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冬夜寒氣如刀。
挑著沉重的水桶,僅穿破襖的談珠玉瑟瑟發抖著,卻仍舊咬牙一步一步地將水桶自井邊挑回廚房倒滿瓦缸。
僵硬十指布滿了紅腫淤紫的凍瘡,往往破了也沒能上藥,任由黑血黏在指上,只能在深夜終于得已歇息的時候,顫抖著將手浸入溫水之中,那千刀萬剮般的劇痛每每令她眼前發黑,得使盡力氣才能咬住那哀號的沖動。
生不如死。
可她不能死,也不能逃,因為她還沒打听到囡囡的下落,她不能逃走。
談珠玉凍得面白唇青,將最後一桶水倒進水缸里,指頭已經凍得毫無知覺,艱困地扶著水缸,雙腳虛軟她滑落跌坐了下來。
她曲膝緊緊環抱著自己,疲憊得把頭埋在發臭破襖里,好半天後,才發覺自己哭了。
「囡囡……你到底在哪里?」
外頭雪花紛紛飄落,觸地無聲,也因為如此,出現在廚房門外,那陣試圖放緩的腳步聲听在她耳里,依舊清晰駭人。
她警覺地抬起頭,淚霧未干的美麗眸子布滿尖銳刺人的冰冷。
來人怔住,吶吶了半晌才找回聲音,「對不起,我……嚇著你了?」
阿牛哥?!
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她清艷小臉上的嚴峻防備之色依然未減,不發一語地盯著他。
阿牛哥是個憨厚的小伙子,自小就跟著他娘胡嫂子在談家幫工,並且親眼看見自家大小姐從一個美麗天真愛笑的女孩兒,遭逢巨變,淪落成一名飽受主子和下人欺凌的奴婢,做的是最苦的活兒,吃的是最冷最餿的剩飯。
他實在很難過。
所以他總忍不住暗中找機會幫她的忙,偷偷幫她劈完堆積如小山的木柴,雖說大小姐並不領情,可他也只求自己心里好過。
談珠玉慢慢地撐著水缸站起來,冷著臉就要出去。
「等、等一下。」他急聲道。
她腳步停頓,眼底戒慎之色更深。
「這個……你留著吃。」他笨手笨腳地從懷里掏出紙包,飛快地塞給了她,然後怕是她會扔還似的,緊張笨拙地退出廚門外,匆匆奔入夜色里。
談珠玉低下頭,打開了那暖暖的、猶殘留著他體溫的桑皮紙包。
里頭是兩顆雪白包子,泛著暖暖面香味,像一記重拳擊中了她的鼻梁。
又酸又熱又痛的滋味迅速在眼眶鼻端彌漫擴散開來,該死的淚水灼痛了她的眼楮、她的胸口。
她是談珠玉,徽州富商談三爺的大千金,為什麼她會淪落到需要一個下人偷拿包子給她吃?
鼻頭酸酸的,心口痛痛的,眼眶熱熱的,可是談珠玉還是迫不及待將那兩只包子塞進嘴里,狼吞虎咽;嚼吃的動作沒停頓過,撲簌簌往下掉的淚水也沒停過。
自那日之後,她在園子里遇見阿牛哥時,已不再滿懷戒慎地繞開路。
但她仍然低著頭快步經過他,不敢抬頭接觸他充滿同情的目光。
可命運沒有因此就稍稍善待她,數日後,她又因小小細故被秋菊用藤條打得遍體鱗傷,幾乎動彈不得。
當天晚上,阿牛哥在她睡的柴房門口放下一小罐跌打損傷膏,什麼話也沒說,眼里泛著淚光,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才走。
她目送他的背影離去,鼻頭酸楚,好半晌後才彎下腰拾起那罐藥膏。
掩上門,她就著油燈昏暗的微光,咬著牙慢慢褪下襖子,露出了僅著粗布肚兜的雪白肌膚,開始為自己上藥。
就在此時,砰地一聲,門猛然被人推開。
「什麼人?」她迅速攏緊襖子遮胸。
「好妹妹,是我呀。」不請自入的男人涎著臉笑,昏黃幽暗的燈光也掩飾不了那張長年受酒色摧殘得臘黃的面孔。「好哥哥看你來了。」
談珠玉渾身寒毛警覺地豎了起來,指尖顫抖著飛快將襖子穿好,後退。
「大少爺,已、已經很晚了。」她力圖鎮定,「上房的邊門就要落鎖了。」
「小堂妹,真真可憐見的。」他置若罔聞,色迷迷地走近,就要來拉她的手。「听說你挨打了,來來來,傷在哪兒?讓哥哥幫你揉揉。」
兩年來,她已被種種災厄磨難訓練出了野地動物的求生本能,她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落入他手里!
可是窄陋的柴房根本沒處可躲,也無處可逃,獸性大發的堂兄一下子便抓住了她。
「放開我!你、你要做什麼?」她死命猛踢掙扎,驚恐又害怕。
堂兄猴急地將她壓在身下,一手急急要解開褲帶,嘴里亂七八糟嚷著︰「好堂妹,我知道你留在這兒就是為了我,你也喜歡我的對不對?來來來,先給香個嘴兒,哥哥一定會好好疼你的……」
「放開我!」她拚死抵抗,「我留在這里是為了找囡囡,才不是為了你這個禽獸——」
「你這婊子敢罵我?」他惱羞成怨。「什麼囡囡爛爛的,那個小鬼早死透了——那夜在祠堂,你不都親眼瞧見了?」
談珠玉如遭雷殛,雙耳嗡嗡然,臉上血色頓時抽得一干二淨。
囡囡……死了?
死掉了。
震驚和悲慟冰凍了她的心髒、意識和四肢百骸。
她像塊破布般任憑壓在身上的禽獸上下其手,直到他急急褪下褲子,撩起她的裙擺就要頂入,談珠玉猛然驚醒過來。
囡囡已經死了,那麼她還留在這里做什麼?
她想也不想她張嘴狠狠咬下他的頰肉,在堂兄慘號哀叫之際,抓過一只腌菜用的瓦罐重重砸破了他的頭!
他腦門兒登時開花,應聲而倒。
她連夜逃出了談家。
談家怒氣沖天地報官要捉拿她,還派出了打手四處搜尋她的下落,揚言要把她這該殺千刀的賤人拖回去零剁碎剮!
她在城外的亂葬崗躲了三天三夜,白天藏在墳堆後頭,晚上蜷在墓碑邊睡。
夜里鬼火碧慘慘地飄浮著,野狗嚎叫著,冷風颼颼地刮過耳邊,冬夜寒霜露水凍得她瑟瑟發抖。
她很害怕。但是跟鬼比起來,她更怕的是人。
鬼從來沒有害過她,可是她遇過的每個人幾乎都曾經傷害過她。
第四天的深夜,談珠玉一路躲躲藏藏地模進城里,全身髒兮兮得像個乞兒,憔悴饑餓又疲憊地敲了一間破舊老屋的門。
她猶如驚弓之鳥,不忘警戒地環顧著四周寂靜黑夜。
門開啟,阿牛哥驚愕地看著她。
「我好餓……」她蒼白虛弱如鬼,然而淒慘落魄的處境卻絲毫毀損不了她驚人的美麗。「請你給我一碗飯吃。」
「大小姐……」阿牛哥局促不安,難掩心痛。
「我會報答你的。」她直視著他的雙眼,小手拉過他的大手,輕輕地放在自己柔軟初鼓的胸前……
隔日,睡在地上的阿牛哥醒來後,卻發現床上已空蕩蕩無人。
她走了。
商岐鳳在大廳那一記掌摑過後,這一夜,竟漫長如一生。
回首前塵舊事,血與淚,痛與悲,她似乎永遠無法擺月兌那如影隨形的惡運與苦難。
而天,終究還是亮了。
酸澀的雙眼望向逐漸攀窗越戶而來的明亮曙光,她卻覺得前方依舊一片昏晦黑暗無望。
唯有手里握著的玉瓶,隱約帶來了一絲溫暖和希望。
她還能對他抱有任何奢求和祈望嗎?
談珠玉深深地吸著氣,慢慢地束好了銀縷帶,慢慢地套上了繡著流雲的月牙色外袍,慢慢地抬頭挺胸,推開門跨了出去。
她是談珠玉,談三爺的掌上明珠,那個永不言敗的談珠玉。
一路上,若兒滿眼擔心,卻只能默默跟隨在她身後,跟著她穿越花廊曲巷,經過奴僕們奇異又窺探的眼神。
她臉龐雖浮腫青紫得難看,腰依然傲然挺直,眼神依然堅定明亮,依然美得令人無法逼視。
唯有談珠玉自知,她的心顫抖如風中秋葉。
只是當她走進往日轄帳的書房,赫然發覺一臉冷漠的商岐鳳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的心迅速沉了下去。
「自今日起,生意上的事用不著你插手了。」商岐鳳低頭審閱著,連看也未看她一眼。
腦際轟地一聲,談珠玉臉上血色瞬間褪得干干淨淨。
「為什麼?」她歷經千辛萬苦才勉強擠出這三個字,「難道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他終于抬眼望向她,眼神深沉而冰冷。
她心一痛,喑啞低語︰「是,賤妾知道為什麼。」
因為她的疏失,令鳳徽號遭遇巨大損失,商譽嚴重受創,他如何願意再信任她?
「我會負起所有的責任。」她目光堅定地迎視著他,「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價,縱然亡羊補牢,賤妾也絕不讓鳳徽號因我蒙羞。」
他冷冷地注視著她良久。
「滾。」
她身子一顫,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沒有再說任何一個字,只是慢慢轉過身去,她移動雙腳,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書房。
眼前盡是茫茫,背後俱是絕望……
她不知道她這一生,還有什麼立足之地。
這些年來,自己腳底岌岌可危踩著的這一片懸崖,已逐漸支離破碎。
臉頰仍腫脹淤青得可怕的談珠玉游魂般,步履麻木地走過了園子,一想起往後在每個絕望冰冷的日出日落,仍然得見到外面的人,見到任何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惡意臉龐,她就有種胃寒翻騰欲嘔的痛苦感。
她想要緊緊地環抱住自己,將自己縮成小小一團,暗暗地躲在無人的角落里,漸漸朽化成石,風吹過,就能破碎成千千萬萬粉末,灰飛煙滅。
她不想再面對任何人,面對任何事,她只想死——
爹,娘,囡囡,為什麼要活下來會這麼地難、這麼地痛苦?
細瘦的指尖止不住微微顫抖了起來,輕輕搭在腰帶上。
只要回到屋里,將這條腰帶解下來,然後甩到梁上,慢慢打成一個圈套……
談大、談二、談四的面孔一一閃現眼前!
「不!」她死命咬住唇瓣,藉那傳來的椎心劇痛震醒自己。「大仇未報,禽獸未亡,我怎麼能死?我不能死!」
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她就能繼續和命運搏斗下去。
談珠玉強迫自己一步步走下去,拾階過了曲橋,走過開滿 蘼花的綠牆,若兒不敢驚動她,遠遠地亦步亦趨,忠心跟隨。
直到她縴弱孤寂的身影一晃,陡然墜落——
「主子!」若兒慘然大叫,拔腿狂奔過去。
巨宅豪邸深似海,遠在另一頭的商岐鳳渾然不覺,在親自看過和「祖記」所簽合同和來往帳目細節後,沉思了片刻,隨即揚聲︰「備轎!」
藏青色大轎緩緩入了朱門大開,宛若巨獸張口的靜王府。
「今日吹的是什麼風?」靜王笑了。
商岐鳳漠然地負著手,緩緩回過頭來,眸光深沉復雜。
「商東家,你是大忙人,該不是專程來找本王喝一杯的吧?」
「商某想請靜王幫一個忙。」他沉默了片刻,終于開口。
「哦,什麼樣的忙?」靜王滿眼興味地盯著他,「話說回來,以商東家雄財巨勢,怎會有需要本王相幫之事?」
他嘴角微微一牽動,不知是自嘲抑或是諷刺,「王爺言重了。商某不過一介商人。」
「商東家太客氣了,」靜王笑吟吟的,「但不知是何事,竟有本王面子大過商東家的時候?」
「五船私鹽。」商岐鳳開門見山,也無多做解釋,只是三言兩語道明來龍去脈。
「事涉私鹽?」靜王沉吟起來,「這就麻煩了,事干國體禁例,商東家,你從不是如此大意不智之人啊!」
商岐鳳沒有為自己辯駁,只是平靜地注視著靜王。
「罷了罷了,既然是商東家的面子,那本王少不得就濫用一回特權,替商東家討還了那押著的一百四十五船絲貨,至于那五船私鹽就充公便是。」靜王一拍胸膛,十分豪爽應允。「再讓你手下那名主導此事的大掌櫃主動投案,由他一人出面承擔轄貨不周,致混私鹽之責,即可大功告成。」
「不。」他臉色一沉。
靜王的笑容瞬間一僵,「本王向來不違國家綱紀,今日已是破例一回,商東家切莫自誤。」
「商某是東家,咎責在我。」商岐鳳堅決地道,「請王爺高抬貴手,不追究他人。」
「本王不明白,難道商東家願意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掌櫃,自領重罪?」靜王皺起了盾頭。
「對。」他冷冷承認,毫不猶豫。
靜王高高挑起了劍眉,難以置信,半晌後,突然又笑了。
「既然如此,請恕本王直言,這個忙,本王不願幫!」
他一震。「王爺?」
「你自願出面承攬此罪,鳳徽號群龍無首,日後形同瓦解,可想而知。本王向來不愛看人做傻事,自尋死路,尤其是像商東家這樣的聰明人。」他擺了擺手,「眼不見為淨,本王是絕不做幫凶的,簡直半點好處也無。」
商岐鳳深吸了一口氣,臉色逐漸恢復鎮定。「王爺的意思,商某明白了。」
「是嗎?」靜王嘴角往上一揚,「當真明白?」
「只要王爺能鼎力相助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銳利目光緊緊盯著對方,「鳳徽號接受皇家插旗持股三分。」
「這提議還不錯,不過商東家何不索性大方些?」靜王又笑了,這次笑得好不老奸巨猾,愉快滿足。「皇家持的這三分股,不如就做干股之論,如何?」
不出一分一毫銀錢即可無償取得持股利潤,好大的口氣,好狠的出手,趁火打劫,便硬生生咬下了鳳徽號好大的一塊肥肉。
商岐鳳臉色陰沉得可怕。
靜王自然知道「逼虎傷人」是為大忌,心中倒也深為忌憚,萬一迫得商岐鳳一怒之下劍走偏鋒,聯合江湖勢力大舉反起,那才真教兩敗俱傷。
「這樣吧,本王做個保人,這三分干股皇家絕不白要了商東家的,」靜王口氣一忽兒硬一忽兒軟,滿面笑意親切。「往後有皇家做鳳徽號的靠山,無論南來北往,毋須通關派令,關稅只收一半,且暢行天下絕無阻攔,好不?」
商岐鳳嚴峻神色這才緩和了一絲。
他心知肚明,皇家對鳳徽號早已生染指分利之意,此番雖是有人搗鬼,卻也由皇家暗中首允能成事。
否則沒有最高上級默許,縱然收到密報,誰人敢真正上船抄貨?
「王爺既願做這個擔保,商某自然從善如流,」他陡然一笑,靜王沒來由寒毛微豎。「那麼待明日商某擬妥合同,還請靜王親自落款打契,並蓋皇家御寶小印為信,王爺以為如何?」
果然是個最最精明厲害的奸商。
靜王又是恨得牙癢癢,又不由得油然生敬。
有他親手「畫押」,有皇家御寶金印,皆是有憑有據,將來就算想賴帳也不行了。
「好,君子之約——」靜王豁然昂首。
「一言九鼎。」他擲地有聲。
果真是天大的亂子,地大的銀子。
談珠玉,看你給我惹了多大的禍!
商岐鳳臉色深沉陰郁得可怕。
直待回府,管家稟報,商岐鳳才得知談珠玉暈厥一事。
「命大夫來看看也就是了,這種小事何須來報?」他面無表情道。
「回爺的話,大夫已來診過。」管家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硬著頭皮稟知,「說是玉姑娘已有了一個半月的身孕。」
「你說什麼?」他大大一震。
「老奴該死、老奴該死……」管家臉色瞬間驚得慘白,急急伏倒在地,重重磕頭。
因爺下過命令,府中各房姬妾侍夜過後,都要喝一碗禁絕得孕的湯藥,玉姑娘那兒自然也得照規矩行事。只是玉姑娘一開始就不得寵,後來更形同打入冷宮,底下人見狀便懶待熬那碗形同虛設的避孕湯。
之後,沒料想玉姑娘卻又一夕翻身,一躍成為了爺的得力助手,不知為何,爺倒也不再在薔薇軒留寢。
與此同時,其他房里的主子們因嫉妒爭寵又鬧得凶,成日不是打奴罵婢,就是變著法子,一下子要裁制新羅衣,一下子又要打金銀首飾,攪得他這個老管家暈頭轉向,結果百密一疏,這才……
「爺,都是老奴的錯,是老奴粗心疏忽了。」管家顫抖著聲,差點涕淚縱橫地將前因後果盡稟分明。
听完之後,商岐鳳臉龐陰沉不定,陷入沉默。「她現下在何處?」
「回爺,玉姑娘在薔薇軒,人已經醒了。」
他冷冷盯視了老管家一眼,老管家嚇得腿都癱了。
「你,罰俸半年,自去二門領受十棍子!」
「是、是……謝爺輕罰,老奴下次決計不敢再犯了。
半躺在柔軟錦褥上,談珠玉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一樣,而且做的還是前所未有的美夢。
她不敢亂動,甚至連稍稍大口喘氣也害怕驚醒這個美好的、暈陶陶的夢境。
我懷孕了。
以為自己已經走到絕路,山窮水盡,再無翻身之日,卻沒料想,此時此刻,她月復中竟有了商岐鳳的骨肉!
她有了他的孩子,有了商家的嫡親血脈,她再度站穩了腳步,掌控了局勢。
顧不得虛弱暈眩感依舊,她緊緊地捂住了月復間,再也難掩狂喜地笑了起來。
她笑得好開心,好痛快,卻未察覺自己眼眶濕了。「有了這孩子,母憑子貴,又何愁大事不成?」
上蒼總算待她不薄……不,上蒼總算尚存一絲良知,不致教她一身血海深仇無處討還,只能含恨而終。
她又有了活路,那些禽獸就注定該走上死路了。
「主子,婢子親手炖了盅雞湯。」若兒小心翼翼地捧著熱騰騰雞湯,卻是滿面笑容,「你多喝點,從現在起得好好補一補身子,把肚里的小少爺養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傻丫頭,灶房里廚娘多得是,哪還需要你親自下廚做湯?」她眼底藏不住滿溢的喜悅和感動。
若兒警戒地四下張望了一下,壓低了聲道︰「主子,往後你入口的湯飯粥菜都由奴婢親手打理才好,這府里有心眼的人多,嫉妒你得孕的將會更多,咱們不得不謹慎些。無論如何,你和肚子里的寶寶萬萬不能有絲毫閃失。」
談珠玉悚然一驚,暈暈然的喜悅感瞬間消散了大半,隨即鎮定了下來。
「我竟一時疏漏了……」她一頷首,眼眶微微發熱。「好丫頭,幸虧你提醒。」
「主子平素待奴婢的一片心,奴婢若還不知感恩圖報,豈不是連禽獸也不如了?」若兒眼楮也紅紅的,小小聲道︰「若不是主子的恩德,婢子一家老小現今哪能有盤茶館生意可供溫飽?」
談珠玉眼神一黯,低聲喃喃︰「世上忘恩負情的人何其太多,你我主僕如今唇齒相依,尚能真心相待,也算是難得了。」
在這之前,多年來她唯一能相信的人,也就只有自己。
「主子,你寬心吧,現下你有了寶寶,往後鳳爺待你一定會另眼相待,說不定他一高興,就扶持你坐上正位了。」若兒光想像,就忍不住替她歡喜。
談珠玉下意識撫模著自己尚平坦的小月復,心頭一陣暖流通過。
寶寶。
她甩了甩頭,揮去脆弱的情愫,很快恢復理智。「不,爺並非是個感情沖動的人,對這孩子,他或者會另眼相看,可這正房主母之位,不到最後,還不知鹿死誰手,一切都言之過早了。」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個孩子注定將會是商府龐大權勢財富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談珠玉握緊拳頭,雙眸灼灼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