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好幾日都和他避不見面。怎麼可以在他這兩日筋骨不酸也不痛了之後,就不見人影了呢?害他也不知怎的,總有點想念那淡淡、甜甜又涼涼的燻衣草香。
他只要想起那一日好暖的太陽,好清柔的和風,她軟軟的小手,心頭就是一陣亂七八糟的砰跳。「真是活見鬼了。」什麼跟什麼?
他怎麼可以對她產生這種暈暈然、怦怦然的奇怪感覺?
就連對青梅竹馬的繡月公主,他都未曾有過如此澎湃怪異沖動的情緒呀!
「穆朝陽。其實那一天,只是因為突然出太陽,風太涼、花太美,所以你才會一時腦袋出現幻象,以為你跟她之間突然冒出了個什麼東西!」他瞪著銅鏡里的自己,咬牙切齒道。唉,但就算做出了如此斬釘截鐵的結論,卻還是不能夠安撫他騷動不安的靈魂。
昨夜他整整失眠了一夜,就這樣愣愣地听著窗外雪落下來的聲音。不行!這樣一點都不像他穆某人!
于是第二天,穆朝陽決定在冬雪降落,天氣分外清冷,腦袋格外清楚的時候,去苗艷青上課的地方堵人。
只要再見到她,他心里莫名其妙的神魂蕩漾感就會消失,然後他就會發現,她還是那個不正不經又尖牙嘴利、老是跟他唱反調的女人。
穆朝陽興匆匆地讓侍女們替他穿戴好了白玉冠、銀色鳳凰袍子、金絲靴,一身貴氣、風流容若地準備前往書齋大擺主子的架子。
可是沒想到堵人者,人恆堵之,他才走出朝陽樓不到三步,就被突然來訪的巡按大人給逮到了。
現在,他坐在舒適溫暖敞亮的琉璃廳里,手上端著五彩琺瑯杯,很努力地維持神智清醒不要睡著。
坐在他對面的年輕人,正在口沫橫飛,滔滔不絕的說著。
年輕人名唉紀藍海,本屆狀元郎,新任巡按,也是他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少年時一同讀書的同伴、長大後卻許久沒有聯絡的好友。面對好友、穆朝陽實在很不想打瞌睡,可是淮讓他昨晚失眠,而今天紀藍海又恰恰好談到他最不想談的話題——政治。
「穆兄,想必你也和我一樣,對于那些暮氣沉沉的保守派官員也不甚欣賞對不對?」紀藍海慷慨激昂地道︰「雖說他們堅持穩扎穩打,國家才能有穩健的發展,可是朝廷就是一部國家機器,一定要有新風氣、新格局,才能開創嶄新的未來……」
「哈……」他強忍住打呵欠的沖動。「……嗯、嗯。」
听見他「贊同」,紀藍海說得更來勁了。
「就拿這次賑災銀的押送事件來說,他們堅持低調行事,讓京城鏢局來護送賑災銀,可是朝廷大事怎能委托民問鏢局?
所以我堅持用軍隊護鏢,原因有三大點、六小項,首先第一點是……」穆朝陽要狠狠地擰自己大腿一記,才能夠讓沉重落下的眼皮子重新抬起,唉……
巡按大人紀藍海除了有碎碎念的壞習慣外,其實還是有一副憂國憂民、愛家愛的好心肝的。
此次河南水患,他比誰都要擔憂心痛,恨不得能腋生雙翅,用飛的把一百五十萬兩賑災銀送至災民手上。雖然嘴上說唯有軍隊才能震懾八方讓宵小匪盜不敢越雷池一步,可老實說,紀藍海縱然再不懂江湖事,也心知沿路不知有多少綠林黑道正磨刀霍霍準備要宰他這只大肥羊。
一百五十萬兩銀子是多麼令人垂涎,光憑一支護送賑災銀的軍隊和各地官府支援人力,又哪里能抵擋得了各路人馬下手?
這也就是紀藍海會親自上門找穆朝陽商談的原因。
只要名動天下的風揚城主答應護這趟鏢,甭說黑白兩道了,就連天王老子都不敢來打這一百五十萬兩賑災銀的主意。
只可惜穆朝陽看起來一點興趣也無,他只好草草結束滔滔不絕,如黃河泛濫的長篇大論,直接切入主題。
「穆兄,呃,我是打算……明天下午就走。」紀藍海朝他擠眉弄眼。進行暗示。
「喔,這麼快?那好,明日我定然備妥一桌盛宴,」穆朝陽整個人醒了過來,俊美的臉龐上布滿愉快。「並用百人鑼鼓數組隊奏軍樂,全城齊放萬只小白鴿。以為紀兄壯烈餞行——」
唉,暗示失敗。紀藍海只得從國家民族大義的方向下手,激動道︰「穆兄,河南百姓身在水深火熱之中,此時此刻該是中原大好兒郎挺身而出的時候,你怎麼還能這麼安樂地坐在這兒,當作這一切都與你無關呢?」滿足地喝完一杯上好白毫烏龍茶的穆朝陽,只是抬頭瞄了瞄他。
「巡按大人請稍稍控制一下您的唾液。」都噴到他這邊來了。
「穆兄!災區的百姓們流離失所者不在話下更不知有多少人連樹皮都沒得啃,連口干淨的水都沒得喝,你現在還喝得下這鬼茶?!」紀藍海激動到官帽上紅通通的簪纓絨球不斷晃動。
「非也非也,這不是鬼茶,此品乃是閩南山區里最純淨無污染的頂級白毫烏龍茶。」穆朝陽極有耐性地解釋。「紀兄如此曲解此等上好農產品,茶農們會傷心的。」
「你、你、你——」紀藍海已經氣到快爆血管兼吐血了。「穆兄——」
「紀兄,年紀輕輕火氣憊般大,這不似你平常為人呀。」穆朝陽微微一笑,慢調斯理地再幫紀藍海斟了杯茶。
「來,茶經有雲︰第一杯神清氣爽,第二杯通體舒暢,第三杯……」「平素俠骨仁、心的鳳揚城主究竟到哪里去了?」紀藍海猛然站起,忿忿道︰「如果穆兄不以天下蒼生為念,還是執意要做那見死不救的千古罪人,那麼我紀某同你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巡按大人話一撂完,便惱怒交加、頭暈目眩、淚流滿面外加腳步跟槍地走了。他身後的官兵們也失望又氣憤地跟著魚貫而出︰沒想到鳳揚城主竟然是個這麼冷血無情的家伙,虧他們平常還崇拜他崇拜得不得了呢。
文總管看著這一幕,沒有訝異之色,只是同情地望了主子一眼。披罵得狗血淋頭的穆朝陽,俊美臉龐上依舊笑意不減,「我有沒有說過,我實在很不喜歡他這樣動不動就嘔血三百升、涕淚滿衣襟的酸儒脾氣?」
「主子,紀少爺可能沒有听過「江湖險惡」這四字吧。」文總管邊說邊幫主子倒茶。
「是啊,他是我的好朋友,又飽讀聖賢書,只可惜仍然是個傻蛋。」他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道︰「他身後排排站的官兵里起碼有三個是冒牌貨,兩個是眼線,一個是奸細,他還同我商量得眉飛色舞,唉。」
「就是說呀,」文總管也嘆氣。「紀少爺護送的賑災銀要是在出城一里後沒有被打劫光光,我文字就倒過來寫。」其實朝廷拿出的一百五十萬兩賑災銀里,起碼有三十萬兩是城主自個人零花金里捐出來的,而且打從官方庫銀里起出來,開拔出發到風揚城來,短短半日路程就有鳳揚城一十二名高手暗中護銀,否則即使是在天子腳下紀少爺還以為銀兩絕對不會長腳跑掉嗎?
「有誰談機密要事,後頭會帶一大票閑雜人等的?」穆朝陽光想就火大,茶也喝不下了。
「他不如干脆在城門口貼張告示︰本官今日欲與鳳揚城主商議護銀事宜,敬請鄉親父老、江洋大盜蒞臨參觀指教。」
「噗!」文總管差點噴笑。
「你別笑,這事不是沒有發生過。」他冷冷道,「所以我對紀兄會如此不放心,實在是有例可循的……喂喂,你那是什麼眼神?」「小的這是求知若渴呀,主子。」文總管兩眼亮晶日關,嘴上說得真好听,其實擺明了就是想听八卦。
「可是,我為什麼要滿足你的好奇心呢?」他揚眉,似笑非笑的。
「主子!」文總管忍不住哀哀叫。「說嘛、說嘛,你跟小的說,小的保證不會跟別人說是你跟小的說的——」
「不要。」
「主子呀——」話只說了個開頭就等下回待續,最是教人心癢難搔啊!
穆朝陽自顧自的品起他的閩南頂級白毫烏龍茶,對于文總管的哀號鬼叫聲置若罔聞。
不知怎的,他一早起來憋著的那股忐忑不安突然全沒了。
嘿嘿嘿……他忽然覺得陽光高,天氣好,真是快樂得不得了。
「不要緊,待明兒下午打發完了小紀,我再好好跟她面對面,一舉擊破連日來心神不寧的迷思。」他喃喃自語,洋洋得意。
他鳳揚城主不是不能禮賢下士,不是不能虛納諍言,也不是因為和繡月公主的事擺不平而煩心,更不是為了他翩翩美男子居然被個小女子給迷得魂兒不知飛哪兒去,而感到羞愧成怒、積憤攻心。
他,純粹只是為了要讓這一位新來的管理干部知道,芳香療法是很有效,但不代表他就從此對她伏首稱臣。
他要讓她知道,誰,才是這鳳揚城的老大!「主子,您說我呀?」「不是你,是另一名高級干部,不是新來的,你不認識,也長得一點都不美艷,手指更是一點都不靈巧。」穆朝陽笑容一僵,他這麼說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連忙轉移話題。「對了,還是加派人手吧,把「流雲」和「追月」二組都派去全程護銀,順道讓他們暗中揪出內賊。唉,我還真是不放心小紀。」「是。」出錢請教師的大老板後來還是沒有去書齋,依舊不知道不止是他的心悄悄起了變化,原本該吟詩朗朗的書齋里,更是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隔天一早,穆朝陽依舊在侍女們的服侍下,穿衣、蹬鞋、後,神清氣爽地走出了朝陽褸。兩旁的侍女們,有的手捧擱放著三錢檀香的烘手暖爐子,氅,還有專門捧劍的、持拂塵的……系袍、綰發、梳洗過右的手挽著件狐皮大公子高貴優雅,侍女燦笑若花。就是這種氣派,就是這種排場,讓鳳揚城主連續三年榮登中原最佳衣著三連冠,也是京城里流行雜文公報「貴公子的秘密」中,票選為最受歡迎的封面人物。簡而言之,他,鳳揚城主穆朝陽,天生就是萬人迷。
萬人迷今天心情很好,笑容很迷人,腳步很輕盈,渾身充滿自信,直到看到頭上綁著白布條一臉如喪考妣的官方友人紀藍海。
「我心已死,道德淪亡。」他念出白布條上的紅宇,不禁啼笑皆非。「紀兄,何事嚴重到需要寫血書呢?」「我在抗議!」紀藍海氣呼呼地瞪著他,忽然想到不對一「血書?我沒寫血書啊。」「那你頭上那觸目驚心,鮮紅刺眼的八個宇是什麼?」穆朝陽指指他額頭問道。
「喔,這個呀,我臨時找不到硯台磨墨,恰巧桂大嬸在搓冬至用的湯圓,我就去跟她要了些番紅花水沾著寫下的。」紀藍海乖乖解釋,復又氣急敗壞的嚷道︰「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對你失望透頂,我恨我自己有眼無珠,竟認賊作父……」
「等等、等等。」穆朝陽哭笑不得。「這會不會太夸張了?」「不夸張!」紀藍海氣得幾乎要效法杜鵑泣血。「想當年咱們倆穿同一條褲子。玩同一只鳥兒……」「喂!根本不是同一只烏,我在我家玩我的畫眉,你在你家玩你的九官……」「那個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變了,你徹頭徹尾變了,你徹頭徹尾變成了一個冷血、自私自利、自驕自大、自以為是的可悲人物。唉,我心中這口郁氣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傾吐了……紀藍海氣呼呼的,一迭連聲痛斥道。
娘呀!
「你可還記得咱們習讀過的「討風賦」嗎?」紀藍海痛心疾首,完全沒看到穆朝陽臉色已大變。
「穆兄,「討風賦」里有雲︰飛揚成性,忌妒為心,濟惡以才,妒同醉骨,射人于暗,奸類含沙……」「快快快,倒車倒車,班師回朝一」穆朝陽急忙跟身後的侍女們猛揮雙手。
開始了,魔音穿腦就要開始了,來不及跑的話,輕則導致耳膜發炎,重則有精神崩潰的危險啊!一時之間,主子跑了,侍女陣陣驚呼東倒西歪。
就在場面亂成一團的當兒,好一個巡按大人果然是實力堅強,處變不驚,眼看人都不知跑哪兒去了,依然奮戰不懈,開始邊念邊找人。
「穆兄!穆兄,你要學會面對現實啊,人一時胡涂不要緊。最重要的是得知過能改啊……」沒錯,做人是要面對現實,但是更要審度時事,好適時做出最聰明的抉擇。
這也就是名揚天下的鳳揚城主穆朝陽,此時此刻會躲在樹叢里的原因。這樹叢是有名字的,它是特別培育出來的。冬天也會綻放清甜香氣的桂花樹……
但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桂花葉不小心戳進他的鼻子L里,害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哈瞅!」有腳步聲!糟了,他被發現了嗎?
就在他心下一緊,決定不惜使出神出鬼沒的移形換影神功,在被發現前迅速閃人之際——「老板,你蹲在那里做什麼?」一個嬌媚的聲音響起。
穆朝陽倏然站起身,頭上滿是桂花葉和淡黃色的小小桂花瓣。
「苗……」他又心跳如擂鼓,滿臉傻笑起來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苗艷青臉兒一紅嫣然一笑。天,她今天穿著一件紅緞滾雪白免毛的棉襖和絳紅色綢裙。小臉凍得紅紅的,美得令他幾乎停止呼吸。
他設想了好幾天,要對她鄭重聲明、劃清界線,但此時面對她,那念頭已經飛到九霄雲外了。
「在玩躲貓貓嗎?」明明知道最近只要遠遠一瞥見他,她的心跳就會變得分外奇怪,但苗艷青還是情不自禁替他拂去了發上的葉子和花瓣。
「不是躲貓貓,我是在躲一」陡地,他听到了熟悉的腳步聲,約莫再三十步光景就接近此地,穆朝陽神色一變,連忙一把抓住她。「快快快,我們快點躲起來,他來了!」「誰來了?」「恐怖人物。」他不由分說拉著她拔腿就跑。
苗艷青只得拎起礙事的長長裙擺跟著他往花園深處奔去,他厚實的溫暖手掌緊緊牽著她,風聲隨著他們的腳步咻咻響起。
「停停停!」她跑到一半才發現自己又沒做錯事,干什麼跟他腳底抹油?「我、我不玩了……厚!很累耶!」「那我抱著你跑。」
「才不要,我沒事跑什麼?」她抹了把額際沁出的熱汗,晃了晃被他牽著的手。
「奇怪了,你不是城主嗎?干嘛怕一個人怕到得跑給他追?隨隨便便召兩個高手來擺平也就是了。」
「如果可以動手,我早就親自來了,還用得著搖人來當打手嗎?」穆朝陽無奈地嘆息,沒好氣地道︰「最麻煩的就是我不能把他怎麼樣,所以只好有多遠閃多遠了。」
「那沒理由要我也跟著你一起跑呀!」她瞅了他一眼,微帶嬌慎道︰「還是你根本就是在整我,故意講個借口,好一大早就拖著我滿園子跑,看我汗流浹背狼狽不堪……你看,人家的發髻都松了。」
「天地良心,我看起來像是那麼無聊又幼稚的人嗎?當然是事關重大,十萬火急。」他注視著她美麗的團髻,雖然亂了,卻別有一番海棠初醒時的慵懶風情,心下不由得一動。
「再跑下去,我都成瘋女十八年了。」她哀怨地模了模半松開的發髻。
「呃……你身上有梳子嗎?」他的呼吸不知怎的有些急促起來,趕緊轉移話題。
「誰會隨身帶梳子?」苗艷青斜睨他一眼,「你問這個做什麼?該不會想要幫我梳頭發吧?」「跟我來。」穆朝陽沒有回答,只是拉著她的手,走向一處結冰的小清塘,那兒有座小小草廬,是平常園丁歇息、打水清理花具用的。
她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麼。
「來,」他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擦拭一只竹編的團凳。「先坐下。」「你要做什麼?」她一臉莫名所以地盯著他。
他輕輕將她壓坐在團凳上,繞到她身後,抽起了她插在發聖口里的一支月牙銀茶花簪。
她心下微微一震,感覺到長長的發絲整個披散背後,「老板……」他該不會當真要替她綰發吧?
不只她感到驚愕,就連穆朝陽自己也沒想過,他竟然會有親手替一個女人梳發綰發的沖動。過去每每讀到張敞為妻畫眉的橋段,他都忍不住再三嗤鼻,覺得張敞這位古人真是丟盡了他們大男人的臉。堂堂七尺昂藏之軀,怎麼會做出這種肉麻當有趣的行徑來呢?
但是在這一瞬間,當他撫觸著她柔滑如絲、烏長如瀑的青絲時,他突然發覺原來張敞的行為一點都不可恥。
厚!因為這並非屈辱,更不是酷刑,而是一種享正如此刻,她長及腰臀的發一寸寸滑膩地溜過了他的指縫問,他情不自禁把玩再三,不由自主掬起一把湊近鼻端輕嗅,一股甜香剎那問如蘭似麝地幽幽沁入心田,他輕輕嘆息。
「你的頭發好香,這是什麼樣的香氣?」他情難自禁地低問。
苗艷青臉頰紅暈更深,聞言回頭一笑百媚生。
「是鈴蘭草和柑橘花,你問這個做什麼?這是我自個兒調配洗發的香露水,是專門給女孩子用的。你該不會也想拿來用吧?嗯?」
穆朝陽差點被她這一朵笑奪去了魂魄。「怎麼不說話?你當真要跟我要配方嗎?」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抑下騷動的心緒後才開口,「這真是你自己做的?」「上次你都見識過了我的芳香療法,怎麼還會覺得訝異呢?」她拈花惹草可不止是用來提煉奇毒而已。
現在時代不同了,每個人都必須學會第二專長,要讓祖傳的技藝再度創新,發揮想象力,努力走出另一條康莊大道。
也許有朝一日,江湖上只要一提起用毒大家和芳療名師,就會同時想起她五毒教主苗艷青。
不過說也奇怪,他們怎麼講著講著,又講到這種不相干的事情來了?
「老板,綰發我自己來就好了,你不是在躲人嗎?說不定待會兒他找到這里,到時候你想跑也來不及了。」苗艷青微微側頭睨著他,縴縴食指輕點下他的胸口。
胸膛瞬間燃起了一團滾燙的火焰,穆朝陽突然覺得呼吸不順,大聲地清了清喉嚨,試圖擺月兌掉這突生的奇異燥熱感。
不是說好了,和她之問產生的感覺統統都是一時美麗的錯覺嗎?
可是為什麼現在他會覺得……麻煩大了「管他的。」他把注意力全放在她的頭發上,長指笨拙地梳攏過她的發絲,「我先幫你梳好頭發再說……你別亂動,待會兒頭發又亂了。」呼吸,深呼吸,專注在她頭發上,就對了,他越緊繃就越僵硬,越僵硬就顯得手笨。去!平常按律彈弦的靈巧都到哪里去了?
「你真的會嗎?」苗艷青有點不放心,狐疑地感覺到後腦勺好像有人的手在抖。
「你不要一個失手,簪子整個插進我腦門吧!」
「你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穆朝陽努力的和她滑不溜丟的豐厚絲滑長發打交道,忙得滿頭大汗,可是弄出來的發髻花樣卻是慘不忍睹,那支簪子還危危險險地在她頭頂比來畫去的。「呃……你的頭不要動嘛。」了。
苗艷青剛剛的輕松愜意全被他的動作給嚇跑了。「哪是我的頭在動?根本是你的手在顫抖吧。」
「開玩笑?我的手穩如泰山。」他死鴨子嘴硬,因死命盯著她的頭發,眼楮都快抽筋。
她連氣都不敢喘大一點,就生怕他一個錯手活生生血淋淋上演一出「失手插頭七寸釘,包公到此也看不清」的親情倫理大悲劇。最後,本來應該是好不旖旎浪漫的一件事,就在穆朝陽左梳右爬,這邊綰那邊抓,笨手笨腳的舉動中,瞬間走樣。
「我投降了!」他終于頹然地放棄,快要抽筋打結的雙手放開她的頭發。「對不起,我欠磨練。」終于甘願啦?
苗艷青又好氣又好笑地回頭瞅著他,心頭仍然覺得一陣甜蜜蜜、喜孜孜。
粗手粗腳,這表示他從來沒有幫其它女人梳過頭發,才會如此笨拙吧?呵,這代表她可是他的頭一個呢苗艷青低下頭,悄悄藏住了一朵開心的笑容。
「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比較喜歡你頭發放下來的模樣。」他趕緊補充說明。「以後都放下來好了,這樣也舒服多了,是不是?」「你呀,就別再硬拗了。」她接過他手上的簪子,熟練地盤起了個嫵媚的晚唐髻,月牙銀茶花輕顫顫地別入。
穆朝陽目不轉楮地凝視著她神奇的手法,「女人的手真巧。」他甘拜下風。她嫣然一笑,正要說話,忽然一陣氣喘吁吁的叫喚聲遠遠傳來「穆、穆兄,你快出來!逃避是……呼……
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他倆不約而同望向聲音來處。
「快溜!」穆朝陽急了,已經忘了要和她保持距離,長臂倏然一把摟住她,長腿邁開步子飛奔。
禽含食厚,那個書生還真是死不放棄!如果紀藍海把這種精神和力氣拿來對付那些想劫賑災銀的盜匪,甭說是護送到河南了,就算一路送到烏魯木齊也沒問題。
在飛躍過幾座小樓後,穆朝陽突然火大了,決定結束這種躲躲藏藏荒謬又窩囊的行為!
搞什麼?他堂堂一個鳳揚城主居然在自己家里四處奔逃躲藏,這成何體統?「也罷,我就跟他拚了!」他毅然決然面對現實,停住了腳步。被他挾在腰間晃到頭暈目眩到快翻肚的苗艷青,好不容易被放了下來,正想開口罵人,他卻搶先一步。
「听我說,」穆朝陽扶住她縴細的腰肢,將她抱到一處花牆上,柔聲地叮囑,「你先乖乖坐在這兒,我去把他引開!」
「那個口口聲聲叫你穆兄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害她跟著逃命,晃到腦袋都快掉下來了。
而她美麗又聰明的腦袋可是很寶貝的背後追趕的那個人,是他的仇家嗎?
如果是的話,那他根本不用逃,她只要彈彈手指頭,來人馬上就會化作一縷青煙,人間蒸發!
「緊張時刻,你千萬別出聲就是了,免得你也被他發現。」他煩惱地道︰「你不知道他這個人只要一逮著對象,壓根不管熟不熟,就是一番長篇大論,從盤古開天闖地能扯到一碗大鹵面所帶給生命的幾種敵示,總之。說有多嘮叨就有多嘮叨,你最好還是避之大吉。」「你在說誰呢?」怎麼听起來好像是在指桑罵槐,暗指某人的樣子。希望他指的不是她。
「我的青梅竹馬,當今巡按大人。」他仰望著她,認真地對她道︰「好好保重你自己,我先走了。」
「等一等!」她拉住他的袖子,「你為什麼這麼怕他呢?」
「我不是怕他,我是怕我的耳力喪失,精神錯亂。」他凝視著她,聲音溫和了下來。「但是沒關系,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待會兒……我再來找你。」苗艷青噗地一笑,嬌媚道︰「你不用擔心我。」
怎能不擔心?穆朝陽心底深處隱隱約約升起一抹憂心與戒備!他家的家庭教師今天不知怎麼了,忽然嬌俏迷人得不得了。萬一那個很少見過美女的書生突然對她一見鐘情,再見傾、心怎麼辦?不行、不行,說什麼都不行!
「他今天下午就走了,你就乖乖坐在這兒不要動,這邊很隱密,應該不會有人來的。」「那你怎麼不跟著留在這兒?」她對他巧笑倩兮。「不是說這兒很隱密嗎?」穆朝陽不自覺地回她一笑,陡然清醒過來。「不,找不到我,他不會死心的,反正無論他說什麼我就裝死,盡量拖延,等到他下午出發的時辰一到,他就不能奈我何啦,哈哈哈!」她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弄不懂他的邏輯。
既然那位巡按大人是禿子跟著月亮走,那麼她就算在鳳揚城里四處遛達,他也不會特別注意到她的呀。
苗艷青想得簡單,卻一點也不明白他此刻的私心與擔憂。
「反正你在這里等我就對了。」穆朝陽一本正經地交代,然後一閃身便穿過樹蔭花影間,驚鴻一瞥,蹤跡杏然。
「什麼呀。」她眨眨眼,一時問有些哭笑不得。
話說回來,她可是苗艷青,怎麼可能會傻傻听話地坐在這里干等?她輕輕一笑,隨即躍起身姿勢曼妙地飛點過樹枝,穿花拂柳地尾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