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這個小鎮,沒有下雨,但灰雲滿布,陰沉沉的籠罩在整個鎮的天空上。
離開了月台,她還不敢抽手,只能繼續配合著這個陌生人,和他肩並肩的走在這座古樸的小鎮。
「鳳力剛。」男人慢條斯理的走著,摟著她,拐了個彎,「妳中文說得不錯,妳是華裔嗎?」
她沒有回答他,只道︰「不管你和你的組織想要什麼,我必須告訴你,我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
「妳以為我想要什麼?」他瞥了她一眼,好笑的問。
如果他不知道,她也不想告訴他。
女人沉默以對。
瞧著她緊抿著的紅唇,和臉上那連濃妝都遮不住的疲倦與蒼白,他挑起了眉,好笑的咕噥著︰「說不定我只想要一句謝謝。」
「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她的腿越來越痛了,她想著該如何擺月兌這個麻煩,但僵痛的腿,讓她思考變得遲鈍起來。
「相信我,當然有。」他咧嘴一笑。
這男人說得如此斬釘截鐵,讓她不禁朝他看去,卻見他笑得像個無賴。
「白吃的午餐,我常吃啊。」他無恥的說著,然後在一間小餐廳門前,停下了腳步,微笑瞧著她,問︰「不過說到午餐,我有榮幸請小姐吃午餐嗎?」
她瞪著他,再一次的無言以對。這里離車站還不夠遠,不過在那電光石火間,她想到了一個擺月兌他的方法。
「你請客?」她問。
「當然。」他嘻皮笑臉的回答︰「反正可以報公費。」
公費?
她微微一愣,但沒有多加評論,他笑著轉身推門,那是個小小的餐廳,賣著簡單的餐點,她把薄外套放在椅背上,點了一份德國香腸和面包還有一壺熱茶,他點了牛排和啤酒。
服務生來了又走!他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正大光明的打量著她。
這家伙的視線非常赤果,幾近無禮。
她被那明目張膽的注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覺擰起眉頭。
「妳還沒自我介紹。」他扯著嘴角,雙手插在褲口袋里。
她眼也不眨的瞧著他,冷冷的道︰「有必要嗎?你既然能找到我,想必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這女人真是滑溜得像條泥鰍。
「我還以為科學家都很一板一眼呢。」他挑起右眉。
服務生快速的送來了啤酒和熱茶。
「所以,你確實知道我是誰,不是嗎?」她冷淡的說著,倒了杯熱茶,輕啜一口,一邊注意窗外的動靜。
茶是熱的,入口的熱燙液體,溫暖了胃,然後開始擴散,讓她有點感動,她小心的再喝一口,終于覺得冰冷的痛腳,稍微舒緩一點。
「我當然知道妳是誰。」他傾身握住冰啤酒,也喝了一口,懶散的支著下巴,笑看著她,「Dr.Rain,十六歲就畢業于哈佛醫學院的天才少女,從小到大得過的獎狀可以貼滿這間屋子的牆。今年二十八歲,身高一百六十二公分,體重五十八公斤,三圍是三十六、二十八、三十八……」
他壓低視線瞧著她的胸部,很無恥的補充了一句︰「數據上說妳是C罩杯,不過我覺得那老舊的數據應該要更新了,妳有D吧?體重應該也掉了三公斤。」
她傻眼的瞪著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前面那些數據,她不訝異他已經知道,沒有一點本事的人,是不可能找得到她的,但後面補的這一句,就太夸張了。
無賴她見過不少,但像他這麼無恥低級的,她還真的沒遇過。
她畢竟是個博士,還是個超乎常人的天才,她的智商超標,大部分的男人都對她敬而遠之,就算有膽來追,也不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怎麼?沒有嗎?」他再次咧開了嘴,露出一口白牙,帶著無賴的笑容,好奇的追問,視線又大剌剌的溜到了她胸前。
在那一秒,她真的覺得自己被當場剝光了。
努力制止想遮住自己胸口的沖動,她極力保持面無表情,看著他開口詢問。
「抱歉,請問你剛剛說你叫什麼名字?」這個問題,成功將他的視線從她的雙峰往上拉抬,他瞧著她的臉,開心的再次報出自己的名字。
「鳳力剛,鳳凰的鳳,勇猛有力的力,剛硬的剛。」
她相信他刻意加強了那個「硬」字。那讓她確定眼前的男人,對她不只是公事上有興趣,私人方面也很有興趣。
她眨了眨眼,這其實是很新鮮的感覺,一個男人在知道她是誰之後,還依然對她在私人方面感興趣,眼前這家伙不是太遲鈍就是太大膽。
「鳳先生!」
他抬手打斷她,噙著笑道︰「親愛的,妳可以直接叫我力剛。」
她眼也不眨的看著他,重復一次︰「鳳先生。」
這女人還真頑固。
「鳳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需要去一趟化妝室。」
「請便。」他笑著舉起啤酒杯示意。
她抓著羊皮包包起身。
「親愛的,我想妳上廁所,不需要隨身攜帶那麼重的行李,對吧?妳知道,它留在這里,會讓我比較安心。」他笑咪咪的看著她,說︰「我不希望被放鴿子,一個人用餐很寂寞的。」
這男人一臉無辜,他抬頭瞧著她,一雙烏溜溜的眼,活像只可愛害怕被拋棄的小狗。
別開玩笑了,這男人可是頭狼,還是頭大,她瘋了才會覺得他是那種無害又忠心耿耿,會英勇護主,還會撒嬌的動物。
她眨了眨眼,他依然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笑看著她,維持著同樣無害的表情,可她清楚曉得,他絕對不可能是無害的,如果她不放下包包,這男人大概會跟著她進廁所。
所以,她放下了包包,只從里面拿出一個小的化妝包。
對于那小小的化妝包,他沒表示意見,只咧開嘴,滿意的沖著她又一笑,舉起啤酒杯和她致意,「慢走啊。」
她沒有理會他幾近嘲諷的話語,只轉過身穿越餐廳,走進化妝室。
如她所料,這間廁所有窗戶,她一瞬也沒停下,關上門,爬上馬桶,打開氣窗,手腳並用的爬了出去,那費了她一點功夫,這些動作讓她的膝蓋更痛,跳下窗戶時,她痛得冷汗直冒,差點叫出聲來,但她死命的咬住唇,忍住了疼痛。
沒有等待疼痛過去,她硬是站直了身子,不敢多加停留,抓著那一小袋化妝包,拉緊了披肩,快步離開。
如果那頭狼以為沒有那一袋東西,她就不會離開,那就大錯特錯了。
也許他是狼,但她可也不是小紅帽。
***
鳳力剛沒有浪費時間,那僵硬的女人才走進化妝室,他立刻就將她的羊皮背包勾到身前,毫無羞恥心的打開來檢查。
她把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得好好的,還分門別類,大致上可以一目了然,但這是個很大的包包。
皮夾、止痛藥、幾包面紙、一瓶礦泉水︰…
各色的眼影、粉餅、唇膏︰…
啊哈!他就知道她那小小的化妝包里裝的不是化妝品,八成是錢。
雖然如此,但他依然沒有起身去敲化妝室的門,反正那女人應該早就跑掉了,這女人超有效率,她不像是會浪費時間的人。
他老神在在的坐在原位,繼續無恥的翻看她包包里的物品,一邊把東西扔到一旁的椅墊上。
一條手帕,幾張旅館的賬單,一包……衛生棉。
嗯,他希望她不是正在月事當中,這包還沒拆過。
鳳力剛濃眉一挑,把那包遮住許多空間的全新衛生棉拿出來,和其它雜物一起堆放,繼續翻看下方的東西。
一支鉛筆,一本筆記本,一把簡單的小梳子,一頂金色的假發。
還有︰-•
他拿出那讓人吃驚的東西,瞪著它看了兩秒。
她隨身帶著榔頭?
好一個醫學博士!
難怪她能輕易用這個羊皮包把那家伙撂倒,這女人真的很厲害。
他知道,她是故意同意把包包留給他的,她一路上一直隨身帶著這個沉重的羊皮包包,完全不離身,讓人以為這里面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最後又刻意在需要的時候,再把包包留下,好放松看守者的戒心,使人誤以為她不會逃跑,但事實上她把最重要的東西都帶身上了,她非常清楚輕裝便行,才是逃亡的上策。
他咯咯笑了起來,萬分佩服的把榔頭放下,繼續翻看下面那一盒東西,那盒子是防震的,他打開來看,看見里面放著藥劑與針筒,還有她不知從哪弄來的藥單,他看不懂德文,但他知道有誰看得懂。
包包里,已經沒有別的東西了,沒有任何重要的東西在里面。
這個包包,從頭到尾都是她故布疑陣的障眼法。
他相信若有必要,她連那小化妝包里的東西都會放棄。
鳳力剛搖著頭,邊笑邊把她的東西掃回包包里,再抬首,只看見服務生端著兩人的餐點,狐疑的看著他。
「我妻子心情不好,跑了。」清楚這服務生根本沒注意到她去了哪,他拿起衛生棉搖了搖,一臉無奈的指著外面,苦笑,「你知道的,唉,女人哪!」
沒有懷疑他的胡說八道,服務生點點頭,同情的看著這個可憐的家伙,用帶著濃厚口音的英文,好心的開口問︰「那女士的這份餐點,需要取消嗎?」
「不用不用。」他迅速把衛生棉丟回包包里,笑著伸手去接餐盤,「我會解決它的。」
「太多了。」服務生擔心他不好意思退掉食物,逞強吃不完。
「不會不會,不會太多,我需要補充能量。」他恬不知恥的污蔑那個百分之百已經把他放鴿子的女人,和那位服務生眨了眨眼說︰「才有力氣應付她啊。」
見他這麼說,服務生點頭同意,笑著把牛排也放了下來,轉身回櫃台。
鳳力剛把羊皮包包往旁一放,搓了搓手,拿起刀叉,心情愉快的將熱燙燙的牛排切塊,叉了就往嘴里送,一邊大口喝著冰涼的啤酒。
「啊!」一口喝完啤酒,他豪邁的將啤酒杯放到桌上,張嘴吐出一口氣,開心的感嘆著︰「這才是人生啊!」哼著歌,他繼續大快朵頤,以秋風掃落葉之勢,迅速的將牛排和多出來的德國香腸與面包全部吃得一乾二淨,當然也沒忘了把她剩下的熱茶全給喝完。
酒足飯飽之後,他才抓起她的薄外套,拎著她的包包到櫃台,付了帳,吹著口哨,腳步輕松的離開。
***
陰霆滿布天際,沒一會見,雨又開始下了。
微涼的濕意,彌漫在空氣之中。她只能慶幸,她已經找到了遮風避雨的地方。
幸好她早已料到總會有被跟蹤的時候,才把一些錢和護照放在化妝包里幾防萬一。
果然,事事皆有萬一。
進門後,她直接走到了窗邊,這是一個小小的山城,窗外煙雨蒙蒙,無法看得太遠,一間教堂,就在山谷的對面,小小的十字架,就立在屋頂尖。
這里的風景,如詩如畫,但她毫不猶豫的拉上了民宿房間里的窗簾,將那陰雨綿綿的天,和優美的風景,全都遮掩起來。
房間里,瞬間變得更暗,只有桌上的老舊台燈散發出昏黃的光芒。
她將披肩折迭整齊,和化妝包一起放在床頭,然後月兌下了那一路上不斷折磨她的濕冷長褲,當那該死的褲子終于離開她的腿時,她忍不住解月兌的吐出一口長氣。
終于……
萬分疲憊的,她帶著那條褲子,一拐一拐的拖著疼痛的右腳,走到浴室里,這里的水龍頭和土黃色的磁磚都有著長年殘留積存下來的白色水垢,但基本上還算干淨。
她打開了水龍頭,清涼的水流了一陣子,終于變成熱的,她月兌掉身上剩余的衣物,站到了蓮蓬頭下。
熱水滑過肌膚,撫慰了疲倦僵冷的身體,讓她幾乎流下淚來。
清洗完自己,她包著浴巾,將月兌下來的衣物,一件一件的清洗干淨,再在浴室里晾曬起來。
處理完那些衣物,她才端了一盆熱水跛著腳走回床邊桌燈旁,將毛巾浸濕,然後包住疼痛的右膝。
毛巾很燙,但舒緩了疼痛,她用力壓住它,再拿另一條毛巾將它包起來,讓它的溫度可以維持久一點。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終于稍微放松下來。
她不應該在火車上睡著的,但她太累了,真的好累好累,止痛藥緩解了疼痛,卻也降低了她的戒心與意志力,而她差點為此付出代價。
靠在床頭的枕頭上,她望著那盞桌燈發呆。
屋外,雨聲淅瀝不停,恍若安眠曲一般。
這民宿的房間里,飄散著陳舊的氣味,白色的塵埃悄悄在燈光下浮動。
恍惚中,她幾乎能听見他的聲音。
"我喜歡雨天……"
她閉上眼,看見他純真的臉。
"下雨的時候,我就會想到妳……"
熱氣上涌,蓄積在眼眶之中。
"Rain……可以請妳為我,再說一次謊嗎?"
她緊抿著唇,感覺喉哽心痛。
"Rain……對不起,我很抱歉……"
淚水,無聲悄悄滑落。
"Rain……"
他以為她是天使、是好人,但她清楚曉得,她是個惡魔,她和那個人,沒有什麼太多的不同。
愧疚與罪惡感,滿布心頭。
她很活該,且罪有應得,再也沒有任何人,比她還要清楚自己犯下了什麼樣的過錯。
***
鑰匙轉動的聲音,讓她悚然一驚,睜開了眼。
有人在開門。
他們找到她了!
第一時間,恐懼攫住了她的心頭,她想起身,想躲進浴室中,或者開窗再次逃跑,但她身上只包著浴巾,她的衣服都是濕的,她買來替換的新衣,還擱在床尾。
然後,在那一秒,她知道做什麼都來不及,太慢了,所以她只能鎮定的繼續坐在床邊,緊張的瞪著那扇門。
喀噠一聲,鎖開了,房間門被人推開,走廊上的燈光,滲入室內。
當門大開,她準備面對尷尬而難看的場面,並試圖思索該如何才能月兌身,但走進來的男人,只有一個。
男人頂著一頭亂發,臉上掛著爽朗的笑容,手上拎著一只眼熟的羊皮包包。
看見她的模樣,他贊嘆的吹了一聲口哨,「嗨,親愛的,妳看起來真是秀色可餐。」
她嘴微張,呆看著那個家伙嘻皮笑臉的走到她面前來。
「喔,我想妳忘了妳的包包,還有外套。」他把外套遞到她面前,但還是抓著她的包包。
她沒有伸手去接,只愣愣的看著,她以為她在那間餐廳就甩掉他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看見進來的人是這大,竟然讓她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氣。
「你怎麼……?」听到自己的聲音,她才發現她月兌口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她吃驚的停頓了一秒,才繼續將問題問出口︰「你怎麼有房間的鑰匙?」
「我告訴老板娘,妳是我老婆,出門來度假——」看到她右膝上的毛巾時,他好奇的瞄了一眼,繼續把話說完︰「我告訴她,因為今天是妳的生日,我特別請假來這里想給你一個驚喜。」
這太夸張了。
她無法置信的瞪著他,「她這樣就給了你鑰匙?」
「當然不是,她還檢查了妳的皮夾。」他掏出手機,將桌布給她看,露出大大的笑容,道︰「還看了這個。」
他手機桌布上的照片,不是別人,是她。
她閉著眼,正在睡覺,而他的腦袋就湊在她腦袋旁。
照片的取景抓得剛剛好,兩人的臉填滿了整個窗口,看起來就像是兩人躺在一起睡覺。
「你偷拍我?」她簡直不敢相信。
「不是偷拍,妳睡著了,我是正大光明的拍。」他笑著把包包放在她旁邊,將手機塞回褲子口袋里,理所當然的道︰「否則角度怎麼可能取得這麼好。」
再一次的,她啞口無言,好半晌才擠出一句。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她離開餐廳後,還特別租了車往回走,他不應該知道她在哪里,她應該已經甩掉他了才對,她最後看到他的時候,這男人明明正在餐廳大啖牛排,完全沒有發現她已經不見,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她開車經過。
「這是商業機密。」他眼也不眨的,臉上掛著那討人厭的笑容,一邊拉來了椅子,坐在她對面,蹺起了二郎腿,整個人有一半掛在椅子上,右手撐著臉,模樣懶散的道︰「好了,親愛的,現在妳知道,妳不可能跑出我的手掌心,所以讓我們好好談談吧。」
「我和你,沒有什麼好談的。」她板起臉。
她刻意的強調,沒有讓他打退堂鼓,只讓他挑起了眉。
「我倒不這麼認為。」鳳力剛瞧著她,道︰「我相信我們有很多可以談的,如果妳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或許我會告訴妳,妳想知道的。」
膝上的毛巾變冷了,她發現他看見了那盆熱水,也一直在看她包起來的右膝,雖然他大概猜出了是怎麼回事,但她不想證實他的懷疑,所以她繼續坐著,沒有更換毛巾熱敷。
「我不想知道和你有關的任何事。」她冷淡的說。
「包括我如何找到妳的嗎?」他丟出一個餌食,引誘她。
她很想知道,但她沒有吞下那個誘餌,只瞪著他。
她清楚的注意到,他還是抓著她的包包,沒有想將它還給她的意思,顯然也打算等一下把這東西當作籌碼。
她不會輕易上當。
沉默,彌漫一室。
「我在妳披肩的標簽上黏了追蹤器。」毫無預警的,他突然開了口,讓她有些錯愕。
鳳力剛嘆了口氣,好笑的看著她,道︰「所以現在,算我拜托妳,快點把妳膝蓋上那條毛巾換掉好嗎?看得連我的膝蓋都冷起來了。」
她微微一僵。
他挑眉,皮皮的笑著道︰「或者妳需要我的幫忙?要知道,如果妳需要幫助,我真的非常、非常樂意。」
那是句威脅,雖然他保持著懶散的姿勢,不曾移動一根手指,但她清楚他確實非常、非常樂意。
她不想讓他看到她的弱點,但事已至此,她聰明的不再堅持,反正再堅持下去也沒有意義,而當她身上只包著一條浴巾時,她完全不想給他任何機會靠近,沒有等他真的開始動作,她小心的打開了包在膝蓋上的毛巾。
紅腫發紫的膝蓋,了出來,沒有任何的遮掩。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她知道他在看,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注視。
明明他看的只是膝蓋,她卻莫名的有種赤果的感覺,彷佛被他看到什麼秘密,然後忽然間,她察覺到自己的膝蓋很丑。
它因為循環不良而腫脹發紅,有些地方還是紫藍色的,整整比左邊的膝蓋,腫了快一半。
「這是舊傷。」因為是舊傷,所以她才用熱敷,而不是冰敷。
他有些微訝的陳述,回蕩在室內。
她抬眼,看見笑容不知何時,從他浪蕩的俊臉上消失。
「妳什麼時候受的傷?」她沒有回答他,只彎,換了一條在熱水盆里的毛巾,將它稍微擰干,再重新覆上右膝。
當她抬起頭時,她發現他還在等答案。
她很想繼續保持沉默,這不關他的事,可無形的壓力,從他身上輻射而來,或許是因為他竟然為了她好,逼著她換毛巾,也或許是因為他竟然看起來像真的很關心,等她發現時,她已經張嘴告訴了他答案。
「大概三歲吧。」這個答案太過簡單,沒有辦法滿足他,鳳力剛再問︰「怎麼回事?」
「我摔了一跤,傷到了膝蓋,之後就變成這樣了。」
他抿著唇,看起來不是很高興。
「妳沒去看過醫生嗎?」這句是個廢話,話才出口,他就認知到這個事實,她自己就是個醫生,還有著醫學博士的頭餃,如果有解決的辦法,她大概早就去做了。
這問題,讓她的臉色又沉了下來,但為了某種原因,似乎沒有惹惱她,因為這女人竟然回答了這個問題。
「看過了,最好就只能這樣,它本來已經好很多,只要不做劇烈運動,我幾乎感覺不到有什麼差異。」
她的聲音冷冷,淡淡的,沒有什麼感情的起伏,就是在陳述一件事。
「這一路上,妳的腿一直在痛?」他擰起了眉,忍不住再問。
幾不可見的,她又是一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低下頭繼續將外層的毛巾包好。
她的默認,讓他低聲爆出一句髒話。
「Shit!」
她愣了一下,抬眼卻看見眼前這男人在笑,他笑看著她,道︰「妳真是他媽的了不起耶!」
那應該是句稱贊,但他雖然看起來在笑,可黑色的瞳眸,卻閃著惱火的光芒,讓她分不清那是稱贊還是嘲諷,雖然智商很高,可是因為跳級的關系,她和人相處一直有某種程度的問題,她向來不善和人相處。
在那一秒,她發現他表面上雖然在笑,但實際上卻似乎非常火大,她不知道怎麼響應才是對的,所以她繼續保持沉默。
毫無預警的,他突然放下了蹺著的腳,站了起來,她悚然一驚,以為他想對她做什麼。
豈料,他卻只是走到桌邊,替她倒了一杯水,然後把始終抓在他手中的包包還給了她。
她仰頭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嘴角仍噙著笑,她完全搞不清楚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
或許他以為施恩給她,就能放松她的戒心?
遲疑了兩秒,她接過包包,但她沒有打開它。
「把妳的止痛藥吃了。」他把水杯放在床頭櫃上,開口催促。
「我不需要吃藥。」她冷著臉說。
「妳當然需要,妳也需要睡覺。」他毫不客氣的笑著說︰「妳只是不信任我。」
她確實不信任他,她才不會再次在他面前放松戒心,昏睡過去,任他為所欲為,天知道這次他會做出什麼事。
「我為什麼要信任你?」
「欸,因為我是個好人啊。」他半點也不遲疑的往自己臉上貼金。
她再次陷入愕然。
「當然,我自己這麼說是沒用的,我也知道一時半刻妳也不會相信,妳幾天沒睡好了,腦袋一定不清楚,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所以呢,現在妳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妳自己把止痛藥吞下,好好睡上一覺;另一個,就是由我為妳服務。」
在那一秒,她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麼他可以這麼厚顏無恥、嘻皮笑臉的說出這種似是而非的威脅言論。
而且是她的錯覺嗎?她竟然覺得他最後一句另有含意,說得好……曖昧?
不到一秒,她就確定他不是說說而已,因為他傾身上前,打開了她的包包,翻出了止痛藥,遞給她。
「咯,妳要自己來,還是要我幫忙?」他笑著問。
她戒備的看著他,反問︰「你真的以為,在這種狀態之下,我可以睡得著?」
「當然,妳累了,需要休息,而且床就在那里。」他一副經驗老道的模樣,說︰「吃了藥之後,妳不用幾分鐘就會睡著。」
她瞪著他,那個男人卻只是搖了搖那排止痛藥。
他會親自把藥塞進她嘴里,她知道。
僵持了三秒後,她伸出手接過那排藥。
在他的監視下,她和著開水,吞下了一顆止痛藥。
「很好。」他滿意的將雙手交抱在胸前,點頭稱贊她,然後說︰「現在把嘴巴張開,好讓我確定妳真的有把藥吞下去。」
她怒瞪著他,但還是勉為其難的把嘴張開了。
下一秒,他大笑出聲。
「我是開玩笑的,天啊,妳真是可愛!哈哈哈哈——」
什……什麼?!
她呆住,驀然紅了臉,迅速把嘴閉上。
該死,這男人怎麼這麼……可惡!
他笑彎了腰,討人厭的笑聲,陣陣回蕩在室內,每一聲都讓她想抬腳踹他,但他已經笑著蹲,把地上的水盆端了起來,朝浴室走去。
她又羞又氣,卻見他突然將腦袋從浴室門口探了出來,笑著說︰「對了,親愛的,如果妳以為我會對熟睡又受了傷的女人做出什麼不軌的事,那就太瞧不起我了,我比較喜歡有反應,而且清醒的女人。」
她不敢相信的瞪著他。
「噢,當然,還要心甘情願。」他朝她眨了眨眼,開心的補充︰「如果妳有需要,千萬不要和我客氣。」
她不該回話,但那句話已經月兌口而出。
「除非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