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得承受多久?她還得這樣看著他們多久?
風鈴專注的吃著飯,一整桌滿滿的菜看她卻連一丁點的食欲都沒有,只是捧著手里的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仿若那是什麼珍肴玉食,整頓晚餐的時間,她沒拾過頭,就只是盯著她的碗,扒著飯。
她不敢抬頭看,怕自己忍不住泄漏心底的情緒,但他們的聲音卻一直傳來,她知道姊正坐在他的大腿上,他正在喂她!
從醫院回來的那天起,他每天都會過來照顧風琴,而那張買來的輪椅,從來沒用到過,因為姊要到哪里,他都會抱她去,他們倆如膠似漆的黏在一起。
飯好苦,或是她的嘴好苦,還是心呢?
總之,她終于將那碗飯吃完了。
「姨,你的電話!」小曄在客廳叫著,他早三兩下就吃完飯了,真搞不懂大人吃個飯怎麼有辦法耗掉半個小時。
風鈴松了口氣,急急的將碗筷收到水槽,然後迫不及待的跑去客廳接電話,她萬分感激那打來這通電話的人,因為這讓她有藉口名正言順地逃離這處快讓她窒息的飯廳。
「喂,我是風鈴。」
「小風,你怎麼跑回家了,害我打電話到那個雷易他家都沒人接電話,跑去那里也沒人在,你不是在查那件事嗎?是不是查出來了?啊,你還是過來再說好了,我的PUB今天開幕,我找你好幾天啦,限你十分鐘立刻過來幫忙,我累得手快斷了!」小飛一開口霹靂啪啦就是一串話,沒了平常那懶散的模樣,說話速度像機關槍一樣,而且不等她回答就掛斷了電話,活像怕她不肯過去幫忙似的。
這個死愛錢的女人!風鈴听著話筒傳來的嘟嘟聲,露出了這幾天來的
第一次笑容,她好笑的將電話掛回去,等著它再次響起。
不出她所料,才兩秒那電話又響,風鈴接起話筒道︰「地址?」
小飛尷尬的笑了兩聲,跟著報出一串地址後又說︰「店名叫女巫,藍色的招牌很好認的,你快點過——啊!小心我的杯子,那一只要一百五啊!」小飛說到一半突然發出尖叫,立刻掛了電話去拯救她的money。
真是受不了她!風鈴想著,過去看看也好,她不想再留在家里看他們倆親熱,說她沒用也好,膽小也罷,她是再也無法這樣繼續下去了,去和小飛談談吧,也許她能告訴她該怎麼辦。
她拿了件外套踱到飯廳門口,深吸了口氣,然後看向那親眼的兩人,強裝出一抹微笑道︰「姊,我去小飛那,晚點回來。」
「那麼晚了,讓雷載你去吧?」風琴突然冒出這一句,卻讓雷易臉色霎時變青,風鈴臉上卻白得嚇人。
「不……」她沒辦法和他單獨相處,在他面前她已經連僅存的一點尊嚴都沒了。
風鈴才想拒絕,雷易已先開口對風琴道︰「你傷還沒好,我不放心留你在家里,何況她這麼大個人了,你還怕她丟了不成,是吧?」他以手溫柔的支著風琴的下巴,那雙黑眸卻微慍的盯著門口的風鈴。
風鈴被他看得心中又是一痛,是啊,她又怎麼比得過風琴呢?她蒼白的臉上掛著虛假的笑容回答︰「對啊!姊,我不是小孩了。我先走了,拜拜!」說完立刻落荒而逃,怕自己再多看一眼,會當場哭出來。
望著她倉惶的背影,雷易眼里浮現一絲陰霾。
「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一等風鈴出了門,風琴就收起溫和的表情冷冷的詢問。她知道她那笨妹妹愛上這個又倔又強的男人了,要不然這幾天也不會成天一副要哭不哭的臉,笑起來比哭還難看,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就算是傾城絕色也經不起這般折騰,簡直就是丑到家了,偏是風鈴的臉和她還有九分像,看到「自己」這麼的……可憐,還真叫風琴有點無法忍受。
「痛一時,總比痛一世好!」雷易冷硬的望著門口,三十年來,他首次為了個女人動了情,卻必須被迫傷害她,可他寧願自己受這一生的苦,也不願讓她留一輩子的淚。
「她不是你想的那麼脆弱,你該給她和自己一個機會試試看。」風琴下了他的大腿站了起來,右腿仍是痛著,但已不像初時那般痛徹心肺,她早在前幾日便能站起來走幾步了,只有她那白痴妹妹還以為她不能站。風琴天生傲骨又怎會讓自己依賴著雷易,會讓他抱不過是作戲罷了,她只要一有機會就站起來練習,即使是痛得不能自己,她也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好起來。
「我試不起。」他沒那種膽量,雷易雙眉攏聚,他以前從來不認為自己會為誰做到這種地步,他以為自己的心早已死了,風鈴卻在短短幾天內喚醒了他沉寂已久的感情,他為她動了心、動了情。
他曾經深深在乎過,但他在乎的那兩人卻同時背叛了他,他八歲時母親不留只字片語的離去,八年的幸福家庭就像一場夢幻,他不肯相信的盼了四年,卻盼到曾經深愛母親的父親親手殺了她,他在一夜之間同時失去了父母,在他的心中,他父親已經死了,如今那個人只是他的殺母仇人。
風鈴,是他第三個真正在乎的人,那深刻的感情之劇烈讓他害怕,當年失去親人的痛仍刻在心上,所以他不敢試,也試不起,他不以為他能忍受失去她,他寧願就這樣和她保持距離就好。
听到他的回答,風琴有點驚訝,他那向來絕不低頭的自尊跑哪去了?她看向雷易,卻在他臉上看見那抹傷痛的神情,「你變了。」以前即使答案是如此,他也絕不會承認。
雷易沉默不語並不否認。
風琴將重心移到左腳,重新打量這個虎背熊腰的男人,她之前並不認為這男人會有愛人的能力,她看過他不要命的樣子,但是現在看來,顯然風鈴對他影響深遠,至少他懂得害怕了。
也許她應該和他說實話才是,風鈴的能耐其實足以媲美一級保鏢。
她們倆從小到大綁架事件就層出不窮,而她的能力是如此的驚世駭俗,所以一出事,先動手的一定就是風鈴,而且她也很有那方面的天分,打小就被爺爺送去學武,加上那年年未曾間斷的綁架事件,風鈴早磨練出一身好身手。也就是說,並不是雷易不想和風鈴在一起,風鈴就會安全無慮,反之他倆要是在一起,麻煩會減到最低。
其實,她現在一想,有雷易當妹婿也不錯,而且通常像他這種人不動情則已,一旦愛上了,那份執著就絕不會動搖,想來還是風鈴的福氣。不過,她本來以為雷易會自己想通,卻沒想到原來愛情真的會使人變笨,或是真的是她旁觀者清?
風琴不穩的走了幾步,立刻痛得汗流浹背,但她神情卻有著一絲愉悅。
該點醒他嗎?不,她要過幾天再說,誰叫這家伙竟然用脅迫的方式請她幫忙,她最討厭別人威脅她,就算是為了她妹妹也不行;再說她和他一樣也不想讓風鈴去對付劉志良那變態,因為風鈴一見到他那種潔癖大王一定會口沒遮攔惹的那變態凶性大發。風鈴什麼都好,就是永遠先做了再說,先說了再想,然後才開始後侮,簡直就是頭殼空空沒大腦。
「借問一個問題。」雷易看不過去她虐待自己的腳,皺著眉將風琴強迫抱起。
「問啊。」她沒反對他的動作,習慣性的摟住他脖子。
「你是不是很喜歡自虐?」看她痛得全身是汗,卻連一聲疼都不肯喊,真的是有毛病。
風琴不在意的笑了笑,同樣說︰「借問一個問題。」
雷易挑挑眉,抱著她上樓。
「你為什麼不愛我?」她真的是滿好奇的,他們倆認識十幾年了,他沒愛上她,卻在短短幾天內愛上了和她有著同樣面容的風鈴,這是什麼奇怪的道理。
「我不想自我苦吃。」他們倆個性太像了。
「你愛她就不是自我苦吃?」風琴不怎麼滿意他的答案。
雷易把她放到床上,面無表情的道︰「我沒說過我愛她。」
他的確沒說過,也許一輩子也不會說。打一開始他並不是自願時,就是這樣不知道為什麼會愛上她,一點道理也沒有,要真說有任何原因的話,大概是因為風鈴是真的在乎他喜怒哀樂的人,她也不在意讓他知道她的關心,所以他甘願在背後守護著她一生一世,那三個字,他——不會說的。
「如果風鈴愛上其他人呢?即使如此你還是不肯試試嗎?」風琴有點惱他的死腦筋。
雷易全身一僵,穩固的決心在思及那可能性時瞬間晃了一下,卻仍是死鴨子嘴硬的說︰「這樣最好。」
「好吧,那你就等著她琵琶別抱好了。」真是蠢男人一個,配她那笨妹妹兩個正好一對。
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小飛拉下鐵門,走到吧台內清洗杯子。
店內流泄著藍色的燈光,輕柔的音樂聲猶未停歇,風鈴倒了杯酒,坐在吧台旁的高腳椅上發楞。
「我是不是很蠢?」風鈴喝了口幸辣的伏特加,好苦。
「你在瞎說什麼啊?」小飛在吧台里擦著杯子,白了她一眼。
「我一定很蠢。」風鈴沒搭理她,自顧自的再喝了口酒,她用手支著下巴,眼淚不由自主的又開始聚集,然後灑落,嚇壞了吧台內的鄭飛芸。
「喂喂喂,好好的怎麼就哭起來了,你別哭啊!」小飛將最後一個杯子擦干,放回架上,順手拿了整盒面紙給她,道︰「怎麼回事?」
「我愛上他了。」她抹去淚水,那淚卻停不下來,現在才發現,原來她真的如他所說,是個愛哭鬼。
小飛呆了一呆,半天才反應過來,雙眼大睜道︰「等等,你說你愛上誰?不會是那個他吧?」
風鈴露出苦笑,頰上又是一串晶瑩的淚珠。
「難不成他真是小曄的父親?」見風鈴臉上止不住的淚,答案大概八九不離十了。
那他不就是——風鈴的姊夫!小飛張大了嘴,終于領悟了問題的癥結所在。她看著淚眼盈眶的風鈴不知說什麼才好,感情的事很難說,小風這廂是明知深淵還往里跳,哭成這樣,想必是失戀作結。
「把他忘了吧!」小飛開口勸說好友,「我知道這事不是說忘就能忘,但繼續鑽牛角尖也沒用,上天注定了,該你的就一定是你的,不該你的就是強求也得不到。」
「是啊,是該忘了。」本來就不是她的,又何來失去,但為何心仍是會痛?真的很痛啊!她的心……
風鈴含了口酒在嘴里,任那苦味從舌上傳入神經和痛楚合而為一,然後開始麻痹她全身的細胞,她想忘掉他呵……忘掉他的臉、忘掉他的吻、忘掉他的手、他溫暖安全的懷抱,忘掉那不屬于她的一切,她想忘啊……
真的真的好想……
讓她忘了吧……
他再度點燃一根煙,然後動也不動的盯著風家大門,桌上的煙灰缸早已積了不知多少根煙頭,他已經戒煙戒了好幾年,今晚卻為她破了戒。
兩點零五分。他知道他不該還在這里,不該像個吃醋的丈夫等著夜不歸門的老婆,不該因為風琴的一句話就動搖了自己的決心,不該嫉妒那也許此刻正擁抱著風鈴的那個男人,那幕景象才掠過腦海,在黑夜中微亮的火星倏然一亮,才點著的煙迅速燃盡。
該死的!他連抽都還沒抽到一口。
雷易暴躁的捻熄那根煙,打消再點一根的念頭,反正點了也抽不到幾口。
兩點零五分二十秒。
猛地站起身來,雷易煩躁的抬手將額前散亂的黑發撥到後面。媽的,他究竟在這里干什麼?看著牆上鐘里的秒針發呆?!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汽車聲,那車停了一會見又開走了,听到鑰匙開門的聲音,雷易心中卻竄起一股怒火,她是開車出去的,這會兒卻讓人送了回來!
熊熊燃燒的妒火讓他昏了頭,邁開大步就走到大門前,一把將門拉開吼道︰「你跑哪里去了?」
誰知門一開,風鈴整個人就跌到他身上,混身的酒味;雷易還沒扶住她,風鈴倒是退的很快,她立刻站穩身子,口齒不清的叫道︰「關……關你屁事!」她繞過雷易,很努力小心的認著眼前晃出三四條的路。
「你說什麼?」雷易火大的抓住她一只臂膀,不讓她走。
「我說關你屁事!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只要顧好你的琴兒就好了。放手!」她睜大了眼,脾氣暴躁的吼回去,被抓住的手順勢一轉反抓他手肘關節,另一只手再補助的一推,就掙月兌了他的箝制,跟著一腳想也沒想就踢了出去,雷易雖然沒料到她竟會動手動腳,仍是反應敏捷的擋住了她的踢腿,誰知這一擋,卻讓風鈴因為反作用力整個人往後倒。
眼看她就要遭殃,雷易眼明手快的又將她拉了回來,卻反遭風鈴的死命抵抗,她壓根不知道雷易才剛救了她可愛的小屁服,酒醉的腦袋本來還為自己成功月兌離他而高興了一下下,轉眼間卻又被他抓回來,氣的她大吼大叫︰「我叫你放開我!」
她兩只手揪住了雷易的右手,速度極快的使了個單手過肩摔,雷易這次早有了心理準備,左手托住了她的後腰,輕輕松松的就化解了她的攻勢,沒想到風鈴還不死心,一旋身抓住他的衣領又來個小外掛,反使得雷易向後倒下,本來他是不可能就這樣被她勾倒的,但風鈴一個沒站穩竟然自己也往前倒,雷易被她的身形一帶又怕她撞到頭,只好手一拉將她護在身前認命地做她的肉墊,只听「踫」的一聲,兩人雙雙倒地。
「你這個白痴,都叫你放開我了,還……還死抓著!」風鈴大口地喘著氣,不甘心的爬起來騎坐在雷易身上,兩只手死揪著他的衣領激動的破口大罵︰「王八蛋,你去顧你的寶貝琴兒啊!我又不是她,要你管那麼多,你不是很寶貝她嗎?琴兒要不要喝水?琴兒要不要吃飯?琴兒要不要抱你出去走走?整天琴兒、琴兒的叫不停,怎麼,你這會不怕她睡覺從床上摔下來了,倒是有空管我這個假貨了!」
「該死!你別再動了!」雷易滿臉漲紅,兩只手抓緊她的腰,這女人剛好坐在他的重點部位,竟然還渾然不覺的動來動去,弄得他欲火旺盛。
「你管我!」風鈴眯著眼對他吼回去,「你以為你是——」她還要再罵,雷易一伸手轉身將她反壓在地上,徹底堵住風鈴的醉言醉語。
雷易粗暴的狂吻她的紅唇,肆無忌憚的身下嬌女敕的人兒,積壓了整晚的妒意完全爆發出來,他瘋狂的吻著她,想在她身上烙下他的印記,他嫉妒那個整晚和她在一起的人,他嫉妒那個有權擁抱她的人,他嫉妒那個身份配得上她的人,他該死的嫉妒那個可以陪在她身邊一生一世的男人!
完全忘了自己的決心,他此刻只想讓她忘了那個送她回來的人,霸道的只想讓她變成自己一個人的,直到他感覺到風鈴不再抵抗,嬌弱的身軀傳來微微的顫抖,然後是一聲幾不可聞的啜泣,他嘗到她臉上咸咸的淚水。
「放……開我,拜托……別再拿我當代替品了,我想忘記你……讓我忘了你……我真的好累好累……」風鈴躺在地上疲憊的用兩手遮住滿臉的淚水,聲音破碎的說。「我再也受不了……讓我忘了吧,否則我會開始恨我自己的。」
雷易挫敗的發現自己正在二度傷害她,下巴繃得死緊,終于想起來自己早先的決定,鐵青著臉站起身來,二話不說走向大門離去。
天,又下起毛毛細雨,風鈴一個人躺在庭院的地上任心痛侵食全身,她分不清臉上是淚還是雨,只知道這次,是真的結束了,她要把他徹徹底底給忘了,從今以後他就單純的只是她的姊夫,她姊姊風琴的丈夫!就算現在還不是,等老爸老媽一回來就一定會是了。
今年的冬天為什麼老是下雨?難道連老天都在苛責她,只因為她愛錯了人?
「我會把他給忘了,我一定會把他忘掉……」風鈴在雨中紅著雙眼像是在對誰保證似的喃喃自語,不斷的提醒自己要把他給忘了。
冬天就快要結束,她卻覺得她的心才剛進入蕭瑟的冬之國度,也許一輩子也無法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