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素,外找。」雅媚捧著一堆玻璃杯走進吧台。
「誰找我?」該不會又是沐英吧。噢,不,眼前嬌俏艷麗的女子彷佛有點面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好,我是艷伶。」她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紹。
「-是……」
「上次宴會中我們曾有過一面之緣。」
「噢!-好,我記起來了。」就是那位美得令她有危機意識的女子,也是學甫家世交的女兒。
「請問-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嗎?」她才不相信這女人沒事來找她聊天,她曾在艷伶的眼中看到敵意。
「我想求-一件事。」她哀愁的語氣令洛素感到訝異。
「我?」該不會是來借錢的吧?不可能,瞧她身上的鑽石項鏈,和時時故意在她面前晃動的祖母綠戒指,就比自己那些銀行存款貴重上好幾倍。
話又說回來,戴這堆珠寶不怕被搶?好像有錢人家的腦袋想的都是和尋常人不一樣,真是怪人!
「求-讓給我。」
「讓什麼?」她莫名其妙。
「展大哥。」
「學甫?」
「我喜歡他,-讓給我吧!」
開玩笑,洛素最不爽那種富貴人家驕縱的嘴臉,以為有錢就了不起啊!「我為什麼要讓給-?」她反感極了,絲毫不客氣。
「無論-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
「笑話,-以為我在賣東西啊!」現在還有這麼俗的女人?天哪!
「展大哥是我的。」
「他屬于他自己,並不屬于任何人。」
「他根本不愛。」
「-又知道?」
「是他說的。」
「-發誓。」
「我……無論如何-不能擁有他。」
「Why?」她甚至懶得多說廢話。
「-不是他那個世界的人,-配不上他。」嬌美的容顏不屑地道。
「我配不上?-就配得上?」
「當然,我們的作風和身家都相配,而且學識、氣質相近,豈是-這平凡的女孩可比?」
「笑死人了!」雖然這也正是她素來自卑的一面,但是怒氣使她傲骨凜然,斷然反擊,「這是什麼時代,還有那種朱門對朱門、竹門對竹門的觀念?-太落伍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指我是麻雀-?」她冷笑,「人家就是愛我這只麻雀,而不愛-這只鳳凰。」
「-!」艷伶幾時曾受過這般侮辱,一向心高氣傲的她頓時氣紅了眼。
「喲!-不是牙尖嘴利嗎?」洛素總算出了口氣。
「我要告訴展大哥說-罵我。」她的眼淚終于掉下來。
「他不會信-的。」對于學甫,她可是自信滿滿。
艷伶掏出手絹,哭得梨花帶淚。
「-大小姐沒事了吧?請出去,本小店不歡迎找碴的客人。」
「我不會放過-的,-最好記住!」投下滿含恨意的一眼後,她甩頭離開。
「什麼玩意,她以為她是誰呀?英國女皇都沒這麼霸道,搞清楚是誰找誰麻煩,哼!」洛素怒氣騰騰,想到艷伶橫行驕縱的口氣就滿肚子火。
「洛素,那個女人是誰,怎麼這麼凶?」
「說來話長……」
「總裁,傅小姐找您。」
「請她進來。」艷伶說要去找洛素談談,不知結果如何?學甫急著想知道。
「展大哥!」艷伶淚眼盈盈地飛奔而來,美麗的臉龐哀傷痛絕。
「艷伶,-怎麼了?」學甫驚道。
艷伶故意哭得肝腸寸斷。「展大哥,葉小姐她……」
「洛素發生什麼事了?」他心頭一緊,急急問道。
「為什麼會這樣……」她痛哭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慢慢說。」學甫哄著,扶她坐下。雖然很想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仍捺著焦急之心。
「我……我去找她,想請教她情感上的問題,沒想到我才說了幾句,她就哈哈大笑……」艷伶抽噎道。
「怎麼可能?」洛素是個好心腸、軟脾氣的人,不可能在傷心人面前如此失態。但艷伶沒有必要對他撒謊啊!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驚愕地問她,她竟然說我們這種千金大小姐一向驕縱慣了,感情遭挫是活該。」
「不可能!」他知道洛素雖然對有錢人有點排斥、抗拒,但不至于說這種話傷人,這和她的個性不合啊!
沒想到他絲毫不動搖對洛素的信心,艷伶眉頭一皺,故意痛哭失聲,「展大哥,難道你認為我在說謊?好,咱們自小至大的兄妹情誼你都不顧,沒關系,就當我騙人好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來打擾你了。」她裝作憤然欲起身離去的模樣。
「艷伶!」學甫急急地捉住她的手。「-先冷靜下來,慢慢說,-們一定是語意上有所誤解。」
「誤解?我听得很明白,她說了很多話在在都是故意刺傷我,我不是傻子,難道听不出來好壞?」她眨動淚汪汪的大眼楮,瘋狂的嫉妒令她吐出句句謊言,「展大哥,我平時雖嬌氣些,但絕不至于誆你、騙你,你信得過我嗎?」
「我自然知道-的個性,但洛素的脾氣、性格我更清楚,她不可能故意刺傷-,不然我們現在就去找她,將事情弄清楚,好嗎?」學甫勸著。
「說來說去你還是認為我弄錯了,既然如此,我不想再說什麼。不過,展大哥,我勸你一句,別被假象所蒙騙,我曾听她說溜嘴一句話,說什麼『男人都很容易上鉤』之類。」
「洛素說的?」學甫皺緊了眉頭,這是什麼意思?
「我擔心她想對你不利,展大哥,你自己要當心,我這個做妹妹的真的不希望你受到傷害。」
所謂眾口鑠金,更何況艷伶靠著與學甫多年的感情,信誓旦旦地蝕毀他對洛素的信心,更深厚的牆亦可能出現破壞因子。學甫雖不至于全盤相信,但一向堅定的心在他視為親妹妹的泣訴下,開始也有了一絲不確定。
不明就里的他覺得艷伶沒必要撒謊,還是找洛素弄清事情真相吧。他明智客觀作下決定。
洛素死命地剁著黃瓜,將之想象成那女人的嘴臉。「真是長眼楮從未見過這種人,她以為她是誰呀?有錢就了不起啊!」嫌錢多可以拿去大捐特捐哪!
眼看著一條黃瓜快被她剁成黃瓜醬了,忽然一陣電話鈴聲大作──
「喂,誰問找誰?」
「-等著,我不會讓-好過的。」
「-──」這麼囂張的口氣就只有那女人說得出!洛素再次被點燃戰火,「-很煩耶!」
「呵呵!-等著展大哥找-算帳吧!」那頭接著掛斷電話,只傳來一聲「嘟嘟」聲。
「誰信-,滿嘴胡說八道,下次就別讓我遇見,保證剝-一層皮,否則我就把葉字倒過來寫!」氣得她血糖降低,又想吃冰淇淋消氣降火了。
「洛素。」
「學甫,你下班啦?等一下,飯菜就好了。」她暫時忘記不愉快,甜甜地招呼。她並不打算告訴學甫白天與艷伶的爭吵,畢竟他們青梅竹馬玩到大,她不想讓學甫夾在中間難做人,這事她決定自己擺平。
看著熟悉可愛的笑臉,學甫松了口氣,看情形並不是艷伶所想的那樣,他稍稍定了心。
「這蝦球不錯,多吃點。」望著他深情的眸光,天大的不快都煙消雲散了。
學甫微笑地接過,也體貼地挾過一朵香菇給她,一邊不經意地提起,「今天艷伶有去找-嗎?-們倆談得如何?」
提到她,洛素又煩又氣地道︰「別提了,真不曉得她是什麼個性,驕縱成那樣,有人會喜歡她才怪呢!不要講到她,我怕我會吃不下飯。」
學甫怔住,這些話和艷伶所說的不謀而合啊!莫非洛素真的這樣刺激她?
他並不想承認這事實,只是懷疑的種子悄然撒入心中,他想起艷伶淚眼凝望的淒楚,忽然一切都變得不確定了。
「歡迎光……是-!藝素坊不歡迎-,請出去。」洛素克制著想剝她一層皮的沖動。幸好快打烊了,店里已沒其它客人。
「我是來消費的客人,-憑什麼趕我?」在來之前,她已打電話請展大哥趕來了,她打算設下陷阱讓洛素跳進,誰教洛素敢與她作對。
「來消費?我看是來消遣人吧!」
「總之-沒權利趕我,也沒權利跟我搶展大哥。」
「-要不要臉?有幾個錢就想砸死人哪!」洛素幾乎想不顧形象地抓她一記。她說這話能听嗎?
「-才不要臉,勾引展大哥,貪圖的還不是他的錢?」艷伶有些發抖,看時間展大哥應該快到了,眼看計劃就要成功了,她幾乎忍不住得意興奮的心情。
「就算我貪圖他的錢又怎樣?他被我勾引又關-啥事?再怎樣都不用-這個得不到愛的嬌嬌女來批評。」洛素大吼︰「-給我滾出去!」
艷伶霎時轉變的悲苦表情令洛素微微一愣。
「展大哥!」她撲向正好踩進門、听見洛素吼叫的學甫懷中。
學甫的俊臉上滿是不敢置信的傷楚,他白了臉,卻搖著頭,似乎要抖落腦中所接收到的訊息。他不相信,但事實卻如此深刻地狠狠劃過他的心。
「學甫,你來得正好,她實在太過分──」洛素驀然發覺哭訴的權利竟被艷伶給佔去,胸腔間的委屈瞬間化為酸楚。
「洛素,-不用說了。」學甫深深吸口氣,打斷她的話,試圖壓下那股椎心刺痛。「我不相信這是真的,我不願相信,但是……」他再也說不下去了,震驚和悲憤擊倒了他。
「你……你在說什麼?」洛素心跳加速,有什麼事弄錯了?一定有某事被弄錯了。
「展大哥,你現在知道我沒騙你吧?」
「傅艷伶,-閉嘴!」洛素怒吼。
「-沒資格凶她。」他最痛心的是她的欺騙、她的不真心,她的一切一切竟都是假的!痛入心扉的是自己深深付出的這份愛,竟是她玩弄的對象,他的摯情……竟如此不值!
「展學甫,你到底說不說發生了什麼事?」洛素急于解釋,卻又不知問題出在哪兒,她直覺這事的震撼非同小可。
學甫-亞著嗓子,沉重地道︰「若非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我絕不相信-怎能如此欺騙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以往的溫柔與善解人意到哪兒去了?」
「她之前說過……說你既然已經上鉤,她就不用再裝了。」艷伶以柔弱的姿態撒著謊,更加刺激了學甫。
「沒想到我真心愛著的女孩,竟然是裝出來騙我的……我總算沒有傻到底,能親眼看清楚-的真面目。」
他一時被艷伶刻意營造出來的情景和所謂的「真相」所蒙蔽,怒火燒去了他的理智,他悲痛地嚷道︰「沒想到……若不是我親眼看到-的言行……-根本和吳韻晨沒兩樣!」
椎心的刺痛扎入洛素的心,她不敢相信地說︰「學甫,你不是講真的……」
「-為了得到『展氏』的財產,甚至不惜拿處子之身來博取?夠聰明,我差點就上了-的當。」傷心至極的他只想傷害她,來發泄自己的痛心和悲哀。
這話宛如五雷轟頂,洛素臉色霎時反白,一顆心碎成片片……
雅媚剛巧端咖啡出來,連忙扶住搖搖欲墜的洛素。
「展學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雅媚叫道,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的哀絕,和被出賣的痛楚。
「雅媚,」洛素穩住自己,死命地制止她。「別說了。」她已痛得麻木。心死了,該就是這種感覺吧!
「展……展先生,我替自己悲哀,因為明知不是你圈子中的人,卻偏偏放縱自己愛上你。我配不上你,這是我一再欺騙自己、說服自己漠視的事實。」
她凝神望向傷痛欲絕的他,俊美的面孔既憤怒又悲傷,她驀地綻放出一朵淒美的笑。
「雖然你覺得被騙了,但我仍要告訴你,和你認識的這些日子以來,我很快樂,從不後悔愛上你,也從不後悔把自己保持了二十二年的貞操送給了你……雖然你鄙視它,不過都無所謂了。至于。」她看向艷伶,後者縮入學甫懷中輕顫。「再也不用求我把他讓給-了,現在一切都與我無關了。」她淒然一笑,看得學甫心痛隱隱。
「展先生,你不介意我回去收拾東西吧?」說完,她異常冷靜地回頭問雅媚,「幫我向華姊請假好嗎?」
「洛素……」看她腳步不穩地走向門口,學甫忍不住開口,「我開車載。」
「也好,」她沒有回頭。「這樣快些。」
「展大哥,別丟下我。」艷伶輕嚷。
他只是點點頭,扶著她走向車子。
洛素靜靜地收拾衣物,蒼白的臉看不出是何情緒。
「我並沒有趕。」他粗聲地道,想掩飾自己的心軟。
「不用你趕,我自己知道分寸。」依舊听不出情緒。
「我……我可以給-五分鐘解釋。」他拚命想給她機會,雖然頗氣自己的不忍心。
「不用了,留著听艷伶的哭訴吧!畢竟我『罵』了她很多話,五分鐘恐怕不夠。」
「洛素……」他痛恨自己言語間的遲疑、不確定。
「抱歉,我到你的房間拿一下東西。」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尾隨她進入房間,好像很舍不得……不,是她存心欺騙他,他親耳听到、親眼看到她那樣對待艷伶。
「好在我的東西一向不多,」她整理出兩個旅行袋。「等我把那一箱東西抬出去丟,我立刻就走。」
箱子里裝的是幾瓶保養品,還有一堆愛情小說,它們曾經伴她度過無數晨昏……幾株松葉牡丹,小巧的花朵依舊,她卻帶不走。
「終究養不活……」她輕撫那花瓣。「還是得丟。」
「我可以幫-養。」他再度痛恨自己的立場搖搖欲墜。
「謝謝你,但是艷伶未必喜歡它們,害你們傷和氣總是不好。」
「這不關艷伶的事,別扯到她。」
「噢!對不起,我又冒犯到她了。」她微微一笑。
「洛素……」他害怕她那種冷靜的表情,好似對一切都不在乎了。
背起了袋子,捧著紙箱,她忽然又想到什麼地放下,伸出了細瘦修長的手指,上頭一只翠玉戒指正閃著綠波。
她拔下來交給他。那是他母親送給她的見面禮。
他沒有接過來,只是看著她,聲音-亞。「留著。」先前的怒氣已消逝無蹤,只剩下不舍、憐惜、哀傷……
「不了。」她輕輕搖頭,依然微笑,那麼雲淡風清。「留給艷伶,順便替我謝謝伯母。」
「又是艷伶──」
「別扯到她。」她替他說完,淡淡一笑,重新戴上那副可愛的大眼鏡,遮去了幾個月來靈動的眼眸光彩。「沒關系,以後再也不會扯上她了,因為以後你不會再見到我,所以……」她終于露出一絲淒怨,「再也扯不上她了。」
「洛素!」他揪痛了心。
她深深地看著他,彷佛要將他刻入心海……最後,她笑了,「別說再見哦!說再見可是會再見到我的。」她笑得宛若初見面時的天真明朗。「那可就不好-!」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瘦削縴細的身子像似被風一拂就會倒了。
學甫猛一拳捶向牆壁。他失落了自己的心,痛得似乎淪入火炙的地獄。
「沐英!沐英!」洛素一邊按門鈴,一邊著急地喊著。
「洛素?」沐英打開門,嚇了好大一跳。
「我們去澎湖吧!」她笑得好燦爛,彷佛要凋零的玫瑰在最後一-那所射放出的絕艷。
「去澎湖干嘛把全部的家當都拎出來?學甫呢?」
這名字幾乎震掉了她掛著的笑容。「他沒空。」
「蕭維也挪不出時間,看樣子只好咱們兩個自己去了。」
「都好。」她渴望回到故鄉舌忝舐傷口。
于是,她們搭乘當天最晚的班機,飛到了澎湖。
這一夜,學甫將自己灌醉,想不去憶起她那蒼白的笑、縴弱的身形……但是愈想忘記就愈是拂不去。
藉由老公的通訊網,雅媚找到了學甫的公司。雖然得知他就是展氏集團的總裁,令她驚愕良久,但是那股正義感支持她沖上去。
「-沒有預約,總裁現在有事在忙,請-稍等一下。」
「我要見他,馬上!」
「小姐,-──」
顧不得那麼多,雅媚猛沖上門,一腳踹開厚重的橡木門,里面一大群人愕然的轉頭看向她。
雅媚豁出去了,她大刺刺地站定,「抱歉,我有事找展先生。」
學甫示意,所有的人靜靜退去。
「有事嗎?」
「虧你主持這個跨國大集團,竟然看不清洛素的為人!」
「我相信我親眼所見。」
「你只听了一半!」她怒氣沖沖地說,「我自始自終都在吧台,我听見了一切。」
「我如何能相信-?」實際上他的心已活過來了,想要弄清楚這一切。在怒火退去、理智回復後,他的確不相信洛素對自己真的沒有愛,他不相信。
「信也好,不信也罷,我話說完就走人……」她開始敘述,自那天她進去叫洛素,直到昨日他進來前所發生的情況。「你應該明白洛素最吸引你的特點是什麼,我相信那和我們所感受到的她一樣,是那般天真純淨、自然不造作,對人世間的事物都抱持著最真、善、美的觀感;在她看來,無一不是最好的。在我們心中,最珍惜的是她散發出來的愛,讓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感受到那份溫暖……」她沒有忽視學甫緊握的雙拳,懊悔悲痛的眼神。她知道,他相信了。「她值得你傾今生去愛。」她靜靜地下結論。
「我……錯怪她了。」想起對她的那些指責,他不禁冷汗涔涔。「洛素……」盲目的懷疑使他做了什麼樣的錯事啊?
「至于那位艷伶,我想是嫉妒使她這樣傷害洛素,你就看著辦吧!」
「洛素……」他揪緊了心,發誓要找到她,永永遠遠將她呵護在他手上,再也不使她經歷任何傷愁了;他要讓她每天都綻放最真的笑顏。他發誓,就算傾一生的時間,也要找到她,向她認錯,再說上億萬次的愛她……
洛素再次按下錄音機,幽美淒傷的旋律緩緩滑出──
片片黃葉落在街頭忍不住的秋,
關于我和他的故事忍不住的我,
曾經對我自己承諾愛他到最後,
情到深處人生如夢悲喜都無由,
有緣才能相逢喝一杯酒,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陪我到最後,
……
花自飄零水自東流,人從此沉默,
愛有多重情有多濃只有自己懂,
何必問我何去何從,處處可飄泊,
情到深處歲月如酒,醉過方罷休。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別問舊傷口。
(作詞︰厲曼婷)
沐英擔心地看著洛素,自從來到澎湖,投宿在她外婆以前住的舊房子後,她就一直郁郁寡歡,整天反復地听這首「別問舊傷口」。心細如她,自然知道一定發生什麼事了。
打消了欲往吉貝島旅游的念頭,她坐下來。
「洛素,-這幾天怎麼了?莫非和學甫有關?」沐英沒有忽略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悲痛。「-和他之間有誤會?」
「沒有啦!」
「別瞞我,-這些天來的愁容,白痴也看得出來發生了什麼事。」
「一切都無所謂了。」她感傷地笑笑。
「洛素──」
「別問舊傷口。」她的眼光眺向那片綠野,隱約可見碧海。
「別這樣。」
「別誤了上吉貝的船期。去吧!我沒事的,待會兒我想去天後宮拜拜。放心吧!」她揮揮手,硬將沐英推出門去。
@@@
「陳建成,劉華潔……都到齊了嗎?唐沐英!」導游喊道。
「等等好嗎?」沐英找到公用電話投下零錢,撥號。「喂,麻煩請接蕭總。」
「喂,沐英?」
「阿維,我現在在澎湖。」
「-自己去了?那洛素呢?」
「她也在。」沐英道,「我就是想和你談她。」
「學甫這幾天找她找得快瘋了,-們到底……」
「洛素好像和他有誤會,現在整日愁容滿面。」
「既然有消息了,我馬上通知學甫。」
「好,我們住在洛素的外婆家,地址是馬公市澎南區……」
「我馬上通知他。」
「唐小姐,好了嗎?」導游嚷嚷。
「好了。」她匆匆地掛斷電話。
澎湖的晴空艷陽亮得俏麗,沐英希望等學甫來了後,也能使洛素的心萬里無雲、蔚藍明朗。
古色古香、建于明萬歷二十年,列為國家一級古跡的天後宮,是全台最古老的媽祖廟。巍峨的殿宇、誠心的信徒,聖香裊裊環繞升空,帶著無數誠摯敬意上達天後。
洛素拈香肅心跪拜,心中一片祥和,似乎內心的傷痛都被這股寧詳慈-的氣氛所沖淡。
「小姐,來,一起吃個加寶瓜,剛從井里汲上來的哦!」熱情的阿婆剖著澄黃的加寶瓜,邀請道︰「這瓜放進萬軍井中,可比自冰箱拿出來的還冰哩!來,吃一塊吧!」
「謝謝。」洛素謝道,接過來咬了一口冰涼透心底的甜瓜,她不禁一陣悸動,淚水隨即涌了上來。
「怎樣啦?不好吃嗎?」阿婆擔心地道,「-人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個醫生?」
「沒有,我只是想起我阿嬤。」眼前這個慈祥熱情的阿婆,儼然就是記憶中阿嬤的翻版,有著澎湖人一貫的淳樸親切。
「唉!傻查某囝哪!別想那麼多,-應該活得快快樂樂,這樣-阿嬤才會歡喜啊!」阿婆慈祥地安慰道,「來,別傷心了,再吃一塊。」
她淚眼汪汪,感激地再咬了一口,忽然月復內一陣反胃,強欲嘔吐的感覺令她臉色一白,捂住了嘴巴。
「-臉色很難看,是不是不舒服?我帶-去看醫生。」阿婆關心地說,布滿歲月風霜的臉上滿是關懷。
「多謝,我待會兒再去看。」她強捺下那股不舒服,勉強笑道︰「謝謝,這加寶瓜很好吃。」
「吃得甲意就好。」阿婆笑咪咪的說。
洛素又信步走至觀音亭,身旁一大群年輕的觀光客騎車笑鬧而過,撒落了一地青春。
自己不也曾是這般快樂無憂的嗎?曾幾何時,她也識得愁滋味了?也嘗到這種情字帶來的苦澀了?她寧願自己仍是從前那個不識情字的小女孩,那般清逸自在;此刻雖然時時會想起和學甫在一起那種甜蜜無比的感覺,但是接續而來的卻是無底的苦痛。
太陽好艷,令她幾乎睜不開眼,一陣暈眩頓時捉住了她。
她再也無力抗拒那股迷眩,任憑自己墜落……
「洛素,洛素!」
「醫生,她怎麼還不醒?」
「她體質虛弱,再加上懷孕初期的不適,使她的身體一時沒辦法調適過來,因此會有這種昏迷的現象。但請放心,她隨時會醒過來的。」
「謝謝你了。」沐英目送著醫生離去。
「沐……沐英?」洛素眨眨眼瞼。
「洛素,-總算醒了,嚇我一跳。」沐英松了口氣,「我擔心死了!」
「我……在哪兒?」她覺得反胃情形已漸平息。
「海軍醫院-在觀音亭昏倒了,被路人發現,叫救護車送過來。還好-身上帶著我的Call機號碼,醫院才通知得到我。」
「抱歉,害-擔心了。」洛素口干舌燥舌忝舌忝唇。「沐英,我想喝水。」
「好,我馬上倒給-喝。」
待洛素潤了喉嚨,沐英立即興奮地道︰「洛素,恭喜。」
「嘎?」洛素覺得很滑稽,和情人分手兼被踢出來,這還值得恭喜?洛素性格中的幽默感又跳躍起來了。「的確值得恭喜,畢竟我也榮登失戀排行榜,搞不好還可以競爭當榜首。」
「-在說什麼呀?我是說……-懷孕了。」沐英大笑。
洛素腦子停頓了一下,「懷孕?」
「嗯!」沐英堅定地點點頭,略感憂心地說︰「莫非-不喜歡這個小生命?」
寶寶?洛素慢慢、慢慢的浮起一個好大的笑容,掩不住喜悅之情,「寶寶?我有寶寶了?」開玩笑,她當然欣喜于寶寶的來到。她禁不住雀躍著,「醫生怎麼說?男生還是女生?」快樂的因子在體內冒泡。
她的問題逗笑了沐英。「才兩個多月怎麼看得出來?-不會干脆直接問寶寶啊!」
「沐英,-掐掐我。」她突然抓住沐英的手。
「干嘛?」
「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作夢。」她惟恐是作夢,這樣待她醒來會有多失望啊!
「咚!」沐英習慣性地一敲她的頭。「怎樣?」
「真的,我真的有寶寶了。」哇哈!真是天大的喜悅和奇跡啊!在一連串失意後,竟有這份美麗的天賜佳禮。
沐英也替她感到高興,卻又忍不住調侃,「看不出來哦!惦惦吃三碗公半,居然和學甫有了愛的結晶,可喜可賀。」
「學甫……」洛素喜悅的神采頓失。
「-不打算讓他知道?」
「我……」洛素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總是要讓他知道,他和寶寶都有這個權利。」
「但我不想……」
「洛素,-和他之間的誤會該化解了吧?難道-打算這麼消沉、意興闌珊地過日子嗎?」沐英柔聲勸道,「把誤會說開吧!你們這一對有情人實在不該因誤會而分開。想想,你們對彼此的愛是深厚、完全不可分的,不是嗎?」
「沐英,別勸我,我知道該怎麼做的。」洛素撫著月復部,閃耀出溫暖的母性光輝。「我只要有這個小天使就心滿意足了,別的我都可以放棄。」
「但孩子的爸……」沐英急了。
「我不會讓他知道的,我不想用孩子來鎖住他,寶寶是屬于我的。」她猛抬起頭,再度綻放出以往的神采和活力。「從今天開始,我要給寶寶一個快樂、充滿愛的媽媽,我要讓他在愛中長大。」
「洛素……」雖然欣見她恢復以往的清新開朗,但沐英終覺不安,「-確定?」
「當然。」她彷佛要說服自己般地嚷道︰「沐英,麻煩-幫我辦出院手續,我要回家好好地幫寶寶補一補了。」
「好,-別亂動,我順便叫車-別動哦!免得動了胎氣。」沐英叮嚀著,決定暫時順著她,煞有其事地說︰「-要好好對待我未來的干兒子、干女兒哦!」
「哇!那麼便宜就讓-賺了個干兒子?不行,要給我個見面禮才行哦!」洛素笑著調侃,「否則以後-和蕭維生下來的寶寶也得認我當干媽。」
「等我?那可有得等-!」沐英笑著走出病房。
沐英攙扶著洛素下了出租車,正要走入平房內時,蕭維忽然冒了出來,身著一套筆挺的西服,正滿頭大汗的喊︰「-們到哪兒去了?害我好緊張。」
「就你一個人來?」沐英暗示地眨眨眼楮。
「嗯……他……」蕭維拋個「請向內看」的眼光。
「你們在玩看圖說故事,還是比手畫腳?」洛素不明所以,還取笑他們。「哦,我知道了,你們是想支開我這個大電燈泡,對吧?早說嘛!我進去-!」她邁入屋里。
「她一定會很驚喜。」蕭維悄悄說道。
「只怕未必。」沐英不表樂觀。
「難道會有火山爆發的情況?」
「只怕是學甫會撞上冰山。」
兩人紛紛猜測,就是沒膽進去一窺究竟。
「洛素!」熟悉又溫柔的聲音使洛素驀地回頭。
心怦怦狂跳。是他!
「我……求-原諒我。」
學甫憔悴的容顏和-亞的聲音令她心揪痛了一陣;但想起分別前的那一幕,她不禁又硬起心腸,「展先生,你走錯了吧?」
「洛素,求-听我說──」
「沒什麼好說的。從我走出你家大門開始,我們就一刀兩斷了。不是說好不說再見的嗎?」
「我弄清楚那天所發生的事後,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他靜靜地瞅著她蒼白的臉龐,不由得心生憐惜。自己一時失去理智,竟導致這種兩傷的情況。
「哦?該不會是你的艷伶良心發現,主動向你招供?」洛素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可能。
「是雅媚澄清的。」
「哈!我就知道。」
學甫深吸口氣,到底要怎麼說才能讓她原諒自己?
「如果方便的話,求你高抬貴手離開澎湖吧!」洛素疲倦地跌坐在藤椅上,無力地揮揮手。
「我不走。帶-回去是我的目的,」他固執地說,「更是我的希望。」
「回去?我本來就不屬于台北。我尋尋覓覓,發現只有童年的回憶最美,我要待在這,澎湖它不會傷害我。」她盯著他,「台北雖美麗繁華,但不是我的家。」
「情在何處,家就在何處。對我而言,-就是我的家、我的溫暖。」他深情的告白令洛素的心微顫了一下。「洛素,我知道-一定很氣我。」學甫俊挺的臉上布滿傷痛與深深的懊悔。「我不該懷疑-,不該忘了-的本質是多麼純潔善良……對不起,是我的不信任導致現在這個情形。」
洛素的眼淚終于滑下,心中冷凍的角落崩堤了。她淚眼迷蒙地說︰「認真說來,你根本就沒錯,只是我們相差太多了,所以艷伶能輕易介入我們之間……回去吧!你不屬于澎湖,而我也絕對不會回台北,就這樣散了也好,免得將來再痛一次。」
「不,我們是天生一對,誰說我們不適合?-難道忘了這些日子以來,我們相處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那麼契合,那麼充滿真情,就連我父母也都喜愛-這個慧黠可愛的媳婦啊!」學甫又以溫柔的醉人眼神鎖住洛素。「-怎麼可以對我們的愛沒信心?」
「我……」她遲疑了,腦中自動地回想起那段甜蜜溫馨的時光──有他體貼的呵護、溫柔的憐惜、快樂的笑語,傾心的摯愛……洛素愈來愈軟化,萬千的柔情襲上心頭,她迷惘地抬頭,「我……」
「愛我嗎?」學甫不知在何時已握緊她的小手,心情緊張得如擂鼓,生怕從那粉唇中吐出一個「不」字……
「我……愛你。」這一點無庸置疑,從很久以前,在自己尚未發覺時,就已經深深地將他刻畫在胸中了。
「我也愛。」他再也忍不住,狂喜地擁抱住她。「愛-……愛-,永遠都愛。」
洛素顫抖著,貪婪地貼緊這熟悉的懷抱,汲取他特有的清新氣息,感覺自己彷佛又活了起來。
「別讓荊棘再阻隔我們,好嗎?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讓我們同心一起解決它。」他呢喃低語。
「好!」洛素拋開一切不確定,完全投入他的懷抱。
原來拋開傷痛與遲疑,竟能心暢舒適得宛若置身天堂!她不敢想象自己若是一味地沉浸在仇恨傷悲中,該是多黑暗的景象啊!或許該感謝肚中的寶寶,是他點明了她一絲靈光,讓她封閉的心重新開啟一扇窗,讓她從悲傷中醒來,才能這麼快地接受這一切。
噢!她還沒有提到寶寶的事呢!洛素輕輕笑了。真是過程曲折離奇,幾可寫成劇本拍連續劇了。
「我們回去吧?」他輕柔、小心翼翼地探問。
「回去?」她微皺眉頭。
學甫惟恐她不肯隨自己回去,主動提出一個主意,「-不想報仇嗎?」
「你舍得?」她嬌喊,仍是酸酸的口吻,已恢復了古靈精怪的個性。
「艷伶這次真的太過分,我正打算好好說說她。」差點害他失去心上人,實在不可原諒。
「說說她?我以為你說的是『報仇』兩字呢!」洛素故意嚷道,「畢竟人家只是哄哄我,哪可能真讓我動她一根寒毛?」
「洛素,」他急得滿頭大汗,不知該如何解釋,又怕她生氣,「我說的『報仇』只是……」只是什麼?他拚命想。
「只是形容詞而不是動詞,更不是現在進行式對吧?早說嘛!原來你所謂『報仇』兩字,就只是沖上前去說說她。」
「我不希望對女子動粗,我從來沒有過。」他漲紅了臉,急于解釋,「當然她的行為是不可原諒,但──」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她覺得該好心地放他一馬,誰想得到神色自若、冷靜自持的學甫,會有這樣說不出話來的一天?「我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也不希望我老公為了我而勉強自己做出『暴力血腥』的事。不過我們事先說好哦!她再有下次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他頻頻點頭,一副老婆至上、「老婆老婆我愛-」的表情。
看他欣喜的樣子,洛素決定將寶寶的事遲些說,讓他沒事就「驚喜」一下。
「你們談妥了沒?」蕭維和沐英鬼頭鬼腦地探看,生恐會有花瓶、菜刀之類的「凶器」飛出來。
「進來吧!想在外頭看星星啊?虧你們能從黃昏站到月亮上樹梢。」洛素終于回復一貫樂天淘氣的個性。
「唉!她恢復本性又會調侃我們了,還真有點劃不來。」沐英開玩笑道。
「調侃你們可是增進感情的調和劑,讓-和他更恩愛。怎麼?不好啊?莫非有人忘了,就是我胡亂調地把你們調回來的哦!」她又興致勃勃地邀功了,彷佛希望人家沒事就提起「葉媒婆」的事跡。
「不敢忘!」蕭維摟著顯然掰不過的沐英笑道,「要不要我和學甫合資,讓-開一家『葉媒婆』婚姻介紹所?」
「嗯哼!」她倒認真地考慮起它的可行性,眼珠子亂轉不停。
「阿維,別淨出餿主意,你要讓她真開成,不每天把我們出租充當男主角才怪!」學甫捶了蕭維一拳。
「啊!你的主意真好,可以列入考慮哦!」洛素拍手。
兩個大男人交換了個「天啊!」的表情,學甫明智地馬上轉移話題,「好餓啊!不如咱們去港邊吃海產吧!」
沐英最先響應,「好!我要點蝦子。」
「還可以點一些旭蟹、澎湖絲瓜……」蕭維跟著點菜。
「有冰吃嗎?」洛素也興高采烈的提議。
「不行。」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反對,「不能吃冰。」
誰都知道她可以吃掉一桶冰,而使得飯都吞不下一粒,所以炮口一致指向她,任葉大小姐怎麼抗議也沒用。
「好吧!但是要補我一斤的蝦子哦!」唉!沒冰蝦也好。
三個「博浪鼓」終于一致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