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徐徐,湖面閃爍著金黃。
女圭女圭坐在石頭上,手拿雜志當扇子,掮著前方烤肉架的炭火。
兩個男孩在一旁和剛認識的孩子玩,亞歷士則拿著釣竿坐在湖岸旁。
他已經在那里靠著樹干坐了一個小時,一尾魚都沒釣到,幸好車上的冰箱里還有肉片,她先烤了一些給男孩們吃,他那釣竿還是不見一尾魚上鉤,所以她又替自己和他烤了一些。
果然,等到她把吐司面包夾著烤肉送過去給他時,他的水桶還是空的。
睡著了嗎?
他頭上那頂魚夫帽幾乎遮住了半張臉,一副閉目養神的模樣,她好奇的蹲下來偷瞧。
「什麼事?」
他突然開口,讓她嚇了一跳,尷尬的笑了笑,將手中的食物遞過去。「沒有,我以為你睡著了。」
他將帽子推高,伸手接過吐司,緩緩咬了一口。
她在草地上坐下下來,拿起自己那一份來吃。
今天的天氣很好,藍天白雲的,雖然陽光有些刺眼,幸好她早有準備,不只戴上草帽、墨鏡,還擦了防曬品。
這地方的景色相當宜人,湖光山色在前方向外延伸出去,水面反射著金黃陽光,因為是假日,湖面上有幾艘小船,另一邊的湖岸能看見不少來此露營烤肉的人們。
湖岸這一邊的人比較少,她知道他是刻意避開人多的地方,一路上,只要人一多,他就會戴上這頂魚夫帽和墨鏡,雖然他天生是衣架子,怎麼穿都很帥,她還是覺得這副打扮有點小聳。
「介意我問一個問題嗎?」
他瞥了她一眼。
她把他的沉默當作同意,開口道︰「你是真的喜歡這種打扮,還是你是通緝犯?」
他挑起右眉,眼底閃過有趣,緩緩道︰「如果我是通緝犯呢?」
「那麼我得建議你一件事。」
「嗯?」
「去整型會比較快,光是戴帽子和墨鏡是沒有什麼用的。」說完,她將最後一口面包吃掉,舌忝了舌忝手指上的醬料。
他嘴角微揚,「我會考慮。」
她聞言轉頭瞧他,噗哧笑了出來,「算了,我開玩笑的,你要是真去整型,我會被女性同胞怨恨的。」
「謝謝你的贊美。」他好笑的說。
「不客氣。」女圭女圭微微一笑,看看在一旁玩耍的男孩們,然後又瞥他一眼,忍不住又問︰「說真的,你條件不錯,他們兩個又還那麼小,你為什麼那麼反對再婚啊?」
他僵了一下。
怕他會想歪,她忙補上,「先說喔,不是我想嫁,我只是覺得你再婚對孩子和你都比較好喔。」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說︰「我沒有反對再婚。」
「那你先前把我趕下車?」她挑起右眉,哼了一聲。
這女人真會記仇,他苦笑的看著湖面粼粼波光,「抱歉,我父親一直希望我再娶,最近這些日子變得特別積極……」
「怎樣積極?送女人給你喔?」
她開玩笑的說,卻看到他臉上浮現詭異的表情,沉默著。
女圭女圭睜大了眼,「不會吧?他真的送女人給你啊?有錢人家果然不一樣,他送來幾個?等一下、等一下,別說,我猜,三個?五個?」
他繼續沉默。
「不只嗎?天啊,太厲害了,哈哈哈哈哈……」女圭女圭笑到一半,看他臉色越來越尷尬,忙道︰「抱歉,對不起,我忍不住,噗……」她趕緊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卻還是忍不住笑。
「算了,沒關系,那的確很好笑,只要我不是當事人的話。」他牽起嘴角,自嘲的說。
「好可憐喔。」女圭女圭憋著笑,報以同情的眼光,「不過你爸也太天真了一點,我媽頂多是在我耳邊一直碎碎念而已,她整天念著要我結婚,我就已經受不了打包逃跑了,難怪你會抓狂。」
他聞言,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雖然他曉得東方人通常較早婚,但先前心頭的疑惑又再度攀升。「你到底幾歲?」
「我?」女圭女圭指著自己的鼻頭,笑道︰「二十八。」
他嚇了一跳,「你開玩笑?」
「唉,我有時候也覺得時光飛逝啊。」她一副感嘆的模樣。
「你確定你真的不是十八,而是二十八?」如果只是臉就算了,但他怎麼看都覺得她的行為舉止實在不像有二十八。
「老板。」她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道︰「謝謝你的贊美,不過我們一定要討論我到底有多老嗎?」
OK,他想她的確過二十了。
他再笨也看得出來這女人的眼中開始冒出火花了,再說未滿二十的小女生是不會那麼在意年齡的。
抿唇忍住笑,他看著平靜的湖面道︰「當然不用。」
「喂,話說回來,之前那麼多女的,就沒一個和你看對眼的嗎?」她一手撐著下巴,又把話題給拉了回來。
這女人……
他好笑又無奈的瞥了她一眼,「跟你打個商量。」
「怎樣?」
「我們不討論你的年齡和我的婚姻,OK?」
她挑眉瞧著他,「如果我說NO,你會不會又踹我下車?」
「我沒有踹你下車。」他開口糾正。
「差不多了啦。」她站起身,拍拍他的肩頭,「你不想談也行啦,其實我只是覺得你爸會一直送女人過來,大概是擔心他兩個孫子沒人照顧。我覺得你用不著那麼抗拒或反感,干脆主動把自己欣賞喜歡的女性特質列出來,主動和你父親溝通,說不定真的能找到可以和你白頭偕老的老婆呢,對不對?」
什麼對不對,這女人嘴里說不談,結果還不是咱啦咱啦一路講下去,而且她自己還不是嫌老媽嘮叨結婚才逃跑的,現在竟然還反過來說他——
「喂,我告訴你喔……」見他一臉不以為然的模樣,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開口道︰「雖然我也是未婚,可我沒有抗拒結婚喔,我只是沒遇到而已,要是遇到了,也是會結的,OK?再說我和你情況不同,我是孤家寡人一個,你卻有孩子了,就算不為你自己,總也得為那兩個小的打算啊,了解?」
她話說完,就拍拍轉身走回烤肉架旁。
不知道為什麼,瞧著小番女的背影,亞歷士只覺得有點哭笑不得。
隔壁車子的太太走過來和她說話,兩個女人講得興高采烈的,大概講了十幾分鐘才離去,可才沒走兩步又匆匆走了回來。
小番女拿下辣椒醬給她,兩人再度站在車門邊聊起天來。
遠遠瞧著她笑咪咪的和那女人說話,他奇怪她怎麼不會覺得口干,也有點佩服她總能很快和人熟悉起來的特殊本領。
其實他們一路下來,很少會在一個營地停留超過兩天以上,但這些日子,三不五時的,就會有人送食物來,有時候是烤肉,有時候是生菜沙拉,有時候是隻果派,有時候甚至還會有家傳果醬。
他好奇她拿什麼和人家換,也不見她有特別煮什麼東西,他原以為她是拿她無聊時刻的橡皮圖章去,可她擺在櫃子上的那些橡皮圖章的數量也沒有減少。
後來他發覺她每到一個地點,都會和其他車子的人閑話家常,但他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麼那些陌生人會願意把食物送給她。
除了這個,她每天一大清早還會在車旁空地跳奇怪又緩慢的舞蹈,神奇的是,一向愛賴床的雙胞胎,竟然也一大早就爬起來,跟著她跳那奇怪又緩慢的舞蹈。
雙胞胎幾乎是纏著她要學的,因為他們不再賴床,加上似乎沒有什麼傷害,所以他也就沒有阻止,只是不懂為什麼孩子們會對那奇怪又緩慢的西瓜舞如此入迷。
他問過男孩們,他們卻告訴他,她說她就是靠跳西瓜舞才打贏那魁梧大漢的。
靠西瓜舞打贏魁梧大漢?她的瞎掰功力實在是一等一的高。
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听到自己的輕笑聲,他這才回過神來,只見小番……嗯,不能叫她小番女了,這女人已經二十八歲了……只見番女終于和那位太太聊完天了,卻又有另一家的太太走過來。
一個小時後,他確定,雖然她話很多,但她的人緣,真的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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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地、爹地——」
午後,猛然听到奈特的叫喊,在烤肉架旁收拾東西的女圭女圭和仍在釣魚的亞歷士立刻回頭,只見奈特趴在木頭搭架的老舊小碼頭上,滿臉驚慌,提爾和另一個孩子卻不見了,跟著晃動的水面突然冒出兩顆腦袋和小手。
「救……救命啊——」提爾奮力的喊了一聲,在水中浮浮沉沉的。
兩人一驚,雙雙跳起來沖過去。
他比她快,一到碼頭就縱身跳了下去,但兩個孩子在他們跑到一半時,就已往下沉了,他潛到水中,好一會兒沒浮上來。
女圭女圭一陣心驚,奈特臉色蒼白的緊抓著她的手,她正準備也要下水找人時,水面終于有了動靜,他一手拉著一個孩子,游到了岸邊,帶著他們兩個上岸。
另一個男孩的家人在這時才後知後覺的跑來,母親抱著不斷嗆咳的孩子又是哭又是罵,父親則頻頻向亞歷士道謝。
提爾咳出了一堆水,渾身濕漉漉地直發抖,嚇得忘了要哭。
女圭女圭跑上車,拿來毛巾,一條給了亞歷士,一條拿來包住提爾。
不知道是放松下來了,還是因為安心了,提爾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乖,別怕,沒事了……」女圭女圭抱住提爾,將他攬在懷中安慰。「沒事了,別怕、別怕……」
提爾一哭,奈特也跟著哭了起來。
亞歷士見狀一把抱起提爾,女圭女圭牽著奈特,一塊回到車上。他先替提爾洗澡,她則在房里安慰奈特,不一會兒提爾洗好了澡,雙眼紅腫的走進來,換奈特去洗。
女圭女圭替提爾穿上衣服。
她本想開口問提爾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見他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就打消了念頭。
等她替他吹干頭發後,他已經接近昏睡狀態了。
想他受了驚嚇,休息一下也好,就幫他在床上躺好、蓋好被子,這時奈特也洗好了。
「爹地呢?」沒見到亞歷士,她奇怪的問。
「在洗澡。」奈特乖巧的說。
「喔。」她也替奈特穿上衣服、吹干頭發,然後讓這也快睡著的孩子上床。
「女圭女圭……」奈特小小聲的叫她。
「嗯?」
「我們不是故意的……」他大眼里閃爍著憂慮,怯怯開口。
「我知道。」見他小臉上浮現不安的神情,她模模他的頭,安撫他。
「爹地……是不是在生氣?」
「我想……」她斟酌著字句,小聲說︰「他只是很擔心。」
「真的嗎?」
「嗯。」她微微一笑,在他額頭印上一吻。「乖,好好睡,別想太多。」
替奈特蓋上被子,她走出房間,看見浴室門是開著的,里面沒人,前面的小客廳和駕駛座上也沒人,她開了車門,探頭出去看,果然看見那男人坐在他先前釣魚的地方。
一陣忙亂之後,已近黃昏,橘紅的夕陽將山光水色染成一片橘紅,有如深秋一般。
他動也不動的坐在那兒,像在垂釣的孤獨老人。
知道他雖然看起來還很鎮定,但兒子差點淹死,顯然還是讓他受到驚嚇。她沒去打擾他,逕自將烤肉用具收拾好,再把他們換下來的衣服拿到附近的自助洗衣店洗好烘干。
等她將衣服拿回來時,卻見到他仍坐在那兒。
天色已晚,夕陽早就隱沒,只有附近露營車的燈光隱隱透出。
他沒拿燈過去,就這樣一個人待在黑暗湖畔,若不是他手中的香煙還有著一點火紅,她也不會注意到那邊有人。
「你曾經把魚釣上來過嗎?」
沒听到她走過來的聲音,乍听到她開口,亞歷士愣了一下,轉過頭來,見她逕自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見他發愣,她把裝了半桶水的水桶拿過來查看。「哈,我就知道是空的。」
他一扯嘴角,回道︰「我沒有在釣魚。」
「那你在做什麼?」
「在想你說的話。」
「嗯?」她呆了一下,「什麼話?」
「我是不是應該再婚。」
「喔,那個啊。」恍然大悟的同時,女圭女圭也有些驚訝,不由得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嘴角一彎,雙手抱著膝頭,側著腦袋,綻出一抹微笑,「嘿,你這個人還滿有趣的。」
「怎麼說?」他熄掉了煙,看了她一眼。
「忠言逆耳啊,很少老板會把我說的話听進耳里,就算他們明知道我說的話是對的。」她一扯嘴角,自嘲的說︰「可我老愛管閑事,又愛說話,看不順眼就忍不住要念,念久了,通常下場就是卡——」她伸出食指,朝脖子上一劃。
她的表情引人發笑,他噙著笑看她,「所以你常被開除嗎?」
「對啊。」女圭女圭沒好氣的說︰「連最近這次,已經是第十三次了。不過這次最讓人火大,想開除我就說一聲嘛,那王八老板找不到開除我的理由,竟然把生意沒談成的事贓到我遲到頭上,說我耍大牌,不想做就不要做,不拉不拉之類的。我會遲到,是因為我出車禍被人撞耶!我話還沒說一句,他就說把我開除了。我氣到錯失破口大罵的機會,直接收拾東西就走人了。」
他不知該說什麼,所以保持沉默。
女圭女圭干笑兩聲,無力的道︰「更慘的是,等我回到租來的公寓,遠遠的就看到它失火了。」
「失火?」他驚訝的重復。
「對,沒錯,就是失火,火光沖天、熊熊烈焰,卯起來給他燒。」她正色的點頭說著,「不是開玩笑的。」
「不會吧?」這女人也未免太衰了吧?
「更慘的還在後面。」她伸手搭著他的肩頭,一臉無奈,「我前男友和我雖然分手了,但我們還是好朋友,他剛好那時要結婚,就寄了喜帖過來,我鄰居好心將信轉回我老家,好死不死的被我老媽接到了,于是她就開始發揮三寸不爛之舌,卯起來碎碎念,所以我今天才會在這里,了解?」
听到這里,亞歷士忍不住哈哈大笑。
見他笑了,她微微一笑,這男人笑起來真是好看。
一片葉子落在他耳旁發上,她下意識抬手替他拿掉。
他微微僵了一下,笑聲逸去。
「葉子。」她秀那片葉子給他看,挑眉說︰「別緊張,我要是想嫁人,就不會落跑到美國來了。你知道嗎?你問題真的滿嚴重的。說真的,你是有婚姻恐懼癥還是對前妻無法忘懷?」
他尷尬的不知該說些什麼。
「啊,我問得太直接了嗎?抱歉。」發現自己說錯話,她暗暗罵了自己一聲笨蛋,有些小慌亂的干笑著開口補救,「呃……那個,我這毛病一直改不過來,你當沒听到好了。這大概是我到現在都還沒嫁出去的主因之一吧?哈哈。我主要只是想告訴你,下午提爾會落水並不是你的錯,意外總是會發生的,我會說那些再婚的事,並不是責怪你無法照顧孩子,雖然我覺得孩子們有雙親會比較好,但這種事除了當事人之外,旁人是無法斷定究竟如何才是真正的好……」
他的表情變得有些怪異。
天啊,她在搞什麼啊?她講話開始語無倫次了嗎?
女圭女圭慌亂的笑著,因為慌亂而更加喋喋不休,「我是說你可以試著和你父親建議的人選約會,用不著那麼抗拒,當然你也可以繼續維持單身,你將他們教得很好,所以這樣下去也沒有什麼不好,我只是、我是想……不管旁人怎麼說,只有你和男孩們的感覺是最重要的……」
話還沒說完,她就已經想把自己就地掩埋,更遑論這男人還一臉怪異的瞪著她了。
黑夜中的沉寂,讓她無形的尷尬迅速地堆疊著。
「呃……」窘迫的紅暈浮上臉頰,她干笑著匆忙的站了起來。「抱歉,我只是在胡說八道,你當我沒說過好了。」
她說完轉身就要逃走,他卻拉住了她。
她僵住,回頭看他。
他似乎對自己拉住她也有些驚訝,但那訝色只是一閃而過,然後他看著她,開口道︰「坐下。」
那幾乎是一句命令。
听起來很像,她卻感覺那有點像請求。
她的腦袋很可能錯亂了,命令和請求基本上是不可能混在一起的,不是嗎?
也許是因為他的語氣听起來很命令,表情卻帶著一抹奇異的困惑。
她瞪著他,大概兩秒,然後乖乖坐下。
他松開手,蹙眉瞪著前方暗沉沉的湖面,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拉住她,或許是因為他真的需要建議,而她和雙胞胎相處得很好︰事實上,她和大多數的人都相處得很好。
「你覺得……我應該問提爾和奈特的意見?」
「呃……這畢竟是關系影響到你們三個人的生活,不是嗎?」她小小聲的提醒。
他沒有開口,只是用手摩挲著長出胡碴的下巴,眉頭深鎖,然後他聲音有些沙啞的說︰「他們並沒有抱怨。」
「那是因為他們還小。」她遲疑了一下,才道︰「也或許他們根本不敢。」
他防衛性的緊繃了起來,「不敢?」
「你的態度。你完全不提你妻子的事,車上甚至沒有任何你妻子的照片,你簡直當她不曾存在過,還有,你一遇到不順心的事,就會立刻板起臉。你知道嗎?他們對你的態度,有時候幾乎是小心翼翼的,那實在不像是七歲的孩子會對父親有的態度,而且多數的時候,真的乖巧的過了頭——」
「我沒有板著臉。」他沉聲打斷她。
「你當然有。」她半點不客氣的點出事實,「你現在就是。小孩子是很敏感的,他們是最會察顏觀色的一群,他們從嬰兒時期就靠觀察大人的行為來做出反應。剛剛奈特在睡覺前,就一臉憂慮的問我,你是不是在生氣。」
他心頭一抽,喉嚨有些緊縮地啞聲道︰「我沒有在生氣。」
「我知道。」她輕聲開口。
「我只是……」他一手巴著口鼻,眼神陰郁。
「害怕擔心、驚嚇過度。」她幫他接話,然後嘆了一口氣說︰「不過你還是應該要把這種板著臉的壞習慣改掉。」
亞歷士知道她說得對,他還小時,也會因為老頭板著臉而畏懼。
「我不知道……自己有那麼嚴重。」他深吸口氣,盯著湖面,好一會兒才僵硬的說︰「我父親非常的嚴厲,我一直試著不要和他一樣。」
「嘿,相信我,你並不嚴厲。」她輕觸他的手臂,小聲開口,「只是有時候會板著臉而已。」
他一扯嘴角,苦笑道︰「我不知道該如何和孩子相處,他們的母親走了之後,我習慣性的讓工作佔據我多數的時間,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提爾和奈特總是跟在里斯身後,他們顯得緊張又畏懼,小手緊緊抓著里斯的褲管,而不是我的。他們縮在里斯後頭看著我的樣子,彷佛……我的管家才是他們的父親,而我只是一個必須被敬畏的陌生人。」
「呃……」她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找不到任何一句話。
「這兩年,我試著補救,盡量抽出時間來陪他們,學習如何照顧孩子,但顯然……」他有些苦澀的說︰「我做得不是很好。」
「也不是說不好啦,這種事情是需要時間的嘛。」她搔搔頭,然後說︰「照你說的,他們和你之間的相處情形其實已經改善很多了,你只需要,呃,別老是用命令句,還有記得不要常板著臉,要笑,懂嗎?來,像這樣——喔呵呵呵呵……」她伸手掩嘴吊高了眼,發出白鳥麗子的笑聲。
「要不然這樣笑也行,啊哈哈哈哈——」她雙手汊腰,擺出仰天長笑的姿勢。
「或是這樣,呵咯、呵咯、呵咯咯咯——」女圭女圭撫著胸口,開始發出介于火雞和土狼之間的哮喘笑聲。
「你還可以這樣。」她右手朝外一擺,左手撩著一嘴透明的長胡須,學著京劇里的人物,一踏步,開始發出豪邁大笑,「啊哈、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她夸張的示範實在搞笑,她連續示範了好幾個動作,他從一開始的錯愕,到哄堂大笑,直至最後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對了對了,就是這個樣子。」女圭女圭笑著搔搔他咖啡色的腦袋,又輕拍了兩下,以示獎勵。「好乖、好乖——」
他驚訝的看著她,女圭女圭發現他的視線,忙縮回手,尷尬地模著自己額前的劉海,笑了笑,「啊,抱歉,習慣性動作、習慣性動作。」
「沒關系。」笑意重回唇邊,他有趣的看著她,「謝謝。」
「嗯?謝什麼?」她呆了一下,兩眼睜大。
「你的安慰。」他指指腦袋,笑著說。
「喔,那個。」不知道他是說真的還假的,女圭女圭只覺得越來越尷尬,忙站起來說︰「我還有事要做,先回車上了,Bye。」
「Bye。」他仍在笑。
她和他揮了揮手,壓抑想拔腿就跑的沖動,轉身離開。
說真的,她今晚上丟臉丟夠了,不需要再增加一個,所以她用相當鎮定沉穩的步伐走回車上,直到上了車後,坐到沙發上,她才抱著枕頭,將臉埋在其中,紅著臉悶叫了好幾聲,然後才露出半張臉,看著自己的右手。
他的頭發模起來好舒服喔,讓人忍不住想多揉幾下。
還有他的表情,一副呆愣的模樣,看起來和他兒子根本就是一個樣,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
抱著枕頭笑了半天,她好不容易止住笑,卻發現心髒仍是跳得飛快。
唉,這男人真的是頗帥,笑起來更是可愛,害她忍不住不計形象搞笑給他看。
不過……她沒想到雙胞胎和他之間的問題竟然那麼大……
果然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想她七歲時,整天在家里到處搗蛋,雖然老爸常常請她吃竹筍炒肉絲,但她卻從來沒怕過老爸。
咦?為什麼呢?
她奇怪的坐直身子,皺眉想了一下。
啊,對了,因為每次老爸扁完她之後,都會趁她哭到睡著時,要老媽偷偷幫她擦藥,而且第二天早上,老爸的眼楮通常比她還要紅,她當時老是和他斗氣,一斗好幾天不和他說話,後來有一次半夜醒來喝水,听到爸媽的對話,才曉得每回老爸打完她,都會躲在房里內疚好久,還會被老媽取笑。
她這才知道什麼是打在女兒身、痛在老爸心,之後她就變乖了,呃,大部分的時候啦……
干笑兩聲,她模模臉,不由得想起家來。
明天……偷偷打個電話回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