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好大。
明明是夏日的三、四點,應當是天色明亮的時刻,偏偏被午後雷陣雨這麼一攪和,整個城市登時變得天昏地暗。
梁圓圓正在幫一位客人排運程,說得對方點頭如搗蒜,痛哭流涕又感激涕零,完完全全將她當作一位偉大的心靈導師、一盞閃亮亮的苦海明燈。
「抱歉,居士,您的電話。」美月輕輕咳了一聲,滿臉抱歉地奉上梁圓圓的手機。
半途被打斷的梁圓圓忍不住懊惱地瞥了她一眼,「請對方留下姓名電話,我稍候再跟他聯絡。蔣太太,我們剛剛講到哪兒了?哦,對,您先生官祿宮的主星名為天相,入廟文職、武職皆可居高職位,然而他的天相星卻與陀羅星同宮,因此人際關系會稍欠融洽,做人做事經常遭受指責。」
「對對對,就是這樣,我先生的上司常找他麻煩,明明就不是他負責的案子,卻故意在眾人面前給他沒臉。」蔣太太滿臉佩服,又憂心忡忡地問︰「居士,那我先生到底該怎麼做比較好?有沒有辦法可以改改運還是什麼的?」
「嗯,我想蔣太太倒也不用太擔心,只不過蔣先生性格倔強了些,倘若他可以把身段放柔軟一點,不和上司當面起沖突,而且默默耕耘,他在一年後會走六年一次的大運,再加上他的本命星宿相助,到時候就有一次升遷的大好機會……」
蔣太太听得眉開眼笑,歡天喜地。
二十分鐘後,滿意的蔣太太終于起身離去,美月松了一口氣,急忙道︰「居士,是金夫人打來的。」
「金夫人?」她心猛一跳,忽然有點心虛內疚起來。
她真是太糟糕了,之前還在金夫人面前講大話,拍胸脯保證絕對會全力促成金毓堯的婚事,可是現在呢?
非但辦事不力,她還跟人家的寶貝兒子糾糾纏,就差沒有在月黑風高的夜晚對人家伸出魔爪……
她內心深處一個小小聲音忙著跳出來辯解︰話也不能這樣說呀,你今天早上不是還火速「喬」好了下一個相親人選嗎?
這次是走氣質路線的,一定能夠擄獲金豫堯那顆鐵血男兒心。
所以她對金夫人也算是有交代了。
只是,當她想起美麗與智慧兼具,氣質與才華等身的蘭慧心,就要和英俊挺拔,老練沉著的金毓堯相遇,她突然有種心在滴血的感覺。
梁圓圓頹然地捧住了隱隱脹大的頭痛腦袋,心里一片迷惘混亂。
她真是個大白痴,到底想怎樣啊?
「金夫人說,請你待會兒撥個電話給她。」美月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居士,怎麼了?你怎麼在揪頭發?」
「唉……」梁圓圓嘆了一口氣,無力解釋。「事情很復雜,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要是讓美月知道她現在的窘狀和困境,那她以後還怎麼好意思當美月的精神支柱兼暫時監護人哪?
她梁圓圓行走江湖多年來,一向是沒有在怕的啦!不管遇見任何人、任何事,她都能靠著一張舌粲蓮花的嘴,和一顆強壯堅韌的心,以及厚如防彈衣的臉皮,見招拆招、過關斬將、所向無敵。
可是真見鬼了,最近不知走什麼霉運?要撿牛屎,偏遇到牛拉稀,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送禮自用兩相宜的優質男人,偏偏又是對頭人……
不如……不要報復了吧?
她的心怦然不已,對這個念頭大大心動了……干脆就一笑抿恩仇,把他夾來配了吧?
可是這樣要怎麼向他母親交代?她又怎麼對自己的原則交代?
梁圓圓一時間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快要爆炸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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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通電話,是再次邀請她去吃飯的。
雖說不是鴻門宴,心底有事的梁圓圓還是吃得食不下咽,如坐針氈。
「好吃嗎?」金杜玉玫熱切地頻頻夾菜給她。
「好吃、好吃。」她點頭如搗蒜,猛扒碗里的美食,就唯恐被人家誤會自己不捧場。
在吃完了極致美味的金府家宴後,梁圓圓手捧著一杯人參茶,小心翼翼地望著坐在她身邊的金杜玉玫。
總覺得……莫名的愧疚。
尤其金夫人還是那麼慈祥,對她那麼熱情,可以說是推心置月復。
但梁圓圓只要一想到自己瞞著她,跟金毓堯私下有所往來,糾纏不清,就覺得好像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一樣。
「梁圓居士……」
她眨眨眼楮,趕忙正襟危坐。「是。」
「怎麼了?今天怎麼這麼客氣?」金杜玉玫慈藹地拍拍她的手,笑容滿面。「我看你沒吃多少菜,是胃口不好嗎?」
「不不,」她陪笑。「其實每樣菜都很好吃,我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了,但可能是今天早上吃太飽了,好像還沒有全部消化完畢的樣子。」
早上,金毓堯帶她去吃一家由韓國人經營的道地韓式早餐粥,除了點了高麗人參雞粥外,擺在面前足足有十碟子的小菜就夠她吃得肚皮朝天。
因為不知該如何回避那令她心慌意亂的英俊笑靨,再加上心里一直掛念著他是不是和蘭小姐已經見過面,又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麼打探消息,所以她只得把頭埋進粥碗里,一吃解千愁。
就這樣吃到她差點胃脹抽筋。
「原來是這樣。」金杜玉玫笑咪咪的點點頭。「對了,居士,我還真是要感謝你呢。」
「感謝我?」她一愣。
「是呀,毓堯最近心情好得不得了,那張撲克臉不時帶著笑容,別說我嚇到,連他爸都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金杜玉玫神情有著說不出的快慰,「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呀。」
「我嗎?哈,哈,哈。」梁圓圓干笑,心里卻是張皇擔憂不已。「還好啦。」
該不會他們知道她和金敏堯之間曾發生過的事了吧?
不對,如果是那樣,他們夫婦倆應該會很生氣才對。
「我和他爸都說,肯定是居士幫忙介紹的女孩太得毓堯的緣了,所以他才會這麼開心。」金杜玉玫不知底蘊,說得好不高興。「他呀,平常眼楮擺在頭頂上,無論誰家的小姐都不入他的眼,有一陣子我還以為他會不會是Gay呢!」
「Gay?」梁圓圓想起金毓堯渾身散發的陽剛味,還有那幾次狂野的擁吻……
金夫人的老花眼應該挺嚴重的。
「真多虧有你,否則我兒子還真不知道要推托婚事到幾時。」
「其實我也沒有做什麼……」她越听越心虛。
「話可不能這麼說,若不是你大力幫忙,還主動核對女孩子們的八字,千方百計安排他們相親,這事怎麼會這麼順利呢?原來我還想著,毓堯態度這麼強硬,今年紅鸞星動結婚生子恐怕是無望了,可是最近我這麼一瞧,呵呵!好像還有幾分意思了。」
她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因為一切的發展根本不是按照她一開始所期望的那樣,尤其是現在,她和金毓堯之間變得曖昧不明,不清不楚……
此刻金夫人對她的每一句感謝之詞,听在她耳里都是無比的刺耳與歉疚。
俗話說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她已經收了金夫人委托的前金,事情卻搞得亂七八糟,還隨時都有砸鍋的危險……唉。
「夫人,」她清了清喉嚨,態度變得小心翼翼。「雖說令郎今年紅鸞星大動,再加上有我敲邊鼓,算計起來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結婚可能性,只是您也知道,世事無絕對,我也不敢跟您百分之百掛保證呀。」
「不不不,居士,你太謙虛了,」金杜玉玫卻是對她信心滿滿。「有你出馬,我就安心了。」
「夫人,那個……」
「你不要再同我客氣了,你的效率真是沒話說,我瞧著我兒子最近喜上眉梢的模樣,說他沒對女孩子動心。那我是一個字都不信的。」金杜玉玫摩拳擦掌,充滿期待。「看樣子他今年結婚已經是不成問題,我得趕緊去挑將來要送給兒媳婦的珠寶……居士,依你看,送什麼珠寶比較好呢?」
「啊?選珠寶?現在提這個……會不會太早了點?」
「是這樣的,你也知道我只生了那麼一個臭兒子,實在很想有個貼心的小姑娘能和我聊聊天、逛逛街什麼的,所以我一定要讓未來的兒媳婦對我有個好印象,最好是能夠和我親如母女一般,」金杜玉玫兩眼閃現夢幻色彩。「這樣我就可以幫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每天帶去喝下午茶,還能陪我去出席那些無聊的宴會,在我悶到快睡著的時候說說笑話,打打屁……」
梁圓圓難掩羨慕地望著她。
天哪,有這樣的好婆婆,連她都想嫁給金毓堯了。
不如……她就弄假成真,生米煮成熟飯,霸王給他硬上弓好了。
她臉上不自覺露出了采花大盜式的婬笑,隨後又硬生生被自己嚇醒。
不行、不行,這樣算什麼呢?非但違背她做人的原則、職業的道德,而且還違反社會善良風俗。
不行不行不行,說什麼都不行。
「居士,你怎麼了?頭暈哪?怎麼一直甩頭呢?」
「啊?呃……對,天氣太熱,有點中暑。」嚴格來說,應該是中邪才對。
「中暑?泉嫂,趕緊拿白花油來,居士中暑了!」
看著為她一句話就心急如焚,關懷備切的金夫人,梁圓圓突然覺得胃翻騰絞擰了起來。
酸澀愧疚的悔意和自責像平地卷起的巨大海嘯,對著她當頭打了下來。
她到底在想什麼?她怎麼可以對金毓堯有邪念呢?這麼做,她怎麼對得起寄予她厚望,又待她恩重的金夫人?
梁圓圓做了一個深呼吸,心痛地下定決心——
為了所有人好,也為了不讓事情演變得越來越復雜,甚至到難以收拾的地步,就全力促成他和蘭小姐吧!
從此以後他們倆珠聯璧合,鴛鴦成雙,鳳凰于飛,她也死了這一顆騷動不安的心,不管是不舍,心疼,甚至是後悔,都豪邁地一口吞下肚!
她低頭盯著杯里熱氣蒸騰的人參茶,拚命告訴自己,眼眶會酸酸的,濕濕的,統統是因為被熱氣迷蒙了眼楮的緣故。
不會有其他因素,也不能有其他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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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七點整。
金毓堯的黑色BMW準時停在她家大門口,梁圓圓已經盛妝以待。
他愉悅的笑容在對上她濃妝又面無表情的小臉時,陡然消失。
又出事了。
他吸了一口氣,沉穩地打開車門,走向她。「早安。」
重新以梁圓居士專業裝扮面對他的梁圓圓,笑容很假。「早呀,金董。」
「出了什麼事?」他開門見山的問道。
梁圓圓暗暗心驚,面上卻波紋未動。「沒什麼呀,金董,您不是要去吃早餐嗎?我們走吧。」
他身形沒有動,只是挑眉。
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一天一夜,接下來做的事才是最正確的梁圓圓,不敢迎視他銳利的目光,卻怎麼也止不住心頭隱隱的揪痛。
她想哭。
不不,梁圓圓,拿出你的魄力來,千萬不要再被兒女情長牽著鼻子走!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才開口道︰「好吧,我想告訴你,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為什麼不能?」他眯超雙眸。
「我不喜歡你,你不喜歡我,何必浪費時間?」她故意說得很決絕。「你應該把時間擺在我幫你安排的相親對象上。」
「何以見得我不喜歡你?」金毓堯沒有被激怒的反應,也沒有任何激動的表情,只是淡淡陳述一個事實。
可惡!為什麼他不像電視上那些女乃油小生,一听見這樣的話就開始痛斥著她的不知好歹,不顧這些日子來他的悉心對待?
如果能這樣的話,那麼事情就輕松簡單多了呀。
「拜托,你該不會以為我陪你吃早餐是喜歡上你了吧?」她只得硬著心腸,發出很討人厭的死勢利眼的笑聲。「我還不是因為錢?若不是怕你告訴金夫人,讓我的任務失敗,將來拿不到金夫人答應給我的大紅包,我又何必那麼辛苦,每天早上七點不到就爬起來?」
夠狠了吧?快氣她,快恨她……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逼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但是她的手在發抖,她的眼圈泛紅,笑容僵硬……金毓堯不禁隱隱心疼起來。
「圓圓,你演戲的技巧很差。」他溫和的提醒她。
她呆呆地望著他,剎那間幾乎被他眼底的溫柔融化了……她心一酸,眼淚差點掉出來。
為什麼要心軟?為什麼要心動?天,她恨自己為什麼會陷在這個兩難的局面里?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梁圓圓握緊拳頭,冷冷地道︰「總之,蘭小姐是最適合你的女人,如果你這次再故意搞砸的話,我會告訴金夫人,請她另找賢良。還有,你的紅鸞星動是事實,我排的命盤絕對沒有錯,但是那已經跟我沒有任何關系了。」
話一說完,她轉頭就要走,金毓堯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結不結婚,對你而言真的這麼重要?」他深深地注視著她。
果然,蘭小姐又是她安排的相親人選。
難道她還沒有死心?
「不是對我重不重要,是……」她咽下苦澀,「對你,還有對你爸媽,都很重要。」
「那麼你呢?你心里怎麼想?」
「我怎麼想並不重要。」
「只是這樣?」他目不轉楮的盯著她。
「只是這樣。」她的語氣斬釘截鐵,「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還有,以後你也不要再來找我了,你應該多多跟蘭小姐培養感情,而不是把時間拿來浪費在我身上。」
「我從來不覺得和你在一起,是浪費時間。」他眸光深邃而堅定。
她一窒,鼻頭陣陣發酸,哽咽著勉強咽下喉頭硬塊。
「我要走了。」她握緊拳頭,挺直腰桿。「懶得跟你唆。」
她轉身就往回走。
「圓圓。」他喚著她的名字。
她腳步停頓,卻沒有回頭。
「你早晚得面對現實的。」
面對什麼樣的現實?她不懂,也不想弄懂。
這些日子以來,她的心已經夠慌、夠亂了,不需要再有任何非她所能控制的情感堆疊上來,壓垮她最後的一絲自制。
「我該面對的現實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你該面對的現實是——認真尋找屬于自己的幸福,好好對待真心愛自己的人。」梁圓圓沒有回頭,只是聲線不穩地開口。「就是這樣。」
她頭也不回地走進大樓里。
金毓堯只是靜靜地,目光深沉而郁郁地望著她的背影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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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圓圓抱著膝蓋,曲起腿坐在落地窗前。
卸完妝,也卸下了防備和偽裝,此刻的她小臉蒼白,脆弱得像個孩子。
烏雲又悄悄聚攏在天的那一邊,剛剛初綻的朝陽還能再燦爛多久?
雨,就要下了。
明明已經做完了她應該做的事,明白宣誓了她的立場,可是為什麼她卻覺得自己心底的某一個角落也逐漸變灰了?
眼眶里有雨雲慢慢凝結,她開始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
「居士?」美月有點不安地問︰「快要十點了,今天我們要去店里嗎?」
梁圓圓迅速眨掉淚水,以手背飛快抹去淚漬,清了清喉嚨,刻意輕快地道︰「去!怎麼不去?最近生意好不容易稍微有點起色,我們怎麼可以再懶散松懈呢?」
美月看著她,神色閃過了一絲異樣,低聲道︰「居士……對不起……」
「傻瓜,哪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她提了一口氣,想一下子站起來,卻腳軟踉蹌了下,幸虧及時扶住牆壁。「哎喲喂呀,我腳麻……」
「居士,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只是盤腿坐太久,腳麻掉了。」她擠出一朵笑,假意瀟灑地揮揮手。「走,我們開店去!」
不管發生什麼事,舞照跳,馬照跑,生意照做,只不過是胸口悶悶、胃糟糟,不會死人的。
她梁圓居士屹立算命界這幾多年,大風大浪見多了,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人、什麼事能夠擊垮她的。
包括金毓堯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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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這樣說,可是打從那天起,她就再也沒有接到他的電話了。
不只隔天,而是連續半個月,他的聲音和身影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里。
應該要松了一口氣的,可是梁圓圓卻發現自己居然得了失眠癥。
但人家失眠是晚上失眠,她卻是不管晚上多晚睡,早上七點就自然驚醒,然後再也睡不著。
天生的好胃口也消失了,不管吃什麼都覺得毫無滋味。
美月看在眼里擔心得不得了,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雖然梁圓圓每天看起來還是精神奕奕,卻一天比一天瘦。
就像此刻,她對著一個丈夫有外遇,上門來求助砍桃花的中年婦女解說命理,神情義憤填膺,說起話來口沫橫飛,但是誰看得出來她一整天下來只吃了一顆茶葉蛋?
美月憂心忡忡地看著她,真擔心她再這樣硬撐下去,終有一天會熬出病來的。
居士究竟怎麼了?
就算在生意最差的時候,她還是吃得鮑飽頭好壯壯,每天大著嗓門跑來跑去的,一點都沒有影響,可是現在生意逐漸轉好,她卻變成這樣……
「會不會是因為我的緣故?」美月良心陣陣刺痛,神情惶恐不安。「難道是因為我嗎?是我害的嗎?」
「什麼你害的?」梁圓圓的臉突然近距離放地大出現在她面前,眼兒亮晶晶。「美月,你在發什麼呆?李太太已經走了,下一位是誰?」
「啊?哦,對對對,下一位……」美月嚇了一大跳,連忙低下頭翻著面前的冊子。「是一位趙先生,要問姻緣。但是趙先生說他臨時加班,可能要七點才有辦法趕得過來。」
「七點呀……」她沉吟著。
「居士,因為我們七點就休息了,所以我已經幫他改安排在明天下午六點,這樣可以嗎?」
「沒關系,就請他七點過來好了,反正我晚上也沒事,遲點下班也無所謂……對了,你就先下班吧,我留下來等趙先生。」
「我陪你。」美月看著她清減不少的臉龐,胸口一熱。「居士,不管到多晚,我都陪你!」
「傻瓜,你怕我被壞人抓走呀?」梁圓圓忍不住失笑,「放心,我梁圓居士可是在命理界屹立不搖的仙姑,擁有萬人不當之勇……」
美月發愁地看著她。
該怎麼告訴居士,其實她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堅強和精明?其實在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豺狼虎豹都想乘機扯她後腿,捅她一刀。
其中包括八卦嬸,還有……
「乖,你先下班吧,就算去誠品K個幾本書也不錯。」梁圓圓微笑地模了模她的頭。「既然來到了大城市,就既來之,則安之,找時間走走逛逛,拓展自己的視野也好。以後你阿爸如果到台北來,你也知道要帶他去哪里玩,讓他知道你在台北可是混得很熟的。」
「居士……」美月心一酸,眼淚都快掉下來。
雖然居士平常嗓門大了點,火氣大了點,脾氣怪了點,可是她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美月霎時有股沖動想要告訴她,關于——
「對了,幫我去轉角的便利商店買杯思樂冰,我要芒果口味的,謝啦!」梁圓圓拍拍她的肩膀,說完又哼著歌回到自己的桌前算明日生肖運勢了。
「……好。」美月看著她,最後還是沒有把話說出口,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怎麼辦?她一定會被阿爸打死,給雷公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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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點,梁圓圓咬著筆桿,怔怔地望著面前的客戶生辰八字發呆。
夜已經很深了,繁華喧鬧的城市也逐漸靜靜睡去,車聲和人聲再也不復听聞。
整條命理街的招牌都熄滅了燈光,只剩下她的店依舊燈火通明。
她已經好累好倦了,可以感覺到疲憊侵入她的骨子深處,但她還是不想睡。
只要睡著,她就會自動在早晨七點時清醒,莫名其妙地盼望著有一個人,帶著笑容等待著她飛奔而去。
「梁圓圓,你做得對,你很有骨氣,你總算是快刀斬亂麻,把那些不干不脆的事統統切切切!切八段!」她喃喃自語,拚命為自己打氣。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不是嗎?
她才叫他走,他一轉身,就真的將她這個人忘得一干二淨,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梁圓圓困難地吞咽下熱熱的淚意,小手用力搓揉自己的雙眼。「還是我梁圓居士聰明蓋世、高瞻遠矚吧?早就知道他根本只是來亂的,幸好沒有真把他的話听進耳里,放在心上,否則他現在一定躲在什麼地方偷笑了。」
也說不定蘭慧心早就以溫柔婉約,才華洋溢的樂壇美人之姿,徹底地俘虜了金毓堯的一顆心。
想到這里,她胸口不自覺涌上了一股又苦又嗆的酸意。
現在他每天的早餐桌畔,坐的是蘭慧心吧?
慧心慧心,人家連名字都比她好听一百倍,學的又是優雅的小提琴,就連古典美人的長相都硬生生把她給比了下去。
反觀她,名字奇怪,脾氣也壞,學的還是紫微斗數、命理八卦……
梁圓圓突然幻想起,假若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個良辰美景時分,天上明月皎潔,滿桌的香檳美酒,英俊的金毓堯含笑而坐,蘭慧心縴縴素手,輕輕拉起一曲幽婉動人的小提琴曲子,分外增添不少羅曼蒂克氣息。
而她呢?
在美麗的夜景下,她端起香檳杯,深情款款地望著心上人,開口道︰「親愛的,你最近的驛馬宮不錯,遠行必遇貴人,可是疾厄宮有破軍當道,要千萬小心狂吐猛瀉,以及食物中毒喲!」
見鬼了!
她想到這里,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這樣還有什麼屁氣氛哪?
「梁圓圓,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她捧住苦惱到快爆炸的腦袋,低斥自己。「反正從此以後,他走他的陽關道,你過你的獨木橋,就對了!」
接下來的日子,她就等著收金夫人給的大紅包吧。
只要他能結婚就好了,管他是跟誰結啊?
梁圓圓硬下心腸,逼自己不再去想他,只要想著厚厚的紅包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