很抱歉……」語柔瞄了眼千千微變的臉色,有點慚愧。這些日子來,千千對她百般照顧,而她卻對千千隱瞞身分,實在是有失朋友之義。
「你知道我和嵇公子的事,故意來刺探我?」千千臉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不!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騙你的。那日在你房里醒來,我才知道你就是沈千千。我一來怕被帶回嵇府,二來怕引起不必要的猜忌與誤會,才會瞞著你。」語柔執起她的手致歉。
「是嗎?唉!是我的車撞上你,真要說起來,這根本就是老天的安排。」沈千千無力地扯出一個笑容。
「柔兒,你為什麼要離開嵇府?」默默站在一旁的聶允諒听出了語柔話里的玄機。
「我……」語柔欲言又止,無法啟齒她和嵇澤飛之間的糾葛。
「是啊!你為何一定要離開嵇府?若不是不知道你就是語柔,我肯定不會答應收留你,要是讓嵇公子知道我將他妻子藏在這里,他肯定會氣得放火燒了鶯暖閣。」千千頓時想起自己似乎做了件愚蠢的事。嵇澤飛若是真的被惹火了,誰也澆不熄他。
「我不回去!不要把我的行蹤告訴嵇家的人,我再也不要見到嵇澤飛!」語柔神色肅然,祈求地看著二哥和千千。
「為什麼?」聶允諒和千千同時發問,又互相對望了一眼。
語柔長長嘆一口氣,搖搖頭沒有回答。
千千心思細密,見她娥眉深鎖、長吁短嘆,知道她必定為情所苦。或許她和澤飛之間並非都是單方面的感情,只是一直沒搭上線而已。
「語柔,逃避不是辦法,你得去面對問題才行。」千千勸道。
「是不是嵇澤飛欺負你?」聶允諒劍眉緊蹙,目光凌厲,臉色森然。
語柔還是搖頭。
「你不見了他一點都不著急嗎?怎麼沒听說嵇家前來鏢局尋人?」聶允諒又問。
「我帶給嵇家的丑聞已經夠多了,這一回大家都不想再引起騷動。」語柔自責地垂下頭。
「但他總該想辦法把你帶回去才對。」聶允諒對嵇澤飛的成見頗深。
「二哥,他不來正好,就算他來了我也不會回去。」語柔斬釘截鐵地說。
「別說傻話!你既已嫁入嵇家,就是嵇家的媳婦,你不回去,難道忍心看嵇老爺又成為杭州城的笑柄?」聶允諒希望妹妹不要意氣用事。
「但是……」但是她怎能再面對嵇澤飛呢?他身上的氣息一直糾纏著她,在她腦中徘徊不去,她一點都沒有把握再度見到他時,她的心是不是還屬于自己?況且她根本不知道嵇澤飛對她的想法。如果他只不過當她是泄欲的對象,那她將會痛苦至死。
她不要這樣的結果!
「語柔,你和嵇澤飛到底──」聶允諒還想再問,忽地衣袖被千千扯住。
「聶公子,令妹的煩惱不是我們能夠解決的。解鈴還需系鈴人,我想,只有讓她和嵇公子見個面,把話說清楚。」千千嘴角泛出一朵安撫人心的笑容。
聶允諒睜大眼楮看著她,隨即發現自己的失態,連忙抿緊唇,別過頭去。
「我不要見嵇澤飛!」語柔還是堅持。
「不然你想上哪兒去?去天狼崗找小黑?」聶允諒直接問道。
語柔吃了一驚,這件事她只對娘和嵇澤飛說過,怎麼二哥也知道天狼崗上山賊頭頭就是堂哥?
「二哥怎麼會知道?」
「你從天狼崗回家後,我就自己上山去查了一遍。原想報官緝賊,但看山上住的都是婦孺,而且帶頭的還是自己人,便不再追究。」聶允諒稍作解釋。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你沒跟爹說吧?」語柔就怕爹一氣之下緝捕聶琛堂哥歸案。
「沒有。不過,你上次的天狼崗之行已毀了自己的聲譽,我不能再讓你去做傻事。要是被人知道嵇家的媳婦私自上天狼崗,你想那些人的嘴還會饒過你嗎?」一旦親耳听過別人對語柔的私語,聶允諒就替妹妹捏把冷汗。
「我知道。可是如果我不上天狼崗,我還有哪里可去?」語柔哀淒地說。
「跟我回家。」聶允諒走過去輕拍她的肩,「為什麼不回鏢局?你寧可去找小黑,也不願找我和大哥商量?」
「二哥,我不能丟爹娘的臉啊!」
語柔再也忍不住,依進允諒的胸前低聲啜泣。這些天她表面上無事,內心卻無所適從,一顆芳心不知道該擱哪兒才好。
允諒向來就疼她,只因不擅言詞,語柔與他較生分些,不過畢竟是兄妹,看見妹妹為情傷懷,他也心疼。
「柔兒,無論如何,鏢局都是你的家,真要出了什麼事,我們聶家才不在乎外人怎麼說,一定會敞開大門歡迎你。」
千千看著這一幕,也感動得流下淚來。她看見了聶允諒深藏的溫柔,她這輩子跟定他了。
「我暫時不回去。既然二哥要陪千千回無錫,那這繡樓就借我住幾天吧。」語柔覺得這里倒不失為藏匿的好地方。
「不行!回無錫的事暫時緩一緩,你出了事,我得照顧你。而且嵇家的媳婦住在鶯暖閣,怎麼看都是個閑談的好題材。」聶允諒一口拒絕了。
千千看他私自決定,心中有氣,冷冷地說︰「人而無信,不知其可。聶公子,食言而肥啊!」
「沈姑娘,我妹妹出了事,這時候我不能離開,抱歉。」聶允諒淡淡地回答。
千千也知道此時不宜離開,但她就是看不慣聶允諒對她的冷若冰霜,好象她賴了他多少銀兩似的。
「那好。這筆交易取消了,請賠償我這幾日不見客的損失。」千千開始刁難他了。
「什麼損失?怎麼賠償?」聶允諒實在搞不懂這個女人為何硬要找他的麻煩。
「簡單,姑娘我心情煩悶,你得連續三天陪我到西湖游玩,否則我就告訴所有的人,說定安鏢局的二少爺聶允諒私闖我的繡樓,企圖非禮我!」千千挑釁地盯著他。
「你別太過分!」聶允諒的雙眉霎時擰成一團。
語柔看著千千為難二哥,不禁破涕為笑。千千的心事她哪會看不出來?她這個二哥恐怕是被纏定了!
「二哥,君子一言九鼎,你可不能隨口說說就算。而且要是被爹娘知道你私闖千千的繡樓,那還得了?」語柔向千千眨眨眼,存心幫著她瞎鬧。
「這……」定安鏢局的二公子公然陪著鶯暖閣的花魁游湖,他這張臉往哪里擺?
「二哥若怕遇見熟人,可以夜游西湖啊!」語柔又出餿主意。
千千含笑地看了她一眼,喜不自勝。
「罷了!罷了!游西湖就游西湖,不過回無錫的事就不算了。」聶允諒斗不過兩個機靈難纏的女子,只好宣告投降。
「成!」千千立刻接口。
「那語柔得跟我回鏢局。」他不放心再讓妹妹在外頭瞎闖。
「二哥,你先回去,我今晚和千千敘敘,明天入夜再回去鏢局。」語柔想再和千千談談。
「這……」讓妹妹和沈千千這個女人相處太久不是明智之舉。聶允諒有點擔心。
「放心,我不會帶壞令妹的。」千千一語道破他的不安。
「二哥,別擔心,我和千千已成好友了,不會有事的。」語柔又加一句。
這才有問題啊!按理說她們應該是情敵,怎麼反成了至交?如果嵇澤飛知道了,會有何感想?
「罷了。」允諒搖搖頭,無奈地縱身離去。
嵇澤飛回到家中,神情困倦。多日來的憂心與傷神使他狂狷的性子收斂不少,清磊的臉也消瘦許多。
離開天狼崗後,聶琛和他就分道揚鑣,分頭打听語柔的消息,說好一有著落就互相聯絡。但是至今聶琛仍未出現,那表示他們都沒有找到人。
嵇澤飛一想到語柔可能遭到不測,心就更沉。
嵇元成夫婦看著兒子變了個人,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兒子已經愛上了自己的小妻子,相信以後不會再到外頭游手好閑、花天酒地;憂的是兒子與媳婦之間似乎有了齟齬,才會鬧得語柔離家出走。這件事該如何善了,他們都無法臆測。
「唉!干脆張貼告示尋人吧!再這樣下去,澤飛一定會累倒的。」王氏不忍心地說。
「這麼做只會把事情鬧大。」整個杭州城就等著看嵇家的好戲,嵇元成可不想讓他人指指點點。
「難道就讓澤飛如此消沉下去?」王氏嘆了一聲長氣。
「語柔到底躲到哪兒去了?她是否平安無事呢?」嵇元成擔心地搖搖頭。
「讓聶家知道吧!定安鏢局的勢力龐大,找人比較容易。」王氏建議。
「他會不會怪我們沒善待語柔?」嵇元成總覺得愧對聶家。
「現在還顧慮這些做什麼?最重要的是把語柔找回來。」王氏一語說中重點。
嵇元成終于點頭同意,準備迎接另一波的流言。
玉澤軒里的嵇澤飛仍然無言地面對一床凌亂的被褥。他終日憂心如焚,不知該如何自處,只能靠著回想語柔的一顰一笑以解相思。
真可笑!嵇澤飛也會有為情消沉的一天?他自嘲地笑著,衣衫不整地醉臥在躺椅上。
園里的桂花全謝了,光禿的枝椏平添幾許濃愁,也與他陰霾的心情相呼應。
少了語柔,嵇府又恢復了原有的冷清,他這才驚覺到,婚後的那段日子,是這個家最熱鬧溫馨的時候。難怪大家都喜歡語柔,她的身邊總是圍繞著歡愉的氣氛,令人無法抗拒。
而他,是在抗拒她吧?才會對她口出惡言,疏冷回避。
結果卻苦了語柔,也苦了自己。唉!早知有今日,又何必當初?
他正沉思之際,小喜子興奮的叫喊聲一路從軒前的花徑傳來。
「少爺──」
澤飛皺眉看著小喜子沖進門大聲嚷嚷︰「少爺!你猜我方才看見誰了?」
「總不會是當朝聖上吧?」他沒興趣猜謎。
「是少女乃女乃!」小喜子宣布答案。
「你說什麼?!」他霍然站起,一把握住小喜子的手腕,酒意全消。「語柔?她在哪里?」
「你一定想不到,在鶯──暖──閣。」小喜子拖長音調說著。
「鶯暖閣?」澤飛直愣了半天還反應不過來。
「是啊。」
「別開玩笑了!語柔怎麼會在那種地方?」他一揮手,以為小喜子在捉弄他,又頹然坐下。
「是真的!我剛剛經過鶯暖閣,陳嬤嬤一手將我扯進門,直拉著我說,千千姑娘最近老是跟她提要回無錫的事,她擔心千千姑娘這一去,鶯暖閣就撐不下去了,所以要我找你去勸勸,看能不能挽回她的心。」
「說重點。」澤飛听了半天沒听見語柔的消息,不耐煩地催促著。
「然後,我就想先進去繡樓找秀秀問清楚,沒想到才到樓下,一抬眼就看見少女乃女乃在千千姑娘的繡樓里逗著鳥兒,還和千千姑娘有說有笑……咦?少爺,你上哪兒去啊?」小喜子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嵇澤飛沖出門去,急忙喊道。
「我去看看。」他片刻也待不住了,來不及听完小喜子-唆,便飛也似地往鶯暖閣
而去。
鶯暖閣景物依舊,一向是他的尋歡之處,如今有了語柔在里頭,到這里來的心情便不一樣了。
「語柔!」他一進門就嚷著妻子的名字。
「嵇少爺,您怎麼好些天沒來了?」陳嬤嬤立刻出來迎接貴客。
「少廢話!我妻子呢?」他一手推開陳嬤嬤肥胖的身子。
「嵇少爺,你醉了嗎?這是鶯暖閣,可不是嵇府,你上這兒來找妻子未免太可笑了吧?」陳嬤嬤忍不住奚落他。
「千千呢?」他改問。腳步不停地往繡樓走去。
「在房里……嵇公子,你得幫我勸勸千千哪,她這一回故居可不知道會不會再回來……」陳嬤嬤跟在他後頭叨念著。
「閉嘴!」
他一聲低喝把陳嬤嬤給嚇了一跳,呆愣在原地。
一上繡樓,澤飛想推門進房,卻發現門鎖上了,他氣急敗壞地猛敲著門,大喊︰「語柔!」
里頭沒有響應,他又喊著︰「語柔,你在里面嗎?千千,你在嗎?我是嵇澤飛!」
過了許久,千千才從屋里答道︰「嵇公子,語柔不想見你。」
「她在嗎?讓她跟我說話!語柔!語柔!」他不斷地捶著門板,深情地喚著。
「她很好,你回去吧,她不會見你的。」千千又說。
「不,不看到她我不死心,讓我見她!語柔,你听見了嗎?開門!」他不會輕易放棄的。
里頭又沉寂了一會兒,千千才又道︰「你回去吧!她明天就會回定安鏢局,有事明天再談吧。」
「少女乃女乃,你出來吧!」小喜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也湊上一腳喊道︰「少爺為了找你,還冒著危險上了天狼崗,一路上不眠不休,心急如焚,差點累出病來。這幾日他神色蒼白,茶飯不思,把老爺、夫人都急壞了。你就算不想見少爺,也要替老爺、夫人想想,他們為了你終日愁容滿面,你又何必讓他們難過呢?」
小喜子這一番話句句打進了語柔的心,讓她淚流不止。她方才就是听見嵇澤飛尋來的聲音,才慌忙躲入樓中避不見面。
他會為她著急嗎?他還為了她冒險上天狼崗?這是真的嗎?
「語柔,你再不出來,我要撞門了!」澤飛一拳擊在門上。
「少女乃女乃──」
忽然,門砰地一聲被撞開,澤飛和著一身木屑撞進了房里,把千千和語柔嚇了一大跳。
「嵇公子!」千千驚魂未定,責難地瞪了他一眼。這扇門補起來又是一筆花費。
語柔則轉過身去,不想見他。
「跟我回去!」他繞過千千,伸手握住語柔的小手就要往外走。
「不要!放開我!」語柔掙扎著要月兌身,卻奈何不了他的箝制。
「別這樣!這里是鶯暖閣,你想成為笑話嗎?」澤飛緊蹙著眉看她。她更清瘦了,俏麗的容顏益顯縴楚動人。
「我本來就是個笑話,再多幾個也無所謂。」她生氣地別過臉。
千千看四周的觀眾太多了,于是把不相干的人全都趕下樓,把這個小空間留給他們。
當閑雜人等都離開後,嵇澤飛臉部的線條才稍微緩和。
「為什麼不告而別?是因為那晚我對你──」
「別說!那些我都忘了。」她冷著臉打斷他。
「我很抱歉。」他深深凝視她的側影,強壓住想擁她在懷的沖動。
「不必,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早知道自己聲名狼籍,就該有自知之明,不該嫁入嵇家,替你們惹來一堆丑聞,你會討厭我是理所當然的。」語柔低頭不想看他,但被握住的手卻傳來一股溫熱,讓她心跳加速。
「是我不好,都是我固執地認定你就是謠傳中的模樣,才會如此待你。但是真正讓我拒絕這門親事的原因是我不想接受爹娘的安排,娶個陌生的女人當妻子,而不是你的清白與否……」嵇澤飛努力想把事情解釋清楚。
「已經無關緊要了。」她淡淡地說。
「為什麼無關緊要?」他微怔。
「我明天回鏢局後會差人請你寫休書,不會再進嵇家的門了。」她還是低著頭。
「不行!」他一手挑起她的下巴,正視她的眼道︰「我不會放你走的!我說過,你永遠都是我的妻子,你以為我只是隨便說說?」
看著嵇澤飛兩頰微陷,語柔氣自己的心軟、心疼,眼淚又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語柔……」一股憐惜襲上心頭,嵇澤飛再難自抑,雙手一擺,緊緊將她擁住。
「我不要……不要當你……填補寂寞的對象,不要只是你泄欲的工具……我不要你只是一時想到我才回玉澤軒,不要老是……老是看見你嫌惡的臉……」她埋在嵇澤飛的胸前抽噎著。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他低頭輕吻她的發絲,閉上眼吸取她身上的清幽芬芳。她又在他的懷抱里了!她回來了!他慶幸自己沒有失去她。
語柔心情復雜地被他圈住,終于明白多日來的逃避只為她不想正視自己對嵇澤飛的感情。在他強行要了她之後,她還是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這個認知讓她害怕、讓她心驚。
「語柔,那天我踫你是因為對聶琛的妒意,不是一時興起,你懂嗎?自從你大病一場之後,我整日只想接近你、踫觸你,你可知道,我得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不將你抱進懷里?想你,又不敢讓你知道,那種矛盾讓我煩悶難當,偏偏又撞見你和聶琛在園中見面,我心中的怒火再也關不住,恨不能將你鎖在身邊,不讓你跟他走……」
听他娓娓傾訴心中的情意,語柔又驚又喜,卻止不住決堤的淚水。嵇澤飛也愛上她了嗎?會嗎?
「你的存在讓嵇府變得熱鬧活潑,讓每一個人都活絡起來,難怪爹娘會如此珍愛你,下人會如此擁戴你。只有我,困在自己的自尊中不敢面對你,生怕一不注意就讓你闖進我的心……」他捧起她的臉,低頭輕吻她靈動的眼眸、挺立的巧鼻,最後深深地覆上那柔軟紅潤的櫻唇。
她的唇瓣是如此柔女敕,濕軟滑潤,彷若香蜜,讓他百嘗不厭。他輕挑開她的唇,舌尖探進她口中逗弄,與她交纏,雙手慢慢下滑,緊攬住她的柳腰,不斷摩娑……
語柔不明白體內那股火熱是怎麼回事。就像上次一樣,他的雙手和唇不消多久就會讓她撤去心防,不由自主地貼近他,整個人融化在他男性陽剛的氣息中。
他的身體精健高挑,雙臂結實,不似一般文弱書生的細瘦;他的唇豐澤清潤,他的愛火足以燎燒整座杭州城,有誰能抗拒他的魅力?她沉迷在他的親吻之中,腦中空蕩蕩的,忘卻所有的尊嚴和傷痛,只想抱緊……抱緊他……
「語柔……柔兒……」他呼吸濁重不穩,全身因對她的渴望而刺痛著。
「這……不是夢嗎?你會真心待我嗎?」語柔喃喃問著,仰著頭承受他細碎的吻。
「是的,再無二心!」他篤定地答,漸漸撫平高漲的。
「那千千……」語柔突然想到他與沈千千之間的情誼,月兌口詢問。
「我和她之間真的沒有什麼。千千應該對你解釋過了,我欣賞她,所以與她成為知交,如此而已。」他說得淡然。
「但是,你和她之間……」語柔並非心胸狹窄,只是一想到他和千千曾經同床而眠,她就無法釋懷。
「柔兒,我是踫過她,但那些不過是年少時的荒唐,你能體諒嗎?」他聞出了她話里的酸味,不知該如何請求她的原諒。
「我不是真的在意,只是……千千和我二哥……」語柔想起千千對二哥允諒的情意,不知該如何啟齒。
「我的事就不用你費心了。」沈千千適時地出現在「破門」外,瞅著眼前「似乎」已經和好的夫妻。
「千千!」語柔喊她,神情有些忸怩。
千千走近她,笑著說︰「該費心的是我自己。語柔,強佔你丈夫這個罪名我可擔待不起。只要你不再計較我和嵇公子的過往,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又不是你的錯,全是男人們風流成性使然。」語柔馬上將罪過轉移到嵇澤飛身上。女人已經夠可憐了,偏偏一出狀況,還得被硬扣上個「紅顏禍水」的名目,好象女人注定要擔下男人犯下的錯誤似的,太沒道理了。
嵇澤飛聰明地閉上嘴巴,不想招惹她們。
千千見他們前嫌盡釋,一顆擔憂的心才稍稍落下。不過,她不得不提醒前來青樓尋妻的嵇公子,外頭早已擠滿聞訊前來看熱鬧的人了。
「你們快走吧!語柔,你夫君來這里一鬧,可把整個杭州城的百姓全嚷嚷過來了。鶯暖閣不介意嵇公子幫咱們招攬生意,不過,你這位人們利嘴下的活口,恐怕又得受一次罪了。」她笑著說。
語柔一听又是一陣乏力。天!她怎麼老是躲不開流言呢?好不容易剛平息一件,現下又被嵇澤飛的「尋妻記」惹來滿身腥,她是招誰惹誰了?
嵇澤飛聞言也是一驚。方才急著找回語柔,沒想那麼多,這下可好,看來又要被談上好一段時間了。
于是兩人匆匆下樓,喚來小喜子弄頂轎子,從鶯暖閣的後門倉皇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