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天應該要睡足八個小時才算正常,如果睡眠品質好的話,或許只要六個小時就足夠了。
但是櫻果沒有睡足八小時,睡眠品質也不好,所以在鬧鐘一點半響起的時候,她差點掙扎爬不起來。
每次上完大夜班,下午又要繼續上班時,她都有種想要直接死在床上的沖動。
但更多的時候,她會忍不住脆弱地想著--找個人嫁了好了,每天當少女乃女乃睡到日上三竿,下午起來吃個豐盛的下午茶,然後出門逛街,晚上回家窩在沙發里看電視直到深夜,睡前還可以吃掉一盆的鮮女乃油沾草莓……
她是在作夢。
事實是,天下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就算有,這樣的日子只要給她過上三天,她恐怕會無聊到尖叫逃走。
總歸一句話︰她是個勞碌命。而且她必須承認,她很喜歡護士這份工作。
櫻果申吟著努力下了床,搖搖晃晃地走進浴室刷牙洗臉。
在洗臉的當兒,她突然想到方少齊會在兩點過來。
「天啊!」她吐出一口牙膏泡沫,揉了揉眉心。
她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面對一個意志比鋼鐵還強硬,卻長得比阿波羅更俊美的仰慕者,看到他,會令她那種想嫁的沖動更加「沖動」。
但就算她要嫁,也千萬不能嫁給他。
「愛在黑幫的日子」只是一出電影,她還沒有瘋狂到想變成里頭的主角。
櫻果在浴室里胡思亂想了二十分鐘,等到她走進客廳時,已經是一點五十了;哼,管他的,反正她原本就沒打算跟他一起出去吃飯。
難道他帶來的麻煩還不夠嗎?
「爸、媽?」她喚著,疑惑地推開父母的房門。
房間干淨整齊,空無一人。
爸媽都是退休的小學教師,兩個人最大的樂趣就是蒔花養草,打打電腦麻將,偶爾會去參加上風舞班,可是大部分時間都可以在屋里看到他們。
兩個人是相約跑到哪里去了?
她一轉過頭,才發現釘在小小留言版上的粉藍色紙條--
「女兒,我們跟你美女姨和大方姨丈參加花東十日游,會給你帶曾記麻-回來。你在家里要注意關水龍頭和瓦斯,還有,少齊答應要照顧你,你要不要干脆搬到他那里去?這樣我們是比較放心啦。有空我們會打電話回來,有事打手機給我們,就這樣,拜!」她念出紙條上的字,忍不住氣惱起來。「什麼跟什麼嘛……」
要跑出去玩,也不會約她一下,她還有十幾天的假可以休……更過分的是要她住到方少齊那里,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嗎?老爸、老媽在想什麼呀?
方少齊一定是用了什麼奇怪的迷幻藥迷惑住爸媽,要不然他們倆怎麼會總是倒向他那邊?
就在這時,門鈴響起。
櫻果皺著眉頭,滿臉不爽地走過去開門。
「我並沒有答應你出去吃飯。」她對站在門外的高挑英俊男子道。
穿著雪白亞麻上衣和黑色長褲,少齊黑發微亂的模樣顯得慵懶性格,修長有力的手臂上搭著一件亞曼尼黑色薄外套,神情淡漠冷峻的俊美臉龐簡直比電影明星更加勾人心弦。
他不常笑,但是在望向她的時候,深邃的眼底總漾著一絲笑意。
她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對自己比較特別,但是在目前來說,這對她造成了莫大的困擾。
「你不要再看著我笑了。」害她心煩意亂,心浮氣躁。
聞言,少齊眼里的笑意更深,「我以為你討厭我板著張死人臉……你以前總是這麼說的。」
「基本上,如果你能夠不出現在我面前,我會更喜歡你的。」她膽大包天,毫不客氣地道。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伸手揉揉她的頭頂,微微一笑。「你還沒換好衣服。」
為什麼他總是這麼冷靜,一點都不會動氣?
櫻果不滿地拉下他的手,「我不是小孩子啦,不要老愛揉我的頭發。我說過了,我今天沒有要跟你一起吃飯,你找別人吧。」
「我給你十分鐘換衣服。」少齊越過她走進客廳,熟稔地坐入沙發。
她一時氣結。
這男人從不接受別人拒絕的嗎?
櫻果無可奈何地回房換衣服,她套了一件紅色短袖線衫,橘色七分裙,還穿了一雙粉紅色的襪子,好搭配上個月狠下心來買的昂貴粉紅圭女圭鞋。
她隨手抓過梳子胡亂梳了幾下頭發,再用粉紅色的絨球繩綁成馬尾,並將一套護士服塞進富有尼泊爾風情的大背包里。
「走吧。」
少齊看著她五顏六色、鮮艷耀眼的穿著,忍不住嘆道︰「你的品味還是那麼……特別。」
「你太老了,不懂流行。」她故意睨了他一眼。
「如果這就是流行,那麼那個領導這股流行風的人真該被抓起來槍斃。」他閑閑地道。
她緊張起來,「什麼?你又想斃掉誰了?你不要匪性不改好不好?I
「放輕松,」他不覺好笑,「我只是比喻。」
唉,這個小人兒為什麼老是把他當成無惡不作的壞蛋土匪頭?
在這社會上,有些事光靠法律是行不通的,能掌握住黑白兩道的勢力,方能在商界呼風喚雨,但天鷹幫在父親那一代已經轉型了,成為合法經營的商業集團,雖然其中幾個堂口負責娛樂業的拓展,偶爾還有幾小支系逞逞凶、斗斗狠,但大抵來說並沒有涉及不法事情。
可是這小妮子總是忘記這點,老是在他頭上貼滿黑色標簽,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他還當選年度十大杰出企業菁英。
櫻果瞪著他,「你的比喻一向讓我輕松不起來。」
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而且他也不來虛言恫喝這一套,他最擅長的就是行動,而結果通常很嚇人。
「真高興我能令你印象深刻。」他微笑道。
「我怎麼可能會忘記呢?上次想要對我性騷擾的醫師被打得鼻青臉腫,記得嗎?那就是我趕緊換家醫院待的原因。」她皺眉頭瞪著他,他替她惹來的麻煩多不勝數,所以不能怪她極力和他撇清關系。
「我說過了,那件事和我沒有關系,是他自己出了一點小意外。」少齊一臉無辜地道。
「是喲,那豬都能飛上天呢!」她一個字都不信。
「你真該多信任我一些的。」他低頭對著她笑,黑眸熠熠閃亮。「我在柳梅軒訂了位,時間差不多了。」
「柳梅軒!」她的唾液瘋狂分泌。
柳梅軒有很貴但是很新鮮美味的日本料理,尤其那一味海蛤蒸蛋……
她搶先沖出門,「走走走,我們快去!」
少齊不禁又微笑了。
有她在身邊,永遠不嫌無聊。@@@@@
晚間六點多,醫院急診室里的病人並不多,也許這個時間大部分的人都還在回家的路上,還沒有發生什麼不小心吃飯鯁到魚刺,或是食物中毒,還是酒後騎車跌倒的事情吧。
不過他們倒是處理了一個誤喝農藥的家伙,足足洗了四十分鐘的胃。櫻果把病人送到樓上病房,待下樓回到急診室後,已經一點食欲也無。
「我不怕見到血,卻怕看到人家吐。」她臉色微白地走近正在吃排骨便當的同事小花。
小花大她一屆,身材胖胖的,個性樂天又爽朗,目前有個交往了兩年的男朋友在讀大學,听說學費幾乎都是她這個女朋友供給的。
每個人都說她傻,要她別把錢用在一個只懂得上課下課、辦社團、逛電腦商場的小子身上,要多為自己打算。
可是小花是個集傳統美德于一身的樸實善良女孩,幾乎是好到有點傻氣,她一直堅持現在資助男朋友念書,是為了他們倆更光明美好的未來。
「別傻了,有誰會願意背著沉重報答包袱,跟自己的恩人過一輩子?」
櫻果也曾經冷眼旁觀提醒過她,唉,但是有句話說得好,如果事情用講的就能清楚,那要警察伯伯做什麼?
小花虛心接受所有人給予的建議,但是勇于接受卻永不改過,到最後大家也懶得再提點了,因為還沒有發生的事,現在多說也無益,當事人覺得好就好了。
「櫻果,你想吐啊?我這邊有胃片,你要不要來一錠?」小花一臉熱切地拉開抽屜拿胃片給她。
「謝謝,不用了。」櫻果瞥了眼她桌上的排骨便當和可口可樂,還有一條花生醬面包與兩包堅果,「呃……這全是你的晚餐?」
「是呀。」小花愉快地點點頭,隨即有些遲疑地看著面前的食物,「不過我有點擔心晚一點還會餓耶,也許我應該趁餐廳休息前再去買一份雞排……櫻果,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這怎麼回答呀?
她不忍心傷害小花的自尊心,「急診室的活動量大,應該還好啦。」
小花眼楮一亮,笑得好安心燦爛。「真的嗎?那我就放心了,我一直怕你會覺得我吃得像頭豬呢。」
真夠虛偽的了,其實為了小花的身材和健康與未來著想,她應該老實的告訴她,她真的吃太多了。
可是她不敢,因為她明白小花藉由吃來撫平她某方面的心靈空虛……
她的男朋友待她並不好,櫻果看得出來。
「唉……」該死的王八蛋,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替小花狠狠地教訓他一頓,最好是切掉他的氣管,灌糖水進去,讓螞蟻爬滿身,然後拔下他的指甲沾鹽,再切掉他的小雞雞喂豬……
咦,原來她骨子里也有潛在的暴力因子啊!
櫻果連忙收拾過度放肆的思緒,從桌上拿起一份報告,在上頭注明了幫I-5病床的病人注射了幾CC的Cefazoline(消炎藥名)。
「對了,I-3老伯伯的驗尿報告出來了。」小花突然想到,鼓著滿嘴油光伸手取過遞給她,「江醫師說他馬上要看,可是他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可能又跑去泡妞了吧。」
江醫師是那種以為醫師等于萬人迷的自大狂,看到長相稍微好看的護士或女病患就兩眼發直,長相稍遜點的就會被他毒言毒語攻擊,所以急診室的護士們沒有一個對他有好感的。
她們一致同意,江醫師是個有醫術沒醫德的下流胚。
「真倒楣,跟他同一班。」
「是啊,我還是喜歡秦醫師。」
小花突然鬼鬼祟祟地靠近她,一臉好奇的低聲問︰「櫻果,我昨天休假,可是我听他們說……」
她眼中的那抹好奇太熱悉了,櫻果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那是一個誤會,我不是任何人的少女乃女乃,就這樣。」
「可是他們都說……」
「啊,我忽然覺得肚子餓了,我先下去買點東西吃。」她拍了拍小花的肩膀,「馬上回來。」
逃到地下一樓的員工餐廳後,櫻果才松了一口氣,有心情在漢堡王和自助餐間徘徊考慮。
「護士不該吃速食。」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傳來。
「誰規定護士就不能偶爾吃速……」她倏地轉過頭,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你在這里做什麼?」
高大俊美的少齊微笑地看著她,一揚手上的書,「我來喝咖啡,看書。」
漢堡王旁邊是一家知名的連鎖咖啡館,咖啡有點貴,但是濃郁好喝……-!她在想什麼東西啊?咖啡好不好喝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台北市有無數間咖啡館,你干嘛沒事跑來醫院喝?」
「我在等你。」他閑適地回答。
「等我?」她驀地閃過一抹不好的預感,「喂,你以前不會這樣做的,而且你不是很忙嗎?你……你干嘛次數那麼頻繁的出現在我生活周遭?你有什麼目的……噢,我在說什麼呀,你的目的早就坦白過幾百次了……」
「二十四歲結婚正好,你不覺得嗎?我們可以在兩年後生第一個孩子,而且年輕點生孩子你也比較不那麼辛苦。」
她的小臉漲紅了,又熱又燙,「誰……誰要跟你生孩子……結婚啊!」
櫻果激動到語無倫次。
「是先結婚再生孩子,次序弄亂不太好。」少齊雙眸亮晶晶的,「不過如果你堅持先生的話……我也不介意。」
如果不是考慮到他是黑幫的少主,擁有上萬名手下,她可能會沖動到當場撲上去掐死他。
但話說回來,他是柔道高手,首先筋折骨斷的恐怕會是她。
「方少齊!」她的臉都氣黑了。
「這麼愛生氣,容易老。」他的指尖輕輕描畫她細女敕的頰邊,激起了她一陣與怒氣無關的戰栗。
「那好,這樣你就不會想娶我了。」她賭氣道。
他聳聳肩,「變老也無所謂呀。」
她欲哭無淚,「你到底想怎樣啦?」
「答應嫁給我。」他溫柔地凝視著她。
該死!她最怕的就是冷峻淡漠的他用這麼深情溫柔的眼神凝望自己。
「我……我要去買便當了。」她胸口狂眺,顧左右而言他。
少齊沒有攔阻她,靜靜地看著她竄躲進人群中。
「傻瓜,你怎麼可能逃得掉呢?」他輕輕一笑,轉身回到咖啡館的座位里。
他是個極有耐性的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