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鹿蒼冥厲聲一喊,再度將淡菊那不听話的小頭顱推進車窗內。
出乎他意料之外,這攻擊來得太快。對方既暗中跟蹤,意圖雖然模糊,但相對的殺意便減少,會在這當口發箭襲擊,著實古怪。
更詭譎的是,他相信藏在左方林內的敵人,僅是單槍匹馬。
此人發出的響羽箭銳聲震耳,氣勢萬千,第一支射在淡菊所乘的馬車上,而後接連三箭,全飛向前頭老太爺乘的那輛馬車,跟著十來支箭分五路朝騎馬的眾人射來。
「鹿平、鹿敬、鹿清,護住老太爺的車!」響羽箭嗡嗡之聲不墜,鹿蒼冥馬韁一揮,將迫近的箭掃偏,一掌迅捷無比地將鹿皓皓提抓過來,朝後方丟去。「騰濟兒,看好你五爺。」
「大哥——」鹿皓皓拍著滿臉土灰欲要爬起,卻教騰濟兒撲來壓住身軀。
「五爺伏好,箭沒長眼哪!他媽的,哪個王八蛋?!」
敵暗我明,在地形上又吃了大虧,一時間眾人只能先找掩護。
適才,淡菊教鹿蒼冥一把推入馬車內後,便怔怔地跌坐在車廂內。方才那支響羽箭便射在車窗旁,她稍一瞥,已然由箭羽的樣式認出對方亦是東霖探子營的人,那人是師父的得力助手,以響羽箭為式器,她見過幾次,是個氣質冷酷的女子。
是師父派來的嗎?可說不過去啊,上頭既已命她前往白苗,待在鹿蒼冥身邊,就不會派出第二批的人來搗毀阻擋,這不是自打嘴巴、自扯後腿嗎?
不、不,一定要弄清楚到底哪里出錯了。淡菊心中急切,卻沒時間用心領會,外頭響羽箭聲徹雲霄,夾雜鹿蒼冥鎮靜有力的叫嚷,她一顆心揪成結,莫名的硬塊梗在喉間,悶得難受。
頭一甩,她固執地掀開車簾正欲跳下,卻見鹿蒼冥擋在面前,那騎在駿馬上的身形就如她所說的,又挺又俊,帥得一塌糊涂。
「該死的,-出來做什麼?!給我滾進去!」這女人听不懂他的話嗎?!
「我要——啊——」說時遲,那時快,淡菊紅唇剛啟,拉車的馬匹似是受到極度驚嚇,忽地發出尖銳嘶鳴,四蹄狂張,竟拖著車飛奔而去。
淡菊擋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沖擊,整個人往里頭滾了兩圈。唉,好的不靈壞的靈,真是應了鹿蒼冥的話——給他滾進去了。
見狀,鹿蒼冥心下大驚。「守穩,眾人各司其位,不可妄動!」語畢,胯下坐騎已風也似的朝馬車追去。
而響羽箭在淡菊的馬車失控後,也跟著停止,林中人影晃動,對方亦追了過去。
此時,鹿蒼冥根本無心揣想對方有何動機,一心掛念著淡菊。尋常姑娘若是遇上這等狀況,哪個不是嚇得花容失色、尖叫聲連連,可是他沒听見淡菊呼救,猜想她八成撞昏頭,又或者嚇得暈厥過去了。
「淡菊?!」他揚聲急喚,卻沒得到響應。她怎麼樣了?是不是受傷了?
心快要跳出喉嚨,他終于趕上馬車,偏過上半身,一只大掌正要去扯住那匹發狂的馬的韁繩,響羽箭竟選在這個當口射來,沒對準人,卻是出乎意料地沒入那匹馬的頸項中——
馬匹前蹄揚起,悲鳴一聲,大量的血噴將出來,掙扎了會兒,終于氣絕倒地。
「哎啊——」疾速奔馳中陡地定止下來,車里頭的淡菊猛地發出哀叫,跟著咚、咚、咚連三響,不知撞到哪兒了。
「淡菊?!」鹿蒼冥迅捷無比地翻身下馬,尚未掀開車簾,一個嬌小身軀已滾將出來,教他結實地抱個滿懷。
「嗚……好痛……」她-著秀額,痛得齜牙咧嘴的。
「撞到頭了嗎?」他雙臂將她抱得太緊了些,語氣透著明顯的緊張,向來嚴肅的表情不知覺間緩和不少。
淡菊怔怔地瞧著他,頓時間,倒覺得額頭不那麼痛了。
「鹿爺……」唇嚅了嚅,尚不確定要說些什麼,越過鹿蒼冥的肩,淡菊瞧見一道銀光正對準他的背疾射而來。
「箭!危險——」反射性地,她高聲喊出,藕臂圈住他的肩頸反抱住,眉宇間盡是焦急。
那箭嗡嗡鳴響,聲似雷、快若電,鹿蒼冥後背一陣發涼,立時抱住淡菊迅速回身躲避。只是,他快箭更快,沒能完全躲開,尖銳的箭簇幾乎是貼著他的右頰擦過,劃下一道血痕。
不留喘息的時間,第二、第三道銀光飛快又至,那人的箭彷佛射不完似的。
「放我下來。」淡菊推著他的胸膛,心想這麼閃躲也不是辦法,她得弄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女子顯然對她沒有敵意,因每支箭皆瞄準抱著自己的鹿蒼冥,饒是他身手敏捷,一面護她、一面閃避,時間一久也難支持。
「躲好,听話。」閃到車簾旁,鹿蒼冥又把她塞進馬車中,嚴厲地丟下命令。下一刻,人已如疾電般撲向自己的坐騎,翻身上馬,「駕」地一聲往林中那人藏身之處奔去。
淡菊怎可能乖乖听話,她七手八腳地撩開車簾,一瞧見眼前景象,險些厥了過去。
他這是……這是不要命了?!還是仗著自己藝高人膽大?!竟然就這麼直沖過去,不正中了對方心意?
淡菊跳下馬車,顧不得安危地跟著跑去,同一時間,竟見五、六支響羽箭朝他飛去,他手無寸鐵,僅揮動著手中韁繩,便將近身的箭簇「鏗鏘」幾聲全打偏到地上。
此時,一段距離外的鹿平亦連同兩名隨從策馬趕來。
林中那人見他後援將至,響羽箭忽地轉換目標,咻咻兩箭射瞎了鹿蒼冥的坐騎,那匹駿馬痛得獸性大發,又是仰蹄嘶鳴,又是發狂亂竄,竟將他硬生生由背上-下。
「爺——」有心無力,遠水難救近火,鹿平等人狂喊,卻只能眼睜睜瞧著鹿蒼冥任那匹發了狂的馬踐踏。
不、不要……
所有氣息全塞住胸腔,脹得發疼,淡菊拚命跑著,腦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所有的動作全由意識支配。
最後,那小小的身軀朝鹿蒼冥撲去,雜亂的馬蹄和嘶鳴聲在周遭狂響,亂糟糟的、鬧烘烘的,而四下皆是危機,她攬住他的頭和肩,憑著直覺往一個方向翻滾、翻滾、翻滾……
那個女子要殺他!為什麼?!為什麼?!
心中驚懼,怕響羽箭又要追來,淡菊抬起頭,擰著眉心瞧去,卻見一名男子現身,立在不遠處的林中,面容雖有些模糊,但她認得那身形,是師父來了。
她想說話、想問明白是怎麼回事,她教這一切全攪亂了。
為什麼要殺鹿氏一族?為什麼要取他性命?為什麼?!為什麼?!無聲地掀了掀唇瓣,身子有些疼,她恍惚地瞧著,目睹師父陡然握住那名連發響羽箭的女子的手,身形一晃,眨眼間已杳然無蹤。
「師父,為什麼……師父……」好不容易擠出話來,她喃了聲,眼前忽地黑壓壓一片,好多人影晃動,好多聲音在耳邊叫囂吵嚷,她合上眼,頭無力地垂下,便動也不動地伏在鹿蒼冥胸膛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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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這趟入東霖遲早會出事,爺應該把大批人馬帶著,而不是讓他們在農莊里傻傻等候。」小小方屋中,騰濟兒來回踱步,年輕的臉上滿是火氣。
「從以前到現在,東霖表面上雖和白苗交好,私底下卻動作頻頻。爺您讓白苗眾寨封了個『鹿王』,替白苗尋鐵礦、開采冶制,生產大量輕重兵器,既讓白苗眾寨利益均沾,又有足夠武器鞏固邊防,東霖看在眼里,酸在心里,可不謀個十七八條法子謀害您?這回遇刺,肯定是東霖那個新帝派來的,還好咱們的援兵及時趕到,一見人多,那放箭的家伙倒跑得可快了!」
坐在椅上的鹿蒼冥眉心不禁擰起,揮了揮手。
「騰濟兒,別再走來走去,瞧得我頭更痛。」不只頭痛,胸腔亦疼得難受,每次呼吸像把火在里頭燒著。
他摔下馬背時,隱約記得胸口曾遭馬蹄踐踏,一陣劇痛,跟著就沒了意識,爾後清醒過來,據手下告知,是淡菊朝他飛撲過來,在千鈞一發之際,讓他躲過馬蹄接連的踐踏。
「大哥,你要不要回榻上躺著?你臉色嗯……不太好耶。」鹿皓皓望著兄長的胸肌。那隨隊在農莊這兒駐扎的大夫雖來診視過,也擦上傷藥,但大哥胸上瘀青滿布,瞧起來著實觸目驚心。
說到回榻上歇躺,鹿蒼冥雙目不由自主地瞄向里邊,床帷內,淡菊猶自閉目昏沉,大夫說她是撞到額頭又受驚嚇,才會持續睡著,沒啥大礙。
很好、很好……他就等她醒來,一旦睜開雙眼,定要狠狠地揍她一頓,教她往後再也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再掐住那縴細的脖子逼她立誓,讓她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主子。她既要與他共同生活,就該早些認清這一點。
某種難以排解的緊澀情懷縈繞胸口,他下意識揉了揉,沉聲道︰「老太爺那兒加派護衛守著,今晚在農莊暫歇-宿,明日清早起程回白苗。」
聞言,騰濟兒不滿到極處地嚷著——
「爺,咱們就這麼放手,當作啥兒事也沒發生呀?對頭都欺到咱們頭上來啦,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怎忍得下這口氣?!」
東霖和白苗關系本就十分微妙,過去,白苗曾把公主嫁給東霖皇室,兩國向來交好,但政局國情瞬息萬變,尤其自東霖新帝即位後,在外交上漸漸顯露出雄心壯志,兩國表面平和,私下卻暗流波濤。
「現下尚在東霖境內,沒我的允許,誰也不準妄動。」鹿蒼冥目光嚴厲地掃過在場所有人,瞧得騰濟兒一顆頭低了下去,兀自咕噥。
當日為取回血鹿戒指,他進入東霖國境,卻將整隊人馬留在私下購得的一處農莊里,只帶著騰濟兒和鹿平兩名隨從上麗京,就是不想太過招搖。
鹿族當年因為瘟疫而死傷慘重,爺爺帶著他和五弟逃至白苗,受到不少援助,而他雖非白苗人,卻被眾寨委以重任,這全得歸功于鹿族人對土壤與礦脈有種與生俱來的預知能力,能在險惡的地形中輕易地找出礦源,加以白苗鐵脈豐富,如石中之玉,藉助了他的能力才得以順利開采。
鹿族本質是溫馴而愛好和平的,他會盡量避開沖突,不過,假若東霖最終仍欲奪白苗賴以維生的經濟命脈,他鹿氏一族受白苗禮遇與恩惠,也當挺身與東霖周旋。
「都出去吧。」他下了命令。
不一會兒,眾人全步出了方屋。
關起門,屋內有些昏暗,他由懷中掏出火折子,-出火星兒,點燃桌上的油燈。
他起身來到榻邊,撩開床帷坐下,如此一來,形成上身在床帷內,而一雙健壯長腿則在床帷外的曖昧姿態!
淡菊仍睡著,雪般藕臂上留著幾道擦傷,向來光潔的秀額腫了個包,瘀青泛紅,瞧了……極端礙他的眼。
眉峰成巒,他下意識伸出掌,輕輕覆住她交疊在月復上的手,觸感那麼軟、那麼柔膩,一時間內心涌起莫名的柔情。
「嗯……你被毀容啦……」寧靜的氣氛在床帷內小小的天地中流轉,淡菊眼睫忽地輕顫了顫,語帶戲謔。
鹿蒼冥由沉思中回過神志,傾身過去,眉眼深邃地盯著那張略嫌蒼白的面容。
「-醒了。」
「是啊……醒啦,要不,你以為我在說夢話嗎?」肩頸的肌肉有些酸疼,淡菊試著扭動,隨即「嘶」地抽氣,五官跟著揪成一團。
他沉默不語,覆住小手的大掌緩緩移向她的肩胛,以適當的力道揉弄著。
淡菊微微愕然,不太懂自己現下的心情,迷蒙地瞅著他的臉,輕輕又道︰「那麼長-道擦傷,別留下疤才好。」小手撫觸他右頰上響羽箭劃過的傷痕,血已干涸,拖著長長-道。接著,她眸尤自然而然地往廠移去,終于瞧見他赤果胸膛上一塊又-塊的瘀青。
「老天……」忍不住驚呼,她不顧暈眩,掙扎地撐起上身。「你還是被馬蹄踩傷了?!我以為……以為自己抱住你了,以為躲過馬蹄踐踏……你、你你真是可惡,真莫名其妙,為什麼一個人傻傻地朝那林間沖去?!那姑娘的響羽箭好生厲害,你手無寸鐵,以為自己斗得過她嗎?!」想到那一幕,心里又急又氣、又慌又亂。
鹿蒼冥濃眉挑動,靜聲問出︰「-怎知藏在林間的是個姑娘?」
淡菊心一促,雙頰嫣紅,不過瞬間已寧定下來。
「我瞥見她的影子……挺縴細的,就猜想應該是個女子。」
他還是以詭怪深究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瞅著她。
「你……你傷得嚴不嚴重?胸口疼嗎?有沒有讓、讓大夫瞧過?是不是很痛……你要不要躺著舒服些兒?」讓他瞧得臉發燙、心悸動,渾身不自在。「我沒事了,換你躺著睡會兒吧,你——啊……」
他健臂陡張,猛地擁她入懷。
淡菊輕呼一聲,仰起俏臉,兩人鼻尖幾乎相抵,氣息交錯。
「鹿爺,你……你……想干嘛……」這問話似乎挺好笑的,逗得他薄唇揚起好看的弧度,教她芳心輕顫,呼吸緊促了起來。
他想干嘛?
適才,他對自己信誓旦旦,待這不知天高地厚、把他的命令當成馬耳東風的女人清醒過來後,要如何如何、這般這般的嚴懲訓誡一番,但現下,他單純的只剩下一個念頭——
二話不說,他頭突然俯下,唇精準地捕捉住她的。
「唔……」淡菊有些傻愣。她不是全然不懂,在百花樓潛伏的那段日子,耳濡目染之下,從其它姊妹口中得知不少男女之間的私密事,而雲倚紅甚至將這玩意兒視作她必學的知識,讓她看過百來張男女的精致手繪圖稿,還曾安排她由秘密洞孔全覽真人演出。
她並非像一般養在深閨中的姑娘純潔若白紙,她知道男女之間是怎麼一回事——他們相互吸引,熾張,進而以唇、以舌、以雙手彼此探索。
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親身體驗之際,心中火卻燒得狂烈,焚毀所有理智。
他的臂膀強而有力,幾想將她揉進體內,舌由探索轉為糾纏,教她身子不能自主地輕顫著,模糊低啞的嘆息逸出喉間,是溫馴的、帶著渾然不覺的媚態。
這個吻似乎持續了好久,待心思回轉,淡菊才發覺他不知何時已翻身上榻,而自己正伏在他的胸膛上,清楚听見兩個人的心跳。
記起他胸上的瘀傷,她七手八腳地想撐起上身爬起,才一動作,腰間便猛地教一雙男性臂膀束緊,她輕呼一聲,再度跌回他身上。
「會壓傷你的,你……你放開啦……」老天!她在臉紅什麼?吻了就吻了,相濡以-,沒什麼大不了。
曾細想過,若以妻子身分待在他身邊,他們遲早要做到這一步,還有……還有最後的果裎相見、陰陽調和。
但,她以為至少會擁有自己的心,操控在己,不會被任何力量奪去,可是現下情況卻有些月兌軌了。
暗暗申吟,她雙眸明明瞧著他,可不知怎地,腦中竟閃過雲倚紅拿給她觀看的那些畫,什麼「劈破蓮蓬」、「如瓶含艷」,什麼「丁香笈吐」、「花開蝶戀」、「雨露承歡」,一張接過一張,而畫里的人全是他和她——噢,老天……
「-從沒被吻過嗎?」床帷中有些暗,男性的面容不甚清楚,嗓音卻像醉人的琴弦,低低撩過。「-全身發燙。」
她響應了他的探索,卻如此青澀,甚至有些怯憐憐的,明明心亂如麻,偏要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淡菊小手握成拳頭抵在他的寬肩上,努力自持,而一頭黑瀑似的發絲披散下來,柔軟地掃過他的肌肉。「沒被吻過並不表示我什麼都不懂。」怎麼听起來有點兒不服氣?
「-的確什麼都不懂。」得到這樣的確認,鹿蒼冥心魂一蕩。他承認,心中冒出的那股感覺可以稱作歡愉。
「我懂得可多呢。」她臉紅,不滿地嘟嘴,卻忍不住抬起縴指戳著他肩頭。「你為什麼突然吻我?」
瞧,這叫作懂得很多嗎?她這一課顯然學得不太好。
鹿蒼冥欲笑不笑,靜瞅著她片刻,不答反問——
「-不怕那些響羽箭嗎?為什麼不听我的話乖乖待在馬車里?為什麼不顧自己的安全,在亂蹄中還朝我撲來?」
淡菊微微怔然,柳眉輕揚,卻也不答再反問——
「那鹿爺呢?你不也一樣?你不怕那些響羽箭嗎?為什麼要我乖乖待在馬車里?為什麼把自個兒安危-到一邊,駕著馬,傻呼呼地朝林中奔去?」
傻呼呼?!他眉心皺折,還是首次听人這麼形容自己。
他承認當時自己過分大意,來者意圖不明,又突地出手狙擊,不過,那人最明智的決定在于最後射瞎他的馬,若非如此,他有九成的把握躲過飛箭,然後欺近對方身旁,一旦距離拉近,響羽箭的功用便要大減,而他有自信能活逮那人。
「你不好好檢討自己,卻來質問人家嗎?」淡菊吐氣如蘭。
他思索著她丟回來的問題,大掌有意無意地沿著她美好的背脊女敕肌滑動,忽地啟口——
「不管先前有過什麼沖突,-嫁予我為妻,便在我的保護之下,我要-待在馬車里,-就該乖乖听話,不能違抗命令。」頓了頓,語氣轉為低沉,嚴肅地道︰「絕不可再有第二次,懂不懂?!」
這男人真是……真是驕傲得可以!淡菊生氣地瞪著他。他表明自己想保護她,這些話其實可以說得很動听,卻被他蠻橫又專權的態度給破壞殆盡。
他在等她親口保證嗎?很好,她本就是個壞心腸的姑娘,偏不順他的意。
「我不懂。」她一雙柔荑捧住他的臉,把答案干干脆脆地丟回。「你是我家相公,便在我的保護之下,假若遇上危急,我才不會像個膽小鬼躲著發抖哭泣,任由你落入險境,懂不懂?!」
此話既出,兩人皆是一愣,淡菊方寸狂跳,驚覺自己無意間已摻人太多私人感情。噢!不妙,大大的不妙。她說的這些話,全是心里頭最真實的聲音,無關其它了。
鹿蒼冥的神色陰晴難定,兩人氣息混雜交錯,噴在彼此面頰上,而身軀相貼處,一邊是柔軟渾圓,一邊則堅硬寬闊,各自包裹著兩顆激蕩不已的心房。
霍地,他抱住她翻了半圈,由仰視改為俯視,健碩的身軀半覆在她的嬌軀上,目光如星、如火,仔細地將她的五官神態瞧個分明。
「……鹿爺?」有什麼事不一樣了?她感覺得到,卻沒法兒具體道出。
「我叫什麼名字?」他沒頭沒腦地問出。
嗄?!他失憶啦?連名字都要問人。
「……鹿蒼冥……」她細細喃念著他的名,眸光與他交纏,情與欲同時在心中爆開,踫撞出點點火花。
「往後喚我的名,記住了……」最後的話聲消失在四片相餃的唇瓣中。
他吻著她的唇、她的眼、她的頰,舌自在狂放地汲取著女子醉人的香氣,兩手自有意識地循著美好的曲線探索,滑進她的前襟,結實而圓滿地覆住她的胸脯。
他律己甚嚴,一向不讓控制意識,但是自從遇上這名女子,為尋血鹿戒指,他曾親手搜過她的身子,幾乎將她扒個精光,那是他第一次毫無預警地教人挑起心中火。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會對一具嬌美的胴體產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以往,他可以完全不當一回事,輕而易舉地駕馭,然而這個姑娘卻像燒紅的鐵般,深深地在心上烙印,讓他又痛又亂、又昏又醉,揮之不去。
「你是我家相公,便在我的保護之下……」
從來,只有他保護誰,在身邊的人僅有兩種,一是追隨他,一是在他羽翼之下,而她卻自不量力、可笑妄言。本想出言譏諷嘲弄,一抹難以言喻的柔軟情懷卻翻涌上來,緩緩慢慢地,由四面八方滲透而進,淹沒了一切。
然後,他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
「小女子鹿淡菊……我嫁給你,你姓什麼,我就跟著姓什麼……」
盡管她背景不明,兩人間又存在著許多未解的問題,但她即將嫁予自己為妻,心中漸漸有了真實性,漸漸調整心態去接納她,自此,他的親人又多一個,無血緣相連,卻可能是最親密的一個。他以忠誠之心護她、待她,同樣也要求她以對等的忠誠回報。
掌心微微用力,他粗糙的十指在她膚上點燃無數火焰,唇緩緩往下移去,親吻雙手撫模過的水膩肌膚。
「鹿……蒼冥……你你……」淡菊細細喘息,身子忍不住輕輕顫抖。
真要發生了,那些圖中的每一幕……她的心飛揚了起來,如鼓足風的風箏,慌亂著、迷惑著、期待著,線-斷,卻分不清方向。
「我要。」耳邊,那男子低低喃著。
這一夜,事情突然就這麼發生了,自然而然,將兩人卷在一起,相互交纏著、吸引著,誰也無法阻擋,誰也沒想去阻擋,而如漩渦,跌進去就難以掙月兌了,更何況,還有情……